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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印构建命运共同体的内涵、困境与可能性

2021-05-11陈利君王凌云

南亚东南亚研究 2021年2期
关键词:共同体命运印度

陈利君 王凌云

2012年党的十八大提出“要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在追求本国利益时兼顾他国合理关切,在谋求本国发展中促进各国共同发展”①《中共首提“人类命运共同体”倡导和平发展共同发展》,《新华网》,2012年11月11日,http://cpc.people.com.cn/18/n/2012/1111/c350825-19539441.html。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在不同场合反复强调要树立命运共同体意识,携手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在国内外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同时,学术界对命运共同体的研究内容、范围、深度都在不断延伸和增加。有的学者对命运共同体的概念、内涵以及思想源头等进行了研究;部分学者以命运共同体为视角,对国家或地区间的经济合作、安全合作等进行了探究;有的学者对中国与周边国家构建命运共同体的挑战及路径进行了分析和研究。印度作为正在崛起的与中国相邻的大国,虽然中印合作日益成为研究的热点,但学术界对中印命运共同体构建的研究仍较少。由于近年来中印关系受边界争议、“印太战略”、相互战略认知等因素的影响,再加上2020年暴发新冠肺炎疫情产生的矛盾,使得双边关系不仅出现滑坡,而且还在加勒万河谷和班公湖地区发生了边境对峙事件。这使得人们普遍对建设中印命运共同体的前景持悲观态度。本文在梳理命运共同体的基本内涵及其分类的基础上,一方面结合中印关系现状分析中印命运共同体构建的基础,另一方面选择博弈论中的“懦夫博弈”和“重复博弈”理论分析新冠肺炎疫情后的中印命运共同体建设的可能性,同时探究中印关系改善路径,以促进共同发展。

一、命运共同体的基本内涵和分类

从总体看,共同体是命运共同体的基础。共同体是指由两个以上的个体构成的群体。各参与者既是一个独立的主体,但又不是纯粹的独立主体。各主体联系越多、依赖性越强,群体就越密不可分,组织化程度就越高。命运共同体是人类广泛接受、认可的一种行为或目标,并不是一个内容单一的概念,而是一个系统的、普遍适用的概念。即它不仅仅局限于一个或者少数几个领域,而是在实践过程中不断丰富其含义、扩展其适用领域的概念。

(一)命运共同体的基本内涵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需要个体或群体实现荣辱与共和利益共享,在追求自身(本国)利益的同时兼顾他人(他国)的利益与合理关切,在谋求自身(本国)发展中促进群体(各国)共同发展。命运共同体的基本内涵主要包括四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合作,即命运共同体的核心要素;二是双向构建,即构建命运共同体不能“一厢情愿”;三是不结盟,即命运共同体的基本原则;四是过程,即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是长期的过程。

合作不仅是建立命运共同体的前提,还是关键要素。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世界各国通过多种方式参与全球化,包括两国或多国签署自由贸易协定,推动经贸合作;各国利用资本、人才等要素自由流动,进行跨国投资和并购,推动经济全球化;各国在联合国框架下通力合作以共同抵御威胁,维护世界和平等。尽管当今国际社会出现了诸如“贸易保护主义”“民粹主义”“单边主义”等一系列逆全球化的现象,但全球化仍在不断深入发展,这推动了全球经济发展和人类文明进步。因此,全球化依然是长期的趋势,合作依然是长久的主题。命运共同体是群体利益日益相关和社会进步的产物,也是推动全球化和获取共同利益的重要动力。在命运共同体的背景下,核心是合作。只有合作才能获得更多利益,促进共同发展。尤其是在传统安全和非传统安全问题层出不穷的今天,没有一个国家或地区在面临全球性问题时能独善其身。共建命运共同体不仅仅是共同获取经济利益,更是休戚与共,一起携手应对不断出现的传统和非传统安全问题。

