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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长者聚居社区的生活品质*
——一个多伦多的个案研究

2021-05-25WeizhenDong

社会保障研究 2021年1期
关键词:长者加拿大老年人

Weizhen Dong 唐 钧 译

(1 滑铁卢大学社会学与法学系,加拿大滑铁卢市,N2L 3G1;2 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北京,100732)

一、引言

加拿大已经进入老龄化社会,总人口中有17.2%是65岁以上的老年人。目前大约93%的加拿大老人居住在自己的私人住宅中[1],另外的7%则生活在老年人集体居住的社区中。实际上,申请长者集体住所需等候的时间相当长,尤其是那些请求政府住房补贴的申请。这说明近年来加拿大老人对集体居住的需求有所增加。

在最近几十年中,加拿大人口结构发生了变化,不仅长者人数有所增加,老年人口中还有了更多少数族裔人士,这给其国内的服务业带来挑战,尤其体现在老年人服务方面。了解现有长者集体生活机构中老年人的生活经验和生活质量,特别是他们的服务需求,有助于未来从有形和无形两个方面来制定改善老年人居所条件的战略。本文是一项研究项目报告,基于对多伦多长者居住社区(惠福园)中居民所期望的生活条件及其主观满足感的考察,从生活质量的角度来探讨老年人对居住环境的总体满意度。

二、文献综述

(一)加拿大的老龄化趋势和老年人的生活安排

加拿大的人口正在快速地老龄化。65岁及以上的人口自2016年就超过了15岁以下儿童的数量[2]。此外,2006年至2011年间,60岁及以上的老年群体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最快速增长(增长速度为29.1%)。未来几年人口老龄化将继续加速[3]。尽管65岁以上的老年人中仍有93%住在自己家里[4-5],但长者集体居住社区的等候时间变得更长了,这表明越来越多的老年人希望在集体居住的环境里生活。

在加拿大,老年人的集体住所包括老人公寓、有辅助性服务的公寓、长期照护机构、护理之家。老年人对该类住所的选择主要取决于他们所需的护理水平[6]。安大略省有14个社区护理服务中心负责对老人的服务需要做出评估,并根据结果来决定长者应该入住哪类住所[7]。

老人公寓(也称作“退休者之家”)是提供给那些极少需要或完全不需要任何日常生活支持的老年人居住的[8]。还有学者将其定义为身体相对健康但在日常生活活动能力(ADLs)和工具性日常生活活动能力(IADLs)方面需要帮助且不想独自生活的老年人提供的住所[9]。老人公寓有营利性和非营利性两种运营模式。非营利的老人公寓往往为低收入长者提供享受政府住房补贴的住房。有住房补贴的公寓排队等候名单很长,有的等候时间超过十年。政府的住房联网服务系统(housingconnections.ca)为个人评估有补贴住房的申请资格,并简化程序[10],通过转介其他支援服务来协助解决即时的住房需求,为老年人及等候名单上的家庭提供帮助。在安大略省,民营养老院的租金每月从1500加元到6000加元不等[11-12]。

有辅助性服务的公寓旨在帮助不需要24小时护理或特殊照护,但需要更高水平服务并希望独立生活的老年人。他们需要的辅助类型包括日常生活活动能力(ADLs)辅助、工具性日常生活活动能力(IADLs)辅助和24小时紧急救助。有些提供辅助性服务的公寓与提供外派辅助服务的长期护理院是建在一起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支持需求的增加,在有辅助性服务的公寓中的住户可以顺利转到长期护理院,从而继续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获得照护[13]。

长期照护机构或护理院为其住户服务对象提供全方位的医疗护理服务[14]。长期护理院提供临终关怀和长期护理服务,其中包括属于政府和其他非营利机构并由它们运营的私人住房[15]。

(二)多元文化社会中的老年人

加拿大是一个多元文化社会。多伦多是全加拿大族裔最多元化的城市。多伦多的居民大约有一半是在国外出生的,他们说的大多是加拿大官方语言(英语或法语)以外的各种其他语言。事实上,多伦多居民日常所说的语言和方言超过了140种[16]。

