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妻分居

鲁永平

大虎和小虎是亲兄弟，一个住乡下，一个住城里，都已成家立业生子。

父母身体好的时候，长住在乡下大儿子大虎家里，小虎每月给父母一千元钱。小虎夫妻觉得乡下空气好，养人，有利于老人健康长寿。

大虎夫妻俩见父母不仅不用照顾，还能帮衬自己，又能月月进一笔账，就乐呵呵地答应了。

可是，最近父母的身体突然出了问题，父亲是心脏病加风湿性关节炎，母亲有轻度老年痴呆症。有一次，母亲突然犯病，一个人跑出去，父亲又腿脚不便，害得大虎夫妻俩在村子里里外外找了大半夜，才把躺在草堆里呼呼大睡的母亲找到。

这下，大虎的妻子阿芬不干了，宁可不要那一千块也要两个兄弟一起轮流照顾。

大虎一听，立刻摇摇头，说：“不行！爸妈在乡下都住惯了。再说了，妈现在爱乱跑，城里车又多，太危险了！”

“那……”阿芬眼珠一转有了主意，“那就一家照顾一个，妈留在乡下，让爸住到城里去。”

“这更不行了！你想想，爸妈都这把年纪了，你让他们一个住城里，一个住乡下，这合适吗？”大虎当即反对。

阿芬双手叉腰，眼睛一瞪：“这不行那不行，好啊，以后爸妈你一人来照顾！”大虎态度软了下来，嗫嚅道：“这，这，好吧，我找小虎商量一下。”

大虎找小虎一商量，小虎虽面露难色，最终还是答应了。他想：虽说爸行动不便，但还不至于瘫在床上，照顾起来轻松多了。

兄弟俩商定后，跑到父母跟前先说了一番眼下的困难，然后又说了一大堆一家照顾一个的好处。

话说老人感情一直非常好，没想到，辛辛苦苦养大的两个儿子却要他们分居两地。老父亲气得破口大骂，差点心脏病发作。老母亲心软，流着泪答应了，反过来劝老伴别让孩子们为难。

这天，大虎读小学三年级的儿子小武放学回家，听说明儿一早叔叔婶婶就要开车把爷爷接到城里去住，马上嚷起来，不让爷爷走。

大虎夫妻俩平时特别宝贝这个儿子，但这次却坚决不肯依他。小武无奈，气鼓鼓地冲进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第二天是周六，眼看日上三竿了，一向早起的小武还没动静。阿芬有点不放心，就进屋去看个究竟，发现儿子脸色通红，用手一摸额头滚烫滚烫的，吓得赶紧喊大虎。

夫妻俩顾不得父亲的事了，急忙打车将小武送到医院。路上，大虎给小虎打了个电话，让他下周六来接父亲。

幸好小武只是感冒，当晚，阿芬不放心，怕小武半夜烧起来，坚持让他跟自己挤一张床。

连着跑了三天医院，小武的烧才退，在家又养了几天。奇怪得很，孙子一病，爷爷的腿脚似乎灵便了不少，奶奶也没再犯病。

见小武又活蹦乱跳了，大虎夫妻才定下心来，等着小虎夫妻来接父亲。

上午九点多，小虎夫妻到了。就在这时，只听得楼梯方向传来“咚”的一声，随即响起了小武“哎哟哎哟”的呻吟声。

大虎夫妻俩听到动静，急忙放下父亲，直奔楼梯。两人老远就看见小武躺在地上，抱着一条腿，大声喊痛。两人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小心翼翼地抬起儿子直奔小虎的轿车。

小虎夫妻俩纳闷：怎么不把父亲搀来，倒抬着儿子来了？还没等他们发问，阿芬带着哭腔喊起来：“快快，快开车去县医院，小武摔断了腿！”

“啊？”小虎夫妻俩一听，急忙开车送兄嫂和侄子去了县医院急诊室。

小武摔伤去了医院，爷爷奶奶坐立不安，大虎小虎兄弟俩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让二老待在家里等消息。

但两个老人急得不行，相互搀扶着坐公交车去县医院看孙子。

再说小武，经过检查，并未骨折，只有几处皮外伤，左腿膝盖处最厉害。包扎处理后，医生建议留院观察。小虎夫妻松了一口气，先回家去了。

医生检查确认小武没啥大问题后，说可以走了，膝盖破皮处隔天换个药就行。不料，小武却赖着不肯走：“医生叔叔，我浑身都疼，问题大着呢，让我住院吧。”

医生笑了，心说这又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一旁的大虎和阿芬哭笑不得。阿芬说：“我的宝贝儿子，你这是摔傻了呀，医院哪有家里好！走，回家妈妈给你做好吃的，补一补。”说着就要扶小武下床。

小武却一把挣脱放声大哭，边哭边说：“医生叔叔，求求你们，就让我住院吧。”

众人都迷惑不解。小武继续哭着说：“我住院的话，爷爷和奶奶就不用分开了。”

医生莫名其妙，这两者有啥关系？大虎和阿芬先是一愣，继而脸上一红。大虎忙岔开话：“医生，我这儿子被宠坏了，胡说呢。”

小武大喊：“我没有胡说！你们看爷爷奶奶身体不好了，不能帮忙干活了，就想把爷爷推给叔叔婶婶照顾，硬要他们把爷爷接到城里住，留下奶奶一个人在家里。医生叔叔，爷爷奶奶感情可好了，我不想让他们分开。上次我睡觉时故意蹬掉被子，要不这么做，他们早就分开了！”

“啊？不会这次摔跤也是故意的吧？”大虎大惊失色。

“对！我心里难过，就学电视剧里的人故意摔下楼梯。”小武气哼哼地答道，“可是，我伤得不够重，不能住院，你们很快就要把爷爷赶走了！你们坏！呜呜呜……”

就在这时，病房门口突然传来“扑通”一声。众人转眼望去，只见一个老人倒在地上，双眼紧闭，旁边一个老太太正焦急地弯腰去拉老人，可是非但没把地上的老人扶起来，自己也因用力过猛扑倒在地。

“爸！”大虎边喊边冲向门口，其余人也反应过来，一齐奔过去。

经过一番抢救，小武的爷爷苏醒了，奶奶额头磕伤的地方也处理了。她不停地抹着泪：“都怪我，硬要来看小武。这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心里头惦记得不行呀。刚才，老头子听到小武说为了阻止我们分开硬把自己冻出病来，这次又为我们的事摔伤了，一激动就晕倒了。”

小武含泪扑进奶奶的怀里：“奶奶，您不要难过，我来照顾你们！您看，我一点事也没有。”说完，忍着疼痛大步地走来走去。

见状，大虎夫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时，一个年轻医生进来说：“你们两位是老人的亲属吧？老人家的心脏已经非常脆弱，经不起任何刺激了。”

大虎夫妻拼命点头：“医生，您放心，我们一定把老人一起接回家里好生照顾，再不让他们受一点气。”一听这话，小武开心得蹦起来：“太好了，爺爷奶奶不用分开了！”

年轻的医生微微一笑，走出病房后立刻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老婆，今天我遇上一件奇事，竟有儿子为了减轻赡养负担，要把亲生父母活活拆开，城乡两地分居。幸好有个特别善良懂事的孙子，太让我感动了。我也忍不住撒了个谎，其实老人家的心脏病没那么严重，结果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