构建命运共同体的关键是“共建”,不是“一厢情愿”的,需要双方或群体共同努力。特别是两个国家之间构建命运共同体需要同频共振、双向发力。这种双向构建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命运共同体不是“中国主导的战略”。虽然它是由中国顺应时代潮流首先提出,但提出者并不代表是主导者。这是因为当今人类的生存和发展遇到了诸如气候变化、环境污染、恐怖主义、资源短缺等问题,中国首先提出构建命运共同体是为应对这些问题提供“中国方案”,并不是想借此达到某种战略目的。同时,中国在与他国家合作时,更多关注的是如何谋求互利共赢、共同发展。二是参与命运共同体构建的各方都是利益密切相关者。在全球化背景下,各国的利益休戚相关。近年来,全球经济增长乏力,各国都急需寻求新的经济增长点或转变经济增长方式,但各国发展都面临许多共同问题,需要共同应对。构建命运共同体并不是中国将自身意愿强加于其他国家,而是为了维护人类的共同利益,谋求人类长远发展。三是命运共同体强调建立协商机制。即命运共同体的构建绝不是“一言堂”,而是建立在友好协商基础上的。一方面,参与的各国都有自身的利益,各国会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如何维护自身利益上,使得在构建过程中会出现不同意见甚至利益冲突,这要求建立协商机制缓解矛盾,或将不同意见和冲突限制在可控的范围之内。另一方面,协商机制本身就是“双向构建”的体现。参与者都可以通过协商、谈判的方式,参与规则制定、方案实施、利益分配等相关事宜。所以,命运共同体的构建绝不是中国单方面的主张或决定。

构建命运共同体绝不意味着建立联盟,相反,命运共同体的基本原则就是“不结盟”。“不结盟”一直是中国外交的核心原则之一,中国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自然也会遵守这一核心原则。与西方传统的以第三方为假想敌的安全同盟不同,中国特色大国外交高举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旗帜,主张多边主义,尊重各国人民自主选择发展道路的权利,反对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和干涉别国内政,并坚持正确的义利观,积极推动建立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所以,中国“外交政策短期内的一个较明确的战略指向是不与具体国家结盟,而是开展和深化伙伴关系外交”。①徐进、郭楚:《“命运共同体”概念辨析》,《战略决策研究》,2016年第6期,第9页。构建命运共同体不针对哪个特定的国家或地区,且在构建过程中不排斥其他国家或地区加入。换句话说,命运共同体中各成员之间的关系是伙伴关系。一方面通过合作实现各方利益最大化,另一方面共同应对各种威胁与挑战,并积极利用协商机制妥善解决利益冲突,做到合理分配利益。最为重要的是,各成员都保持自身的战略自主,不以损害国家利益为前提。

构建命运共同体不会一蹴而就,需要很长的时间和艰辛的努力,即命运共同体既是目标,更是过程。一方面,认知需要时间。命运共同体内涵丰富,各国需要时间去理解,中国也需要向国际社会进一步解释和厘清相关概念。另一方面,命运共同体的构建需要在实践中不断完善和创新。包括利益如何分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彼此冲突如何化解等,这都要时间去谈判和协商,也需要根据形势不断更新。因此,命运共同体是一个过程性的概念,这不仅仅在于其构建过程曲折漫长,更在于它没有终点。

(二)命运共同体的类型

命运共同体可以根据不同的标准划分为不同的类型。从地理范围可以分为中非命运共同体、中巴命运共同体、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等。从建构逻辑可以分为利益命运共同体、价值命运共同体、责任命运共同体。②王玉主:《中国的国际社会理念及其激励性建构——人类命运共同体与“一带一路”建设》,《当代亚太》,2019年第5期,第14页。本文主要从国家利益的维度将命运共同体划分为经济、安全、文化命运共同体三大类。

经济命运共同体可简称为经济共同体,它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础。一百多年前马克思、恩格斯就指出,“利益把市民社会的成员彼此连接起来”。西方经济学家则从人的“自利”行为出发提出了“利益共同体”。当今的经济共同体与西方“自利”的命运共同体是不同的,因为当今国际环境与以往大不相同。目前,经济全球化出现了诸如贸易保护主义、民族主义等逆全球化问题。同时,由于收入分配不均、贫富差距拉大、资源短缺等问题,导致许多发展问题在短时间内不能得到有效解决,全球经济下行压力增加。在此背景下,构建经济共同体需要着眼于长远利益,更多承担国际责任和义务。一方面,经济共同体倡导实现共同利益和可持续发展,既主张通过协商合作方式促进经济利益最大化,为经济发展贡献自身的方案和力量,又秉持可持续发展和绿色发展的理念,通过签订经济合作协定,促进贸易、投资和人员流动自由化、便利化,以相对少的资源和成本获取更多经济利益,促进经济良性增长。同时,重视沟通协商,促进利益公平分配。另一方面,更加强调共同应对、治理全球性问题,体现更多的利他主义。

