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看得见的良渚

2021-05-30魏晓丽

藏书报 2021年17期
关键词:记事良渚王国

魏晓丽

编者按:

2021年4月23日,第26个“世界读书日”当天,2020年度“中国好书”揭晓,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的《看见5000年—良渚王国记事》入选“文明薪火”类好书。这本书汇集了作者马黎近十年来写良渚、看良渚的故事和心得,记述了良渚考古一路走来的历程。推开一扇窗,看见5000年,通过这本书,看到考古背后的故事。

保持对阅读的热忱,让我们从关注一本好书开始,步履不停。

《看见5000年—良渚王国记事》一书时间跨度纵跃5000年,该如何叙述每一个重要时刻?在历史与现实之间,作者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启示。纵贯近1000年的文物分布,发生于5000年前的重要时刻,80多年一代又一代考古人的努力,良渚申遗的7年准备,申遗现场波澜的13分钟,就这样被善于记录的考古记者以“发掘式写作”的手法定格下来。这个关键的时间线串起了整部书的内在逻辑,使得良渚王国从地下走向台前,从杭州之北的一座水洲变成举世闻名的世界遗产。

一本好科普读物的基本素养

作为一本试图揭开良渚王国神秘面纱的著作,作者没有站在先知者的立场高高在上地向读者与听众讲解,而是化身为一个探访良渚的游客,带着好奇,带着疑问,带着发现美的眼睛,用一个个设问与回答向我们逐步展示了5000年前的神奇与日常。《5000年的江南水乡》用一道高一数学题展开疑问,它要揭示的是比大禹治水还要早一千多年的良渚水坝的实迹。《种水稻的良渚人》中的发问:“良渚人的生活水平怎么样?”引出了稻米在良渚人生活中的地位。由“你见过灰烬吗?”引出莫角山遗址曾作为良渚古城的大粮仓的事实;追问“稻谷从哪儿来?”,追溯到茅山遗址可能是良渚王国的国营农场。进而追溯良渚人使用的工具、种水稻对城市化进程的影响,以及社会组织的复杂化的关系,是否又导致了良渚文化最后的衰落,等等。从一粒小小的稻米开始,关联到整个良渚王国的社会组织及最后去向,真可谓以小见大,见微知著,这正是考古学的专业思路。但是全篇从问题开始,又以新问题结束,正如吴国盛所说“真正的问题都是有结构的”,能引出新问题的问题才是好问题。在这样一种开放式追问思路的带领之下,一个普普通通的游客就渐渐升级为人门级的考古工作者了,可以说,在科普著作的专业化与大众化之间,这本书开辟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它告诉我们一个简单的事实:发现问题比解决问题更加重要。

亚里士多德说:“哲学起源于好奇”,让人们学会不断地追问“为什么”,才是普及科学真正要做的事情。

为什么良渚可以被称为“王国”?

良渚可以被称为“王国”吗?根据2018年“中华文明探源工程”总结,中国考古学家最新归纳出中华文明的四大特征:农业和手工业的发展基础;社会阶层、社会成员明显分化的现象;中心性城市的出现;大型建筑的修建。如今学术界已普遍认为,良渚文明,是中国第一个成熟文明。良渚文明对中华文明的形成产生了巨大影响,是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实证。所以良渚称为“王国”是没有问题的。作者是如何生动阐述的呢?在《石头记》中,作者形象地给我们揭露了良渚古城的考古工作者们是怎样从一块块埋藏在地下3米多深的石头开始他们伟大的发现。有了石头,就有了城墙,有了城墙,就有了古城存在的范围,有了古城,就有了文化中心,从采石到搬运再到建造,从设计到分工再到布局,良渚古城的存在不仅有物质遗存,更存在高度的社会化分工。这是使得良渚从一种文化形态向一个实体性的国家组织过渡的必要条件,作者细致刻画了考古工作者细致漫長的梳理过程。

良渚王国遗址为什么这么重要?对良渚来说,它早已不只是一座美丽的水边小洲,而是覆盖到了长江三角洲地区的庞大王国。对中国来说,水坝的发现使得中国治水历史的实证又上推了一千多年;良渚古城的发现使得人们可以大胆推测5000年前复杂的社会结构与社会分工;莫角山遗址中的宫殿遗址,反山王陵中12号墓中出土的种类齐全又奢华繁富的玉饰等都说明,良渚已不单纯是一个原始部落,更具有了等级颇为分明的国家形态。而良渚王国遗址的存在向更是世人说明,西方人判断一个文明形态构成的三要素:城市、金属、文字的标准将被重构,良渚古城的存在足以说明当时的人群分化与社会组织已达到国家级,既有的三要素不应成为判断一个文化是否进入文明社会的生硬公式。以上信息,正是作者通过史料、微观的佐证一步一步向我们揭示的发现良渚王国遗址的伟大意义。

见物又见人的良渚考古现场还原

考古学家们眼中见土见石见玉见物见材料,而作者眼中则见到的都是人:良渚人、考古工作者们、良渚申遗中的参与者们,甚至于这本书的读者们。在《河里的秘密》中,一句“来我的工作室坐坐吗?”像极了熟悉已久的老朋友随意聊天时不经意间发出的邀约,成就了这次跨越5000年的做客。良渚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王在哪里?是谁在制玉?他们吃什么、住什么、用什么,甚至他们在想什么。都通过生动的叙述跃然纸上。更为关键的是,在作者的笔下,5000年前的良渚人不只是“他们”,更像是“我们”。

