对灵魂仍然一无所知（组诗）

张敏华

神 谕

人间遗落了它的词语，

在被磕破的蛋壳上找到神谕──

“万物皆有生灵。”

指尖照亮黑夜，把月亮引向树梢，

“夜晚是只熟睡的母羊，

星星是它的儿女。”

夜与昼。风抓挠这尘世──

“肉体是爱的理由。”*

直到不再受伤，也不再爱。

穿着时间的旧棉袄，

犹疑有限的人生，或在

记忆里打盹儿。

*耶胡达·阿米亥诗句。

十二月

它习惯用手指在树林涂鸦，

风，抓住参差的枝叶。

它想成为一只水蜘蛛，

只有雪花让它躲藏。

减去年月日，分分秒秒，

归宿，像飞沙──

发芽的伤口，

水仙在慵懶午后醒来。

搬走窗台上的月季，仙人掌，

铜钱草浮出尘世。

气象学

“空气流动就形成风。”

这是三十五年前我上大学时

气象学教授说的。

“三十五年前的空气。”我只能

为它们做一件事──

呼吸，呼吸，深呼吸……

一本发黄的《气象学》教科书，

将人类的风云变幻

尽收眼底。

冬 至

我们正谈论着父亲，也许在

这个夜晚，他会出现在

我们面前。

他走向我们，说：“把灯关了。”

我们把灯关了。

他来到我们面前，说：“整天都拿着手机。”

我们把手机藏了起来。

“请不要走进我的房间。”

“难道父亲的天国之行刚刚回来？”

看着他的笑脸，我们又怎能

写下“死亡”？

哦，一个节气的隐喻是一堆

燃烧的黄纸，在

坟墓那头。

独 白

拒绝顺从，但眼睛和耳朵

不听使唤。

一张土豆似的脸，被检视──

风，发现了藏身之处。

良知的软肋匍匐于胸口，

身后的未来，只是一个比喻。

参加完自己的葬礼，然后

释然回家。

也许这个世界，只缺少一句话，

“对灵魂仍然一无所知。”

片 刻

遛狗，去市民广场，

来到旗杆下。

将一张纸涂黑，

夜晚，这夜不能眠的夜晚。

头发脱落，如此多的

如意，不如意。

天空低语，白雪飞落，

像风了无牵挂。

通向墓地的路

坑坑洼洼的碎石路，

被两边齐腿深的野草掩着。

断了丝的蛛网，挂在

草叶上。

一只只蚱蜢纷纷跳向

两边的草丛。

新隆起的土方，

突然将通向墓地的路掩埋。

我随手折断路边的一棵野草，

将它举过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