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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5-23温良
温良
内容简介:大院“小霸王”付云意前十几年都过得明媚又潇洒,直到遇见了寡言少语的围棋少年赵知年。起初她只是想气气他、吸引他的注意力,却不料在相处的过程中她却悄悄动了心。只是,无论她怎样努力,两人始终有着距离。失望逐渐累积,在付云意的一次爆发后,两人最终决裂。
数年后,赵知年与已成为机长的付云意重逢,压抑多年的感情开始生长,赵知年抛开顾虑,将逐渐明晰的感情一一讲给付云意听,而付云意也早已不再幼稚而莽撞……
两个人终于在最好的时光,重新遇到了最好的对方。
“呼叫塔台,东航MU2996。”
“东航MU2996,请讲。”
“东航MU2996请求降落,等待点H,准备进入36C跑道。”
“地面正常,东航MU2996,允许进入跑道。”
“东航MU2996,已进入跑道。”
后轮先触地的一刹那,机身微微颤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地面指引车早已就位,播完最后一条机长广播,付云意向左前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T2航站楼B12停机口在薄雾里露出隐约的轮廓,旁边围了一圈的大概是客梯车、航食车和地面清洁车。
这条由海城飞往京城的线路是付云意的固定航线之一,不下一百次的起飞降落让她轻车熟路,对这条飞行航线像回家一样熟悉。
更何况这一次飞完,她还要回家休两年都没碰过的年假。
中国东方航空这家公司算是业界良心,管理很严格,每周每月每年都有飞行员专门的飞行时长,超过了规定数额就坚决不让多飞一分钟。付云意这两年也不是飞得不够,就是在飞机上待久了,对回地面过正常生活没什么欲望。飞行时长满了,她就换成执勤时间,除了必要的休息,再没有多休一天假。
这次她向管理层提出休假的申请,那边看都没看就批了一个半月,一同过去批假的同事羡慕得眼睛都红了。付云意不愿意谈自己努不努力的事,礼貌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机舱对讲机里断断续续地传来乘务员引导乘客拿好随身物品按次序下机的声音,副机长把本次航班的飞行记录本和技术记录本递给付云意,付云意耐心地一条一条回答耳机里机务组的问话。
乘客已经全部下机,付云意收起签好字的两个记录本,刚打算直起身来,副机长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叫了她一声:“哎,对了,云意,闭一下眼睛。”
付云意莫名其妙,但配合地闭上了眼,下一秒,耳边就惊雷似的响起了一堆人的喊声。
“恭喜小付机长达成机长飞行时长一千小时成就!快点,上锦旗!”
她扭过头,就看到十来张笑眯眯的脸,最中间的是和她在公司里关系最好的空乘乔乔,举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锦旗,上面写着八个大字:“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付云意心情复杂了五秒,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问:“您这锦旗上的字是祝福我呢,还是咒我呢?”
一群人笑成一团,付云意也跟着笑了。众人边笑边闹进入了航站楼的机组人员休息室,付云意的行李箱还没握稳当,乔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火急火燎地将她推出去:“对了,刚刚那趟航班上有人找你来着!”
付云意拿着行李箱站定,眼神一星半点的波动都没有:“把机组乘务人员工作守则背一遍,你说你违反了第几条。”
乔乔压根不理她,挤眉弄眼地道:“是头等舱的帅哥哦。快降落时特意叫住我,问我机长是不是付云意,还没等我回答,他就说他是你的旧识,还说在T2航站楼门口等你。”
小姑娘脸上的促狭劲还没散去,付云意突然愣住了。
这年头形容人和人的关系有太多词语。熟悉的、不熟悉的,见过面的、没见过面的,为了套个近乎,一句“兄弟、姐妹、朋友”好像随便喊,即使是很久没见的关系,一句“老朋友”也能概括了,“旧识”这个文绉绉又别扭的形容词,莫名其妙地带着遥远又模糊的熟悉感。
她想到了什么,顿了顿,还是换了方向往T2航站樓门口走去。
正值暑期出行高峰,T2航站楼门口不说人山人海的盛景,也算人来人往。付云意拖着她二十四寸的行李箱站在门口。自动门在她身后一开一合,行李箱滚轮划过瓷砖地面的声音、出租车的鸣笛声和谈话声乱糟糟地混杂在一起,她的视线环绕四周,脾气倏地上来了。
这人选的什么地方啊。
干脆下次约菜市场见面得了,在猪肉摊前上演一场“相识相认就是缘”的感人戏码。