安全命运共同体可简称为安全共同体,它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核心。没有安全利益上的认同或获取,彼此就没有互信和动力,真正的命运共同体就难以建立。而安全分为传统安全和非传统安全,尽管当今世界传统安全还没有彻底解决,但非传统安全问题更广泛且日益突出。在当今相对和平的年代,边界争议是威胁传统安全的主要问题之一。边界问题不仅仅局限于陆地上,各国在海洋、太空等领域都有一些争议。构建安全共同体需要不同国家、群体、组织认同不以战争解决争端的理念、思想和价值观,各参与方之间要相互包容,可预知彼此的行为,在紧急问题上要相互呼应、密切配合。1988年I.阿德勒和M.巴奈特出版了《安全共同体》一书,2000年A.阿查亚出版了《建构安全共同体:东盟与世界秩序》一书。安全共同体理论的出现反映了人们对和平的期望和人类长期利益的追求。构建安全共同体需要对彼此制度、规范和行为的认同。即使有矛盾和分歧,也需要积极化解。对于不能解决的分歧与矛盾,可以暂时“搁置”,等待条件成熟时解决。特别是长期形成的充满争议性的边界问题更需要妥善处理,防止将其演变为冲突和对抗。而非冲突的主体可以秉持公正原则居中调停,促进和平解决争议,但域外国家不能干涉域内国家解决问题的自主权,以此推动问题与矛盾的缓和。在当今非传统安全问题日益突出的背景下,安全共同体的构建要更多关注和应对不断涌现的非传统安全问题。某个国家或地区发生非传统安全问题时,其他主体的态度不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应将该问题视为共同威胁,积极分享经验,提供技术、物质、人员援助,共同有效控制其范围的扩大。

文化命运共同体可简称文化共同体,它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根基。经济是基础,政治是经济的集中表现,文化是经济和政治的反映。文化作为一种精神,是人们认识、改造世界的力量,会对命运共同体构建产生深刻的影响。不同的文化会产生不同的生产生活方式、交往方式、思维、行为和态度等,其对经济、政治和社会发展的影响也不同。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进步,文化利益在国家利益中的地位不断提升,各国对文化利益的重视程度持续增长,文化竞争也日趋激烈。文化共同体强调对各自文化利益的维护和获取。一方面倡导各国文化兼容并蓄,交流互鉴。一般来说,一个共同体内的国家都有自身独特的文化和不同的意识形态,生活习俗、娱乐方式、宗教信仰等各不相同,这些文化没有高低、优劣之分,各具魅力。文化共同体重视文化多样性,鼓励各主体间进行文化交流互鉴。同时,在遇到威胁文化利益的“文化霸权主义”“种族歧视”“民粹主义”等现象和势力时,应该联合起来予以抵制或反击,以保持文化多样性和推动人类文明进步。另一方面要加快发展文化产业,增加文化吸引力。构建文化共同体的目的是增进共识,增强凝聚力,弥合社会矛盾,促进共同发展。当今社会信息化和人员的跨境自由流动为构建文化共同体创造了条件,也有利于各国宣传自己的文化,开拓文化市场,促进文化产业发展。特别是作为大国,需要有效协调多元文化之间的关系,开发更多的文化产品,宣传自身独特的文化,推动文化强国建设步伐,建立适合共同发展的价值观,为相互合作提供不竭的思想和精神动力。

二、中印命运共同体构建的困境与挑战

中国和印度大部分时间都处于“近而不亲”的状态。近年来,受各种因素的影响,这种状态尤为突出。自20世纪80年代特别是90年代以来中印两国通过市场化改革,先后走上了迅速发展的道路。随着两国经济的迅速崛起,双方的互信程度并没有随之提升,且在战略方向和目标上的矛盾和差异还有不断增加的趋势,再加上西方势力的一再干扰,使得中印两国关系发展受到了较大的影响,构建命运共同体也面临一系列挑战。

