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篱下系列十九——脱塈

脱塈，就是打土坯的意思。在我们胶东老家那儿，盖房子都少不了脫塈这件活儿。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前，老家纯粹是用土坯盖成的土房还有好多。九十年代以后，随着家乡生活的改善，人们都一色地用砖砌房，一栋栋的红砖红瓦带小院的房子，在碧海蓝天的海边，显得格外醒目和气派，吸引得不少城里人下乡来，有的拍婚纱照、有的拍风景，天天热闹得跟城镇一般。

用土坯盖房，需要提前做准备。有时需要提前一二年，做成许多许多土坯，存放起来。家里人手少的，需要专门请人农闲时帮忙，还要好酒好菜招待才行。

脱塈用的木框，一般长四十厘米左右，宽二十五厘米左右，高十厘米左右，方方正正的一个长方形框子。村里许多人家都有，用的时候，上门借一下。如果请人多了，就需要多借几个，以便出工出量。

脱塈用的泥土，可不是在田间地头随便挖一点就行的。因为需要坚固耐用，必须是用一种黏稠度很高的黄土。这种黄土在海边是找不到的，得到山坡上黄土岗中去挖才行。

黄土岗离家较远，有时候就要请有拖拉机的人家帮助，提前去挖好，拖拉机开来了，要一连拉好多车。运回家后，在宽敞的场院里，如梯形般一方一方堆好，上面挖出一个深坑，灌上水浸透，再拌上如麦秸秆之类的草料，用以提高结实程度。

脱塈的时候，一个人蹲在地上，双手在地面上扶着木框，另外一个人用大铁锨把和好的泥，一锨一锨地端来，往木框中间一倒，正好一锨一个土坯。蹲在地上的人，双手在身边的水盆里一沾手，“叭叭”两下，飞快地沿着木框四边把其中的黄泥抹平，然后，轻轻地用双手把木框两边提起来，一个塈就算做完了。在平整的场院上，人们各把住一头，一行行地脱塈，从前往后，一排排非常整齐。

塈脱得是否结实，直接关系到房子的结实程度。因此，脱塈是需要有力气的年轻人来干的。只有那些一身好力气的人，才能把木框中的塈拍打得结实，而且厚薄均匀，四周平整光亮，这些标准对于盖房的匠人来说，是要求很高的。如果塈厚薄不均，匠人们在垒墙时，就会格外费劲。

脱完的塈，需要在阳光普照的日子里晾晒好多天，直到干透为止。这期间，若遇上个下雨或连阴天，那就算白忙活了。所以说，乡下人脱塈时，一般要请人专门算计一下近些天的天气，确认了没有雨下时，才会正式进行。

在脱.后的二三天，人们会拿上一个小铁片，或竹签之类的锐器，去场院上把前些天脱的已经有些硬实的塈，一个个扶起来，把塈的四周刮整齐，这样利于早日干透。勤快的人，会连续去翻腾几天。

晒干的塈，要尽快趁着好天气垒成垛。垒垛也得有讲究，不是随便一摞就行的。需要先在场院高处按垒的多少把底座挖好，底座有圆有方，先在四周挖好排水沟，然后在中间撒上一层厚厚的海蛎子壳，这是海边人用于防水的最好东西了。

垒塈时，是绝对不能平摆的，尤其是底层，如果平摆让水一浸，就会如同宣纸沾水一般，一层层地往上洇，把整垛塈就报废了。要横着立，一个贴一个，摆成一匝。摆完一层，再横着摆一层，交叉进行，一层一层摆上去，直到在最上面摆成一个尖，然后用草苫盖好。

盖土坯房需要很多塈，人们一般会在选好宅基地旁边脱塈，以便于盖房时运输方便。

乡下人盖房图个结实，毕竟是家里的大事，马虎不得。盖房子时，打地基需要用大个的石头一块块垒好。地基做完了，上面开始垒墙，墙体的外层是用一个个方正的石头整齐地往上垒，里面是用塈一块块平放着垫在内层。熟练的匠人会一手拿着瓦刀，一手拿着塈，按照外层石头的厚薄，及内层剩下的位置大小，用瓦刀在塈上一砍，或去一角，或去一边，放在里面正合适。在塈和石头的结合处，需要再用黏稠的黄泥黏合好，这样一层层地往上垒，墙体就会越来越结实了。

用塈垒好的房子里，还需要再在内墙上抹一层找平的黄泥才行。这种黄泥又与垒墙时用的黄泥不一样，需要加上一部分细沙，防止在日后墙体干了后，表面干裂。

这种用塈盖成的房子，冬暖夏凉。海边的空气常年都是潮湿的，而在这种房子里，感觉不到什么潮湿或不舒服的滋味。尤其是，当地人在厨房里做饭都用柴草，铁锅下面的灶连着墙那边的土炕，土炕里的烟道又通过墙体通到屋顶上的烟筒，这样的干燥循环，使房子尤其是刚盖的房子，很快就里外干透了，并且随着时间延伸越来越坚固。

塈在乡下农家的用处，其实远不止是盖房用。平时在房间里垒一个盛粮食的粮仓，或在土炕上做个让红薯发芽的温床，或在厨房里垒灶台及放物品用的架子等，都能用得上塈。记得小时候，家里火炕边的小桌子，就是父亲用塈做成的。小时候上学，晚上在上面点着煤油灯做作业，上面还糊了一层报纸，平平坦坦的，做作业很舒服。平时在上面放着暖壶、茶壶和茶杯等日常用品，这在那个年代是乡下人家里常见的。

塈，如今已经不多见了。作为见证那个时代的物品，年龄大些的乡下人是不曾淡忘的，但作为新时代里的年轻人恐怕已经没有什么印记了。如今再讲起来，也仅仅是一种往日的回忆。

是啊，日子好了，更不应忘记过去的岁月。

于保月

山东青岛人，1982年11月参军，2002年8月转业到中国建设银行总行。20年军旅生活，历任排长、宣传股长、新闻干事、秘书群联处干事、宣传处副处长。转业建设银行15年，历任总行办公室新闻宣传处副处长、处长、党委宣传部副部长、公共关系与企业文化部副总经理，党委组织部副部长、人力资源部副总经理。组织并参与建设银行海外首家上市、成立60周年、CCB2020等重大活动国内外宣传工作。30多年的新闻宣传经历，始终与文学梦携手相伴，散文、报告文学、小说、杂文、诗歌等散见于《人民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解放军报》、《光明日报》、《青年文摘》、《海内与海外》、《金融时报》、《中国银行业》、《中国金融家》、中国作家网、人民网、新华网、中国社会科学网、凤凰网等报刊网络，出版个人作品集《绿色风》，作品被二个省中考语文试卷作为阅读鉴赏试题。曾荣立三等功四次，二等功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