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窦大夫祠献亭藻井初探

李 荟 上海古元建筑设计有限公司硕士研究生

1 窦大夫祠概况

图1 窦大夫祠总平面图（自绘）

献亭与正殿连构，平面呈“凸”字形。正殿面阔三间，进深四架椽，单檐悬山顶，斗栱五铺作双下昂，补间二朵。当心间辟板门内侧有铁铸“大元国至元十二年”题记，次间置直棂窗。正殿前檐当心间勾连搭抱厦辟为献亭，单檐歇山顶。献亭正方形，四角立柱，宝装莲瓣柱础，柱额用材硕大，其额枋通间横跨近8 m，整体构筑浑厚气魄。斗栱五铺作双下昂计心造，内饰八角藻井，当地人称“八卦藻井”，均斗拱交错递叠而就，并以天宫楼阁装于藻井四面，建筑手法独特，构思巧妙，制作精美，为元代建筑中所罕见。

2 藻井形制

献亭藻井受力和传力明确，与大木结构拉结可靠（见图2）。献亭内为架设藻井，于普拍枋上置4 根大抹角梁，转角铺作第一跳华栱后尾延长搭在抹角梁上，并穿过算桯枋交角下的垂莲柱，铺作第三跳罗汉方与算桯枋平行，二者通过间距约0.5 m 的短木相连系。抹角梁是支承藻井的主要承重构件，藻井的质量先传递到算桯枋上，再通过算桯枋下垂莲柱与转角铺作后尾的连接将质量传递到抹角梁上；藻井的横向拉结主要是献亭四周铺作后尾的罗汉方与藻井四周的算桯枋通过短木的拉结，以及转角铺作第一跳华栱后尾与垂莲柱的拉结。

图2 献亭藻井仰视图一（自摄）

图3 献亭藻井仰视图二（自摄）

图4 藻井分层立面（自绘）

图5 藻井分层示意图（自绘）

图6 献亭藻井仰视图及剖面图（自绘）

献亭藻井共计5 层，下两层为方形井，上三层为八角形井（见图3、图4、图5）。底层方形井铺作每面各15 朵，系八铺作五杪重栱造；二层为天宫楼阁，二层中央三间屋顶为九脊式，高于两侧廊房；三层、四层、五层均为斗栱叠加出跳，收至顶层（见图6）。藻井顶层为圆形，下阔为八边形，再阔为方形，代表天圆地方，中间为楼阁，代表人间烟火，象征天地人合一，建筑的表达手法反映了古人朴素的系统哲学观。

2.1 各层结构

2.1.1 底层方井

底层方井为铺作层，出五跳，八铺作重栱造，全部偷心，每面各15 朵，铺作至角则两铺作连做，压厦板覆顶。值得注意的是，藻井出跳横栱栱端45°斜抹，相应的栱端所置的散斗也作45°，呈平行四边形状，第二层天宫楼阁层及三、四、五层八角井层也是如此，与献亭及正殿檐下铺作栱端与散斗的形式一致。

2.1.2 二层天宫楼阁

二层方井四面各11 间。每面中央三间升高，单檐九脊顶，双坡；每面两侧廊房各4 间，单檐悬山顶，单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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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下由地栿相联系，柱上施阑额及普拍枋，阑额下绰幕通做（即清式的骑马雀替），为壸门样式。藻井天宫楼阁斗栱为六铺作三下昂重栱造。这一时期的昂头已多采用假昂，昂头为琴面昂，除铺作用材较大外，几与明清斗栱样式无异。

九脊顶之翼角上翘，系于橑檐枋上，施生头木。生头木自次间中点起，向两翼逐渐提高，至角高2 cm，约为一单材之高，故檐端整个曲线流畅自然。中央三间九脊顶及两侧廊房悬山顶檐口均钉设封檐板，并将封檐板雕饰成勾头滴水样式，以使人们在下方远观形成筒板瓦屋面的效果。

2.1.3 三、四、五层八角井

承托八角井层的随瓣枋及抹角随瓣枋搭在一二层方井的斗槽板上。随瓣枋及抹角随瓣枋构成的八角形框架是三、四、五层八角井的底座；随瓣枋及抹角随瓣枋构成的三角形区域，即角蝉部位，在此处也出斗栱，其上置板。

三层八角井角蝉部位斗栱出三跳，六铺作重栱造。三角形区域的两直角边正身铺作各2 朵，斜边的正身铺作为2 朵，至角则出斜栱，两直角边相交斜出45°角栱，直角边与斜边相交出22.5°角栱，铺作之上覆板。

三层八角井八边形框架上斗栱出五跳，八铺作重栱造。每面斗栱各5 朵，至角则出67.5°斜栱。斗栱上覆压厦板，上承第四层八角井。

图7 各层斗栱分布示意图（自绘）

四层八角井斗栱同三层八角井，出五跳，八铺作重栱造。每面斗栱各4 朵，至角出斜栱。斗栱上覆压厦板，上承第五层八角井。

五层八角井斗栱同三、四层八角井，出五跳，八铺作重栱造。每面斗栱各3 朵，至角出斜栱。斗栱上覆压厦板，压厦板上再施一层背板，背板圆形透空，推测原藻井顶层背板是有彩绘或雕刻的，现已无考。

2.2 材栔及斗栱

献亭外檐铺作用材，材广22 cm，材厚11 cm，约合宋《法式》中的七等材（广1.75 m，厚1.17 m），折合元营造尺为31.4 cm，与宋营造尺31.5 cm 接近。外檐铺作用材断面比为2 ∶1，与清式斗栱用材断面比相同；而献亭藻井材广2.5 cm，厚1.6 cm，铺作用材断面比约为5 ∶3，其藻井用材断面比接近宋《法式》所规定的3 ∶2，而异于献亭本身铺作之比例。其大木作制度接近于明清，而小木制度接近于宋时，反映了元代木构架体系在发展演变过程中的一种过渡性特征。

