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地域原型的传统村落景观设计研究——以辽宁省凌源市二安沟村为例

马雪梅，梁 潇

(沈阳建筑大学建筑与规划学院，辽宁 沈阳 110168)

传统村落是中国几千年传统文化所创造出的重要历史文化遗存，是农耕时代人类智慧与自然环境相结合所产生的具有中国地域特色和乡土原创精神的产物[1]。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要因地制宜、因势利导，把传统村落改造好、保护好，让人们记得住乡愁，让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生生不息。辽宁省凌源市传统村落二安沟村范家沟组，不仅是北方传统村落的重要代表之一，也极具当地特色与丰富多样的文化技艺，并借助地域原型的提取和演绎塑造了多重体验空间与活动空间，展现着范家沟组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一、传统村落与地域原型

1.原型理论的解读

原型(archetype)理论的发展具有悠久的历史并经历了漫长的过程。最为人所熟知的就是瑞士心理学家荣格从“原型”的角度出发，提出了集体无意识理论。该理论认为，人类祖先的经验经过不断重复以后，便会在种族的心灵上形成所谓的积淀之物，即“原始意象”，它们被保存在种族人员的“集体无意识”里，被世世代代传承下来。这样的“原始意象”被称之为“原型”，“集体无意识”主要是由“原型”所构成的[2]。通过对原型理论的研究，设计师在传统村落的设计过程中，从地域自然和文化中寻找合适的原型，通过与场地的整体性及周围环境的相关性建立起景观与人们的认知和情感的共鸣。

2.传统村落的地域原型解读

传统村落(前身为古村落，2012年9月正式更名为传统村落)，指年代久远、拥有着较丰富的文化价值、社会风俗、经济价值的村落，是社会与文化的统合单位，具有地域性组织的聚居形态[3]。传统村落类似于具有地域性的社会组织，并带有世代承袭的性质，亲属纽带在其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直接影响村民在村落中的日常生活、邻里关系以及交互环境，如院落、街道、交流场地等。原型理论是可以适用于自然、地域与历史中的，从而相应地能够得到自然原型、地域原型和历史原型。自然原型是通过把握自然事物的内部结构将其还原到特定的环境中；历史原型则是将过去与现在通过物质空间进行情感的表达；地域原型则是引用地域符号进行地域空间的再现与转译[4]。

地域原型与传统村落中特有的空间格局、自然环境、文化底蕴相对应，具有独特性与不可复制性，在传统村落的漫长发展中人与自然相互适应共生，自然生态与文化生态完美融合。这也反映出人们在传统村落中的生活方式与生活习惯的原型系统，并在人们的意识结构中成为一种固有的模式和原则被储藏起来[5]。

传统村落景观设计实践的过程就是引导人们对于原型的感知过程，景观设计师通过对地域原型的还原和转译，使得村落的物质空间与地域内自然和土地的原型实现共生，自然生态空间与历史文化空间相互和谐，避免其场所精神的缺失。经过协调之后，传统村落中人们的生活与周围的地域环境达成了和谐共生关系，从而使得人们对于场所空间有尊重与保护的主动意识。

二、基于地域原型的设计方法

在传统村落的景观设计中，景观设计师要有以下方面的认知：①场地空间与周围生态环境的联系；②场地空间与文化及历史的联系；③村落生态环境与文化环境的联系。通过以上3个方面的考虑，最终将其打造成基于地域自然与土地原型的实体空间、基于当地人的生存与生活方式原型的意味空间和具有归属感与场所精神的空间。由此，本研究从白话性的诠释、场所性的体现和共生性的延续3个层次对传统村落二安沟村范家沟组场地空间的设计方法进行剖析，探究传统村落的场地空间中对地域文化空间的再现与地域原型的转译方法。

1.白话性的诠释

在语言学中，白话是一种更接近于人们日常生活语言的表达方式。有些地方也把当地的方言称为“白话”[6]。而将“白话”运用到景观上，所形成的白话景观更能在传统村落的景观设计中反映出当地村民的日常生活与当地寻常的土地面貌。传统村落里的山水环境、河流、石头、当地树种等都是构成白话景观最重要的素材，根据村落的自身特点与组成结构进行解析，尊重场地自然生长的过程，构建一种新的传统村落景观形式。

当地的地域材料表达其自身的地域文化，作为最基本的材料运用到各个空间场地当中，营造出富有当地特色与集体记忆的特色空间，将当下与过去的村落生活、生存方式联系起来。地域材料所创建的新秩序带来了强烈的心理暗示，正是平民的、平常的、适宜技术的景观，才是尊重和适应土地及土地发展过程的设计，构成村落景观的“白话文”，也是景观特色和村落特色的源泉[7]。

2.场所性的体现

场所性在景观设计中强调的对象不是物，而是基于现在的生活，人与人之间、人与环境之间相互作用所产生的各种关系。面对不同的地域，这些关系也有所不同。而正是这些差异性使景观设计者依据地域原型来进行景观空间场地的创作，并且在传统村落中积累的集体潜意识也需要通过具有地域性的空间场所进行延续。在地域原型下的场所性所强调的当地精神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带有生活气息的村落氛围，易引发人们的共鸣与联想，这种场所性的形成也是基于使用者对场地氛围的感受体验和设计者对村落场所空间的亲身经历，在此过程中来体会地域原型的积淀。