(一)边界问题

边界问题可以说是近年来导致中印关系滑坡的直接原因。自1962年中印发生边界冲突以来,双方经过多次恢复协调也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在边境发生了多次对峙事件或冲突,如2017年的“洞朗对峙事件”,2020年的“加勒万河谷冲突”以及“班公湖对峙事件”。究其原因,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印度对华疑惧心理增加。由于20世纪50年代末和60年代初印度不断在中印边境地区搞小动作,挑衅中国领土主权,中国无奈进行反击。1962年的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重挫了印度的嚣张气焰。但印度对这场战争并没有进行深刻反思,一直将其作为耻辱,并由此增加了印度对中国的仇恨与隔阂。近年来中国的崛起进一步增加了印度对中国的恐惧,其对中国在边界线上的正常活动都处处提防,担心中国会越过边界线。二是大国心理作怪。历史上,中印都是世界文明古国,经济发达。两国独立(或成立)之初,经济都十分落后,但有许多方面印度优于中国。直到两国全面改革开放前,其人均GDP都差不多,但之后两国发展越来越不平衡。中国在20世纪90年代特别是21世纪以后经济不断崛起,国际影响力逐日攀升,而印度经济尽管获得了较大发展,但与中国差距不断拉大,这与其做“有声有色”大国的目标相距甚远。于是,印度单方面将中国作为战略竞争对手,企图通过挑起边界争端等扰乱中国和平发展的节奏。三是域外大国的干扰。近年来,美国等域外大国不断挑起事端,对中国进行全方位打压和遏制,印度不仅内心高兴,而且希望借助外力来平衡中国的影响力。例如2020年发生的边境对峙事件,就与美国不断深入推进“印太战略”密不可分。美国为实施“印太战略”积极拉拢印度,而印度也想借此机会攀附美国和联合制衡中国。印度错误地将与中国针锋相对和边境对峙作为“讨好”美国的“敲门砖”。所以,美国等域外国家的行为对中印爆发边界冲突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正是由于以上原因,边界问题使得中印关系渐行渐远,进而给中印命运共同体构建蒙上了一层“阴霾”,即边界问题成为构建之路的一大“绊脚石”。一方面,不断的边界摩擦降低了双方的互信程度,双方协商解决争端更难。中印双方就边界问题的解决一直在进行努力,仅21世纪以来就进行了多轮多层面的沟通、协调与谈判。例如,从2003年开始,中印建立了高级别会谈机制——中印边界问题特别代表会晤,以推动解决边界问题,至今已经举行了超过20次,也达成不少成果或共识,如2005年双方签署了《解决中印边界问题政治指导原则的协定》,以保持边界的和平与安宁。①《中印签署关于解决边界问题政治指导原则的协定》,《中国新闻网》,2005年4月11日,https://www.chinanews.com/news/2005/2005-04-11/26/561536.shtml。2018年和2019年习近平主席和莫迪总理两度举行非正式会晤,一致认为中印互为发展机遇,要相互尊重、相互学习、相互借鉴,携手实现共同发展繁荣,这有力引领了中印关系的健康发展。2019年12月21日,中方特别代表、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和印方特别代表、国家安全顾问多瓦尔在印度首都新德里共同主持召开了边界问题特别代表第22次会晤,王毅表示,双方应按照两国领导人做出的重要指示,根据已达成的政治指导原则协定,积极推进边界谈判,研究制定解决框架的谈判路线图,争取最终达成公平合理和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同时,双方也要推进早期收获磋商,加强信任措施建设和边境地区合作,共同维护好边境地区的和平与安宁。多瓦尔表示,印中两国领导人为两国关系发展和边界问题解决提供了新愿景和战略引领,双方应全面落实领导人重要共识,加强战略沟通,增进政治互信,深化互利合作,通过对话协商尽早解决印中边界问题,推动印中关系取得更大发展。另外,双方还就边界谈判早期收获交换了意见,就加强信任措施建设达成共识,同意制定维护边境地区和平安宁的管控规则,加强两国边防部队之间的沟通交流,在两军相关部门之间建立热线,增设边防会晤点,扩大边境贸易和人员往来②《中印举行边界问题特别代表会晤》,《新华网》,2019年12月21日,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9-12/21/c_1125373458.htm。。但是2020年发生两次中印边境对峙后,多年努力建立的互信基础再次被削减,双方商定的2020年在中国举行中印边界问题特别代表第二十三次会晤被取消。而且,中印边境对峙事件发生以来,到2020年底已经举行了八轮军长级会谈,但会谈并没有将问题妥善解决。③《中印两军第八轮军长级会谈举行》,《新华社》,2020年11月8日,https://www.sohu.com/a/430381958_267106。12月31日,中国国防部新闻发言人谭克非大校在举行的例行记者会上说,第八轮军长级会谈以来,双方聚焦一线部队脱离接触保持协商,中方愿继续与印方保持军事和外交渠道沟通。2021年1月24日,中印两军在莫尔多/楚舒勒会晤点中方一侧举行了第九轮军长级会谈,双方同意确保一线部队保持克制,并尽早推动一线部队脱离接触,共同维护和平与安宁。但从谈判前后的印度表态看,印陆军司令、防长等都公开宣称,印度绝对不会妥协,绝不会在边境地区减少军力。这说明协商解决边界争端的难度会很大,时间也会延长。另一方面,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强调“民心相通”,而边界问题会加深两国民众之间的误解。在如今信息传播极为迅速的时代,两国民众对于边界问题能否得到妥善解决的关注度会提升,获取信息也更加容易。再加上西方媒体的渲染以及错误引导,两国民众很容易对彼此产生误解和偏见,即认为对方国家或民众不热爱和平,刻意挑起冲突,进而损害了本国的国家利益。并且这种偏见一旦产生和固化,很难随着时间的推移迅速化解,且不会局限于边界安全问题上,而是会扩展到诸如文化、经济等其他领域。这无疑会削弱两国命运共同体构建的民意基础,同时给双方政府带来巨大的舆论压力。特别是印度作为联邦制国家,其政策受选票的影响极大。在“政治正确”的背景下,其政策制定难免受民众和舆论错误的影响,从而对中印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持抵制的态度。由此可见,中印边界问题的不断发酵必然会影响命运共同体的构建。

