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陈坚水彩人物画中的质朴精神
2021-05-14李雅婷华中师范大学2019级版画专业硕士研究生陈坚艺术工作室
文:李雅婷 华中师范大学2019级版画专业硕士研究生 图:陈坚艺术工作室
一、引言
中国水彩画在近几十年处于迅猛发展的阶段,许多优秀的水彩画家不断涌现,他们用自己的作品表现着自己的艺术理念和审美倾向。但纵观整个美术界,水彩画仍被贴上“小众”的标签,其创作成就与艺术影响力远不及“国油版雕”。而在艺术理论与艺术批评的构建与发展上,虽已有不少艺术批评家开始关注水彩这一画种并发表了相关文章,但不论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与国画、油画相比都是望尘莫及,很显然问题出在水彩画创作自身的发展上。陈坚是中国当代水彩画坛著名的画家,中国水彩的领军式人物,他以塔吉克族人物的形象为主题,以简练的笔法、质朴的情感和当代观念的介入,创作了大量的表现塔吉克族人物的水彩画作品,并在中国美术馆、法国中国文化中心、澳大利亚中国文化中心等全国及全世界各地,举办自己的个人画展,其水彩画的艺术影响力得以广泛传播。同时对陈坚水彩艺术的研究也引起关注,诸多大理论家都撰文评论陈坚的水彩画,并在相关专业杂志和文献上发表。[1]显然,这就中国水彩画而言,在国内外美术界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
二、陈坚从艺经历
陈坚于1959年出生于山东青岛一个工程师家庭,自小热爱绘画,并涉猎多个画种,如水彩、油画、水墨、蛋彩画等。陈坚爱画水彩,正如他所言“色彩混合着水在纸上滑动是一件快乐的事情”,青岛水彩画人才辈出,从吕品、徐咏青、宋守宏、陈锡岩再到王绍波,一代代传帮带,难能可贵,传承始终没有中断,水彩画艺术氛围浓郁,培育了陈坚对水彩画的情感。陈坚是从青岛走出来的最杰出的画家之一,并担任中国美术家协会水彩艺委会主任,为推进中国水彩画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 父子 陈坚 纸本水彩 153cm x 102cm 2017年(中国美术馆藏)
陈坚现阶段主题系列作品主要分为二类:第一类为大海题材,第二类为塔吉克民族人物题材。陈坚初期的大海更多追求形似的“波澜壮阔”,随着对人生的理解、艺术理解的不断深化,陈坚笔下的大海就愈显深刻,将自己的内心与自然结合,带有浓烈独到的理解。陈坚在表现大海时,一般都取很小的一部分,单单透过摇晃着的树木和丛生的杂草,就能闻到海的气息。在大海宁静又旷远的水面之下,流淌着艺术家深沉的情感,这是陈坚所追求东方美学和中国艺术精神糅合的审美境界,在简洁中蕴含丰富的哲理,在整体气势中表现微观世界,虔诚地展现大自然的永恒与庄重,使水彩风景画有了新的气象与格局。[2]
塔吉克民族人物形象创作是陈坚水彩人物画的魂。陈坚的水彩人物画创作以描绘新疆塔吉克民族为主,少数民族题材的美术作品自20世纪三四十年代以司徒乔、韩乐然为代表的艺术家以先驱者身份前往西部后,西部少数民族的生活面貌开始以艺术的形式涌入大众视野。西部独有的自然景观与特色鲜明的服饰成为这类型题材中易于入画、效果出彩的亮点。
笔者对于水彩画了解的开端就是来源于陈坚先生,看陈坚先生的绘画,一方面惊叹于他绘画技法的日臻成熟,另一方面总是被作品中的艺术感染力所打动。在我看来,陈坚先生的作品体现着艺术家的双重性特征。人物绘画来自于他对外在世界的视觉感受,他画大海则更多地向内心的回望与自省。陈坚作为一个优秀的艺术家,他的内心世界已经挣脱了事物表层情境的束缚,到达一片自由的广袤的和谐之地。
三、陈坚水彩人物画中的质朴精神
(一)重视画面的“精神现场”
这张作于2017年8月的人物水彩画《父子》描绘了两个塔吉克族男子,画中人物并非全然没有了作为写生模特的不自然感,但在细微的不自然背后显然还存在着一种对画家的信任感。从中年儿子的露齿笑与双手交叉于胸前的姿势中可以看出他的些许生涩与紧张,而画面左边较为年长的父亲表情则要放松许多,露出真挚淳朴的笑容,这种形象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乡间悠闲散步的老人。两人在对于被描绘时情绪的瞬间、细节的差异,从陈坚的作品中被全然表现出来。不论是羞涩还是坦然,都来自于被画者的内心情绪,画中的人物不再使看画者感受到陌生感,这也正是陈坚一贯以来给大众留下的印象—真诚。此种真诚不仅在于作为艺术创作主体的个人性格特色,还在于陈坚对于他所描绘的对象精神层面的真挚表达。
