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西方复仇小说初探
2021-05-13尹雪丹
摘 要:复仇,是文学作品中经典的题材之一。中国古有赵氏孤儿劫后余生为家族复仇,西方有唐代斯和希斯克利夫蛰伏多年归来报复仇人。西方复仇小说就是复仇题材和小说体裁的充满火花的碰撞的产物。本文以西方十九世纪经典复仇小说《基督山伯爵》和《呼啸山庄》为例,通过对两者复仇的主题和关键情节的分析对比,对十九世纪西方复仇小说进行初步的探索。
关键词:十九世纪;西方复仇小说;《基督山伯爵》;《呼啸山庄》
作者简介:尹雪丹(1995-),女,汉族,四川眉山市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国际汉语教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9--02
复仇,从心理学角度看,是一种本能,是一种出于强烈的敌意的、对仇人进行的、自我保护的行为。随着人类社会文化的发展再加上人性的普遍性,渐渐形成了一种复仇文化。这种复仇文化在文学中的投射,首当其冲的便是复仇小说。
西方文化推崇个人主义和英雄主义,“西方文化的核心是重视人性、崇尚人性,它指导人们复仇的价值取向往往是维护个体的荣誉与尊严。”[1]所以西方的复仇文学相对于东方来说更加带有人物个人的传奇色彩,偏重于描写人物浓烈的情感和丰富的内心。从古希腊的《安提格涅》到《赫库帕》,再到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西方文学可以说从诞生到发展,都伴随着复仇的血统。
《基督山伯爵》和《呼啸山庄》都通过描写复仇的故事,展现了更高生命意义的实现方式。两者作为西方复仇小说的不同典范,可谓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两者在展现复仇之美的同时,充分反映了西方复仇小说在主题和情节两方面具有一定的共性。
一、十九世纪西方复仇小说的主题
(一)宣扬理性精神和法制观念
理性主义和法制观念,经历了从陶片放逐法到十二铜表法再到共和制完善和发展,是古罗马文明之于西方文化的馈赠。西方复仇小说中,主人公即使遭受诸多不公,甚至政治迫害,也仍然多坚持采用法律手段来复仇。唐代斯选择在法庭上让维而福身败名裂,用决斗的方式和仇人费迪南展开最终的较量。即使充满怨气如希斯克利夫,也是用婚姻和子嗣等合法方式霸占了恩肖林敦两家的庄园财产。理性主义和法制观念,贯穿西方复仇故事的始终。
理性主义,即承认论点论据和推理的合理性、正确性,依靠逻辑推理来思考行动。唐代斯和希斯克利夫在复仇过程中都坚持理性主义。唐代斯对整个复仇过程进行了精心的策划,从查明真相到打入上流社交圈再到猫捉老鼠局中局,整个复仇过程环环相扣,堪称一件理性主义复仇的艺术品。希斯克利夫的复仇也是充满理性,对待众人的报复手段也可谓是“量体裁衣”:好逸恶劳的亨得利采取赌博和酒精来使其败光家产,天真不谙世事的伊丽莎白施以甜言蜜语,拜金主义的凯瑟琳以自己体面绅士的新身份。单单从复仇的角度的来说希斯克利夫的复仇过程安排合理、构思巧妙。
法治精神,在西方一直深入人心。“法治,就是法律至上,没有谁享有法律之外的特权。”[2]无论是正直善良的唐代斯,还是暴戾阴郁的希斯克利夫,他们的复仇都选择利用法律来惩罚仇人。唐代斯的复仇主要可以概括为揭露仇人的虚伪面具,将他们原本犯下的罪行昭然于天下,为自己、为其他同样受到迫害的人找回一个公道。希斯克利夫选择诱骗伊丽莎白,接着让自己儿子和小凯瑟琳结婚来霸占了画眉和呼啸山庄,虽在情理之外,但在法理之中。相对应的,中国复仇故事中的主人公荆轲、豫让、程婴等都是典型的法外复仇。
(二)肯定惩恶扬善的价值取向
惩恶扬善的价值取向,历来为西方文学所肯定。堂吉诃德晚年曾写过一部作品叫《惩恶扬善故事集》,致力于揭露和讽刺人性,讴歌和提倡高尚的品德。
