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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社统筹:贫困地区农村产业振兴的路径

2021-05-25黄思

关键词:产业振兴农业产业化

黄思

摘要:村社组织是实现产业振兴的重要组织主体。通过对一个西部村庄的猕猴桃产业发展过程的考察,分析农业产业的发展路径与组织机制。研究发现,村社组织统筹农业发展,在起步阶段,调整产业结构,通过引导、示范、效仿将分散经营的小农户引导到统一的产业中来,实现经营规模扩散;在生产环节,推广农业技术、建设基础设施、监督投入品使用,提高生产效率;在销售环节,建设地方品牌,规范市场秩序,帮助农户对接市场,提高市场竞争力。最终,通过产业集聚达到外部规模效应,实现经济效应、社会效应和政治效应。研究表明,村社集体统筹产业发展,保护了小农户的利益,产业发展与其溢出效应相互促进,有利于贫困地区巩固脱贫攻坚成果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实现农业农村现代化。

关键词:产业振兴;村社统筹;外部规模经营;农业产业化

中图分类号:F325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5099(2021)02-0090-07

一、问题与进路

2021年1月4日,中央一号文件提出,要实现巩固脱贫攻坚成果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有机结合,以乡村振兴巩固脱贫成果。其中,农村产业发展是提高脱贫质量的重要措施,也是实现乡村振兴的基础。从实践来看,随着城镇化发展和市场化进程加快,中国乡村形态发生较大分化,不同类型的村庄在乡村振兴战略实施过程中会有不同的发展走向[1]。对于广大中西部农村贫困地区而言,促进农业产业化发展,实现产业振兴是基本路径,也就是将农业生产从自给自足的小规模经营转向产业化的规模经营[2]。但是小农户分散经营的格局是大多數农村的基本现实,土地的规模集中往往意味着较大的交易成本和生产成本。因此,大多数农村实现乡村振兴和产业化发展,农业组织化经营必不可少,谁来组织、如何组织是关键问题。

实现产业振兴和农业现代化必须走农业产业化发展的道路,通过组织化方式推动小农户分散经营的农业经济样态转型。学界对于农业产业转型的研究颇丰,既有研究主要有三种进路。其一,资本下乡推动农业转型。有学者认为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农业内部分工逐渐深入,外在于农民家庭经营的农业经济组织不断创新,在市场配置下生成帮助农户对接市场的中介组织和连结机制,解决“小农户、大市场”的矛盾[3],其中以“龙头企业+农户”“合作社+农户”等为主要的农业产业化经营组织形式[4]。但是“龙头企业+农户”模式存在交易成本过高、农户与企业地位不平等的问题[5],“合作社+农户”模式中普遍存在合作社异化问题,导致强农惠农富农政策措施无法均衡分享给小农户[6]。其二,政府治理重塑农业秩序。有学者认为在乡村组织瓦解的背景下,政府倾向于重新培植与其利益相一致、便于执行农业政策的代理人,主要措施是扶持大户、引资下乡,以此降低政策执行成本[7]。另外,在经济发展条件较差的地区,地方政府在强政绩激励和弱惩罚的激励结构下频繁进行农业产业调整,导致农业产业陷入重复低效的怪圈[8]。其一和其二都主张通过资本组织农业,不否认农业转型需要资本,然而资本下乡发挥作用的前提是将小农户组织起来。资本组织小农户的成本过大,而且往往会把小农排挤出农业生产领域, 容易产生社会风险[9]。

小农户是农村主要的经营主体,是我国农村稳定和发展的社会基础,党的十九大提出,推进小农户和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提升小农户发展现代农业能力,夯实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基础。在此基础上,不少学者提出充分发挥村社集体的统筹组织作用。也就是第三种研究进路,村社集体带动农业发展。有学者认为在当前政府推动农业现代化和发展主义话语下,以村干部为代表的村社组织有较强的动力 “经营村庄”,通过推动产业升级和要素配置促进村庄发展和农民致富[10]。在农业型村庄,村社组织整合分散的关键农业生产环节, 形成规模后再作为中介对接外部的农业服务主体, 通过农业服务的规模化实现农业规模经营[11]。相较于前面两种研究进路,村社组织侧重于村庄内生的转型动力和组织主体,尊重农民的主观意愿。从多地农业产业的发展实践中发现,村社集体在产业发展中起到核心作用。延续村社理论的研究进路,本文关注村社组织推动的农业转型。