付云意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机械表,指针端端正正地指向下午三点,视线范围里半张能算得上熟悉的脸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旧识”了。她那点本来就微乎其微的耐心和好奇心被消耗殆尽,抬脚就想走。
那文绉绉的形容词,只怕是哪个钱多脑子进水喜欢装当代文豪的富二代耍她玩呢,她还真当真了。
付云意拖着行李箱还没往外面迈上一步,身后就有人出声叫她的名字,不轻不重的一声。
“付云意。”
一瞬间,她没办法继续向前走上一步,那声音她太熟悉了。
时间“哗啦啦”地往前倒流上几年,这三个字她听着他用不同的声调念过太多太多次了。包容的、压抑着怒气的、慢条斯理的、无可奈何的、带着笑意的,还有失望透顶的……没有一次像这一次的音调。
付云意转过头来,顶着精心调配好的完美表情,佯装才反应过来,笑得没心没肺:“呀,是你呀。赵知年,好久不见了,难为你还记得我,特意让我们空乘小姑娘带话。”
男人穿着薄薄的黑色长外套,急速行驶过的车辆带起的风吹动他右侧的衣摆,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突然伸出了手 :“好久不见,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赵知年。”
付云意满脑袋问号。
她接不上话,不明白赵知年这种高智商怪物现在唱的是哪一出。
不是一个小时前他们还是“旧识”吗?现在玩什么“重新认识一下”这种戏码?这老哥就算和她好几年没正儿八经地见过面,重逢也得按着剧本来啊。
付云意弯了弯嘴角,笑意连眼睛都不达,往前半步,把手上的锦旗往他手上一塞:“给你的见面礼。”
那一团红布没得到主人的爱惜,皱皱巴巴地搅和在一起,赵知年一打开,金光闪闪的“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八个字就落进了眼底。他看了几秒,愣是把自己看笑了。
谁送的啊?这美好祝福可比刚刚他在飞机上听到的那些关于“小付机长”的评语靠谱多了。
赵知年坐这趟航班是回大院的。
起因是老赵同志身体抱恙,家里的阿姨给他打电话让他回去看看。电话打来的时候也是赶巧,他刚披了外套从棋场出来,蹙着眉遗憾着最后那一步黑棋的后手官子,实在下得坏极,手机振动时,他连来电显示都没看就随手接起:“您好?”
司机在一旁等着,赵知年打了个“稍等”的手势,侧过身来 :“他怎么了?”
赵明德其实没什么大事,犯的都是中老年人常见的老毛病。赵明德年轻时在空军战区开了十几年的战斗机,后来去四川航空,飞的都是跨越横断山脉和青藏高原的航线,身体素质是一等一的。当年因为浓雾,塔台不准降落,愣是在唐古拉山脉上空盘旋了近一夜,总飞行时长超过二十个小时都能扛下来的铁人也挨不过岁月。岁数过了五十之后,他的颈椎和心脏都出了小毛病,隔段时间就犯一次,算不上危及性命,但也够折磨人。
阿姨简单地把情况说了,顺着赵明德的意思说得避轻就重,他那点心思,阿姨心里明镜似的,什么身体抱恙、心脏不舒服啊,他根本就是想儿子了。
赵知年沉默地听着,等那边说完之后,他轻声“嗯”了一下表示了解,下一句就是不拖泥带水的拒绝的话:“我这边还有事,暂时回不去。陈姨,您帮我看着点,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
“哎,知年啊……”
陈姨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边就挂了电话。陈姨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假装认真看新闻的赵明德,一板一眼地复述赵知年的话:“知年说他忙,没时间回来。”
电视音量被调到微不可闻,赵明德喝了一口茶几上冷透了的茶,自言自语了一句,语气里的失落藏都藏不住:“怎么总是忙啊。”
认真算算,这借口赵知年用了八年了。
这句话半真半假,用来搪塞太合适不过。他忙是真的忙,自从五年前升了围棋九段,要打的比赛虽然少了,但每一场都十分伤神,几盘棋下来,累得连路都走不稳。可再忙,回大院的时间也是有的。
他就是不想回去、不敢回去。
他把自己这张沉稳、淡然面具背后一辈子的丰富感情全部交付在那个大院里了。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历久弥新”这个词,赵知年现在单单是拐进那个胡同,往事都像雨季抑制不住的潮水一样,蔓延过他的心脏,浸泡得发胀发疼。
在那个占了大半条胡同的院里,他和人上树摘过石榴;翻墙逗过狗;刨了一小块草皮往土里埋过记忆胶囊;被人往窗户玻璃上丢过石子;走过两个街口的小吃摊上他给人买过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举着裹着晶亮糖浆的冰糖葫芦招摇过市;吃过加了三倍辣椒粉的干炸小丸子……
也遇见过一只没养熟的小白眼狼。
不知道算不算心灵感应,手机又短促地振动了一下,这次是陈姨用自己的手机偷偷给他发的短信:“听说付家的那个小姑娘付云意过两天也要休年假了,知年,你真不回来看看?”
