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枫对德国新浪漫派批判技术理性的反思
2021-05-28蒋虹
蒋虹
(吉首大学张家界学院中文系,湖南张家界 427000)
自叔本华之后,西方本体论哲学的核心内涵转到感性生命的问题上。以海德格尔等人为代表的德国新浪漫派,承继了德国早期浪漫派的哲学理想与精神,紧紧把握住感性人体生命的存在。刘小枫认为尼采、海德格尔和马尔库塞承传了德国浪漫派前后的精神。不同于早期浪漫派徘徊在现实与理想、有限与无限之间的美本体和诗本体,新浪漫派思考的重点是感性个体生命的历史性存在和超越。
1 海德格尔诗化“存在”与技术本质批判
海德格尔作为二十世纪第一流的哲学家,被认为是存在哲学的巨头、解释学的奠定者、现象学的重要阐发人。他在哲学课上会专门讲授荷尔德林的诗,也分析里尔克、特拉克尔的诗,还移用荷尔德林、里尔克诗中的一些概念作为自己哲学体系的命题和术语。刘小枫紧紧抓住海德格尔的这种诗化哲思展开分析,认为海德格尔的精神联系和最后的精神归宿在早期浪漫派代表荷尔德林,并由此认定其为德国新浪漫派的代表人物。
从尼采到海德格尔,是对德国乃至西方传统形而上学的批判,这些批判之间是存在差异的:或是生命意志力,或是历史性生命关联,或是未显现或被遮蔽的“亲在”。但刘小枫认为从尼采到海德格尔批判传统形而上学又形成了一种新的形而上学的解释学,而且对“存在的显现成为感性个体生命本体,这个说不清楚的超绝意义的存在”被海德格尔发现,用来解释历史、社会和个体,正如近代的唯理主义到黑格尔形成唯理本体论(认识论)高峰的逻辑学,即主体认识与绝对理念同一的认识论,然后以绝对理念来逻辑历史、社会和个体一样。所以海德格尔背后藏着黑格尔的影子。也就是说,现代生命哲学是传统理性形而上学基石上建构起来的,是对传统理性形而上学的反思、批判与超越,是另一种形而上学,即感性生命至上的形而上学。
海德格尔批判西方传统形而上学的迷途是把“存在”当作了认识对象,把存在当作存在物,而忽视了对存在本身的思考。海德格尔也是思考本体论问题,思考“存在问题”来反思人的“主体性”:主体的人导致人的本质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人把世界作为一个整体对象、把世界中的所有都作为对峙的东西置于自己面前,把自己放在世界对面。海德格尔是把“存在”当作“存在者”,又把“存在者”作为思维主体推理成“本体论的存在”。单纯的思维主体或意志成了第一位的和本真的实在,成了存在者之为存在者的关键。于是“意欲”成为现代人的本质,又为人自己去建造“自然”。根据人的命令制造世界,成为人的“无条件的意图“的合理追求,以及“无条件定向”绝对贯彻,就是技术“隐而不露的本质”浮现出来的过程,而这一技术本质的必然后果就是现代科学和极权国家”。
与其他浪漫派哲人一样,海德格尔深刻体会到现代技术发展对人的生存世界的危害,他思考存在问题贯穿的核心就是对西方技术理性、技术本质的批判与反思。刘小枫审视并反思浪漫美学的角度,认为海德格尔回到早期浪漫派,通过其存在之思来反思技术本质问题是没有办法解决技术问题的,而以海德格尔为代表的浪漫哲学家对技术本质的批判也包含着某种认识的偏执和片面。应该审慎对待浪漫美学对科学技术的拼命反对。人类要提高自己的生存能力,创造更安适更自由更秩序的生活环境,是离不开了科学技术的。尽管科学技术给人的神性、灵性或感性带来一些损害,但也给人类带来许多的进步如富足、安适或平和。因此不应该一味攻击或哀叹科学技术所带的破坏性,而是需要调整现代人自己的内心与外在矛盾与冲突,应该利用科学技术思考如何使科学技术适合人心灵归依内在性的有利面,德国浪漫派的后期代表西方马克思主义流派(被称为新马克思主义)是在朝这方面走的。
2 马尔库塞审美形式与审美解放的批判
《诗化哲学》最后一章是对德国新浪漫派的后期代表新马克思主义美学(马尔库塞、阿多尔诺、本雅明、布洛赫)的分析。作为浪漫美学传统发展的最后一个环节,刘小枫选择新马克思主义美学的原因是他们许多重要思想都是在海德格尔以后提出来的,他们注意过并考虑过海德格尔的思路和结论。刘小枫比较完整地分析了马尔库塞美学思想的四个方面,一是社会批判的本体论,二是感性的审美生存,三是现实社会的艺术形式论,四是诗与自然,是中国当代美学界最早系统论述马尔库塞美学思想的一篇专论,其中对马尔库塞的审美形式论作了重点分析。
马尔库塞所指的艺术审美形式,“并不只是指艺术作品的体裁形式、语言形式或结构形式,更多是指本体论意义上属人的趋向形式、超越现实的意志。”艺术形式是艺术作品的本质功能,艺术通过审美形式保证着一块福地,在这块福地上能够重新规范现实,也就是说可能否定不合理的不自由的现实并确立起“纯粹的现实”。艺术全靠其形式功能来维护灵性王国、肯定人的感性。日常经验在审美形中粉碎了,现实中被禁忌被压抑的被揭示,不同现实原则的美被呈现。马尔库塞认为科学技术是当代发达工业社会的杠杆,科学技术是人的审美感受的解放性力量,对科学技术进行审美改造即能消除科学技术的破坏性,使之成为保护人生命力的工具。技术吸收了艺术的特点,就可将主观的感性变为客观形式,变为现实。……只有科学技术的审美改造,才使艺术与现实的趋同成为可能。”刘小枫批判这样观点过于乐观,并不符合当今社会的实际情况。
刘小枫指出马尔库塞审美解放的问题是把科技生产力和主体审美力之间的转换看得过于简单和浪漫,他认为主体性与生产力的转换关系不是那么简单的,中间得有一些关键性的中介环节;想象如何又会成为构造现实的力量呢?即使成了现实的力量,想象是否还有意义,在这些至关紧要的问题上马尔库塞是语焉不详的。”用艺术审美来改造科学技术是可行的吗?毫无疑问,《诗化哲学》讨论的是德国浪漫美学传统,是在吁求一种冲破认识界限的解放精神。这种解放,以从西方先哲身上寻找开始,并凭借先哲们的思想与思路审视一切。刘小枫希望从西方先哲身上找到理想与现实、想象与现实的通道,但似乎没有找到,转而向中国先哲们寻求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