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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景观:重庆早期电影放映业态(1905-1949年)

2021-05-11梁玛丽

电影评介 2021年2期
关键词:大戏院国泰重庆

重庆偏居西南一隅,在清末民初就有了“电光影戏”。电影放映一步步从社交会所走向戏院、茶楼,直到1918年首家影院涵虚电影场的成立,才真正改变了早期电影放映环境。抗战爆发后,电影放映业迈入了发展的兴盛期,商业院线与多线并进的官方电影放映队构成了抗战重庆电影放映业的繁盛阵容。伴随战后国民党政府迁都与恶性通货膨胀等政治、社会因素,战后重慶电影放映业逐渐萎缩。本文通过梳理重庆早期电影放映从原点走向繁荣、萎缩的发展态势,以期构筑作为区域的重庆电影历史面貌。

一、1905-1936:早期电影放映与影院建设

(一)首次电影放映时间

1896年,上海徐园“又一村”放映西洋影戏,被学界普遍认为是中国最早的电影放映活动。此后近十五年时间,电影实现了在中国各大城市的普及。在重庆,最早的电影放映始于希腊人赫德威①用手提式放映机和手摇发电机放映滑稽影片,关于放映时间,现有两种说法:一则认为是1905年,一则说是在1912年,前后相差7年。

坚持“1905年”之说的有四川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撰的《四川省志·文化艺术志》,书中提到“重庆开始放映无声电影,是在清光绪卅一年(1905年)末,希腊人赫德威在重庆桂花街五世同堂周家院内(现在的实验剧团)放映滑稽影片。”[1]重庆市文化局编《重庆文化艺术志》[2]、四川省文化厅编《四川电影志》[3]及张虹所述《近代重庆电影制片工业简况》对这一史实的介绍都沿袭了“1905年”之说。

认为重庆最早电影放映为1912年则主要集中在重庆地方史的研究。学者范国华在《近代重庆电影》一文中提到电影传入重庆是在1912年8月希腊人赫德希的放映。[4]隗瀛涛主编《近代重庆城市史》[5]、周勇与重庆市地方史研究会编《重庆:一个内陆城市的崛起》[6]及《重庆历史与文化》《巴渝文化探究》②等多部地方史研究专著对重庆首次电影放映的介绍沿用了“1912年”之说。

可见,重庆首次电影放映时间存在较大分歧,对其进行界定是考察早期电影放映的首要环节。结合近代城市发展史,重庆作为一个内陆城市在清末率先开启了对外交往的窗口。1876年,中英政府签订了《烟台条约》,规定英国可向重庆派驻领事。1890年,两国又签订了《新订烟台条约续增专条》,确定重庆作为通商口岸,英国政府在此设立领事馆。重庆在朝天门附近开设海关。1895年前后,法国、日本、美国、德国等相继在此设立领事馆。随着重庆的开埠,频繁的外商贸易往来与人口流动无形中加快城市现代化的进程。重庆亦卷入了西学东渐的时代浪潮中,西式娱乐也随之而来,如彼时重庆街头的洋酒馆、咖啡馆。而电影作为西方舶来品,极有可能随着城市开埠经外商传入。因此,清光绪三十一年(即一九〇五年)腊月中旬,希腊籍人赫德威用手提式小型放映机和一台手摇发电机放映滑稽影片,是有可能的。对于此种说法找到的较早资料见于1947年8月31日《重庆夜报》:“重庆第一次电影放映是在清光绪三十一年(即一九〇五年)腊月中旬,希腊籍人赫德威,用手提式小型放映机和一台手摇发电机,放映滑稽影片。放映地点重庆市桂花街五世同堂周家院内(今实验剧场)”。[7]另据《成都日报》1904年12月9日电影广告:“美国活动电戏,本月初三日开演,售女客票,男客票。初四日愿观者来买票,每位五角(银元),仆童减半。住所在新街后巷子二十五号门道。华昌公司白”。[8]可知,成都在1904年就已有了电影放映活动。成渝两地自近代以来往来密切,基于两地的地缘关系,作为彼时更为开放,有着更多洋人来往的内陆通商口岸,重庆在成都首次电影放映活动近八年后才有了第一次电影放映这一说法似难以立足。由是,笔者认为重庆首次电影放映活动更为确信的说法应是1905年12月中旬赫德威在重庆桂花街五世同堂周家院内组织的放映。