文化的多样性给加拿大的老年人口带来了挑战。居住在多伦多的老年移民比重更高。显而易见,老年人面临的困难是语言和文化障碍。老年后才从非英语或法语国家移民到加拿大的人不太可能会说英语或法语,因为他们在各自的原籍已经生活了几十年。

语言交流障碍会引发孤独感,因为这些老年人在家庭之外建立社会联系的机会较少。他们往往主要与资助他们移民到加拿大的家人进行交流,并在经济等方面依赖家人。

另一个有关老年移民的主要问题是,老年后才移民到加拿大的人在社会和经济方面必须依赖他人[17]。与在加拿大出生的同龄人相比,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所能得到的养老金收入要少得多。在加拿大连续生活的时间以及工作年限决定了他们领取养老金和老年保险金的资格和应得金额[18-19]。老年移民往往只能依靠家庭和个人来自储蓄方面的经济支持才能在加拿大生存,直到他们有资格获得部分老年保障金。这往往给家庭关系带来影响[20]。社会经济因素对移民居民的生活质量也产生重要影响。与非移民相比,移民人口更倾向于报告自我健康状况不佳,而不愿意说出其未得到满足的种种需求[21]。

(三)生活质量的视角

从生活质量的视角观察生活满意度的具体衡量指标包括身体健康、家庭、教育、就业、财富、宗教信仰、经济状况和环境等[22]。在个人层面,主观满足感是一个衡量个人生活质量的有效指标,即通过一个人的情绪状态(如是否感到幸福),来判断此人在生活各个方面的期望是否得到了满足[23-24]。

随着加拿大人口老龄化的持续,生活质量这个概念对于研究老年人口十分重要。世界卫生组织对个人生活质量的定义是:

……在所处的文化和价值体系中,基于本人的目标、期望、标准和所关心的方面对人生位置的主观判断。它是一个宽泛的概念,受到个人身体健康、心理状态、独立程度、社会关系、个人信仰及它们与重要环境特征的关系等多重因素的复杂影响[25]。

了解与老年人(譬如那些住在长者居住机构中的老年人)生活质量相关的影响因素,可以找到改善他们生活现状的途径[26]。其中,了解老年人的主观满足感,特别是他们对本人所居住的机构内各种人际关系的满意度,是研究“在哪些方面应努力”的第一步。

三、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用了定性研究的方法。主要的数据收集方式是面对面个别访谈和焦点小组讨论。本文是一个个案研究,对一个群体以及他们所处环境进行描述性和探索性分析。样本社区名为惠福园(研究者特设的名字),它是一个位于多伦多的多元文化长者集体居住的社区。

(一)参与者的选择

本研究采用简单目的性的抽样法来选择研究对象。具体地说,个案社区的“守门人”先在惠福园居民报里刊登了有关本研究项目的广告,请有意参与调查的志愿者与之联系。考虑到参与者在男女比例、年龄分布、移民身份、族裔和入住年份等方面的代表性,本项目最终选择了志愿者中16名居民和2名经理接受访谈。

(二)数据收集和道德规范

在进行面对面访谈和焦点小组讨论之前,所有受访者都收到了本项目的信息函,相关内容包括研究目的和参与本项目的可能风险,每位受访者在阅读后需签署一份知情同意书。

(三)研究场所和参与者的特征

惠福园是一个长者集中居住的机构,位于安全、整洁、配有电梯且维护良好的中高层建筑中。它归一个有董事会的慈善性非营利公司所有,并由该公司负责经营。经费的来源包括居民支付的房租、社区服务中心的各项服务缴费及慈善捐款,而其长期护理设施则由政府的长期护理项目提供资金支持。

(四)物质环境

惠福园的房间都是独立单元,长者住户可以自己做饭和使用卫浴设备等。楼里有老年人活动中心,中心安排每周的上门服务、每月的健康服务、一日游和其他付费服务。住在这里的好处包括有机会结识新朋友、有机会保持活力和参加志愿活动。惠福园附近有公交车站、银行、餐馆和各类商店。社区每月为长者安排各种康乐活动,包括练习太极拳、组织“游戏之夜”及在活动室内开展其他集体活动。