唐代斯的复仇是“是个人化义理对社会化公理,原始的公平、正义对既定的秩序、法理规范的挑战。”[3]唐代斯在遭受冤屈之后,求助法律的社会正义无门之后,他只能选择自己来伸张正义,从他帮助陷入困境的老船长一家,帮助总督女儿海黛报仇,可以看出,在复仇路上,他始终坚持对正义对公理的追求,他所追求的,不过是将社会的黑暗面揭开,将公平与正义还于大众。唐代斯多次在文中提到复仇是上帝的指令“上帝激励我去惩罚这个家族。”“这根本不是什么不幸,而是惩罚,也不是我在打击莫瑟夫先生,而是上帝的惩罚。”可见,在唐代斯看来,自己复仇是合乎情理正当正义的,这点类似于中国古代的行侠仗义的心态。
在复仇过程中,唐代斯坚持帮助善良的人们。作为神秘优雅的《基督山伯爵》,他慷慨大方帮助他人,回到复仇者唐代斯,他面对仇人并未丧失本性,在旧爱梅尔賽苔丝的请求下放过了仇人的儿子,甚至绕过了仇人的小命,最后将巨额的财富留给了他人,这样品德高尚的人物怎样不让人爱戴。仇人的儿子尊敬他,帮助过的人喜爱他,过去的人们也都还记得他的正直善良,不论是遭人陷害的唐代斯,还是神秘莫测的基督山伯爵,他都凭借自己的人格的伟大,成为一位天使。在复仇过程中,肯定了希望和等待的价值。
《呼啸山庄》中的亨得利暴躁狠毒,文中借女仆内莉的口道出了亨得利对希斯克里夫的狠毒欺凌。“他对待希斯克里夫的做法,足以使一个圣徒变成魔鬼”。所以他最后败光家产、潦倒死亡。而亨得利的儿子哈里顿在希斯克利夫有意的茶毒下仍保持一颗纯真善良的心灵,最后收获了爱情与财富。恶与善,让一对父子收获了截然不同的人生结局。
在唐代斯和希斯克利夫的复仇过程中,总体上都达到了恶人受惩、好人受益的结果。西方复仇小说的主人公面对法律和社会给予不了他们公正的残忍现实,不得不采取以暴制暴的方法,以复仇为手段,用自己的方式来惩罚恶人、帮助好人,肯定并贯彻了惩恶扬善的价值观。
二、十九世纪西方复仇小说的情节
(一)注重开头:片段式
西方小说向来十分注重开头的描写,往往从开头就奠定了全文的基调,复仇小说更是如此。它们往往不直接交代背景,而是在开头描写一个主角生活的片段,尤其注重环境描写,来奠定文章基调。西方小说从总体结构上来说,往往是一种横截面式的、片断式的。西方小说如《呼啸山庄》之荒原与忧郁主人、《傲慢与偏见》之青年男子出现在五个待嫁之女的母亲面前,其开头都较为讲究。
《基督山伯爵》的故事发生在法国和意大利,是发生在欧洲灿烂阳光下和贵族聚会觥筹交错里的大快人心式的复仇。开头便是法老号的风光归来,仅仅在船抵马赛这样一个简单的片段中,阳光般的唐代斯,阴险的唐格拉尔,正直体面的莫雷尔,以及使唐代斯遭受无妄之灾的那封信件,都一览无遗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呼啸山庄》里的复仇则像英国伦敦久久阴郁的天气一般,充斥着暴风雨来临前的惶恐、冰冷潮湿的泥土、在呼啸山庄里咆哮嘶吼来回冲撞的风……一切都在英国乡村庄园湿漉漉阴沉沉的天幕下,惊天动地又寂寞无声地进行着。开头新房客来到诡异的呼啸山庄,暴躁的主人,不愉的公媳关系,恶劣的仆人,共同构成了这个家庭里剑拔弩张的气氛,都不由令人心生疑窦,想要了解这座名为“空气的躁动不安之声”的山庄背后的隐情。
(二)导火线:爱情的伤害
美丽的女主人公的背叛,是导致两位主人公复仇的共同的直接因素。梅尔赛苔丝投身仇人的怀抱、凯瑟琳的嘲笑和抛弃,分别使唐代斯和希斯克利夫都深受打击,正是被爱伤害,使他们走向了恨与复仇。爱情的挫败和失意,使他们的自尊人格都遭受了巨大的冲击,从而点燃了复仇的熊熊火焰。他们都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爱与恨,“他们身上交织着爱恨情仇”,[4]可以说,是爱和恨将他们推向了复仇。
