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指间沙

徐林珍

月考结束，孩子在我面前咬着嘴唇，欲言又止……其实我心底是一阵又一阵无法抑制的恼怒。成绩又退步了，之前也教育沟通过，一点不见起色，而且每次都埋怨自己考运太差，明明是主观问题却总找客观原因。但看着她茫然无助的样子，无端的有些不忍，于是我决定听听她的说法。

“对不起，又让你和爸爸失望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说，“我知道我考得很差，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一到考试就这样，明明有时候会做的，就是会做错，這次又退步了，我其实很怕你知道结果。”

我心想，果然又推给“考运”这个冤大头呢，真没创意。怕我责备，平时就该努力学习，等考砸了再来求情有什么用！然而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却发现，她说着这话眼底泛出一丝晶莹。凭着直觉，我觉得那不是孩子为了阻止我责骂她而使出的慌不择路的伎俩，那种欲言又止的挣扎透着内心的真诚。我忽然觉得刚刚的想法可能错了，也许真的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吧。

“妈妈，你说过，如果我不改变自己，更加努力学习，考得差的历史就会一再重演，我觉得就是这样。可是在我身上，我觉得无论我怎么努力，历史也一定会重演……我真的很担心，真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考运太差了！”

她说的是我高一送她去上学时说的话，因为当时她刚刚经历过与一中擦肩而过的命运，她哭过，怨过，悔过，但历史无法改变。我只希望高中三年之后，在高考的岔路口上，她不会再一次与心中的理想失之交臂。但听她一遍遍地归咎于考运，我忍不住打断：“其实考运这东西很多时候是因为太紧张造成的，没有发挥出正常的水平而已，你考试时紧张吗？”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会想很多，常常想这次会不会又考不好。”

“为什么你总想着会考不好呢？是怕爸爸妈妈会骂你吗？”

说到这儿，她忽然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我有点慌，不由得反思起她考砸了以后，我和他爸爸的做法。

我们夫妻俩性格截然相反，因此，平时对她的管教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我喜欢唠叨，喜欢抱怨，有什么说什么。所以，一旦孩子考得不好，就免不了暴风骤雨般的一顿数落，有时还会像连续剧一样重复;而她爸爸又是个闷罐子，凡事嘴上不说，但会以一种十分压抑的沉默让你感受到他的不满和失望。这么一想，孩子每次考差了恐怕都害怕回家，害怕我的责骂，害怕爸爸无声的叹息。

这样一想，我有些心惊。恐怕每次开考的铃声响起，孩子提起笔脑海中浮现就是家中这番情景，才会特别紧张考不好吧？

对孩子，很多时候，我们借着爱的名义恨铁不成钢，孩子可能一直都怕我们。而我们之所以这样对待孩子，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是面子问题——其他亲戚的孩子学习成绩都很不错，我们不想她落后。我们期盼孩子能如自己希望的那样出众，却一不小心用了最粗糙的方式，磨掉了孩子脆弱的自信和对家的安全感。考试对孩子来说已经不是单纯的检验知识的方式了，其中还关系着父母的喜怒哀乐和家里的氛围，这也许加重了她每次如履薄冰般的担心和恐惧。

基于父母的权威，我们和孩子之间也从来没有像成年人一样坐下来认真地聊一聊，却只是单纯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一直当她是需要管教的孩子，从来没有察觉到其实孩子早已悄悄地长大。

我慢慢平静下来，第一次放下面子、鼓起勇气试着跟孩子“认认真真”地谈谈。孩子有点惊讶，但她马上积极应和。她说了她真实的想法，特别是考试时的担忧和烦恼，果然不出我所料。她也说了她平时如何在做。意外的收获是，她还跟我谈了她真实的理想和内心所定的目标。这些都让我感受到她其实一直在努力，并没有在学校虚度光阴混日子。我多少有些放心。一次考试决定不了整个人生，但对待学习的态度可以。

和孩子谈完以后，我好好思考总结了一番。孩子们总有可能使我们失望，因为任何人的成功都是经历了多次的探索和失败的。孩子让我们失望了，我们应该耐心的帮孩子找出失败的原因，帮助她总结教训。教导她处于人生低谷的时候更应该保持自信，没有失败，何来成功。孩子跌倒的时候如果轻轻地拥抱她，温和地鼓励她，把爱和关心传达给她，也许她就会鼓起勇气面对失败，爬起来拍拍灰尘重新上路。

为人父母，我也许应该认真地倾听孩子的话语，不要说一些例如“你怎么这么笨，又考得这么差”之类的话，而要说一些表示理解的开导话，例如“没关系的，下回你一定会做得更好”等。我要做的也许是更努力贴近孩子的心，让她慢慢排除坏的情绪，她就会变得更加坚强和自信，充满信心地去面对困难，而不是担忧害怕、畏缩不前。显然，孩子的未来比我们的面子更重要，而我们现在的态度将影响孩子的未来。

我是个行动派。既然想清楚了，就会毫不犹豫立刻去实施。以后的日子，我没有再给孩子施加心理压力，每个周末回来也都会找时间和她交交心。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在这几个月中，大大小小又进行了很多次的考试。不能说对孩子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至少到现在为止，她能相对保持稳定，有几次还有些小进步。而且我们母女俩也走得更近了，有时不用过问她也会主动跟我谈起她的学习和生活，这些都是令人惊喜的改变。孩子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人也变得更加开朗。

我相信她会越来越好。我相信我们会越来越好。

很多父母在孩子呱呱坠地的时候都曾经想象过自己会扮演怎样慈祥、仁爱的父亲或母亲角色吧，我们都希望用最温柔的方式将平生最得意的作品雕琢成一块最璀璨的美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孩子似乎越来越“不遂人愿”的时候，我们的慈祥和仁爱便渐渐走了味道。随着手中拿捏的刻刀换成了恨其不争的锄头，美玉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顽石。爱如指间流沙，太紧了，反而会握不住，亦会失却了一颗原本美好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