这种代入早已超越了时空,《玉魂国魄》中通过对玉的物性、神性、人性的细致梳理,在对良渚人尊玉礼玉爱玉习惯的生动描述中,将玉的神化、礼仪化、人伦化合而为一的特性形象地烘托出来。无论是反山12号墓中的王,还是瑶山11号墓中的王后,他们整齐的佩玉都在诉说着玉之国的繁华与荣耀,这是玉在说话。《舌尖上的神器》中讲到良渚黑陶中的酒器时,一句“黑陶素颜,偶尔施粉黛,也不张扬,笑不露齿”就让人不禁感叹:文物活了。证明了部分黑陶为酒器以后,又突然引人考古学家牟永抗对考古所里年轻人说做考古还是应该喝点酒,这不经意的穿插,成就了超时空的同时在场,颇有煮酒论英雄的豪气。发现王陵的那一晚,兴奋不已的王明达不顾大雨先找老酒庆祝,让读者们对考古人严肃刻板的印象就此解构。良渚的发现者—从80年前的施昕更开始的一代又一代考古人的酸甜苦辣,良渚申遗过程中的参与者们的一颦一笑都让人记忆犹新。发现良渚的第一人施昕更、给了“良渚文化”正式命名的夏鼐、执着于良渚考古的牟永抗、善于发现细节的王明达、痴迷于一块块石头的刘斌、执着于画“神徽”的方向明、常年出差经常被老婆拉黑的陈明辉,被作者称为朋友圈的一股清流的宋姝……在马黎的笔下,四代良渚考古人不再只是不苟言笑的科学家,而是一个个充满生趣的身边人。这种巧妙的安排比比皆是,可见是一本见物又见人的好书。

叙事与记事之间的“她”与“我们”

本书以《良渚王国记事》命名,记录了决定良渚命运的若干个重大瞬间,但名为“记事”,实为“叙事”。所谓记事与叙事之别,在于前者无情,后者有意;前者严肃,后者热情;前者重事,后者重人。本书的开篇第一句是:“良渚人,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故事要从1万多年前讲起。”开宗明义,作者是在讲故事,而非简单记事。什么是叙事?最简洁的理解,叙事就是讲故事,如果用更专业一点的描述,叙事就是用一定的语言形式去叙述一个真实或者虚构的事件。

在叙事学看来,听故事、讲故事是人生而具备的一种能力。故事的讲法不同,读者的体验自然不同。大部分的时候,本书读起来就像跟好朋友聊天,时而话家长里短,时而谈吃穿用度,聊起良渚人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似乎就是在聊一个许久不见的共同朋友一样。有时作者会化身为导游,带你进入一场跨越五千年的神秘之旅,对导游来说,虽然一切都了然于胸,但关键处绝不“剧透”,对游客循循善诱,不断激起你的好奇心。有时,她又是跟你我一样的突然闯进某个奇境的游客,在好奇、担心、摸索中逐渐领会到千年的神奇。有时,她又成了一个心思缜密的悬疑剧作家。且看作者对德清中初鸣制玉遗址作坊群的介绍,就像极了一部环环相扣的悬疑剧。明明可以像一般的说明性文字一样刻板无情感,却偏偏用《一张制玉作坊订单》入手,带领我们进入了4500多年前的制玉现场进行深度探析。史前期制玉作坊的老板、手工艺人、浙江考古队的方向明、几位同行专家不时出场,饰演自己应有的角色,剥茧抽丝,推理论证,现场勘察,为读者们进行了生动的解说,将良渚文化時期的制玉现场、原料来源、使用工具以及跟良渚古城的关系都烘托了出来,既立体鲜活又环环相扣。在本书第三章“余绪”中记叙良渚申遗过程的精彩瞬间时,她又成为一个完全的旁观者,让申遗的参与者说、让申遗文本说、让专家说、让现场说、直到那一锤定音的“咚”的一声响起的那一刻,“我看到国际评委的眼中泛起波澜”,“我看到会场里的中国人眼中泛起波澜”,看到“一面五星红旗在会场展开。看到现场的中国人热烈而不失有礼的祝贺”,最后,“我看到,13分钟里链接的5000年。良渚何其幸也,我们与有荣焉”,在不停的身份转换的叙述中,“我们”不是看客,“我们”早已深处其间。

所以,本书的写作视角像故事讲述者、游客、导游、剧作家,最不像的就是“记者”。为什么要这样写?偏偏又因为她是一个记者。记者马黎懂得传播学最基本的常识就是,如果没有读者和听众的参与,就没有真正的传播。传统的考古报道更关注于“发现了什么”,有标准化的消息和专业化的知识,“但对读者来说信息量为零”,对于记者来说这是最可怕的。在本书中,那个专做考古报道的记者,正扮演着讲述者、游客、导游、剧作家的角色,去写有意思的考古,有趣味的科普,有味道的良渚,去呈现那个真正进入了我们的日常的“良渚”。

她有很多良渚王国的故事,你有酒吗?

猜你喜欢

记事良渚王国
《安徽记事》
5000年前的“良渚人”爱吃什么肉
记事中的“情节”
地下王国
良渚保护大事记
逃离鼠王国
良渚古城
“玉”见良渚
建立新王国
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