(二)早期电影放映场所

重庆早期电影放映场所的发展历经私人会所、戏院与茶楼的公开映演,再到走进电影院,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电影放映。当时,一些为促进中西文化交流而建立的民间机构组织文娱活动,其中就包括放映电影。英国公谊会及中外人士共同发起创办的中西德育社在民国初年活动频繁,该社曾在1914年组织影片放映活动。此外,为“增进英年人(青壮)之德、智、体、美、育”,一些中西青壮年教会人士与加拿大英美会共同成立中西英年会,组织电影放映亦是其会务活动之一,该会曾于1915年秋在重庆木牌坊放映电影。自1905年的首次电影放映至1915年,重庆早期电影放映都带有某种私人交往与聚会的性质,放映目的从初试好奇发展为增进中西文化交流,放映场所也仅限于较为私人的会所。可以说,直到1916年外国人巴巴达携带摄影机和影片来到重庆,在梅子坡萃芳茶园、机房街悦和茶园每晚戏场演毕后开映影片,放映场所由社交会所走向戏院、茶楼等更为开放的民众娱乐场所,重庆才有了面向民众公开展映的电影活动。

1918年,涵虚电影场的创建开启了重庆电影放映史上辉煌的一页。它不仅是重庆首家电影院,还是当时四川的首家影院,由江苏来渝电影技师陶义文在木匠街(今千厮门附近)宜春茶园基础上改建而成,先后放映过一些外国滑稽喜剧片。影院内部设备简陋,“除了必须的放映机和一张白布外,摆着些木制的长凳,竹制的方椅”,通风不良,光线亦不佳,所映影片大多是三四年前的作品。[9]虽只短暂经营了数月,但涵虚电影场的存在标志着重庆电影放映环境的改善,放映活动脱离戏院、茶楼等传统娱乐场所,实现独立。

1925年秋,曾留法专研电影的川籍人吴特生回渝在重庆商业场创建了寰球电影院,它是重庆早期电影院中最有实力的影院,“可容纳观众七百人”,在重庆影院中首创独立包厢,且“可男女混座”。[10]其“建筑精致,设备尚佳,映机亦属上乘,观众信仰。以故影业蒸蒸日上,卖座常满”,该影院还“开辟了露天电影场,寒暑映演,各得其宜”。[11]寰球电影院放映以国产电影居多,如明星、天一的《空谷兰》(张石川,1934)《珍珠塔》(方沛霖,1940)《倡门贤母》(程步高,1929)《大学皇后》(李萍倩,1930)等,轰动一时,卖座极佳。[12]寰球电影院的创办满足了社会有闲阶级对电影艺术的追捧,并宣告了早期重庆电影放映商业格局的确立,电影放映环境大为改善。

进入20世纪30年代,重庆电影院的数量明显增多①,大都依原有的戏院改建而成,如明明电影院由原鼎新舞台改建,育德影戏院在又新戏院旧址上建立。都市空间中市民娱乐方式的转变亦由此可见一斑,电影放映已不仅限于上层社会的消遣,新式观影正逐渐成为时下备受人们追捧的娱乐方式。此外,影院亦有了等级之别,寰球、新川、民众等影院设施豪华,片源充足,卖座俱佳。民众在当时众多影院竞争的商业放映格局中獨树一帜,以服务社会、普及社会教育为宗旨,相比其他影院,民众票价低廉,内设“分堂坐与楼包厢二种,堂坐二吊六,楼包厢四吊八,故每日午夜开场,均极踊跃,大有人满之患,约计每场人数,在二千人以上”[13],民众电影院已成为了彼时普通市民观影的不二之选。作为彼时电影放映的下游影院,育德影戏院专映神怪片“迎合下级观众心理”,但因“建筑简陋,办理失当,电机又劣,门户狭小”,“观众多裹足不前,营业大减”[14],后曾数易其主,经营惨淡。影院的数量是电影放映业发展的晴雨表。20世纪30年代初期骈兴错出的影院与各具规模的放映无疑成为重庆电影业初步繁荣的注脚。愈加活跃的城市电影放映不仅助推了商业化影院格局的完善,也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城市空间结构与市民娱乐观念,看电影也逐步成为普通民众娱乐消遣的选择。

二、1937-1945:多重景观下的电影放映格局

1937年抗战爆发,重庆成为战时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大批外来学生、知识分子、高级官员、文化界及电影界人士纷纷涌向此地,改变了这座城市的人口结构,直接影响了彼时社会的文化面貌,亦为重庆电影放映业的发展培育了繁荣的热土。官办电影机构中央电影摄影场和中国电影制片厂也随之迁渝。由于战时电影宣传抗战的功能一度凸显,“中电”、“中制”也积极加入了电影放映战线。此外,教育电影协会、联合国影闻宣传处等组织以宣传抗战、教育民众为宗旨,亦是彼时电影放映的重要力量。