综上所述,学界已有研究对农业产业化发展主要集中于内部规模经营,但是以资本为代表的规模经营脱嵌于农村社区,严重侵蚀农户的根本利益和村庄长远利益[12]。加之,在土地资源禀赋约束的条件下,通过扩大单个生产经营单位的规模以实现内部规模经济的可能性较小,只有通过生产单位之间的横向联合来实现外部规模经济[13]。因此,如何使分散的小农户实现社区规模化经营就变得尤为重要,其关键机制在推动以调整农业种植结构为核心的农业转型过程中[14]。有学者发现村社组织在土地资源配置、组织动员、公共品供给等方面发挥积极作用,在稳定家庭承包经营基础上通过集体统筹促进农业产业集群[15]。相较于市场组织,村社组织是植根村庄内部的兼具政治性和社会性、经济性的治理单位,不仅能够保障小农户经营自主权和农业利益的完整性,还能在根源上激活农村基本经营制度的内在活力[16]。而且在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充分发挥农民的主体性不等于发挥个体农户的主体性,真正的乡村振兴主体应该是在党组织领导下的村社组织[17]。

本文所指的村社组织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村两委。基于此,本文通过一个村社组织推动农业产业发展的案例,分析村社组织在农村农业产业化发展过程中发挥作用的过程机制和功能。本文主要回答两个问题,其一,村社组织如何在统分结合的原则下调整农业产业结构;其二,在乡村振兴背景下,村社组织如何在促进农业产业化发展的同时保障小农户的经济利益,并且反思村社组织发挥统筹功能有何必要性。

二、村庄产业组织模式与结构变迁

本文所分析的经验资料来源于西北贫困地区的田村,该村有513户,2 219人,3个自然村,7个村民小组,3 675亩耕地,其中3 600亩种植猕猴桃。人均16亩土地,户均6-8亩土地,以小农户家庭经营为主要农业经营模式。2017年,田村人均年收入超过19 000元,村庄整体经济水平高于普通农业型村庄。田村的农业产业结构经历了从分散到统一的历史,可大致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20世纪90年代以前,农户种植小麦、玉米等粮食作物,其中玉米作为猪饲料使用,是典型的种养结合小农经济模式。当地农户养猪主要是面向市场以此获得经济收入,每年每人仅留下10斤的猪肉份额供家庭食用。因此,养猪受市场影响较大,当农户发现种植经济作物能获得较高经济收入时,便不再种植玉米喂猪,养殖业就自然淘汰了。此阶段农民收入较低,生活条件较差,家庭发展能力不足,但同时人口外流较少,村庄内部的社会支持体系相对完整,基本满足农民的生老病死等需求,家庭发展动力不足。

第二个阶段是20世纪90年代初到2008年,交通条件改善后农户与外界交流增多,农户开始探索种植经济作物,但为了保障基本生存需求,仍种植粮食作物。农户尝试种植辣椒、苹果等经济作物,零星种植梨、油桃、西瓜等杂果,但规模较小、品种较多,一般就近运到县城零售。此阶段农户多次调整种植结构,尝试各类经济作物,但是经济收入并未实现大幅度增长。农户自发调整种植结构,难以通过组织化的方式形成市场优势,面临一定的农业困境。第一,未形成规模化种植,没有对农业产业种植结构进行规范性、组织化调整。农户为了获取较高的经济利益,根据市场走向自发调整种植结构,但是经济作物的市场价格波动较大,产业调整往往滞后于市场变化,不易形成规模,因此难以获得相对稳定的销售渠道,导致农户频繁更换种植的作物种类。第二,本地化销售,但地方市场容量有限。村支部书记说到“没目标,百姓什么都种过,南方种的、北方种的只要赚钱都种”,农户之间的跟风现象严重,“你种啥我就种啥”,担心其他人收入超过自己家,互相不交流种植经验和管理技术,导致村庄内部出现恶性竞争。

