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筑梦路上》到《山河岁月》

演讲

2016年，在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之时，一部32集大型文献纪录片《筑梦路上》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创下当年央视影视剧纪录片的最高收视率。

2021年，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夏蒙担纲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推出的100集文献纪录片《山河岁月》总撰稿、总导演，率领团队再次打造一部堪称鸿篇巨制的文献纪录片。在中国共产党百年历史长河中，撷取丰富的历史细节，生动的人物故事，深刻展现党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奔向强起来的伟大历程，充分反映中国共产党为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立下的丰功伟绩。

筑梦路上的探索

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纪录片怎么拍？如何以纪录片形式讲好中国共产党的奋斗故事？2015年夏天，距建党95周年纪念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我接受了拍摄纪录片《筑梦路上》的任务，有关部门的领导明确提出要好好研究这些问题，要有创新精神，以往有些此类题材的专题片因过于公式化、概念化，播出后收视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必须改变这种状况。为此我与参与撰稿的专家们经过了几个月的磨合，最终形成了一部30集的文本。但这个文本显然距离一部好的纪录片还有很大差距，从文字到影像也是一个艰苦的再创作过程，为此我一边率领摄制组在大江南北开始紧张地拍摄，一边着手对文本进行修改。文献纪录片《筑梦路上》一改以往此类题材纪录片那些概念化、公式化的操作，开创了文献纪录片重细节、讲故事的创作新思路。

为了让文献纪录片每集多讲故事，传递更多的历史信息，《筑梦路上》大大加快了叙事节奏，每分钟镜头数量在25个以上，每集至少讲五六个故事。这些故事不仅注重历史的细节，还具有人性的温度，努力让纪录片以情感的力量打动观众。

比如，在第二集“存亡之秋”中，我们选取几位共产党人的非凡经历。大革命时期，作为国民革命军第6军中校参谋处长的周保中，刚被任命为少将就毅然率部起义。虽然起义失败了，但他决心跟着共产党走，并在上海找到党组织进入中共特科工作，继续为革命出生入死。周恩来认为周保中是难得的军事人才，派他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九一八”后受党指派，从莫斯科前往东北领导抗日武装斗争。正是因为这段非凡的革命经历，造就了周保中坚强的革命意志和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最终成为东北抗联杰出的领导人。

徐特立在大革命时期是湖南长沙第一女师校长，他是一个为人温和的教师形象，被年轻人称为“徐二外婆”。大革命失败的关头，他却毅然加入中国共产党。他说，在大革命进行得轰轰烈烈的时候我没有参加共产党；现在大革命失败了，我偏要参加共产党。当时徐特立已经年过半百。

在这一集里，还讲了陈铁军和周文雍的故事。这两位共产党人是一对恋人，为了革命事业，他们无暇顾及爱情，在广州起义失败后，他们掩护了很多革命同志撤离，特别是把当时难产的邓颖超护送出广州到香港，二人卻不幸被捕。在敌人的严刑拷打下从未吐露任何党的秘密，在敌人的刑场上他们大声宣告这就是他们的婚礼。

许多观众记住了这样一个画面，随着敌人的两声枪响，一朵美丽的木棉应声落入水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这一细节看哭了许多观众。

这些共产党员的故事在纪录片里是如此鲜活，仍然感动着今天的年轻人。在一些网站上，许多年轻人的留言令人感动。

就在陈铁军和周文雍走向刑场的前两个月，蒋介石和宋美龄举行了一个盛大而豪华的婚礼。这跟共产党人刑场上的婚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在当年的美国《时代》周刊封面，还刊登一张蒋介石的巨幅照片，小标题介绍其为“征服者”。这种对比，让人们对当时的这段历史有了更深的了解和感受。

在“中流砥柱”这集里，还讲述了一个与别人不一样的抗战故事。这一集的开始，就讲了抗战初期国统区年轻人奔赴延安的故事。

“成千的人已经到了新中国的圣地——延安去了，三三两两地、成群结队地、远远近近地从各处奔来，他们都是到延安来追求拯救中国的真理的。”

我曾经一直以为把延安称为圣地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的说法，但在创作的过程中发现，上世纪30年代末的年轻人就已经把延安当作一个革命的圣地、一个新中国的圣地。这一点儿令我很感动。这些年轻人到了延安，他们高唱革命歌曲，其中《松花江上》《黄河大合唱》等都成为影响广泛且深远的歌曲。

