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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曾镌刻生命的印记

2021-05-29刘磊

西部散文选刊 2021年4期
关键词:小舅小姨外婆家

刘磊

一个暖意浓浓的冬日,我路过小区大门,蓦然瞥见一家新开的饭馆“外婆家私房菜”。“外婆家”,一个亲切而又令人心痛的字眼,一时竟勾起我至今仍未被岁月完全销蚀殆尽的记忆。

外婆家,是母亲曾经的家,虽然她不曾向我过多的述说她年少的那些经历,可是在我的记忆中却有温馨的童年。每次陪她一起去外婆家,临走时我总是恋恋不舍的回望外婆家那一排青色的老屋……

“××,過一段时间还来哈。”外婆亲切的呼唤与安慰,外公吧嗒着旱烟时张望时的沉默,还有外婆家那棵开满粉嫩小花的大榕树下蹲着的那只毛茸茸的小狗……

一切清晰的记忆碎片都把我的心融化在那里,也沉醉在外婆家那摇曳着的柳荫里;童年的脚印不知有多少散落在外婆家的麦田;欢乐的笑声不知有多少次激荡在外婆家的树林里;也不知多少险象环生的游泳瞬间永远镌刻在那条清冽的溪水旁……

“××,咱们家种的菜吃不完了,你骑车去给姥娘送些去吧。”

渐渐长大了一些,学会了骑自行车,每逢星期天,我便成了母亲思念外婆家的信使——我们两家相隔其实没有多少距离,现在想起来也不过三公里——可是那时她总有忙不完的活,不仅要带妹妹、弟弟,还要洗衣服、做饭、喂猪、喂鸡、喂羊、浇园、收种庄稼等等。

“不要慌,路上看着车,慢点儿!”每次临走时,母亲的叮咛像车上的响铃一般洒落一地,轻松的风不知道何时已经将它吹得无影无踪。

“乖孩子,累了吧,快喝口水……”清脆的铃声扣响了外婆家的门。

清瘦的外婆麻溜地移动她裹过的脚,一摸茶瓶,空的。“咦,忘了冲了,我给你烧点儿……”外婆尴尬的转身就要到灶台。

那只裹着竹子外衣的陈旧老茶瓶竟然一言不发,又沉稳着站立在那张用枣树做成的古铜色的条几上。我冲它吐了吐舌头,狠狠的瞪了一眼:“你咋不告诉俺姥呢,哼!”

“不要烧了,俺姥……”

我飞速的拉回姥娘,抓起瓢就奔向水缸,舀起了一大瓢水喝了起来“咕咚咕咚……”

“俺姥……您看,我喝好了……哈哈哈……”

笑的时候,我又狠狠的瞪了那只老茶瓶几眼。

“××,快过来,看看我给你做的书包,你可喜欢?”待阁的小姨听见我的声音,一把把我揽在怀里,紧紧地,勒得我不停的咳嗽。

“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不要一热就脱衣裳,都跟你讲多少回了,咋就是不听呢?再不听话,我就好好打你一顿。”

“看,你把他勒得——满脸通红——快松手!不然,我先打你一顿!”三姨(她排行老三,故称)看见那情景,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活,就冲小姨嚷嚷,一向文静的她,不知为啥发了恁大的火。

我仰头看了看小姨,她满脸愧疚的向我说道:“都多久没来了,想死小姨了。过来,我再抱抱。”

“小姨,我都会骑大杠了,不要你抱了。”我羞赧的依偎在她的怀里:“我都八岁啦,已经上二年级了,不过,今晚还要跟你和三姨一起睡——”

“那可不行,你长大了,八岁跟爸睡!如果你爸不来接你,我和你三姨就多和点面糊子,把你贴在墙上!”小姨又逗我。

我木讷地看着她们,眼里噙满泪水,一不小心它们竟从眼眶喷涌而出,滚烫滚烫的。我哇哇大哭:“我去找俺姥去!”

“别去了,我带你打火炮子枪去。”小舅扔下笔,就喊我,“咱们还一起打摔炮、来洋火皮、推铁环,一起推驾车骨轮子;等到晚上,咱们还一起藏老猫,可照?”