3.共生性的延续

“共生”一词普遍出现在生物学领域，是指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有机体生活在一起的相互作用的关系。将“共生”引入到传统村落的景观设计中，阐释人与场地、场地与场地都谋求一种平衡的延续场地精神的共生方式[8]。其体现在两个方面，即持续性与变化性。持续性是指在传统村落内的生态系统不仅要保持自身的健康性，又能支撑村落自然与文化的持续。变化性是指在时间上的共生(即新旧环境的共生)，主要希望人为环境中具有文化价值的环境不仅能完好无损，又能与现代文明的科技价值环境共生，让人们在现代的空间环境中拥有展现历史文化价值的场所[9]。

三、二安沟村范家沟组景观设计实践

1.案例解析

(1)项目背景

本次景观设计实践的对象是辽宁省凌源市二安沟村范家沟组。二安沟村位于辽宁省凌源市沟门子镇南部，东与三家子蒙古族镇相邻，南与河坎子乡接壤，西与佛爷洞乡隔山而邻。而范家沟组正是二安沟村中7个自然村之一，是著名的“黑果花楸”种植基地之一。周围被天王山、金钟山、狮子山、猫耳山、金鳞鲤鱼山、旗门峰、锥子山等群山环绕(见图1)，自成一个相对独立完整的空间格局，风景优美，充分体现了中国古代以风水形胜之地建村的基本理念。古书云：“胎息孕育，变化无穷。万里之山，各起祖宗，而见父母，胎息孕育，然后成形，是以认形取穴，明其父之所生，母之所养。”范家沟组西南侧的因形似大鱼而得名的金鳞鲤鱼山为父母山的支脉，西侧为胎，东侧为息，使得整个村落与周边环境建立了强烈的依存关系。

图1 辽宁省凌源市二安沟村自然环境

范家沟组始建于民国三年(1914年)，经河北、山东、山西等地逃荒而来的范立武及同行6人，选择范家沟居住，形成了最初的居民点。经过100多年的变迁，历代子孙在此读学耕作，除了种植玉米、蔬菜瓜果，还引进了经济作物“黑果花楸”的种植，建起了花楸梯田，形成了极具特色的大地景观[10]。

范家沟组自建村之始就建有土地庙和古井，村民时常去祭拜，以求保佑村子繁荣、村民安康。古井位于金鳞鲤鱼山“鱼嘴”之处，据村民介绍，此乃该村风水点睛之笔，全赖此地吸纳天地灵气、滋养护佑村庄，方使范家沟组人才辈出，成为远近闻名的文化之乡。平津战役期间，林彪率领东北野战军入关，大部队途经范家沟组并在此休整，期间野战军官兵与当地百姓多往来互助，当地百姓为感念人民解放军帮助之情，遂将此井命名为“红军井”并沿用至今。村内还有4棵已有300多年历史的古树，分别为榆树、桑树、梨树、橡树(见图2)。

图2 范家沟组历史环境要素分布

(2)设计目标

经过对辽宁省凌源市二安沟村范家沟组的实地调研，根据其实际的现状情况，范家沟组景观环境设计的主要目标是深入挖掘其地域原型，并重新整合范家沟组的地域文化资源与发展方向，充分挖掘范家沟组的自然资源与人文特色，最大限度地还原范家沟组的环境面貌，回归村落的田园生活。通过对范家沟组独特的风水布局、空间场地、功能等进行深入解析并重新规划设计，修复自然环境，梳理被破坏的河道水系，并结合其自身的特色文化景观(如红军井、土地庙、花楸梯田等)，将范家沟组的独特性充分地展示出来，除了满足本村村民日常的生活需求，也希望外来的游客能更好地认识范家沟组的地域特色与人文气息，更好地了解具有北方特色的传统村落 。

(3)分区组景

范家沟组的整体布局充分反映了辽西山地地区传统村落的散点式布局特点，据多方调研以及村民们的口述，将其分为以祭祀风俗为原型的“庙”空间、以自然地势为原型的“古井”空间、以金鳞鲤鱼山为原型的“山”空间、以当地植物为原型的“古树”空间(见图3)。

图3 范家沟组设计构思

“庙” 空间是对传统村落中土地庙祭拜文化的传承，通过运用当地材料，如碎石、青石板等，以一种非常直接的方式来表达村落自然地域的精神。“古井”空间是以村民的记忆为线索，通过对地形的演变，完成与四周环境的融合。“山”空间是以金鳞鲤鱼山为蓝本，运用当地石材铺装，突出大鱼山护佑范家沟组的风水文化。“古树”空间是对植物的引用与解构，以一种新的秩序对解构的元素进行组合、拼凑，使得设计更自由，又不失自身的意味。4个空间选取的景观原型迥异，形成各异的空间氛围，但又保持其整体性，使其成为一条既保留了范家沟组的生活图景又传播其地域特色的游览轴线。