去延安的不仅有当时国内的年轻人，还有国际友人。罗斯福总统看了《红星照耀中国》以后，指派他的情报官埃文森·卡尔逊到延安去。毛泽东接见了他，并派几个年轻人带着卡尔逊一同到敌后抗日根据地和前线考察。卡尔逊在考察完晋察冀和山东根据地后，给罗斯福写了很多封信，报告这次在中国的见闻，信中对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战争评价非常高。拍摄的时候，我们在罗斯福纪念馆也看到了这些信件。一路上，几个年轻人教会了卡尔逊用口琴演奏《游击队歌》。几个月后，再次唱起《游击队歌》的时候，是他们与卡尔逊在郑州火车站依依惜别的时刻。1947年，卡尔逊因在太平洋岛屿的战斗中受伤而劳累过度逝世。生前他委托他的朋友来寻找当时的那几位年轻人，其中一位是成为著名作家的刘白羽，还有一位是著名的戏剧家欧阳山尊。而为卡尔逊先生做翻译的是后来写下长篇小说《暴风骤雨》而获得斯大林文学奖的著名作家周立波。

这些日后成为中国文艺界领军人物的年轻人通过短短几个月的战地旅行与卡尔逊结下了深厚的友情。由他们共同演唱的歌曲《游击队歌》又引出了美国黑人歌唱家保罗·罗伯逊演唱《义勇军进行曲》的故事，这些歌曲与抗战密不可分。在“中流砥柱”这一集中，我们意在说明，中国共产党占领的高地不仅仅只有领土上，还有精神层面上的。从“九一八事变”开始一直到抗战胜利，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抗战信念不动摇，坚持发动群众、鼓舞群众，始终站在精神的高地。

再看国民党正面战场。1944年，欧洲反法西斯战争已经取得决定性的胜利，而日本则在这时发动了号称“一号作战”，在这场国民党方面称之为豫湘桂战役的作战行动中，日军成功打通了河南、湖南到广东的交通线，使国统区的形势更加被动。这个不应该失败的战役，为什么最后会失败呢？说白了就是国民党消极抗战、积极反共的政策造成的。为了封锁陕甘宁边区，蒋介石始终不肯动用胡宗南的精锐部队，当时指挥美中联合作战的史迪威将军想让武装八路军投入抗战，蒋介石宁愿与史迪威撕破脸也坚决不予批准。

在纪录片中，从来没有简单地批判，都是用客观事实来讲故事。当我们看完这些就会了解到，即使像史迪威这样的美国将领，也承认八路军是抗日的中坚力量。

《筑梦路上》之所以受到观众的认可与好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力避空洞的说教和概念化的陈词，成功运用了纪录片讲故事，讲历史事件背后的故事，这一想法也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所以，《筑梦路上》播出以后，在没有宣传、没有预告的情况下，创造了中央电视台当年的最高收视率，在全国34家卫视播出后好评如潮。

山河岁月的畅想

百集《山河岁月》

百年沧桑、百年辉煌，中国共产党今年迎来建立百年的日子。如何将这段非凡的历程形象生动而又真实感人地呈现给观众，是我们一直思考的课题。在中宣部和中央广播电视总台领导的支持下，拍摄100集纪录片《山河岁月》的设想列入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的重点项目，并于2020年夏天正式启动。

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年，纪录片《山河岁月》是100集。这绝对是建党100年纪录片中的鸿篇巨制，也是一项具有挑战性的艺术创造工程。纪录片文本有特殊的要求，从某种意义上说，纪录片文本的写作类似于编剧，必须兼顾影像的表达。往一般文章里贴画面的做法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创作态度。

这100集纪录片表达什么内容，叙述什么故事呢？首先，将这部纪录片定名为《山河岁月》，就是想告诉人们，在我们这块土地上，为了山河壮美，为了岁月静好，100年来，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走过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奔向强起来的伟大道路。

“山河”代表了空间，代表着我们的祖国；“岁月”代表时间，代表中国共产党走过的100年风雨历程，也代表了那些成千上万的先烈们为生命写下的流金岁月。

白驹过隙，人的成长显示着时间的流动。100年的沧桑巨变，从破碎山河、民不聊生的社会到今天锦绣美丽的社会主义中国，这既有时间的绵长，更有空间的变化。具体到人，我们还是以讲故事的方式来表现共产党人百年来艰苦卓绝的非凡成就。