(二)“单向构建”困境

构建命运共同体的基本内涵之一便是“双向构建”,但就目前来看,中印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更多体现为“单向”构建,也就是说中方的构建意愿明显比印方大。其原因主要是双方的认知差异造成的。

首先,在国家战略层面上存在较大的认知差异。自独立以来,印度就确立了做“有声有色”的世界大国目标,还将与印度人口、经济等相似性高的中国作为对比对象以及实现其大国抱负的手段之一。但由于受各种因素的影响,印度经济发展并不顺利,与中国的发展差距并未缩小。近年来,印度经济不断增长,甚至一度超过中国成为GDP增速最快的国家,并在2019年一跃成为全球第五大经济体。莫迪政府重新看到了快速提升国际话语权和影响力、实现自身“大国梦”的希望。但现实的情况是,同样作为发展中国家的中国总体实力明显超过印度,且国际影响力更大,与印度的想法事与愿违。由于印度近期赶超中国基本没有可能,且其恐惧心理日重,中国便成为印度眼中所谓的战略竞争对手。印度一些人不断挑中国毛病,制造事端,以制衡中国,干扰中国的和平发展。而中国,长期致力于营造良好的国际和周边环境,一心一意谋发展,经济社会发展取得显著成绩。而且,中国认为,中印人口众多,经济发展快,市场巨大,经济互补性强,合作前景广阔,由此将印度视为合作伙伴,将印度崛起视为重大机遇,在国家、地区、全球层面都希望与印度加强合作或通过友好协商解决相关问题,并不将印度崛起视为威胁或竞争对手。这一认知差异导致中印矛盾随时可能被点燃,双边关系处于很不稳定的状态。

其次,在发展环境方面存在较大认知差异。长期以来,印度认为自己有辉煌的历史,独立时英国留给自己的发展起点比中国高,自己是“不结盟运动”的领袖,对世界影响力比中国大,甚至认为中国进入联合国都是其功劳,而且认为其与中国一样,人口众多、市场庞大,再加上实行民主体制,易被世界接受。所以,印度一直认为自己的发展环境、发展潜力比中国大,应该比中国更有影响力。在印度官员、媒体的误导下,其全面改革开放前没有几个人认为印度比中国落后,有的还认为中国要许多年才能赶上印度。即使后来有一些人发现中国比印度强后,也认为这不会长久,印度超越中国是迟早的事。因为他们相信,其制度好,人才多,发展环境优越,自己才是发展中国家的代言人。但中国对印度的看法与其并不一致,许多中国人认为印度是“一盘散沙”,民族宗教矛盾突出、基础设施较差、产业落后、人民生活水平低下,总体经济发展环境比中国差,不可能超越中国。这一认知差异导致印度认为只要自己与西方国家搞好关系,就可以发展起来,对于是否与中国搞好关系并不重要。而中国始终秉持“亲诚惠容”理念,坚持“与邻为善、以邻为伴”和“睦邻、安邻、富邻”周边外交政策,把发展与周边外交关系放在突出位置,深耕睦邻之交,促进友好合作。中国先后与俄罗斯、东盟等签署睦邻友好合作条约,希望同有关国家通过和平方式处理争端,通过对话协商解决地区热点问题,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础上深化同各国的友好合作,促进开放包容、互利合作、共同发展,共同构建命运共同体。对于印度,中国一直努力与其搞好关系,其愿望也比印度更热烈。