回来看谁没明说。
一整句话表面上说的是别人家的事情,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他心上砸。
赵知年上了车,想了想,给自己的小助理发消息确认:“这周末有什么事需要我参与的吗?”
助理那边消息回得飞快:“没有没有!万事太平,提前祝赵哥周末愉快!”
他浅淡地笑了笑,飞速地敲定了机票。
只是他不知道人生能赶巧到这个地步,机长广播响起的时候,他连盖毛毯的动作都停下了。后面的乘客稀罕似的叹了一声“哟,女机长”,坐他旁边的人寻到了话题,扭过头来,如数家珍一样念叨起了中国东方航空屈指可数的几位女机长。
不知道是有什么特殊情結,那人把女机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形容词用得花样繁复,还说什么集沉稳、理智与温柔可亲于一身。
赵知年微微合眼,像是小憩,实际上在心里笑着反驳 :什么跟什么啊,明明都是假的。
两个小时的航程他本想补一觉,可脑子里就是止不住地想自己和她正处在同一个空间里,这么想着想着,愣是一秒也睡不着了。不仅如此,临近飞机降落时,他还特意叫来了空乘,压低声音问:“这趟航班的机长……是付云意吗?”
那三个字从他喉咙里吐出来时,都带着滚烫热烈的温度。
空乘小姐礼貌地笑了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他隐约猜到了规矩,诚恳地留了一句 :“麻烦帮我转告付小姐,我一会儿在T2航站楼门口等她。”
“麻烦您了,”他笑了笑,“就说我是她的旧识。”
绛红色的锦旗被赵知年平平整整地折好放进了包里,他抬眼望向两步之外熟悉的人,礼貌地笑了笑,说:“谢谢你,要一起回家吗?”
“一起回家”这四个字在付云意脑子里来回滚动了几遍,最后“砰”的一声炸成了一朵冒着白烟的烟花。
付云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她觉得这人的脑子绝对是临出门前被夹了。
赵知年却把她的沉默理解成了默认,无比自然地拎起她的行李箱,一只手一个,走向最近的出租车,熟门熟路地报上了大院的具体地址。
付云意愣愣地跟着他上了车,眼看着司机一打方向盘就拐上了机场高速,她看着窗外,后知后觉地道:“哎,不对……赵知年,你赶紧让我下车,有人接我啊!”
他的名字被她喊出来,他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炸开了一朵烟花,彩色的。
他示意司机师傅继续按着路开,然后眼含笑意地问后座上小脸都皱成一团的小姑娘:“家人来接你吗?”
付云意正思考着脑子被夹这事是不是也具有传染性,回答得有气无力:“不是……是祁景,说是要带着他在大马士革风吹日晒黑了八度的帅脸给我接风洗尘。”
赵知年挑了挑眉 :“给他发个消息吧,在院门口接风洗尘也一样。”
付云意低头摆弄着手机,没出声。
车子往前,平稳地开了一段,赵知年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她 :“祁景现在还喜欢你吗?”
付云意听了这句话,猛地抬头,满眼都是难以置信:“他什么时候喜欢过我?”反问完了她才想起来,两个人已经七八年没怎么见过面,又默默地解释了一句,“你可能不知道,祁景现在和秦欢在一起呢,两个人感情稳定,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
她说了什么他其实都没太在意,只是那句“你可能不知道”实在是太刺耳了,生生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后半程谁也没有说话,付云意靠着窗户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歌,微微晃动的车厢里,她就这么睡着了。
付云意醒过来时,车已经快要驶入胡同口。
往常清清爽爽的大院门口停着一辆军绿色的庞大的吉普车,车身上靠着拿着一根棒棒糖的祁景,见出租车在门口停下,他把棒棒糖往嘴里一塞,从裤子口袋里扯出一团布“哗啦”一声抖开,举过了头顶。
付云意定睛一看,红底白字的条幅,上面印着“热烈欢迎中国东方航空劳模付云意,回来休年假!!!”