(一)现代化影院的商业放映与营销

战时重庆影院有国泰大戏院、唯一电影院、新川电影院、新寰球电影院和青年会民众电影院、大新明电影院、升平大戏院等。随着大批人口的迁入,推动了重庆城市化的节奏,城市公共娱乐空间迅速升级改造,商业电影放映战线也不断壮大。据统计,这时重庆影剧院曾一度多达30余家,先后创建了抗战堂、山城电影院、普及露天电影院、七七电影院、小龙坎电影院、陪都大戏院、实验剧场等多所影院。其中国泰大戏院和唯一电影院是当时主要的商业电影院线,是重庆现代化影院的典范。国泰大戏院位于重庆闹市区的柴家巷口,1937年2月11日正式开业,取名“国泰”寓意“国泰民安”,又媲美上海首轮豪华影院国泰(CATHAY)。不过,与上海首轮影院相比,“国泰”也丝毫不逊色。[15]霓虹灯构成的“国泰大戏院”五个大字,赋予影院摩登的气质,尚不熟悉霓虹之名的市民把它叫作“年红灯”,[16],有时人评论国泰建筑很“新型”,“一望而知为所谓‘高等影院”。[17]“国泰”耗资14万建成,建筑豪华,内部设施完备,天花板上挂有六盏磨砂大吊灯,观众座椅为“全钢(弹性)椅子”,“两壁共有风洞十眼,有冷气管,全场座位共约一千五百”[18],影院声光俱佳,尽显富丽堂皇。而国泰的票价也是当时影院最高,观影群体中外国人居多。与国泰同期成立的唯一电影院,由曾子唯创建于较场坝演武厅(今瓷器街),其现代化规模仅次于“国泰”,“唯一”取自曾子唯之名,又映寓“独一无二”。唯一电影院亦是当时渝埠影市一霸,内设“三层木板钢架椅子,两壁风洞四眼,另有窗子十眼”[19],全场座位1060,但就发音与光线次于国泰。

作为重庆的豪华商业影院,国泰大戏院和唯一影院是彼时电影放映的头轮影院,除了放映“中电”、“中制”出品的影片如《中华女儿》(沈西苓,1939)《孤岛天堂》(蔡楚生,1939)《塞上风云》(应云卫,1940)《白云故乡》(司徒慧敏,1940)《胜利进行曲》(史东山,1940)等颇具宣传抗战主旨的影片和战事新闻片外,也是苏联电影的放映阵地。此外,孤岛新片如《貂蝉》(卜万苍,1938)《木兰从军》(卜万苍,1939)等和好莱坞八大公司出品的弥漫着商业娱乐气息的院线影片亦是国泰、唯一的主要放映源。

以“国泰”“唯一”为代表的商业娱乐院线放映是浓厚的抗战“宣教”气氛下城市公共空间中的一抹亮丽风景。商业影院的经营策略与手段无疑是电影放映业繁盛的表征。看电影附赠歌谱、剧照、糕点、茶叶、罐头等礼品在当时成为影院吸引观众的主要营销手段,如1939年“国泰”献映《中华女儿》时宣传:“赠送刘雪庵、贺绿汀作之《中华女儿》主题歌及白杨主唱之《新五更调》等歌谱”[20],“国泰”还以附赠礼品如布料、罐头的方式吸引观众参加《东亚之光》(何非光,1940)的首映礼。此外,影院还利用特殊节日造势,带动市民的观影热潮,亦如现今所谓“档期营销”。每逢“双十节”“中秋节”“元旦”等特殊节日,影院都会特意安排放映。1939年“国泰”就曾打出“春节连映五场电影”的广告,制造出“看电影过年”的概念。1940年元旦新川电影院在《时事新报》头版刊登了整版新片《好丈夫》(史东山,1940)的广告,并结合该片宣传兵役的内容,动员“全国成年壮丁都应一观此片”。[21]1941年的元旦佳节,国泰大戏院以“献给抗战第五年代的礼物”为题在报刊上刊登了整版新片《前程万里》(蔡楚生,1941)日夜连映五场的信息。战时影院的经营策略与有益尝试体现了重庆电影放映市场的日臻成熟与放映业的繁荣景象。