想要入住惠福园中的90个公寓,申请人需达到的资格标准如下:年龄至少是59岁,不吸烟,年收入低于64800加元,有能够独立生活的体格和认知能力。在本研究调查期间,惠福园的房租范围从每月900加元到1200加元。有些长者与配偶同住,有些长者是单身,有些长者的配偶住在惠福园综合大楼的长期护理部(在同一大楼内)。惠福园中大约有1/4的单元是为那些有资格获得政府住房补贴的低收入长者准备的,他们只需用月养老金或老年保障金实际收入的1/3来支付房租。

调查期间共有97位长者住在惠福园里。他们的年龄跨度从60岁到102岁,其中60%在80岁以上,20%在90岁以上。女性有63人,男性有34人。男性长者和女性长者的平均年龄分别为79岁和83岁。这些惠福园租户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除了在加拿大出生的长者,其他人是来自印度、中国、希腊、法国、菲律宾、英国和阿拉伯国家的移民,他们中大多数在加拿大生活了10年以上,最长的达到66年。总的来说,这些老年住户中大约有15%是土生土长的白人,70%是国外出生的白人,15%是国外出生的非白人。

表1 惠福园月租金

惠福园各类单元房的月租金(来自其官方网站)如表1所示。1/4的单元房有住房补贴(按收入调整收费)。符合条件的老人必须通过住房网站申请政府租金补贴。月租金中已经包括了水电和取暖费用。

惠福园管理人员动员居住在这里的长者参与管理楼内的一些服务设施及同他们生活相关的各类事务。

(五)安全系统

为了确保长者居民的安全,惠福园的每个楼层的每个居住单元都配备了紧急呼叫系统。听到按铃呼叫后,有关人员会即刻回应。此外,每个楼层的志愿监管者(来自长者居民)会每天查看在本楼层居住的其他长者。该监控系统运行可靠。

公寓楼内的一些服务是由长者居民中的志愿者参与经营的,这些服务包括:(1)小卖部允许长者享用一杯咖啡、一个松饼、茶包、甜甜圈,此外还出售汤、三明治、瓶装水、汽水、牛奶和面包;(2)位于夹层的茶室在非周末每天开放两个小时;(3)礼品店在非周末每天营业两个小时,出售糖果、贺卡、电话卡、邮票、小礼物、纪念品等小商品;(4)图书馆为长者提供书籍、杂志等阅读材料,长者还可以在那里使用电脑和打印机。

为了方便老年居民,惠福园还提供一些收费服务项目:(1)发廊每周服务两次;(2)足部护理诊所每两周提供一次足部保养服务;(3)提供往返双程购物巴士,让长者可以每周一次前往中心城区的热闹地段购物;(4)长者可以每周两次在茶室与邻居们共同进餐,菜单会在每月的惠福园服务通讯中事先公布,为居民们决定是否届时参与该活动提供参考。

同时,惠福园还提供一些具有特别功能的设施。譬如,住户可以使用活动室、茶室或其他辅助用房举办家庭聚会、生日聚会,庆祝周年纪念日。另外,一层楼有一个小教堂,还有一个带有喷泉和花草树木的室外花园。对于长者住户们来说,这是他们读书、写诗、散步、看鸟和松鼠等小动物及无所事事享受阳光的好地方。气候宜人时,老人们也经常在花园里开展烧烤、音乐会等活动。

(六)研究的参与者

惠福园的居民们在年龄、族裔、出生地、居住加拿大的时间、家庭结构、健康状况和个性等方面有差异。根据长者具有的代表性、沟通能力和参与研究的意愿,我们有目的地招募了16名长者作为受访者,年龄跨度从65岁到85岁,大多数人的年龄超过了75岁。其中,7位为男性,9位为女性。受访者中,5位是在加拿大出生的。在国外出生的11位受访长者中,有6位在加拿大生活了20多年,5位是在过去的20年中来到加拿大的。受访长者从申请到搬入惠福园的等候时间从无须等候到5年不等。他们在入住前的生活安排如下:有9位独自住在自己家中,有2位与配偶同住,另外5位和自己子女的家庭住在一起。他们都有养老金或政府的老年保障金(OldAge Security)收入。收入最低的是那些接受政府老年保障金的人,那些在加拿大生活了十年的老人每年收入大约是12000加元,这其中包括政府的收入保障补贴。总体而言,退休后移民加拿大的老年人可以领取的养老金较少,因此他们一般都有资格入住带政府补贴的福利住房。不过假如他们不租房就没有住房补贴,因为这个补贴是不经租客之手的。