这帮狐朋狗友,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祁景一个人拉着横幅左摇右摆地在原地自嗨了一会儿,看到付云意和赵知年从同一辆车上下来时如同被施了定身术,整个人立在原地,一只手下意识地一松,那块红布自上而下垂落,盖了他一脑袋。
赵知年又自然地从后备厢里拿出了付云意的行李,偏着头对祁景点点头:“一起进去吗?”
祁景猛地把布扯了下来,围着两个人开始“啧啧啧”,活像公园里逗鸟的老大爷:“我的天,怎么不早说呢,今天还有‘接一送一這种活动,早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们打车啊。
“付云意,你也挺够意思的,暗中互通有多久了?晚上都给我和欢欢如实汇报。场子早就订好了,晚上我带你过去。
“我原本找了四十二个绝世帅哥丰富你这一个半月的假期生活呢,你也太给哥们省钱了,晚上千万要多吃多喝啊!”
祁景一通噼里啪啦的嘴炮对着付云意放完,转向赵知年,眼里换成了疏离的礼貌,连措辞都变得客客气气:“小意好不容易回来休个假,大家两年多没好好聚过了,晚上定了玩的地方,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大家”“你”“我们”。
像车上那句话一样刺耳。
赵知年点了点头,从前什么聚会都不参加的人如今答应得比谁都快:“成啊,把时间和地点告诉我吧,辛苦。”
祁景摆了摆手,三个人暂时各回各家。
祁景这些年的记者经验让他习惯了只能早到不能迟到。赵知年更是除了换了套衣服之外丝毫没变样子。两个人直直地戳在付家楼下,六点三刻祁景就开始语音轰炸付云意——
“起没起啊”“要走了要走了”,把正在补妆的付云意烦得不行。她“啪”的一声合上粉饼盖子,把手机调成静音。
七点一到,吉普车就在楼下按喇叭,付云意揣着一肚子骂人的话下了楼,“砰”的一下甩上车门,指挥他:“开车!”
赵知年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自己扯到了街坊邻居,插科打诨地聊了一整个路程。
不是相熟的人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赵知年张嘴想聊些什么,又徒劳地闭上了,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小姑娘,摇头晃脑、伶牙俐齿的劲和他记忆里的她一模一样,却怎么也没办法和重逢之后他面前的这个她重合。
看来这些年她也长大了,学会不再把真实的自己轻易展露给别人。
小姑娘这天晚上戴了一副亮闪闪的耳环,他不知道是不是盯着耳环上折射的光点久了,眼里竟然起了涩意。
赵知年这个人的感情很淡,几乎谈不上感性,本来对时光、岁月一类的词语没什么概念,可就在这一刻,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向时光低头的感觉。
向他们之间隔着的整整八年的时光洪流低头。
只要是祁景组的聚餐局,就别想着能去什么正常的地方。
笨重的大吉普穿梭在京城薄薄的暮色里,七拐八拐穿越沥青路和小胡同,最后一个急刹,猛地停在一座装修得十分像农家乐的四合院门口。
付云意看了外面一眼,扭过头对着祁景问得真心实意:“给我杀鸡了吗?”
祁景正忙着停车,一个大摆尾,完全不符合科目二考试要求的侧方停车差点把人家院门蹭掉两块砖。他心满意足地熄了火,没听清她刚刚说的话,问:“你说什么?”
付云意心平气和地重复了一遍:“我问,来这种地方,你不应该杀一只肥硕的大母鸡给我表示表示吗?”
坐在后面的赵知年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祁景吹了声口哨,冲她眨了眨眼,半个字不提鸡 :“你进去就知道了。”
三个人并排走进去,发现院子里面那叫一个别有洞天,吃饭的、打牌的、唱歌的,各种设备一应俱全,现代化装潢和门口完全不一致。
祁景呼朋唤友的能力一流,加上这饭局主角又是民航大院曾经的院霸付云意,大院里从小一起玩的一帮人全过来了,在她走进来的那一瞬间,全体起立如同迎接领导视察一般“啪啪”鼓掌。
付云意因赵知年的突然加入别扭了一路的心在看到这一群从小玩到大的好友时陡然放松了下来。她站在门口,非常做作地抬了抬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来来来,都坐下吧。”
说完后,她往前迈上一步,身形一闪,后面的赵知年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最先看到赵知年的是离门口最近的沈桉,他举着啤酒杯的手一抖,小半杯啤酒直接洒在桌面上,用眼神和祁景交流了一下——赵知年怎么来了?