第三阶段是2008年以来,田村开展猕猴桃种植“整村推进”行动。2015年,基本形成3 600亩的猕猴桃产业规模。截止2020年,全村90%的耕地种植猕猴桃。该村早在1998年开始探索猕猴桃种植,少数农户学习农业技术花费一定的时间成本,本该三年挂果最终第五年开始挂果。2003年挂果后,市场反响较好。2007年猕猴桃树达到盛果期,根据田间管理的效果,每亩产值约4 000-8 000元。2010年,全村30%的农户家庭收入达到8-9万元每年,2015年,全村50%的农户家庭收入达到15万元每年。表1农业产业结构变迁

农业变迁阶段时间产业结构组织模式面临困境第一阶段1980-1990年用于自给自足的粮食作物历史惯性农业收益低第二阶段1990-2008年粮食作物与多种经济作物农户自发内部恶性竞争,规模小第三阶段2008年以来以猕猴桃为主的经济作物村社统筹市场饱和的风险

在大多数地区,农村分田到户后村社组织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少,以小农户分散经营为主。但是小农户的个人偏好、从众心理会导致在品种选择上盲目跟风,这种农户自发进行的种植结构调整是短期行为,是单个的市场主体行为,难以促进农业产业发展,形成规模效应。分散的小农户难以自发形成统一的产业发展规划,需要有小农户以外的主体引导他们调整产业结构。在村社统筹农业发展的模式中,强调在小农户分散经营的基础上统一农业产业结构,实现外部规模经营,小农户仍然是实际的经营者,村社组织在农业产业发展过程中积极发挥“统”的功能,规划产业发展、调整产业结构,提供必要的公共服务等,以小农户家庭经营为基础,增加农户收益、提高农业生产效率,以实现农业的长远发展和村庄整体利益最大化为主要目标[18]。

三、村社统筹产业发展的路径与机制

1.调整结构与规模扩散

村社组织通过集体统筹、积极分子示范、农户效仿的过程统一农业种植规模,将原本分散的小规模经营转变为具有产业集聚规模效应的外部规模经营。

第一,村社组织确定集体发展猕猴桃产业的思路。村支部书记李某退伍后在全国各地跑运输,经济收入高,见多识广,1998年回村当选1组组长。在研判市场行情后,带领村干部和积极分子去周边的咸阳、西安、宝鸡、郑州等地的批发市场考察,发现西部地区种植猕猴桃较少,而东部地区消费的市场空间较大,开始推广猕猴桃种植。2008年,通过村两委会议商讨决定整村推进猕猴桃种植,希望统一种植结构形成外部规模效应,增强市场竞争力,让小农户增收致富。为实现农业产业化发展和规模化经营的目标,村社组织对农户进行分类动员。在村庄中推广当时并不多见的猕猴桃,农户的态度不一,其中有积极分子、中间分子和消极分子。村社组织因人施策,将积极分子挑选出来,组织积极分子去周边农业产业发展较好的村庄参观学习。另外,因时制宜调整产业结构,1998年村庄中大多数人在村务农,农业是主要的收入来源,农民对猕猴桃不太认可,所以从1组开始尝试。2008年,外出务工的农民增多,农户的发展动力增强,于是在全村推广猕猴桃种植,统一产业结构。

第二,积极分子响应村社组织动员,产生示范效应。积极分子调整种植结构既是对村社组织工作的配合,也是在市场激励下主动做出的理性选择。他们主要是经济能人或技术能人,愿意为较高的农业利润冒一定的市场风险,具备承担风险的能力和心理条件。积极分子最早也并非一刀切地将承包地改种猕猴桃,而是尝试性的种植1-2亩,先学习了解猕猴桃的生长特性、种植技术、市场反映等等,获得比其他经济作物更高的收入后再逐步调整种植结构,尽量降低农业经营的自然风险和市场风险。对普通农户而言,积极分子的示范将风险具体化,并且形成较强的经济激励。一方面,猕猴桃推广初期,农户完全不了解獼猴桃的管理技术和市场风险,而且改种猕猴桃的前期投资较大,每亩约800-1 000元,猕猴桃的生长周期较长,3年内不挂果,导致大多数农户的种植意愿不高。精英农民的示范使得产业发展过程和风险具象化,普通农户通过观察积极分子的种植示范过程,对猕猴桃的自然风险和市场风险有初步了解,降低盲目调整种植结构的风险。另一方面,积极分子在猕猴桃市场不充分阶段尝试性种植,产量稳定的前提下有一定的市场受众,经济收益远高于常见的经济作物,他们是该村最早改善经济条件的一批人,在脱贫致富上有较强的示范作用。