(二)官办电影放映活动与抗战宣传

除了商业院线的电影放映与营销,重庆战时的电影放映呈现多线并进的放映格局。官方机构组织的电影放映队与官办电影制片厂的流动放映亦是当时一股不可小觑的放映力量,促使电影放映从影院走向街头,走向普通民众,充分发挥宣传抗战、教化民众的功能。1939年7月,成立“电影放映总队”,下设10支放映队,负责后方和各战区的流动电影放映,织就了一张强有力的电影宣传放映网。放映活动深入到重庆周边各区县,如“流动电影放映第一队在涪陵开映后,在当地抗敌影院放映,收效甚大,近悉该队业已赶赴邮都工作”。[22]而在重庆市内,“中制”与“中电”分别组织了流动电影放映队,在市内设立流动放映点,定期举行街头放映活动。“中电”在市内“玄坛庙、海棠溪、弹子石、龙茂浩、江北、曾家岩、夫子池、大清溪、铜元局及两纪门外等九处”设立固定放映站,“由各处之联保主任站长负责、以后规定每周轮流在每站放映”。[23]街头放映收到良好的反响,有报刊赞叹“街头电影的效力真大!”——“仅仅一部小电影机,就引得人山人海站满了一场子,男男女女,扶老携幼,指手画脚的谈论着;以希奇的眼光射到一块白布上……看见我们的飞机作战,在他们的脸上都浮起了一朵高兴的彩云;尤其是孩子们拍着手,低声直叫好玩!”[24]此外,“中电”“中制”还负责接洽市内各有关单位的电影放映服务。据档案资料显示,中电曾多次派员赴市内兵工署炮兵技术研究处、兵工署第十工厂、第二十工厂、纺织厂、申新公司及渝鑫钢铁厂等单位开展影片放映活动,在丰富各单位员工生活之余,亦传播了电影宣传抗战的教化意识。

中国教育电影协会也是彼时电影放映的重要机构。它通过摄制各地风物片和教育影片组织放映推行电影教学。该会曾于1938年6月7日起在渝各地中学免费放映电影教学影片。[25]联合国影闻宣传处①是由中、英、美三国组建的具有官方性质的战时宣传机构,负责接收或制作各联盟国的战事幻灯电影并组织放映,宣传各国抗战时事。机构内设若干放映队,渝市学校、工厂、机关等团体愿放映幻灯片者可赐函该社,派遣放映队前去服务。据史料显示,联合国影闻宣传处曾前赴渝市兵工署第二十四工厂、兵工署第五十工厂、中央汽车制造厂、资源委员会冶炼厂等有关单位组织幻灯片放映。该处还会定期举办幻灯电影放映会,1943年3月“为报道盟国战时妇女动态,及全球战况军情特定明日假夫子池新运模范区举办本月份首次新闻照片幻灯电影展览放映大会。”[26]幻灯电影放映因放映机“轻便”“出品快、成本低”的优势,曾被称之为宣传抗战最为“经济”[27]之法,亦是电影放映服务抗战的诠释。可见,官办电影放映活动是战时重庆电影放映业的强大阵容。与彼时颇具娱乐气质的商业院线放映不同,它凸显了特定历史时期电影的宣教功能,不仅使积极抗战的理念深入民心,也拉近了普通民众与电影之间的距离,铸就了重庆电影放映业在战时的全面繁荣。

三、1946-1949:战后影院生存环境与单一院线放映

战火中的重庆电影放映业实现了跨越式的发展。1946年5月1日,随着电影制片、发行机构主力迁走,大批知识分子、影剧界翘楚亦离开重庆。一时间重庆文艺活动从抗战中的繁荣盛况急转凋零之态,电影放映业逐渐萎缩。影院除了老牌的国泰大戏院、唯一电影院、民众电影院、新川电影院、升平大戏院、一园大戏院馆等,仅成立了四家影院——美工堂、第一剧场、国光大戏院和胜利大厦电影部。而战后单一院线活动在不断恶化的电影放映环境下也逐渐陷入低靡局面。

