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需要一堂死亡课
2021-05-31冯仑
冯仑
我曾经“死”过一次
我曾经“死”过一次,起因是十多年前那次被误诊为癌症。
当时我在医院的肿瘤病房整整住了三个月。因此,我能够非常真切地体会到一个癌症病人在生命最后时刻的那种希望与绝望交织的挣扎,以及给亲人带来的巨大痛楚。
从那以后,我开始思考死亡的事。
在最后被确认为误诊前,我说,在“进去”之前,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于是,我让司机带着我沿着北京二环路、三环路转。我把腿搭在前座上,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觉得所有原来重视的事都变得特别轻,飘了起来。这时候,只有生命很沉。
关于死亡,我还有一段经历。我有一位朋友,大概不到10岁时父母就都去世了,有一天突然跟我借车,说去看他的父母,让我跟他一起去。车一直往北开,到了一座公墓前。那天晚上下着雨,他带着酒、小扫帚、手电……显然是有备而来。
在他父母的墓前,他让我别吱声,让他自己在这儿待会儿。在离他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我看见他用小扫帚慢慢地扫着,并且非常认真地和他父母说话。
后来我回想,那时他的情感需要特别专注地表达,故而特意找了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还有一位现在生意很成功的朋友,也特别有意思。在下海之前,他做了一个决定——埋葬过去的自己,创造一个新的自己。于是,他给自己买了塊墓地,把以前用的东西都埋了进去。他说,和过去的自己告别后,可以尽情地折腾。所以,他的那块埋葬昨天自己的墓地,是一个很重要的专属情感的表达地。
除了个性,我觉得这是一个思考人生终极问题的方式,同时是使自己进入一个特别安定的心境来整理自己情绪的地方。
在林语堂故居,我又“看”到了先生
在我们身边,什么地方离死神最近?我看除了医院,就是墓地了。
在台湾,我还去过林语堂的墓地,感觉特别好。其实,说墓地并不确切,因为他的灵柩就安放在先生生前的院子里。院子完全保留了当时的格局,书房什么都没动。当进到故居后,在里面吃饭、喝茶,从阳台看出去,先生就在那里。你会感觉这边是书房,这边是卧室,那边是院子,然后你可以看着他的书,先生出来了……这时,你并没有阴阳两隔的感觉。
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就是场景。
类似的场景,还有唱红《外婆的澎湖湾》这首歌的潘安邦的故居。在他的故居里,保留了一段并不算高的墙。走进去,仿佛就能看到矮墙旁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外婆,一个小孩儿正坐在矮墙上,哼唱着“坐在门前的矮墙上一遍遍怀想……”
这时候的墓地,或者说故居,实际上变成了人和人交流沟通——既和逝者沟通,也是生者在一起的一个场所,特别人性,特别生活化。
舒尔茨说:“凡存在均具有精神,并且这种精神赋予人与场所以生命,伴随着人与场所的整个生命旅程。”场所是一种人造的空间,人赋予场所以精神生命,当场所的精神特性被认同之后,就折射出场所精神,而场所精神反过来又深刻地影响着人的思想与行为。
这是一堂生动的死亡教育课,原来死亡可以如此亲切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