却得到“爷也不知道”的回答。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成年人那点随机应变的能力发挥了作用,他把酒放回桌子上,热络地招呼了一句:“知年哥也过来了啊,真是稀客。”
赵知年含着笑,主动解释了一句 :“回来见个人,没几天就走了。”
他不说见谁,眼神却没从付云意身上挪开过。
站在他前面的付云意感受不到他的眼神,只觉得光听两个人你来我往、虚假尴尬的寒暄就够让自己脑仁疼,干脆走到桌子对面,坐在秦欢特意给她留的座位上。赵知年下意识地想同她坐在一起,人精似的沈桉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更加热情地把赵知年留在了自己身边的空位上,最后兩个人一个坐最里边,一个坐门口,隔了八百米。
秦欢看了一眼因为室内温度较高而开始挽袖口的赵知年,给付云意一个疑惑的眼神:“他怎么来了?”
付云意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机场遇见的,就一路跟到这儿来了。”
其实她整个人也是蒙的。
赵知年当初搬离大院时还和她说过“那不叫再见,以后两个人还会见面的”。最初,她虽然嘴上恨不得把赵知年从头到脚骂一遍,但心里始终还是抱着哪一天他会回大院的希望的。
可是直到她大学入学,赵知年人在京城,却从没回来过。
后来,他们两个人就好像八字不合,假期时间从未重叠过,自然也再没在大院碰过面。直到她没了关于和他重逢的设想,命运却非要赵知年和她在T2航站楼前来一次“重新认识一下”的见面。
整个场子的气氛因为赵知年的存在比往常冷了不少,付云意心里别扭得要命,又找不到借口委婉地劝退他,只能给自己倒了一杯矿泉水抿了一口:“啊……心烦。”
秦欢拍了拍她的脑袋,和祁景待久了,嘴炮张口就来,秦欢有意逗她 :“怎么,你们要上演时隔八年彼此念念不忘的当代情感大戏吗?”
付云意一惊,差点给大家表演人体喷泉。
付云意惊魂未定地把水咽下去,秦欢以为她肯定要气急败坏地反驳,没想到她静了一会儿,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饭吃得差不多了,祁景瞄了一眼被几杯果酒和半杯白酒放倒的付云意,估摸着她也没有智商在牌桌上和他们斗智斗勇,他大手一挥,一帮人就转战到隔壁的点歌机前鬼哭狼号。
往常都是付云意唱第一首的,可这天话筒都递到她嘴边了,她愣是不唱,勉勉强强地维持着理智不败大家的兴致,随便找了个理由:“这两天嗓子疼,唱不了歌,你们唱着,我跟欢欢在这儿洗耳恭听!”
都是熟人,其他人也不客气,抢着点歌台就点起了歌。付云意缩在沙发角落里,倒是不再喝酒了,低着头缓慢地剥着橙子。
赵知年这次离她近了许多,不吃、不喝、不唱歌,就坐在黑暗里,像个奇特的摆设。
剥完橙子,她抬了一下头,视线不偏不倚,刚好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赵知年的心跳漏了一拍,生怕她下一秒就起身换到其他位子去,可她连眼神都不躲闪,甚至冲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来。
她虽然是笑着的,但他就是知道她此刻一定是不开心了。
一首歌放完,切到了下一首。不知道是谁点的歌,点的还是高中那会儿要求全校每个班级都必须齐唱的励志歌曲《最初的梦想》。前奏一响起来,付云意就觉得自己的脊柱都好像僵住了。
秦欢是最先发现付云意整个人不太对劲的。她掰过付云意的肩膀,借着屏幕反射过来的微弱光亮,发现付云意的眼眶都红了个彻底。
她心紧了一瞬,开口叫付云意高中时候的外号:“付霸王,你怎么了?快点跟我说说。”
两滴眼泪从付云意的脸上无声无息地落下来,被秦欢温温柔柔地擦了,她吸吸鼻子,长叹了一口气,说得轻极了:“小欢欢,我好累呀。”随即她又气势十分不足地骂了一句,“开飞机可真不是人干的活。”
赵知年和她们隔得不近不远,两个人说了些什么他根本听不清。房间里又暗得要命,他只能靠猜测想付云意那边发生了什么。秦欢帮她擦眼泪的时候,他的脑子里突然电光石火地闪过一种猜想。
付云意……哭了?
下期预告:
听完付云意讲述那些年为了飞行付出的外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后,赵知年心疼不已,在聚会结束后主动要求送“醉鬼”付云意回家。陪着她发完酒疯,赵知年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刚刚秦欢问你的问题,你是不是没有回答她?就是她问你,有没有找男朋友的那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