本研究的受访者中还有两位是经理:一位是惠福园独立生活部的经理,非白人,有移民背景;另一位是惠福园的执行董事(首席执行官),是白人,在加拿大出生。她们都是有着丰富管理经验的中年女性。

我们选择18位受访者来做这个个案研究,方法论依据如下:Guest、Bunce和Johnson认为有12位左右的参与者就足够了[27];而Crouch和McKenzie的建议则是,在这样一个定性研究课题中,参与者应该限制在20位之内[28]。

在数据收集工作(访谈和焦点小组讨论)开始之前,每一位受访者都得到了有关本研究项目详细信息的介绍信函,并阅读和签署了知情同意书。有惠福园的工作人员为我们的研究项目承担了现场“守门人”的工作,这让参与者在接受访谈或参加焦点小组讨论时感到放松自在。

(七)数据收集材料

我们设计了一份简短的问卷来收集受访者的基本信息和他们对现有服务差距的看法。同时还设计了一系列访谈和焦点小组讨论需用到的问题。

(八)数据资料分析

在惠福园开始研究工作时,我们采用了开放和探索性的方法。当访谈内容被转录成文字后,一些可以归类的概念显现了出来,例如,“我对这个地方很满意”“真的不能再好了,这就是家”“我不再感到孤单”“它就像天堂”“这里有我们需要的一切”“如果有更多的食品选择就好了”“我们的一些长者缺乏营养”。因此,本文从生活质量的视角来分析这个个案资料成为一个自然而然的选择。

(九)局限

由于选择参与者的前提是自愿,因此只有那些愿意参与调查的长者才会被纳入本研究中;而那些不能与研究团队成员交流的长者(譬如不会讲研究人员所能理解的语言的人)可能被误以为不愿意参与调查。

四、研究发现和讨论

研究发现,以下四个方面对于生活质量来说至关重要:对生存状态的接纳和适应,与其他人的关系,类似家的环境,以及付诸实施的关心[29]。因此,在老人院和其他集体居住机构中,一个人满足于生活状况和周围设施往往需要一些与整个环境相融合的文化元素,令人产生在家的感觉和归属感。根据上面Bradshaw及其同事列出的四个方面内容来评估老年人在惠福园中的生活质量,我们可以更清楚地了解长者们是否享受他们的生活。

(一)对生活环境的接纳和适应以及环境给人以家的感觉

很明显,我们访谈过的所有长者都已经接纳并适应了他们的生活环境,他们感觉这里像家一样。惠福园对他们来说是一个理想的生活所在,尤其是在设施方面。大多数长者都很享受他们的生活,并对管理人员和其他员工们心存感激。

参与者都提到他们欣赏惠福园的“硬件”,包括位置、外观、空间安排、整洁度和设施的便利度。一名调查参与者在选择来到惠福园之前已经参观了许多其他养老机构,他说出了前来参观惠福园时的印象:

“在参观这里之前,我已经看过二十多个机构了。我一踏进这个地方,就知道我们希望在这里得到一套住房。这里就像一个很高级的酒店,里面有我们需要的一切。它就像天堂。”

另一个调查参与者说:

“这里的一切都安排得很好,满足了我们的需要,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友好。我真的特别喜欢这个地方。”

一位受访经理说:

“这里就像是一个大家庭。是的,你知道,在大多数情况下,长者们都很开心。偶尔也会有长者会不在状态。这里也有因为不开心搬出去的,但不是很多。我只能想到一个因为不开心而搬出去的长者。”

“快乐”“家”和“天堂”是我们从长者们那里听到的对居住满意程度的描述。有一位长者告诉我们:“我在这个地方非常开心。”另一位长者说:“真的好得不能再好了,这里就是家。”还有一位长者说:“我申请过20个机构,只有这里有我们需要的所有东西。”

(二)人际关系

参与本项目的长者们认为,惠福园为他们提供了社会化的机会。他们不但可以与楼内的邻居们进行日常的互动,还可以与长期护理部的长者们交流。此外,老年人日间服务中心也欢迎邻近社区的长者到这里与居住在惠福园的合得来的长者们互动。