再次,印度对中国发起的经济合作倡议并不“感冒”。由于中印互信程度低,双方开展合作受到许多限制。特别是近年来印度对中国以及中国企业投资者缺乏信任和包容性,不尊重法治、市场精神,持续无端限制中国投资,损害中国投资者合法权益,反映出其政策的随意性和不确定性。在区域经济合作方面,印度也表现出不可信、不可靠的特点。一方面,印度担心中国主导亚太经济协定,并从中获取相较于印度更多的经济利益,进而拉大印度与中国经济实力的差距。但实际上是,中国在发起经济合作倡议的时候,更多强调的是如何与成员国合作寻求新的经济增长点,即是“如何将蛋糕做大”,而印度关注的是谁是最大的受益者,即“如何分配蛋糕”。例如,印度选择不加入RCEP,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担心中国在RCEP中获得更多的经济利益,特别担心中国利用经济和产业优势占领印度市场,进一步扩大中国对印的贸易顺差。另一方面,印度认为近年来经济已经取得巨大进步,应更多寻求如何提升国际影响力,增加国际事务的话语权,“做一个有声有色的大国”。①贾瓦哈拉尔·尼赫鲁著,齐文译:《印度的发现》,世界知识社1958年版,第57页。尼赫鲁指出:“印度以它现在的地位,是不可能在世界上扮演二等角色的。要么做一个有声有色的大国,要么销声匿迹,中间地位不能引动我,我也不相信中间地位是可能的。”但加入由中国倡导的经济合作组织,虽然可以使本国经济有一定的增长,但在印度看来这样做会推动中国的国际影响力和话语权不断增加,不符合其制衡中国的愿望,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印度的国际影响力,从而不利于其“大国梦”的实现。

因此,从总体看,由于目前中印在国家战略和利益上的认知与着眼点存在较大的差异,使得在命运共同体构建上存在“单向构建”的困境,即印度倾向于通过制衡和疏远中国来实现自身的战略构想,而中国倾向于通过推动与印度的合作来实现优势互补、共同发展。这种认知差异和“单向”意愿困境对双方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无疑是一种阻碍。

(三)美国“印太战略”的影响

美国作为全球最强的大国,对世界政治经济格局影响巨大。近年来,随着中印经济的快速增长,总体实力有了较大的提升,两国在国际舞台也日渐活跃,美国也将其战略重心逐步转移到了印太地区,其对中印关系与命运共同体构建都会产生巨大影响。特别是“印太战略”的实施,加大对印太地区基础设施的投资,拉拢印度、菲律宾、越南等国,增强其军事力量在印太地区的存在,巩固与盟友和伙伴国家的关系,以制衡中国的崛起,维持其世界霸权地位。这严重影响了印度的心态,也影响了中印关系和命运共同体的构建。

美国实施“印太战略”的根本目的就是制衡中国,遏制中国崛起,而这与印度的战略相契合,即印度希望借助美国的力量牵制中国,防范中国,以实现其大国目标。同时,中印存在的各种矛盾也使得印度需要回应美国的拉拢行为,并向美国递“投名状”,在共同制衡中国的举动上表现得更加积极主动和激进,这很容易导致中印关系恶化。印度采取激进的举动有深层次的考量。一是经济原因。印度希望借此机会加大对华的经济制裁,用“印度制造”替代“中国制造”,以减少对华产品的进口依赖。由于中印贸易发展不平衡,印度逆差较大,使得印度长期都有限制中国产品进入印度市场的想法。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和边境争端更加剧了这一行为。例如9月2日印度以确保网络空间的安全、保障和主权为由,“继6月底禁用诸如抖音和微博等59款中国应用以及7月禁用47款中国应用之后,再次禁用了绝地求生、手机淘宝、支付宝和企业微信等118款中国APP。”②《边境争端未解,印度再禁118中国APP》,《德国之声中文网》,2020年9月3日,https://www.dw.com/zh/%E8%BE%B9%E5%A2%83%E4%BA%89%E7%AB%AF%E6%9C%AA%E8%A7%A3%E5%8D%B0%E5%BA%A6%E5%86%8D%E7%A6%81118%E4%B8%AD%E5%9B%BDapp/a-54797746。在印度的打压下,中印经贸合作受到很大影响。据2020年9月25日《印度斯坦时报》报道,“4~7月期间,印度从中国进口的50种主要商品中,有45种进口明显减少,从中国购买的肥料下降了70%;到2020年9月的前三季度,机械和设备(电气和非电气)下降了30%。”①Rajeev Jayaswal,“Chinese imports 29% down,but up in key sectors”,Hindustan Times,Sep25,2020,https://www.hindustantimes.com/india-news/chinese-imports-29-down-but-up-in-key-sectors/storyw0POYmBTCRxlcW5Pem1UjI.html.二是军事安全原因。印度一直对中国有一种恐惧心理,对中国的防范加重。印度还认为,借助外部力量可以获取相对可观的利益,增加与中国战略竞争的“筹码”。而近年来美国通过不断调整印太地区的军事布局,增强该地区的军事力量存在,以进一步深化“印太战略”,这对印度来说无疑是加快与美国军事安全合作,并依托美方强大的军事力量,加紧对华制衡的良机。2020年10月27日美印举行的“2+2”部长级对话上,双方签署了《地理空间合作基本交流与合作协议》(BECA),“两国将在其军队之间共享高端军事技术、地理空间图和机密卫星数据,以及关于地球观测和地球科学技术合作的谅解备忘录等。”②Huma Siddiqui,“India-US sign BECA:Two countries to share more intelligence;Why is it important?”,Financial Express,Oct 28,2020,https://www.financialexpress.com/defence/india-us-sign-beca-two-countriesto-share-more-intelligence-why-is-it-important/2115351/.该协议的签订意味着印美安全与国防合作达到了新的高度,未来印度武器的精准性将大幅度提升。同时,在美国的推动下,印度日益希望借助外部力量共同遏制所谓的中国在印度洋“扩张活动”,以维护其在印度洋的安全和利益。近年来,印度积极与美国、日本、澳大利亚共同构建四边安全对话(QUAD)机制,以共同制衡中国的崛起。由此可见,印度在美国“印太战略”的拉拢下,与美国日益亲近。而印度越加激进的行为无疑将恶化与中国的关系,并阻碍中印命运共同体的构建。