爱情,总是寄托着人的美好愿景,但爱情的伤害也是给人的伤害最深的。唐代斯在狱中还怀有一丝希望,是对未婚妻的思念支撑着他。“梅塞苔丝,在愁肠百结的时候,我在悲叹中说过;在痛心入骨的时候,我在呻吟中叫过;在冻得浑身冰凉,只好裹着黑牢中的草秸蜷缩着的时候,我喊过。”但是当得知爱人苔丝嫁给了仇人,唐代斯的复仇之心更加彻底了。
希斯克利夫在蛮横粗暴的亨得利的欺压下默默地忍受着,因为他心中也还怀着对爱的希望,还有唯一的朋友凯瑟琳的陪伴。“现在,我要是嫁给希斯克利夫的话,那就降低我的身份了。”凯瑟琳的嘲笑和抛弃熄灭了希斯克利夫心中唯一的爱的火焰,终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终于离开了这个伤心地。从此,在他们的心中只剩下了恨和复仇。
(三)必不可少的情节:主角脱胎换骨归来
跌入人生低谷的主角蛰伏多年归来,改头换面,将当年的仇人一一报复。一直都是文学作品中经久不衰、读者喜闻乐见的情节。
作为基督山伯爵的唐代斯,家中摆放着中国皇帝下令造的巨大花盆,装饰着连博物馆也买不起的荷伯马画作,宴请宾客简直像“克莱奥帕那样请人吃珍珠,或者像洛朗梅迪西那样请人喝金水。”巨大的财富的堆砌让上流社会的贵族们对他趋之若鹜。十四年的牢狱生活,除了出狱后的惊天宝藏,更为宝贵的是十四年里法利亚先生的言传身教,“集中了人类全部的知识”。智慧、谈吐、气质,归来的唐代斯的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真正的伯爵。
希斯克利夫的财富来得更加扑朔迷离,只说“他随身带的钱很多”、“那幅面容看上去很有才智,以前那种低贱落魄的痕迹,已经完全没有了”,关于他如何获得这些财富,作者艾米丽在书中并没有告诉我们,但是不难想象,一个出生低贱又身无长及的吉普赛男孩,需要遭受怎样的磨难才能获得如此的财富。
在这一过程中,他们都经历了蜕变,成为了一个更强大的自己。即“主人公长期经受肉体折磨的同时,饱受自尊的摧折,从而也实现了个人精神上的历练,人格力量的坚强。”[5]
结语:
复仇是“作为更高生命意义的实现方式。”[6]它并不是应该被唾弃鄙视的,是人类在几乎无法法抗的压迫下采取的武器,是经历过痛苦折磨之后开出的暴力之花,它具有奇特的美感,《基督山伯爵》和《呼啸山庄》都通过描写复仇的故事,展现了更高生命意义的实现方式。在西方文化的影响下,西方复仇小说具有自身的特色:理性主义、法治思想、惩恶扬善构成了西方复仇小说的主题;片段式的开头、脱胎换骨的情节串起了西方复仇小说的情节。以《基督山伯爵》和《呼啸山庄》为代表的十九世纪西方复仇小说,基于特定的时代背景和特别的体裁,用自己的特色淋漓尽致地展示了复仇的美。
注釋:
本文所引《基督山伯爵》的原文皆出自大仲马著、周克希译的《基督山伯爵》(译文出版社1997年版),以下引文均不再标注。
本文所引《呼啸山庄》的原文皆出自艾米丽·勃朗特著、杨苡译的《呼啸山庄》(译林出版社2007年版),以下引文均不再标注。
参考文献:
[1]王华.《赵氏孤儿》与《哈姆莱特》之复仇价值取向的差异[J].华北水利水电学院学报(社科版,2009,(25):03.
[2]王志华.解读西方传统法律文化[J].中国政法大学学报,2012(01):53-66+159.
[3]杨经建.复仇:西方文学的一种叙事模式与文化表述[J].外国文学研究,2004,(02):116-121+175.
[4]向丽华.天神亦或恶魔——《基督山伯爵》与《呼啸山庄》中复仇者形象比较[J].邵阳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02):87-90.
[5] 孟丽娟.中西方文学复仇动机的比较研究[J].辽宁教育行政学院学报,2007,(7):96-98.
[6]袁少冲.“复仇”:作为更高生命意义的实现方式——鲁迅《复仇》再解析[J].鲁迅研究月刊,2015,(02):34-4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