居住在惠福园的长者还可以参加一些社会活动,例如每周的各种上门服务、一日游和每月的健康计划。他们也可以通过建立友谊和参加志愿服务的机会保持社会交往,并通过各种活动保持活力。生活在惠福园值得庆幸的事情主要是人际交流的好处和设施的便利。这里的环境为长者们提供了一种群体感和更多的社会交际机会。

在关于生活在惠福园的好处的回答中,参与者者们提到了诸如“社交”“感受友谊”“遇到很多同龄人”“优越的地理位置”“人很多”“做志愿者的机会”“与其他人交往”“周围有很多友好的人”“安全的社会环境”“有很多事情要做”和“避免无聊”等。

一位参与调查的长者说:

“我是一个有爱好的‘女孩’,自从来到这里后,我已经做了很多贺卡。我们唱诗班的志愿者每周三唱歌,并为长期护理部的长者们唱歌。保持活力是有益的,以前在家时我一直很孤单。”

还有一位长者说:

“我们非常喜欢这里的活动项目。一周五次。我们获得了很多关于如何保持活力和保障健康的知识。”

与此同时,这里作为多元文化社会中的集体居住社区,也会面临语言和文化方面的挑战。一位参与调查的华人长者说:

“住在我们这里的居民中有八个是华人。我们搬进来时只有三个华人:一对来自新加坡的夫妇和一个单身妇女。所以我们觉得住进来很不错,至少我们可以和他们聊天。我们几个只是在‘自己人’之间交流,因为我们无法与那些不会说普通话的人交谈。如果我们有更多的人可以交流,我会感觉更好。”

在五位华裔长者参与的焦点小组讨论中,我们得出了一些关于不说英语的长者的有趣发现。惠福园里会说普通话的八位长者经常自己组织小组活动,因为他们无法与不讲普通话的邻居交流。其中一人说:“我只想待在一个有更多华人的地方。”其他与会者也同意她的看法:“我们在看到非华人时只能说个‘嗨’。”

所有的参与者都对惠福园工作人员的努力和热情表示赞赏,说他们为长者居民们提供了良好的居住环境和相关服务。一位少数族裔长者无奈地提到他希望有学习英语的机会,但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他说:“不过也许我们年纪太大了,无法学好英语了。”这印证了Dunn & Dyck在研究中得出的结论——移民们不太会说出他们没有得到满足的需求[30]。

与没有语言交流障碍的长者们相比,缺乏与其他长者的沟通会导致一定程度的社会隔离,降低生活质量。在惠福园中,一位受访经理说:“有一群华人,一群泰米尔(印度)人,还有一群阿拉伯人。他们都只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交流。我和他们通过浅白的短语进行交流。”估计这些少数族裔居民不会有完全的归属感,也不会像那些没有语言障碍的人那样能够完全融合于社区。这是多元文化社会所面临的挑战。年龄较大的移民在日常生活中往往存在语言和沟通问题,因而难以完全融入加拿大社会。

(三)充满关爱的服务

惠福园是一个很有爱心的社区。譬如,它有一个预定的日历,里面标示着每周不同日子所安排的活动,例如手工艺品制作、团体活动等。有些参与者提到他们喜欢工作人员以及其提供的服务。有的甚至将某位员工称作自己的家人。一位老人在评价一位经理时说:“她就像我的女儿。”

惠福园的周到服务使租客保持良好的健康状况。在参与者填写的个人基本信息问卷中,两位将自己的健康状况评为“非常好”,十位认为自己健康状况“很好”,三位认为自己健康状况“一般”,只有一位认为自己健康状况“差”(因为该参与者当时恰巧腿骨折了)。所有参与本研究的长者均认为,在惠福园生活有助他们的整体福祉。有八位长者认为,社区能够提供更多的社交机会,在入住惠福园后无聊感大为减少;还有五人强调,惠福园给他们提供了良好的住宿条件。惠福园的志愿者计划还帮助那些活跃的长者们积极参与各种活动。

长者们的健康自评似乎与经理所说的话极为一致:

“这里所有的老年人都过着高质量的生活,很少与社会隔绝。他们喜欢和同龄人在一起,讨论分享所面对的同样的问题。他们在自己的家里生活了至少60多年,当夫妻中有一个去世后,他们会感到孤单和无助。所以他们便卖掉房子,缩小住房面积,来到我们这里。他们在这里享受生活,我们不仅有活跃的老人中心、教堂、发廊、足部护理、咖啡厅,还与社区中心合作提供每周去购物中心的巴士接送服务。”

不过资源的有限性是惠福园难以克服的困难。一些长期在惠福园居住的长者目睹了社区的历史变迁,发现工作人员数量在减少。这也是惠福园提供的服务存在理想和现实差距的主要原因。一位受访经理说:

“若满分是10分的话,我给我们机构打8分。作为一个很小的单独经营的老年服务机构,我们没有很多资源,所有的事情都得靠自己来做。如果我们是个更大的公司,一定会更好。”

(四)缩小差距:从数据中挖潜

从参与本研究项目的管理人员和长者们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中我们发现,优化长者的生活质量需要资源。像惠福园这样的机构需要创造和提供更多的关爱项目和服务,特别是要引进专业的社会工作者充实员工队伍,以及提供现场医疗服务和带补贴的伙食计划。

1.常驻老人社区的社会工作者

一位受访经理指出:

“我们这里没有很多员工来为长者服务,最大的困难就是在人力资源方面。我们面对很多与人际关系相关的矛盾,无论是长者之间相处得不好,还是需要转到长期照护中心的长者不愿意转,都存在人与人之间的误解,或者机构中某些人的误解……老实说,这一切都跟人和人际关系、如何管理相关。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结构,我们面对的有家属、长者居民、长期照护的老人、工作人员、来访的客人们。”

专业社工员工的缺乏对于预防和解决各方冲突是个风险因素。譬如,长者之间、长者与员工之间、长者家庭与管理层之间的冲突大多源于误解、性格和文化的差异,以及服务的供需矛盾。社会工作者的参与也可以协助管理团队有效地组织符合长者年龄和文化特征的社交和娱乐活动。

目前,社区只有一名员工负责独立生活长者的各类事务。该岗位的多重职责限制了员工,因此很难做到满足老年居民们不断增加的需求,例如为不同年龄层或不同身体能力的长者设计不同的活动。有位调查参与者指出:

“长者们正在变老,年龄也越来越大,所以他们可能不再那么活跃,也不那么愿意参加活动。也许我们应该有不同层次的活动,这样人们就会参加他们想要参加和适合他们的活动,比如体弱者可以参加那些对体力要求比较低的项目。”

另一位在惠福园生活了20年的调查参与者也指出:

“资金不足是这里最大的问题。他们总是在削减员工数。”

进一步提高老年住户的生活质量和维持社区和谐的人际关系需要更多的工作人员,尤其是社会工作者。事实上,另一个多伦多华人养老中心被称为“理想的养老之地”,与他们的员工中有多名专业社会工作者有关。

2.常驻老人社区的医疗服务

一位参与焦点小组讨论的长者和其他一些接受访谈的长者们提到,他们最关心的是医疗和健康问题,尽管他们没有被问到这类问题。可以理解的是,老年人会有更多的健康需求,需要定期进行健康检查。因此,如果在老年人集中居住的地方提供这项服务,对他们来说会方便很多。考虑到长者集体居住机构中有高龄长者,每个社区都应该设置一个诊所来为老年人的健康服务。这可以提高长者们医疗服务的可及性,并减少不必要的急诊。

一位参与调查的长者说:

“我们应该像以前一样能够从长期护理院那边得到医生的帮助。现在的做法已经变了很多。现在我们不能得到他们的帮助,除非你搬去那边住(‘那边’是指惠福园的长期护理院)或花钱请人来帮忙!”