(四)巴基斯坦问题

自1951年中国与巴基斯坦正式建立外交关系以来,双边关系取得了长足进步,并逐步发展成为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而印度与巴基斯坦,半个多世纪以来双边关系都没有得到实质性改善,特别是在克什米尔问题上双方武装冲突不断。2014年5月莫迪上台后,印度对巴政策逐渐转入“极限施压”轨道,对巴强硬成为其核心。③吴孟可:《“极限施压”对阵“战争边缘”——莫迪执政以来的印巴关系》,《中国国际战略评论》,2019年02期,第171页。2019年8月印度废除了克什米尔特殊地位,成立拉达克、查谟和克什米尔两个联邦,同时取消了对土地和就业的继承保护。这不仅引起了克什米尔人的不满,爆发了抗议示威,政府还逮捕了抵制这一政策的大批人员,而且由于克什米尔为印巴领土争议地区,还引起了巴基斯坦的不满,提出严厉抗议,指责莫迪政府违反双边条约。在莫迪政府强硬的政策下,印巴关系持续恶化。2020年11月13日,印度与巴基斯坦在克什米尔边境爆发大规模炮战,造成至少13人死亡并多人受伤。“这是近几个月以来印巴边境冲突规模最大、分布最广的一次。”①Ayaz Gul,“Pakistani-Indian Military Clashes Kill 13 in Kashmir”,VOA News,Nov14,2020,https://www.voanews.com/south-central-asia/pakistani-indian-military-clashes-kill-13-kashmir.印度声称自己“遭遇了2020年以来的最大伤亡”。

由于中巴关系好而印巴关系不佳,印度由此认为中国帮助巴基斯坦是在帮助印度的敌人,中巴关系日益紧密,中印的隔阂则越来越深。特别是莫迪政府上台后,印巴关系加速恶化,导致印度对中国与巴基斯坦在经济、外交、政治等领域的正常往来变得极为敏感,也加剧了印度对中国的猜忌和误解。由于双方认知偏差加大,目前印度对华更多表现为不友好以及防备的态度,这对中印关系造成了不利的影响。这在“中巴经济走廊”建设上体现得尤为突出。