2.设计手法

(1)生活图景的再现

生活图景的再现就是用景观与空间的方式来诉说村落的“事”，范家沟组就不乏一些流传于民间的当地风俗、表演活动、技艺等村落里的那些“事”。据村民口述，在建村之初，村里曾经建有一座土地庙，每逢重大节日，村民经常在土地庙举办祭祀土地爷的活动，这逐渐成为范家沟组村民被遗忘的集体潜意识，但只要给他们一个合适的机会，这个共同的记忆便能被成功激活。

范家沟组“土地庙”空间设计(见图4)正是通过人们的积极参与来表达浓浓的乡愁。一方土地庙，两三结伴，前来祭拜，寄托愿景。基于这种独特的地域原型，运用生活图景再现的手法，将文化内涵嵌入场所景观之中，增强了“庙”空间的文化底蕴，使其具有强烈的场所精神与象征意义。运用碎石与石板加以松鹤、莲花的石刻图案，来激发村民的潜意识，使村民与周围环境达到“共生”。

图4 “土地庙”空间景观

(2)对自然的借用与模拟

地域当中的自然原型，是乡土设计中最为直接的灵感来源。而对于地域自然原型的运用，能增强空间的亲切感与氛围，给人们带来一种似乎寻常却又唯一并带有归属感的景观空间。传统村落里的山水、地势等整体所具有的复杂形态和规律，决定了人们无法照搬照抄，设计时要适当地对一些不太重要的细节进行简化，可将其结构形态、轮廓边缘等依据自身特点进行解构、微缩简化和抽象概括，其目的不是在于形似，而是在于追求一种朴素与乡土的味道。

范家沟组“古井”空间设计(见图5)主要是以村民的记忆为线索，以自然地势作为地域原型来诠释自然之美与人文特色。根据村民的口述，红军井附近的地形像一方砚台且所处之地为金鳞鲤鱼山的鱼嘴位置，是范家沟组风水极盛之地。为此，以“青石古井，玉祥乾坤；大鱼饮水，状元润笔”为设计构思，以砚台为地域原型，使其空间在材料、形式等方面与古井周围地形相呼应，从而充满浓郁的文化气息与集体记忆。范家沟组“古井”空间以其特有的环境与文化，与古井相融合，来烘托村中人才辈出的文化氛围，用一种直白而又有意味的方式展现出当地人成就非凡与其风水格局、村落选址息息相关的理念。

图5 “古井”空间景观

(3)当地材料的演绎

当地乡土材料经过当地人常年的实践、考察而普遍地使用于村民的生活与生存所需的建造活动中。当地材料与村落中的土地、自然资源和人们的生活有着极大的关联，沉淀着人们与自然相融合的经验与智慧。所以，乡土材料不是简单的“物”的概念，而是对自然土地的衷情、历史的沧桑与村民的智慧的凝结，是对具体地域性文化符号的彰显。在设计时对地域性材料的运用，不仅是构建具有当地意味空间的基础，也是与当今新的设计理念、思想相互融合，演绎出当地意味与现代精神相融的新形式。

范家沟组“大鱼山广场”设计(见图6)以金鳞鲤鱼山为地域自然原型，进行抽象的演变，形成外轮廓为鱼形的铺地，将当地特有的青石、瓦片与大小各异的碎石进行穿插点缀，对范家沟组自然山水空间的意象进行再现，不在于形似而在于神似。

(4)植物造景的引用与解构

各个地域中的“物”(泛指植物、水果、食物等)会随其所处的地理环境、气候温度等条件的变化，而产生其自身的不可复制性，这也相当于地域的文化符号，具有代表性与标志性。范家沟组景观设计中对植物的运用，一是对其形态的直接引用，二是通过对植物解构的表达，创造出一种新的文化符号。

图6 “大鱼山”空间景观

范家沟组“古树”空间设计(见图7)就是以村里的百年梨树作为地域原型，用夸张的比例将梨花以当地的青石板材料来表现并运用到场地的铺装当中，加之诙谐的手法，赋予“古树”空间场地新的形象与内涵，来唤起人们对乡愁的另一种记忆。“古树空间”坐落于“黑果花楸”梯田之中，若隐若现，给人以探秘之感，是传统种植物与新引进的经济作物的结合。这种传统与现代的碰撞，借助于具有纪念意义和价值的象征性元素(百年梨树)进行诠释，极大地丰富了范家沟组的历史气息，用一种直白而有意味的方式展现地域原型。

图7 “古树”空间景观

四、结 语

通过对地域原型理论的解析，以白话性的诠释、场所性的体现、共生性的延续作为传统村落景观设计的原则，以辽宁省凌源市二安沟村范家沟组为案例，解读其中所包含的地域原型，并将其融入设计转译成相应的景观空间，同时结合周围环境、村民日常生活以及功能的需求等因素，以此来创造出能激发人与人之间、人与场所之间心灵共鸣的地域新景观。旨在深化地域原型理论在传统村落景观设计中的理论与实践探索，为传统村落的景观设计提供一种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