一位经理说:

“我们的一些长者非常虚弱,但我们不能提供更多的支持,而且这也不是我们的职责。我有时为他们感到难过,因为他们是自立的,他们应该能够管理自己的日常生活,但有时他们确实需要辅助。”

另一位经理说:

“在这里搬去长期护理院被认为是一种羞耻,许多长者不喜欢与那些长期护理院的长者交谈,因为这等于在暗示自己将会是多么的衰弱。一旦他们被转去长期护理院,几乎等于被生活放弃了。虽然我们可以看到有些老年居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弱,但他们还是一再推迟搬去长期护理院的时间。”

若能在住处看病和做健康检查,惠福园独立生活的老人们的生活质量会进一步提高。事实上,一名参与者表示,他希望搬到另一个养老院,因为“那里有一家医院”,有医护人员在附近可以让老年人安心。做到这一点,需要同情心和资源,而后者更加关键。在长者集体居住处,医护工作者可以为长者提供保健知识、预防性的医疗服务和例行的常规体检。老年人常常要服用多种药物,医护人员可以对药物的正确使用提供指导。此类举措可以改善老年人的健康状况,减少他们不必要的急诊次数,从而为国家节省大量的医疗支出。

3.伙食补贴

衡量生活质量最常见的维度是积极的心态、人际关系和食物的获得[31]。惠福园管理团队十分关心长者居民的健康生活。在注意到一些长者吃得不好、营养不足后,管理层试图为长者们制定一份午餐计划,而有些长者也对此很感兴趣。然而,该计划也意味着会增加长者自付的费用。因此,老年居民们参与这个计划的意愿大大降低。实际上,一些长者甚至期望不要支付像现在那么多的费用(即他们现在的租金费用)。“我希望减少付费。”一名参与者说。实施午餐饮计划恰恰会增加他们额外的经济负担。

经理满怀遗憾地说:

“我们的长者没能吃到有营养的食物。我们试图为他们打造一个午餐计划,但他们不愿意为一顿饭支付10加元。成本是一个障碍。”

因此,提供伙食费补贴可能是最好的解决方案,特别是对于低收入的老年人。事实上,参与本研究项目的惠福园居民的收入都相当低。他们所报告的年度养老金和老年保险金收入包括三个档位,分别为34000加元、25000加元和13000加元(有三位参与者的收入是政府老年保障金的下限)。考虑到他们在经济上的困难,为改善长者的生活质量和整体福祉,建议政府将老年保险金再提高一些。

事实上,由于文化背景不同,长者们的饮食偏好也会有所不同。例如,在访谈过的惠福园长者中,除了加拿大出生的,有1位来自新加坡,1位来自苏格兰,2位来自爱尔兰,1位来自印度,5位来自中国。因此,如何为老年居民提供他们所熟悉的食物是一个挑战。

一位参与调查的长者说:“

我们都申请过离这里不远的位于这条路另一头的华人养老院。那是一个华人的机构,提供中餐,还有说普通话的医护人员。现在我们每天都要自己做饭。如果我们住在那里的话,就不用做饭了。”

另一位参与调查的长者说:“

有时我们身体不舒服,没有心思做饭。我们希望楼下的厨房能做点类似中餐的食物。但是他们只做三明治和其他我们不喜欢的西餐。而且,我们还必须在两天前就预订好。”

在这种情况下,补贴餐厅可能是一个更为实际的解决方案。也许可以让一些有能力的厨师通过丰富的菜单和餐饮预订系统为老年人服务。此类举措可以确保提供的食物具有选择性,从而满足长者们的不同需求。机构通过现有的“上门送餐服务计划”或者其他形式,为长者和其他有需求的成员提供优质的餐饮服务。

五、结语

惠福园长者居民的生活质量现状反映了目前老年集体居住机构的成就和面临的挑战。同时表明,由于资源的限制,老年人的一些需求没有得到满足。一些有移民背景的长者由于语言障碍无法在养老社区内充分享受生活和参与活动。普遍存在的语言障碍反映了多元文化社会在应对老龄化相关问题时面临的挑战。我们需要更多地关注弱势群体的需要。未来的研究应探讨如何为少数族裔长者提供最佳的服务,以确保他们的生活质量。

如果长者集体居住机构可以为居民们配备足够的社会工作者,以及提供医疗健康、质优价廉的伙食等基本服务,则长者们健康的老年生活便可得到保障。首先,让社会工作者成为所有老年社区的核心员工。其次,在所有长者集体居住的机构设立便民诊所。这些诊所将提供医疗建议、实施定期体检、应对突发事件、举办健康推广讲座,以保障长者的健康。最后,为长者,特别是他们中的低收入者,提供廉价营养餐。这些举措将有助于改善老年人的健康水平和整体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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