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书业如何求生存
2021-05-30荣杰
荣杰
1929年,西方世界爆发了严重的经济危机,导致国际市场物价骤降,作为世界商品之一的白银价格也“大跳水”,相应的国际黄金价格则不断走高。我国当时实行的是银本位,受到国际市场商品价格特别是银价金价剧烈波动的影响,1930年到1931年国内物价出现了明显的上涨;作为经济中心、金融中心的上海,物价涨幅更是领跑各地。
漂洋过海的“原材料”
出版业受到的影响十分明显。当时出版业所必须的纸张、油墨、印刷机械无一不仰赖进口。以纸张为例,当时常用的新闻纸、道林纸等印刷纸几乎都来自国外。这并不是说国内完全不具备生产的能力,当时江南地区有几家老资格的造纸厂能够生产,且每年均有一定产量。但是,这些国产纸先天就处于“弱势”。原因有二:其一,造纸厂的机械、原材料很多也是国外进口,基础成本难以低廉;其二,当时“各国以过剩之纸张,趁中国关税不能自主,陆续输入中国竞卖。价虽跌至成本之内亦所不惜,只求脱货而已。”(《中国造纸所需原料问题》,沈叔夏,《申报》1928年6月12日)由此,中国成为西方国家的纸张倾销场,家门口的国产纸抵不过“漂洋过海”的外洋纸也就不稀奇了。于是,市场上充斥的几乎清一色都是洋纸。类似的情况在印刷业中也差不多。
既然仰赖外洋供给,那么海外市场的风吹草动自然很快就会给上海滩带来“风浪”。从现有的史料看,30年代初的这轮纸张涨价已经不是民国时期的第一次了,无论是民初十年,还是20年代中期,都曾经由于各种原因,如一战爆发、世界市场波动等,带动上海纸价“腾涨”,使得出版业叫苦不迭、读者望书价而却步。这一次的大萧条更是来势汹汹,很快就让上海滩的大小老板们体验到了大洋彼岸刮来的刺骨“寒流”,而出版业也再次受到“原料昂贵”的影响,自身利润空间被严重挤压,涨价也就成了迫不得已的选择。
“大佬”间的“平衡”
再来看看涨价的过程。首先是书业行业组织发挥了主心骨作用,通过“全体集议公决”,确定是否涨价,以及涨价幅度。按照上海书业公所的通告,经过同业的集体讨论,确定涨价一成。这里就体现出了书业行业组织的权威性,在事关每家书局切身利益和书业整体利益的价格问题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决定性影响。回顾上海书业的历史,由行业组织出面统筹调整价格政策并非仅此一次。比如1909年上海书业公所就曾经颁行《重整行规》通告,就规范书业交易中“洋银”比价等问题作出规定;1936年,上海市书业同业公会根据教育部《划一图书售价实施办法》要求出台细则,具体规定同业间各类图书销售折扣等问题。可见,在这种带有行业性、牵动各方利益且十分敏感的问题上,当时的书业通常是通过行业组织协调各方面利益诉求,从而形成相对统一的实施办法。
其次则是“大佬”间的“平衡”。在当时,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世界书局无疑是竞争对手。但是此次调价,三家却十分默契,不仅发布涨价消息的时间、调价时点都取一致,选择在了1930年6月16日,而且涨价公告都相约在了《申报》的同一版面上。商务印书馆图书一律按照定价十足发售,惟小学教科书暂照定价八折发售;中华书局图书概照定价实售、不折不扣,小学教科书暂照八折出售,最习用之字典尺牍可折扣者另行规定;世界书局小学教科书暂照八折发售,中学教科书暂照定价实售。这样对比,三家主要调整对象集中在中小学教科书,小学教科书取相同折扣,其他图书价格调整政策略有差异。这样的“巧合”显然不是“不约而同”,必是有着充分的溝通协调。作为当时教科书发行的三巨头,他们三家基本上瓜分了教科书市场的绝大部分份额,且相互竞争十分激烈,所以调整教科书价格无论对哪家都事关重大。在全行业涨价的大背景下,三家取得基本上的一致,既有利于书业的整体稳定,也可避免无谓的价格战。
中小书局的“亦步亦趋”
在大书局的带动之下,中小书局也开始了动作。开明书店、北新书局等八家书局联名登报,宣布自7月1日起加价一成。其他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书局也发布消息跟随涨价。有了商务中华世界的调价在先,开明北新等再来调价既不显得突兀,也更容易为本地外埠同业和读者所接受。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小书局在大书局的夹缝中求生存的一种智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