■ 喜欢交流的塔吉克老师 陈坚 纸本水彩 152cm x 110cm 2015年(中国美术馆藏)
写生重“现场”感,即人在场,精神在场。[3]陈坚对写生的重视实际上是对“精神现场”的重视,一旦被画的人与画家之间产生了交流并被反映到作品中,那么这种特殊的互动关系就能打破观者在人物画作品的审美活动中的陌生与疏离感,画中人与画家的交流变成了画中人—画家—观众三者之间一种特殊的情感互动关系。他不是客观对象的真实描绘,而更像是一个感情的记录者;他不是在写生表象的“人”,而是在写生内在的“精神”,人物形象在其构思中不断变化、再创造,人物写生作品也充满着表现力与生命力。
(二)关注画面的“时空现场”
■ 刚理完发的青年 陈坚 纸本水彩 76cm x 56cm 2015年
■ 看下棋的男人 陈坚 纸本水彩 76cm x 56cm 2015年
■ 劳动的塔吉克妇女 陈坚 纸本水彩 153cm x 103cm 2013年
■ 马背上的塔吉克男人 陈坚 纸本水彩 152cm x 113cm 2001年
写生的意义还在于瞬间动态和情绪的抓取。人物所处的时间和空间,通过画面的动作和表情被定格在某一个瞬间,这是一种瞬时的情感自觉,和临摹照片是截然不同的。陈坚的塔吉克人物系列作品中,如《刚理完发的青年》《看下棋的男人》《喜欢交流的塔吉克老师》《有心事的男人》《塔吉克妇女在劳动》等作品,描绘的现场感十足。《看下棋的男人》这幅作品中的男子腰背微微右侧,双手交叉于后背,表情表现出对此刻棋局紧张态势的兴趣,极其生动,此景如同各城市街角随处可见的形象,平淡而质朴。[4]
捕捉“时空现场”不完全等于“看”,人物在瞬间的动作持续的时间极短,对陈坚的考验极大。陈坚往往凭借自己对客观对象的理解和自己的创作经验,而不受瞬时动作的约束,在创作的时候将生活的普通对象和场景上升为典型形象和典型人物。在捕捉事物瞬间动态的时候,陈坚需要积极调动自己的视觉思维,去探索感知对象的时间及空间状态,在众多瞬间动作中捕捉到最为典型和生动的进行创作。这并不像传统绘画那般对某个固定对象进行写生,而是处于动态中的对象的瞬间捕捉,这需要强大的速写能力和反应能力,对对象进行一种积极、主动的选择。对象所处的“时空现场”并不单单只是某一个瞬间的记忆,而是对刚刚发生的所有的记忆以及对正在发生和未来即将发生事物的预知,使观者可以对未发生的事物再想象。如《刚理完发的青年》这张作品可以让人想起他理发时的情节,同时可以想象他在照完镜子后会戴上手上拿的这顶圆帽,这是“时空现场”的作品给我们的另一种视觉想象和体验。形象的捕捉虽然是瞬间的,但瞬间捕捉在时间上是一个短暂延迟的过程,在空间上是一个再联想和探索的过程。[5]这对陈坚表达质朴精神的对象是一个助推力,使其更加鲜活,更加质朴,这种鲜活与质朴同时成就了作品的艺术性。
(三)质朴的艺术观念
1.初探期
■ 生活在帕米尔高原上的塔吉克人 陈坚 纸本水彩 150cm x 105.5cm 2001年(中国美术馆藏)
陈坚初期接触塔吉克人物题材,他坦言自己刚去帕米尔的前几年不知道怎么画,只是描写了这些形象,画得很真实,但是缺少感情。例如他的水彩画《马背上的塔吉克男人》《高原上的塔吉克女人》《生活在帕米尔高原上的塔吉克人》《行走在帕米尔的塔吉克少女》等作品,依旧停留在“画法”的探索期。为了表达出高原的浑厚,陈坚刻意忽略掉水彩画的水色特性,企图用不断厚叠的手法表现沉着的人物形象,层层叠加的笔触与颜料,高纯度的暖色与冷色相互交织,人物边线轮廓硬朗,主观色彩鲜明。对于初期的陈坚来说,塔吉克民族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作于2001年的这幅《生活在帕米尔高原上的塔吉克人》,画中笔触豪放、构成较满,色层叠加较多,画面厚重沉稳,整张画面充满了浓郁的高原气息,是典型的“猎奇者”对高原的初探印象。作为土生土长的青岛人,早期陈坚的作品还未曾深入到塔吉克族的内心,在背景和人物精神构架上较后期的作品更为刻意。
■ 担水的塔吉克女孩 陈坚 纸本水彩 118cm x 85cm 2004年
■ 异样的眼神 陈坚 纸本水彩 97cm x 63cm 2006年