第三,在村社组织引导和积极分子示范基础上,普通农户受到市场激励和社会激励,效仿积极分子调整种植结构。在积极分子种植猕猴桃产生收益后,以村民小组和自然村为单位的地缘关系内部开始普及猕猴桃种植。大多数小农户是风险厌恶型农业经营模式,农业生产服务于家庭发展目标,当家庭发展动力不足时生产动力也就不足。示范户带头种植猕猴桃后,确定经营风险较小经济收益较高,越来越多的农户效仿。2015年后村庄中大多数农户种植猕猴桃,全村一共近3 000亩规模,只有极少数农户因为缺乏技术、担心风险而迟迟不改种猕猴桃。其原因在于,当农户的家庭收入主要依靠农业却不种植经济收入较高的猕猴桃时,就会成为村庄内部经济条件较差的群体,因此会受到较为负面的社会评价,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农户纷纷改种猕猴桃。

2.统筹生产与农技推广

行政村是链接自上而下资源的节点,村社组织充分利用体制性资源和社会性资源服务于农业生产,提高农业生产效率。

第一,投资建设生产性基础设施。1998年,现任村支部书记当选1组组长后,就组织村民义务修路,将土路改为砂石路,方便农民外出和农业生产。2006年,村社组织在上级政府牵头下与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对接,除了进行技术指导,该大学在田村捐赠了两条水泥生产路用于农户运输猕猴桃。2020年,村社组织争取到两项共200万的基础设施升级改造项目,一个是水肥一体化项目,目的是提高灌溉和施肥的机械化水平,节约劳动力和劳动时间,另一个是猕猴桃园的架面改造项目,有利于农户实现标准化作业。

第二,推广农业技术与农业机械。2011年,田村以村集体名义注册机械合作社服务农户,主要业务是推广农技、农机,联系专家进行病虫害防治和会诊。而且在村社组织的争取下,县果业局在该村设立农民培训学校,每年举办8-10次以猕猴桃为核心的农技知识、农业机械普及讲座。通过常规性的农业技术推广,田村的普通农户基本掌握了猕猴桃种植、管理技术,较少发生大规模病虫害引起的减产问题。最早尝试种植猕猴桃的积极分子中有两人成为当地知名土专家,村支部书记学习经验后在群众会上宣讲,村社组织也多次邀请他们在特殊的农时安排农技培训,在田间地头的生产情景中直接演示给农户,农户的学习、农技的传播效果较好,显著提高农户的农技水平,间接提高全村的农业生产总量和品质。

第三,监督和规范农户投入品使用情况。村社组织主要监督和规范农户的投入品使用情况,给农户讲清违规使用假冒伪劣农药和膨大剂的利弊得失。比如村支部书记发现有个别农户购买粉状植物调节剂,但是粉状的植物调节剂严重影响猕猴桃的口感,一旦销售到市场上就会对全村的口碑和经济利益造成负面影响。所以,对于不听劝诫的农户,村支部书记代表村社组织表态不对其提供公共服务,通过自治的方式对此类农户进行监督和约束,其目的是保障村庄整体的农产品质量与口碑。

3.建设品牌与市场对接

村社组织积极建设品牌、帮助农户与市场对接,并且维护市场秩序,有利于形成产地优势。

第一,建设地域性的农业品牌。村社组织积极在村庄内建设、维护地域性的口碑,使农户获取相对周边区域较高的经济收益。一方面,村社组织在推广有机肥和改良土壤上做工作,让农户认识到使用有机肥、油渣可以提高土壤的有机质与猕猴桃的糖分。另一方面,村社组织反复宣传疏果的重要性,让农户控制猕猴桃产量,不要追求重量而忽视质量。因为严格疏果后猕猴桃的品质提升,通过前期的市场反馈直接反映到收购价格上。相比之下,田村的猕猴桃收购价格整体比周边村高05元每斤,这是农户获得的最直接和实际的收益。