献亭藻井斗栱种类，较献亭本身，超出1倍以上。一般斗栱种类可分为柱头铺作、补间铺作和转角铺作三类，二层天宫楼阁斗栱计柱头铺作1 种，补间铺作1 种，外转角铺作1 种，内转角铺作1 种，共4 种；因藻井一层和三、四、五层斗栱坐于压厦板上，则无所谓柱头与补间之分，因此分为正身铺作和转角铺作两类，转角铺作全部为内转角，除三层角蝉部位，计正身铺作1 种，转角铺作3 种，共4 种；三层角蝉部位，计正身铺作1 种，转角铺作2 种，共3 种。总计斗栱类型11 种（见图7）。

3 藻井结构分析

窦大夫祠献亭藻井颇似宋《营造法式》中所述的“斗八藻井”。《营造法式》卷第八“造斗八藻井之制”：“其下曰方井，方八尺，高一尺六寸；其中曰八角井，径六尺四寸，高二尺二寸；其上曰斗八，径四尺二寸，高一尺五寸，於顶心之下施垂莲或雕华雲捲，皆内安明镜。”

由上述文字可知，斗八藻井的结构层次如下：①在算桯枋框上安方形箱式斗槽板，在上面再加方形的内有八角孔的板（由压厦板与角蝉板组成），并在此板上施随瓣枋构成的八角框；②框上安八角箱式斗槽板，板上又加八角环形压厦板与随瓣枋；上施八角形，“斗八”即成[1]。

将窦大夫祠献亭藻井与《营造法式》“斗八藻井”对比可知，窦大夫祠献亭藻井延续了《营造法式》中的形制做法与结构逻辑（见图8）。献亭藻井在《营造法式》“单层方井+单层八角井”的基础上增加为“双层方井+三层八角井”，并将第二层方井做“天宫楼阁”形式。

在《营造法式》中关于天宫楼阁的叙述仅见于“佛道帐”“转轮经藏”和“壁藏”中，其位置均位于整座帐（或藏）的上层（下层为基座，中层为帐身或藏身）。窦大夫祠献亭藻井的天宫楼阁类似于壁帐制度中天宫楼阁式样。

《营造法式》卷第九“造壁帐之制”：“（天宫楼阁）高五尺，深一尺，用殿身、茶楼、角楼、龟头、殿挟屋、行廊等造。”

图8 《营造法式》斗八藻井（左图）和窦大夫祠献亭藻井（右图）板框结构示意图注：左图来源于潘谷西、何建中《〈营造法式〉解读》，右图来源于自绘。

图9 薄伽教藏殿内壁藏立面图

图10 净土寺大雄宝殿内藻井（来源网络）

大同华严寺的薄伽教藏殿外槽内“天宫楼阁”式壁藏是中国现存最古的书橱，为古代木构殿堂小木作中的最高等级（见图9）。此殿壁藏分为上下二层。下层为须弥座台基，上为经橱及腰檐；上层于平座上设神龛，在左右壁中央三间者作殿挟屋，屋顶升高作梯级式，外设单钩阑，上覆屋顶。殿后壁当心间窗上，悬天宫楼阁五间，以圜桥子与左右壁藏上层连接，玲珑有致。此临空结构，适符天宫楼阁之意义[2]。

山西省应县净土寺大雄宝殿内当心间“天宫楼阁”藻井为金代原物（见图10）。该藻井同《营造法式》所述“斗八藻井”类似，同样是“单层方井+单层八角井”的形式，但是较《营造法式》稍为复杂，这里复杂之处主要集中在下层方井层。下层方井层先在四周置平座，其上四面中央各开一门，单檐九脊顶，高于四周廊房屋顶，四周廊房庄严雅致。第二层是八角井，八角井和角蝉内均安斗栱。最上层圆井，中间背板雕刻2 条龙，金龙盘簇作“二龙戏珠”状[3]。

一般按照结构逻辑的差异，可将藻井分为斜梁式、抹角梁式、出跳式3 种类型[4]。斜梁式是指用8 根或6 根同中心辐射排列的拱起的阳马（角梁）汇聚于顶而成的，因常用8 根角梁，故《营造法式》谓之“斗八”；抹角梁式是指采用抹角梁的形式层层收缩而成的形式，抹角梁与其搭交的枋板形成的三角形区域称为“角蝉”；出跳式是指仅采用斗栱出跳向上收束的形式。上述3 种藻井的结构类型一般多采用其中2种或3 种形式全部采用，窦大夫祠献亭藻井就是采用抹角梁式和出跳式2 种类型，净土寺大雄宝殿内当心间“天宫楼阁”藻井也是采这两种类型，而《营造法式》中“斗八藻井”则是上述3 种形式全部采用。

4 结语

藻井是古代传统建筑小木作装修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藻井是在平棋的主要位置上，将平棋的一部分采用不同的结构特别提高，形成集中式的内聚式空间，造成更高的空间感，以强调其重要性。

正殿是神灵居住的场所，而献亭是用于贡献祭品、举行仪式和酬神乐戏的场所，是人与神沟通的空间。献亭内藻井的设置表现了古人在功能和精神上的一种诉求，体现了当时营建者独特的空间意识，以及对于祭祀性建筑“神性空间”的内在需求[5]。献亭藻井自下而上，由四边形转换为八边形，再转换为圆形，斗栱层叠挑出，结构清晰，造型优美。

以哲学观之，就是在建筑空间中依据功能需求使空间有尽、有限、或无尽、无限，如此灵活变换，表现了古人对于营造技艺、空间形态的纯熟把控，以及与自身精神需求的有效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