“好,走!”我一抹眼泪,和小舅一溜烟儿跑开了。

那时候,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虽然只能在外婆家过周六一个晚上,但外婆家仍有我不忘的记忆,有我想念的人,更有想念我的人。

每当夕阳西坠的时候,她们总陪伴着我。小舅小姨他们总和我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游戏;亦或是和他们一起静静地看着美妙的霞光;有时在寂静的夜里我躺着床上,想念着外婆她们亲手烙的芝麻焦饼;想念着松软可口的煎饼;想念着外公用剃头刀换来的大肥肉;想念着早上小姨帮我穿衣服的情景;想念着穿上三姨她们编织的毛衣、纯手工打造的千层底;想念着三姨和小舅教我的“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不知何时,三姨出嫁了,她是坐着八仙轿走的。喧闹的唢呐吹来外婆家的喜庆,却吹来了我心底漫天的乌云,却吹不走我无尽的思念。母亲拉着我的手,一直向我絮叨:“喜日子,不兴哭!”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啜泣。只记得那天,我撵着那乘八仙轿老远老远……

虽然我仍能穿上三姨缝制的衣服和鞋子,也能在放假的时候,去她家过一段时间,可是总想念在外婆家的日子,以至于后来就渐行渐远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去外婆家。小姨也在很多时候,到我们家过些时日,她也和我一样总有些不舍。至今她回忆这段往事,总是说:“我咋还过不够呢!”小姨出嫁后,和大舅在一起的时光里,至今想念最深的当属他让人唏嘘的一手毛笔字。每逢春节的时候,他总是和父亲一样挥毫泼墨。

蓦然回首,岁月的时光散落在季节的容颜里,斑驳了记忆。外婆家,只是母亲的曾经的家。大约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外婆一家人都外出打工去了。只有到了春节,我才能去外婆家。我远远地就能望见姥娘,她独坐小舅家的门口,木然地望着过往的行人,尤其是在她摔断腿(后来母亲说怕影响我高考,没有告诉我)以后,愈显艰难。每一次我去外婆家,那只老远迎接我的大黄狗也不知何时被人拖走了。

姥娘老泪纵横的告诉我:“我是眼睁睁的看着狗贩子把它药倒,扔到摩托车上的!”此后,只有那只偶尔在阳光下躺着的黄猫陪伴着她。秋冬交替的流年里,那一排青色的老屋苦苦支撑了很久很久,曾经温馨的床铺也随岁月的斑驳与侵蚀,竟能望见屋里的天空与星星。后来,我每次留宿时竟然不能安然睡去,虽然外公总是让我睡在“安全的地方”。可是,我不知道外公何以在那样的室内酣然入梦。或许是他那镶有玉的旱烟袋使然?抑或是他能奏响音符的铮铮铁骨?

岁月如歌,往事如烟。那飞落的红尘竟像剪不断的思绪一般,顷刻间落满了我一腔的离殇。

我竟不记得姥娘因何病而逝的!亦不知外公何时离我而去的!外婆家的一切,都宛如佛塔一般在瞬间轰然倒塌。无论我怎样用力呼吸,依然喘不过气来。外婆家,我不忍回眸,不敢轻易提及,那里有我痛不欲生的记忆!在他们下葬的当日,我嚎啕大哭,我深知一切都无济于事!可是,我记忆深处的外婆家已经不似往日,甚至于某种程度上已经永远不会重现了!

2016年1月6日,小舅因一场意外也永远离开了外婆家。

外婆家,已不再是母亲的家了!

虽然那里曾有豌豆飘香的青绿,也有鸽子在屋顶盘旋飞翔时的壮观景象;虽然那里有柳笛优美的音韵,也有朝看日出晚看霞的温馨;虽然那里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天真与稚嫩;虽然那里有“精忠报国”、“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的谆谆教导;可是带给我难忘童年记忆的小舅不在了;可是疼我怜我爱我的外公外婆已经不在了;可是外婆家的美食已不是记忆中的味道了;可是我的心中佛塔已经不在了;就连小区门口的“外婆家私房菜”也不知何时变换了招牌……

炊烟袅袅的外婆家,只是残存在记忆中的那一道永恒的霞光。

——选自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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