第二,帮助贫困农户对接市场,保护农户的经济利益。在猕猴桃成熟后的上市期,大约持续一个月时间,以村支部书记为代表的村社组织关注农户的销售状况。其一,村干部主动争取在媒体上宣传猕猴桃的机会和资源,并且与地方龙头企业接洽希望建立稳定的供货渠道。目前该村生产的三分之一的猕猴桃是由龙头企业收购,该企业正是村支部书记引进的。而且,村支部书记计划与另一家龙头企业合作,建立生产基地以直销模式降低农户销售的市场风险。其二,村社组织动员、激励村庄能人拓展销路,主要是合作社负责人、水果经纪人和其他有客户渠道的农户。并且村社组织每年公开奖励积极联络收购商且出货量最大的几位村庄能人,通过具有荣誉性的表彰对他们产生社会激励。其三,村干部每天下村了解农户的销售情况和当天收购价格,重点关注迟迟未销售的农户,并向其了解原因。如果农户缺乏销售渠道,村干部会利用私人关系积极联络收购商,帮助这些市场能力较弱的农户销售猕猴桃。

第三,规范本村收购市场秩序。当猕猴桃产业形成规模后,村庄内部出现水果经纪人承担中介功能帮助农户对接收购商。但由于农户、收购商与经纪人之间存在信息不对等的问题,经纪人可能从中收取过高的代办费,导致收购商不愿意到该村收购,最终影响整体销售。因此需要村社组织规范村庄内部的收购秩序,遏制村庄内部发展出垄断或黑恶势力的趋势。而且,村社组织帮农户把关,避免收购商压价引起农户恐慌导致内部恶性竞争。小农户担心市场风险,害怕收购价格走低可能压低价格出售猕猴桃。但是在农产品的品质达到市场要求的情况下,随意压低价格销售会扰乱正常价格,导致农户收益普遍下滑。对于此类情况,村支部书记通过微信群或开群众会通知农户不要低于成本价出售,并对有意向的農户做思想工作。

四、村社统筹产业发展的溢出效应

为改变收益较低、内部恶性竞争等农业困境,村社组织通过引导、示范、效仿的群众动员工作调整小农户的种植结构,形成统一的农业产业结构形态,实现农业的外部规模经营。并且,在农业生产过程中提供农业技术、品质监管、市场销售等公共服务,帮助小农户提高农产品的生产品质和标准化水平,提升市场竞争力[19]。这种村社统筹农业发展的模式有利于促进农业产业化发展和产业振兴,并且在村庄中产生较好的经济效应、社会效应和政治效应。

1.产业振兴的经济效应

在市场导向下,农户经营的动力与对风险承担的能力成为影响其调整种植结构的主要因素,积极分子和普通农户出现不同的行为选择。村社组织通过把握方向、分类引导的过程调整农业产业结构,对积极分子和普通农户进行分类动员,在集体统筹产业结构的同时尊重农户自主意愿。对农户自身而言,他们认为自己是在经濟激励和社会激励下做出的自主选择。农民的生计是全部生活资料的来源,其经营风险直接影响家庭生活质量,因此,农户面对不了解的新品种态度比较谨慎,偏向于通过各种可能策略降低风险。而且村社组织利用其体制性资源、社会性资源为小农户提供公共服务,在“统分结合、宜统则统、宜分则分”的原则下促进农业产业健康发展,充分体现了农村统分结合双层经营体制的内涵。与内部规模化要求土地产权整合、高资本投入等门槛不同,集体统筹下的农业规模化经营是外部规模,小农户仍然是独立的经营者,置身于保护性的生产网络中,而非竞争性和强制性的生产体系中。这种集体统筹的经营模式能够最大化地保护小农户的利益,在产业规模效应下他们从农业生产中获得较高的经济收入。而且在农业产业化发展过程中产业链延长、分工细化,出现水果经纪人、运输队、摘桃队等市场主体,参与到产业环节中的大多数农户能够共享经济效益。