《马背上的塔吉克男人》更能体现出陈坚作为“猎奇者”的初次印象,画中人物的造型与构图几乎与当时流行的动画片《阿凡提》的形象如出一辙。这也是当时内地画家对新疆高原人物了解甚少,对雪域高原的新疆人的集体印象,前置的马匹呈现蓝绿色,背景以高纯度黄色,如翻滚着的火烧云般,人物的身体与山体融为一色,充满了奇幻的高原色彩,此刻陈坚对于高原人物的印象皆处于浓烈的幻想中。陈坚于2004年的作品《担水的塔吉克女孩》带有强烈的创作意味,画面的风格又一次经历了变化,朝写实化迈进了一大步。人物服饰、肤色以及原野的手法明显借鉴了安德鲁·怀斯的写实处理手法,浓郁的高原景致,远处的麦地、牛羊、山峰,近处水桶的质感,服装的纹饰,都将塔吉克女孩所处的环境一丝不苟地描绘出来,刻画较为细腻,少数民族独有风韵在人物面部与服饰的细节中得到了很好的展现。
■ 行走在帕米尔的塔吉克少女 陈坚 纸本水彩 152cm x 80cm 2001年
2.深入期
随着陈坚对塔吉克的深入接触,于2006年先后创作了《异样的眼神》《两个塔吉克男人》等作品。这时候依旧可以看到命名上的生疏及人物作品表情的距离感,但在艺术手法上,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转变。陈坚转变了初探期的艺术语言,这时候开始消弱了初探期背景浓厚的纯色,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人物本身的刻画上,开始积极发挥出水彩画水色融合特点。《异样的眼神》这张作品着重刻画人物的面部,衣服采用速写式的手法一气呵成,人物的面部充满阳光感,注重体积的表现,这时的作品开始有了人物真实感的气息,老人的形象跃然纸上。塔吉克民族长期居于高原之上,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抗争,是无畏而神秘的民族;了解塔吉克族人的风俗信仰,他们又是友善有爱的民族。随着这种生活情感的不断体验,使得陈坚的作品产生了阶段性的特征。即早期作品是对塔吉克民族所展现的外在特征进行描绘,而后期作品才真正把塔吉克人的铁血和柔情都表现得鲜活生动。[6]
3.成熟期
至2017年,陈坚的水彩人物画风格已经非常成熟,如《塔什库尔干县瓦恰乡二大队》画面内容已经得到极大程度的简化,不再拘泥于局部的细节刻画,整体的绘画风格基于稳固的结构之上,在简练的人物刻画之中熟练地建构起自己的形式语言。此种简化倾向最终呈现出高度概括、鲜活的塔吉克族人物形象。德国现代建筑大师密斯·凡德罗提出:“少即是多”。[7]在少与多、繁与简之间,陈坚做了很好的平衡,作品外在形式的简洁与塔吉克人的质朴性格相互映衬。结构化的处理是陈坚对塔吉克人精神再提炼的产物,越是对塔吉克民族理解的深刻,在表现他们的时候减法用的越多。陈坚不再热衷于表现背景绚丽的颜色及整体画面形成的装饰意味,他以自信、娴熟的笔法,甚至在画面上依旧残留着铅笔草稿的线条,用随机多变的水和彩着力表现这群性情迥异的塔吉克乡亲,他们是善良的、有趣的、热爱生活的。我们从陈坚的作品中能嗅到阳光、麦子、手烟的浓烈气味,以及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那沐浴阳光的爽朗笑容。这便是陈坚常说的将物与景赋予其本质的精神,将表象的人“还原”为最真实的人。[8]
四、结语
■ 塔什库尔干县瓦恰乡二大队 陈坚 纸本水彩 152cm x 102cm 2017年
对陈坚水彩人物画作品的解读和整理也是研究其“质朴精神”最为关键的环节,作品最能体现出艺术家的心境。从艺术家属于创作主题这个角度出发,或许“质朴精神”只是个人艺术语言风格的个性化选择,艺术语言形成的背后包含陈坚的个人成长环境、受当时社会思潮的影响、从艺经历等主客观因素的共同影响。但不可否认把它放在当代水彩艺术的整体格局下,陈坚水彩作品中体现出来的“质朴精神”是具有一定典型性与借鉴意义的。
注释
[1]吴钇辰.情感浸润·心灵捕捉—陈坚的水彩人物画[J].美术观察,2019(07):116-117.
[2]王涛.论中国当代水彩人物绘画的情感表达[D].沈阳师范大学,2019.
[3]刘玉芹.中国当代水彩人物画形式语言探究[D].湖北美术学院,2018.
[4]李丹.浅析水彩画人物创作中的语言表达特征[D].湖北美术学院,2017.
[5]冯德记.试析张洪亮水彩人物画的艺术语言[D].广东工业大学,2017.
[6]汪锁红.新疆少数民族题材水彩人物画发展初探[D].东华大学,2016.
[7]刘昌松.中西方水彩人物画语言的差异[D].哈尔滨师范大学,2014.
[8]路露.现当代中国水彩人物画表现力研究[D].青岛大学,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