比如，第一集“北方天空下”，讲述了1919年的五四运动，十月革命的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一代觉醒的知识分子积极寻找救国救民的真理。以陈独秀、李大钊为代表的先驱，在共产国际的帮助下，开始筹备建立中国共产党，最终铸就了开天辟地的伟大事件。从巴黎到莫斯科，从北平到上海，一代中国共产主义者们建党的轨迹让人赞叹。第二集“湘江北去”，讲述的是作为中共一大代表、中国共产党创建者之一的毛泽东，他在寻找真理的历程中有一段不平凡的人生。第三集“百年望道”，一语双关，其实是讲述了陈望道、恽代英、瞿秋白等一批早期翻译、介绍、传播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故事，也讲述了百年来中国先进知识分子不断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最终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

当然，还有“北伐北伐”一集，讲述北伐战争中，共产党人冲锋向前的精神。“生如夏花”一集，讲述早期共产党创建者中的一些女共产党人的故事，如葛健豪、向警予、蔡畅等，她们也是妇女解放的先驱。

在这部长达百集的纪录片里，我们追求一种诗意的表达。如“怒吼吧黄河”“五月的鲜花”“野火春风”“可爱的中国”等等，我们试图用这些诗意的表达来抒发一种革命的情怀，同时也以这种富有激情的讲述，向中国共产党百年历史致敬，向先烈致敬。

有一集，我们本来的题目是“先生之死”，讲述鲁迅先生与中国共产党人的关系。后来我们将其改名为“民族魂”。我们觉得这样才能将鲁迅先生与中国共产党人交往的精神实质清晰地表达出来。鲁迅先生虽然不是共产党员，但他积极参与并投身“左联”的文艺事业，他身边的朋友瞿秋白、馮雪峰、丁玲、柔石、胡也频等都是共产党员，他明知道帮助共产党人是有危险的，但他义无反顾，仍然去帮忙。后来他倡导并领导新木刻运动，培养的一批木刻家在延安将木刻艺术发扬光大。而共产党人也一直以鲁迅精神的传承者自居，以鲁迅先生为精神导师。毛泽东就曾说过，共产党人的心跟鲁迅是相通的。

我们更将以优美的画面、一流的影像，展现中国共产党百年来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传达出今天我们对百年大党行稳致远的崇敬。

对于党在各个历史时期的领袖人物，我们都有专门的篇章讲述他们的故事。为了讲好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的故事，编导们从浩如烟海的文献资料中梳理出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历史往事。比如“海棠花开”这一集，讲述周恩来与一些民主人士和民族、宗教人士的交往，许多历史影像都是第一次披露。

在这部百集纪录片里，我们期望以一种全新的视角、一种有情怀的叙述，真实而生动地传达出历史深处的如烟往事。

如在“五月的鲜花”这集中，我们讲述了歌声与中国革命的故事；在“墓场与鲜花”这集中，我们讲述了几位烈士鲜为人知的故事，像卢志英、武怀让等等。武怀让又名武胡景，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一位十分重要的人物。曾担任中共中央军委代书记，奉命前往莫斯科向共产国际汇报工作，最后惨遭王明等人诬陷，牺牲于莫斯科。新中国成立后，武胡景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在对新中国成立有杰出贡献的百位人物中就有他，但他的事迹很少有人知道。我们挖掘了一批这样的历史人物故事，从这些人物身上感受到中国共产党和共产党人为新中国的创建、发展作出的贡献。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中国共产党参与了北伐战争，经历了10年土地革命战争，14年抗战，3年解放战争，长期浴血奋战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这片大好河山，也为了生活在这块土地的人民；也只有这样一个题目，才能承受这样一段伟大而光荣的历程。

大家常常说“山河无恙，岁月静好”，山河如何无恙，岁月如何静好？那是一代又一代中国共产党人奋斗的结果呀！百年前的中国是什么样子呢？那是山河破碎、血流成河的岁月。让百年前支离破碎的山河在今天重现它的璀璨光辉，百年的岁月一天天走向更加繁荣富强，如果没有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这是难以想象的。

我们虽然没有经历过那战火弥漫的时代，但去年以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却让我们经历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让我们所有的中国人都真切感受到了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中国人民团结协作、共同抗疫取得的伟大成就。无数战斗在第一线的共产党人成为“最美逆行者”，是他们以忠诚和信念守护了这片山河、这段岁月。