2.产业振兴的社会效应

在村社统筹农业产业发展的模式中,村社组织统一农户的种植结构实现农业产业化发展,村庄内部有较为充分的经济机会,使农民留得下来。这一发展模式对于贫困地区巩固脱贫成果、衔接乡村振兴大有裨益。一方面,本地产业吸纳农民就业,提高农民家庭收入,农民能够在本地实现完整的家庭生活,使得农民在发展和积累的同时可以陪伴家人,并且完成赡养老人、抚育子代的家庭目标。在缺乏经济机会的贫困地区,大多数农民外出务工,与家人团聚机会较少,除了要忍受家人分离之苦,还会出现留守老人、留守妇女、留守儿童等社会现象,产生社会问题。另一方面,村庄以整体形态参与市场经济形成共同的产业利益,增强村庄共同体的凝聚力。这一模式区别于人口外流的农村,农民以个体或家庭参与市场,村庄共同体被消解了。集体统筹的产业发展模式使得原有的生产生活共同体在不间断的就地化农业产业发展过程中延续下来,社会关系被保留和再生产,村庄中的社会规则和社会评价依然在发挥作用,最终村庄共同体得以维持。这种以小农户为主体的农业产业化,符合我国以农户收入增加、农村社会稳定为目标的农业产业化政策[20]。

3.产业振兴的政治效应

村社组织在统筹农业产业发展过程中,提高基层组织能力,实现产业振兴与组织振兴的相互促进作用,产生积极的政治效应。第一,产业发展过程中,村社组织通过做实事积累威信,让农户得到切切实实的经济利益,增加农户对基层党组织和村干部的信任度、认可度,极大改善了干群关系。第二,产业的良性发展使得农户与村社组织形成共同的产业利益,农户与村庄发展紧密相关,有利于调动农户参与村庄公共事务的积极性[21],促进村民自治的实质发展。加之村庄共同体的维持意味着村庄公共性的存在,不仅传统的人情面子仍能作为治理资源发挥作用,而且农民有较强的集体行动能力,能够在基础设施等公共品建设过程中起到关键作用。第三,村社组织为促进产业健康发展,积极争取自上而下的资源,包括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农业技术推广资源等等,增加治理资源和提高治理能力,有益于村社组织在巩固脱贫成果与乡村振兴有机衔接的工作中继续发挥积极作用。

五、总结与讨论

未来几年,中西部贫困地区的重点工作将转移到巩固脱贫攻坚成果、衔接乡村振兴战略上来,主要实现路径是产业振兴,组织主体是村社组织。本文以一个西部村庄猕猴桃产业发展的案例,发现村社组织在农业发展中发挥了重要的组织功能。村社组织通过分类动员、示范带动的过程,充分利用市场因素,尊重农户的意愿,引导农户自发调整种植结构。从农户自身的角度出发,他们是基于自己对市场和风险的判断后作出的理性决策,对调整种植结构后的经营风险有一定预期。田村的猕猴桃产业正是在集体统筹下调整产业结构后形成小农户为主体的外部规模,而且在产业发展过程中,村社组织在提高生产效率和提升市场竞争力等方面积极发挥公共服务的功能,最终促进农业产业化发展和产业振兴,实现了较好的经济效应、社会效应和政治效应。总而言之,在村社引领下发展农业产业不失为一条稳健的农业产业化发展路径,有利于夯实乡村振兴战略的基础。

在基层党组织领导下的村社组织发挥经济功能既是其本质性功能实现,也是新的时代背景下的政治要求和行政任务,村社统筹农业产业化发展的行动具有必要性。具体而言,在农村土地集体所有的制度背景下,村社组织是农村三资的产权所有者,通过配置资源增加集体经济收入、增加农民收益是其组织要求。而且,在资源下乡和乡村振兴背景下,村社组织不仅是承接自上而下的项目、资源对接点,还是带动乡村振兴的重要主体。加之,在产业扶贫和壮大集体经济的政治要求下,对于村社组织而言,发挥经济功能、带动产业发展是政治性任务。在村庄内部,村庄经济能人和大户发挥了一定的带动村庄致富的积极作用,但是个体性的行动具有不确定性,其效果有限,而且出于个人私利的目的最终会导致其行动偏航。相比之下,村社组织作为政经合一的正式组织具有基层治理意识和大局观,发挥集体统筹功能与村庄整体性利益不谋而合。另外,党领导下的村社组织与龙头企业、合作社等市场主体不同,在较强的发展面向下能够实现效益与公平的均衡,以促进农民收益增长为主要目的,这也正是产业振兴的最终目的。而且,尊重和保障小农户参与农业经营的基础性地位,发挥集体统筹作用,促进农业经营规模化和产业化发展,有助于促进产业振兴、人才振兴、组织振兴,有利于真正实现立农为农兴农的综合性乡村振兴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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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勤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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