(一)战后影院生存的困局

抗战中期以来重庆电影院票价统一定价,影院不仅要按一定票价比例上交娱乐税,还要交纳印花税、营业税等多项附加税款。战后重庆物价高涨,通货膨胀严重,初期电影院票价不变,捐税比重不断提高,致使影院生存尤为艰难。1946年元旦,各电影院(除美工堂及社交会堂)联合剧场为抗议政府征税过重一律停业,并召开新闻招待会,提出两点要求:“一 取消一切附加捐税,只要适当的娱乐捐及印花税;二 开放票价”。[28]当局迫于社会压力,将票价定为每票600元(笔者注:调整前为500元),其中“政府捐税为一百八十七元五角,院方及片方共得之底票为三百七十五元,其余三十七元五角则为印花税”。[29]1946年7月,娱乐税提取比例增为50%,电影业再次停业抗议,略有减少后,9月底仍提高为50%,直到1949年3月31日,电影娱乐税才减为30%。[30]随着恶性通货膨胀的加剧,电影票价在战后不断上涨,1948年7月13日,每票曾涨到150000元,许多人已无力看电影,影院门前冷落。报纸曾登载:“公务员,穷教师已不敢有此豪华享受……几家影院特别冷落,座位空空”。[31]可见,战后重庆电影院一方面受制于严苛的捐税政策,一方面因票价的大幅上涨经营惨淡,电影放映业陷入萎缩。

(二)单一院线放映

战后院线放映规模萎缩,仅成立了四家影院。新建影院美工堂于1945年9月8日开幕,该院广告自称“大后方期待已久的十足理想,尽善尽美富丽的豪华的第一流影宫”,专映好莱坞八大公司出品影片。[32]翻看1946年美工堂影院广告,其实不然(见下表)。美工堂实际上以国片放映为主,很多影片为战前或上海孤岛时期的旧片,经更名后再次放映。彼时仍居重庆的文艺界人士阳翰笙就曾有在美工堂观看国片的经历①。建筑豪华、号称专映好莱坞大片的美工堂转而掉头放映国片,不禁让人匪夷所思。其后新建第一剧场“首映国产片《合同记》(梅阡,1940),赢得不少市民的钞票,第二炮上映好莱坞影片《歌坛玫瑰》生意较逊”[33],此后放映亦多为国片。国光大戏院成立后便定位影院专映国产片,相比其他影院定价低廉,主要面向小市民群体。战后新建影院不约而同地选择国片放映,反映了彼时院线电影放映的特殊局面。重庆老牌影院国泰大戏院、唯一影院、新川电影院、一园大戏院、升平大戏院等在电影市场上经营多年,相比新建影院早已在市民心中积攒了相当的口碑,同时战后老牌影院达八家之多,除新川外都以放映好萊坞八大公司出品影片为主,相较而言好莱坞影片在电影市场上相对饱和,新建影院要想在彼时艰难的市场环境中求得生存,避而选择放映国片的差异性战略不失为一种立足之道。由此可见,重庆战后电影放映业之艰难与惨淡。因受政治、社会、文化等因素的掣肘,至1949年重庆解放,市内影院仅剩12家。

结语

对重庆早期电影的全盘考察不仅是寻拓中国早期电影历史叙述的所在,亦是对重写电影史、构筑区域电影史的回应。综上所述,重庆电影放映由外商传入,历经从无到有,由点及面的缓慢发展,在抗战中实现井喷式的爆发,战后又逐渐陷入萎缩之态。不同于多地电影直线攀升的发展趋势,重庆早期电影放映业态尤为特别,如一条典型的抛物曲线,呈现其发展的特殊性。其电影放映业态的发展与重庆在特定历史语境中的角色转变攸关。

清末民初,重庆成为了西南地区最早的开埠城市,被动打开了对外交往的大门,进而联接了与世界各国的对话,推动城市现代化的进程。频繁的外贸活动与西式文明的介入无形中催生了山城影像的惊鸿“亮相”。此后很长时间内,具有中西文化交流的民间组织成为重庆电影放映发展不可忽视的力量。抗战爆发后,重庆的区域角色实现升级转变,成为战时的陪都。大批人口的迁入与影剧界人力、物力等资源的汇聚,使其在抗战社会中建立起双线并进的电影放映格局。电影放映不仅限于商业影院,官方力量的加入扩大了彼时电影放映的阵容,电影宣传抗战的功能也一度凸显。兼具商业娱乐属性的都市影院放映与电影制片厂、中国教育电影协会、联合国影闻宣传处等官办机构的多链条电影宣传放映队,共同铸就了战时重庆电影放映业的光辉图景。战后国民党政府还都南京,重庆恢复其战前城市定位,电影机构与影剧界人才纷纷离去,加之战后社会、政治等因素的掣肘,电影放映业遂逐渐萎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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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梁玛丽,女,山西运城人,中国艺术研究院电影学专业博士生,主要从事电影历史及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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