我们常说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土地，战争年代有成千成万的烈士英勇牺牲，和平年代也有许多英雄为人民的利益献出宝贵的生命。我们有说不完的英雄故事，虽然像王杰、欧阳海等英雄人物，今天已经被许多人淡忘，我们希望再讲一遍他们的故事，让更多今天的年轻人知道他们的事迹。这些英雄的事迹写成的故事，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许多数字可以说明这一点，长篇纪实小说《红岩》发行量1000多万册，《雷锋日记》《雷锋故事》发行量突破两千万册，《欧阳海之歌》的发行量更达到惊人的3000万册——从这些数字可以看出，英雄的精神对一个时代的影响，对几代人的影响。

《山河岁月》将分为四季，每季20多集，每集25分钟。

党的十八大以来，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所取得的成就令全世界瞩目，许多重要理念深入人心。我们将通过一个个真实的故事讲述这些新时代的故事。让人们对此有一些更为直观的理解。比如习近平总书记的生态文明思想，我们将通过长江大保护的理念，通过一江清水向东流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故事讲述出来。习近平的外交思想，我们将通过习近平的出访之旅，采访许多国家的政要，通过他们的叙述讲出大国外交和“一带一路”的历程。在“新时代”的这一季中，我们用多达20多集的篇幅，展开一幅感人至深的美丽图卷。

百集《山河岁月》不仅是迄今为止容量最大的红色纪录片，也是展示人物最多的一部纪录片，我们用“以人带史、以人带事”的方式来讲述红色历史。每一个篇章都广泛收集历史文献、人物故事，以田野调查为基础，力争不落俗套，着重运用真实的细节去打动人，用有温度的语言去感动人。钟南山、任正非、潘建伟、马伟明等著名科技精英和企业家的故事我们要讲，把几千个山区女童送出大山的张桂梅、牺牲在支教路上的黄文秀的故事我们也要讲，我们会着墨于许多在各行各业有着突出贡献的“小人物”，用一滴水的力量来反映太阳的光辉，反映新时代的成就。

国际版《山河岁月》

这部百集《山河岁月》之外，我们还将创作《山河岁月》国际版。国际版的《山河岁月》不是中文版的浓缩，而是“另起炉灶”，重新创作。

国际版的《山河岁月》分为8集，篇章结构充分考虑国际传播的效果，将以外国人能接受的国际纪录片语言讲述中国共产党的伟大历程。

国际版的第一集“从何而来”，将向海外观众讲述中国共产党的由来是中国人民的选择、是历史的选择，是中国近代以来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第二集“为何而战”，讲述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胜利的原因及结果。土地革命是为了改变不平等的現状，为了赤贫的农民获得土地；抗日战争为了反抗侵略；解放战争是民心向背。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推翻“三座大山”的历史贡献是谁也抹杀不了的。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我们的第四集就叫“妇女解放”，中国是妇女解放做得最好的国家。妇女解放是衡量一个国家解放程度的重要标志。早在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期间，中国共产党就制定了第一部婚姻法，从中央苏区到陕甘宁边区时期，妇女解放运动始终受到极大的重视。这一点从当时一些文学作品中也可以看来。比如戏曲《刘巧儿》《小二黑结婚》《白毛女》都是提倡妇女解放的优秀文艺作品。这一集我们还将讲述今天中国各行各业涌现出的杰出女性代表，这都表明了中国社会对女性的尊重。第五集讲述的是改革者，有改革家邓小平的故事，还有改革先锋人物的感人事迹。

我们对做出一部不同凡响的国际版的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的纪录片充满信心。我们将立足于真实，以国际化的视野来看待百年党史，埃德加·斯诺、埃文森·卡尔逊、哈里森·福尔曼等这些在抗战时期来到中国，以及新中国成立后来到中国的国际友人、学者、政要，他们留下的大量文字、图片、书信等都在我们的片中有所表现。同时我们也将通过当今世界各国政要及重要学者对中国的评价来见证我们的新时代。

《山河岁月》不是《筑梦路上》的延展，它比《筑梦路上》的体量更大，故事更加延展，讲述也更为生动。因为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就像一条长河，撷取几朵浪花，便能制作一部纪录片，而我们希望通过对这条长河的溯源，展示这段历史的波澜壮阔，我们更不会忽略从2012年到2021年这9年走过的历程。党的十八大以来的历程告诉我们，也告诉世界，中国共产党经历百年风雨依然意气风发，仍将带领中国人民走进下一个100年，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郭海瑾记录整理）

（摘自1月11日《人民政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