“中巴经济走廊”是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旗舰项目。一方面,建设“中巴经济走廊”可以助推巴基斯坦经济发展和经济实力的提升。“中巴经济走廊”涵盖能源、交通等基础设施建设,随着这些项目逐步投入使用,巴基斯坦交通将更加便利化,能源紧缺的状况将得到缓解,这有利于推动其投资环境改善,国际投资增加,促进经济发展。而这种现状会引起印度的担忧,因为印度认为巴基斯坦经济实力和产业水平得到提升后,有更多的资金和技术可以投入到国防领域当中,同时交通便利化更加利于巴基斯坦调动军事力量和资源,进而增强对印度的对抗实力。另一方面,“中巴经济走廊”中的瓜达尔港及自由区建设被印度视为是中国海外战略甚至军事战略的一部分,是中国扩大在印度洋影响力的表现,而这会损害其在印度洋的利益和话语权。在印度看来,瓜达尔港不仅是深水良港,而且位于霍尔木兹海峡湾口处,南临印度洋的阿拉伯海,地理位置优越。瓜达尔港的通航和自由区的建成,不仅可以保障中国的能源安全,缓解“马六甲海峡困境”,而且今后可能成为中国海军在印度洋进行军事活动的“补给站”和后勤基地,可在增加军事力量投入的同时方便支援巴基斯坦以及向印度洋地区的扩张。其实,中巴经济走廊是经济合作项目,与印度的猜测和认知并不同。

三、中印命运共同体构建的可能性

目前,中印命运共同体的构建面临着很多困难,包括边界问题、认知偏差和误解、域外大国的干扰等。尤其是印度在边界问题上的强硬态度以及不断向美国靠近的现状,似乎证明了中印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更多的是中国“一厢情愿”。但由于中印双方都是核武器拥有国,爆发热战的后果将是毁灭性的,双方都承受不起这样的代价。同时,两国建立了许多合作机制,双方可以通过这些机制进行交流合作,再加上中印是邻国和正在快速发展的大国,经济不可能在短期内全面脱钩。这些因素决定了中印关系不会恶化到不可控的程度,中印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性。而且,这种可能性即使从安全利益来看也存在构建命运共同体的可能性。即双方可建立有效的沟通协商机制,以非对抗性的方式解决冲突特别是边界冲突。同时,由于安全问题众多,尤其是非传统安全问题,双方可在低敏感的领域加强合作,共同应对挑战。我们可从博弈论中的“懦夫博弈”与“重复博弈”的视角来分析这种可能性。

(一)“懦夫博弈”理论与中印构建命运共同体的可能性

“懦夫博弈”指的是“两个年轻人分别从一条街的两头,驾车笔直地驶向对方。第一个人转向的人会颜面尽失成为懦夫;如果没有人转向,那么,他们最终会撞在一起。”①哈尔·范里安著,费方域、朱保华等译:《微观经济学现代观点》,格致出版社2015版,第386~387页。由于该博弈是两个参与人,“要么转向,要么撞在一起”也符合当今中印在边界问题上的博弈现状。因此,从“懦夫博弈”的视角来分析当今中印两国以非对抗的方式和建立协商机制来解决边界争端的可能性是比较贴切的。

我们把博弈的参与人假定为中国和印度,双方在边界问题上有两种策略可选择——加剧冲突或和平解决,由此形成四种策略组合。如图1所示,当中国偏好和平解决,印度、也偏好和平解决之时,双方收益为(0,0),而印度偏好加剧冲突时,印度便成为相对主动的一方,相对中国的收益较大,双方收益为(1,-1);当中国偏好加剧冲突,印度偏好和平解决时,中国相对印度更加主动,相对收益更大,双方收益为(-1,1)。若印度与中国都偏好加剧冲突,那么双方两败俱伤,两国收益为(-2,-2)。

图1 懦夫博弈

此时可以发现,(中和平解决,印加剧冲突)和(中加剧冲突,印和平解决)这两种策略组合成为了双方博弈的纳什均衡,即此时博弈双方中的任何一方改变自身的偏好都不能使自身的收益变得更好。而加剧边界冲突很容易使两国矛盾进一步激化,进而爆发热战的可能性增加。在两国国防装备和军事力量发展到一定程度后,特别是都拥有核武器的情况下,爆发热战所带来的巨大损失以及后续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是双方都无法承受的。因此,推动边界问题和平解决,将双方的争端或冲突置于可控的范围之内应成为两国的共识。这种共识无疑就给中印构建安全命运共同体提供了一定的可能性,即双方有可能建立有效的协商机制,暂时搁置争议和冲突,尽可能防止边界对峙演变成边界冲突,进而激化成边界战争的局面出现。

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印两国内外部环境可能会发生变化,这将推动双方偏好和平解决边界问题,增加构建安全命运共同体的意愿。我们以2020年的边境冲突为例,自班公湖对峙事件发生以来,印度一直以强硬的态度示人,以致两国边界谈判多次无果,这跟印度国内外环境有很大关系。

从其国内环境来看,由于新冠肺炎疫情全面暴发,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急剧攀升,印度从2020年3月25日开始实行封锁以控制疫情的蔓延,大部分服务业与制造业活动被迫停止,这使得其在疫情前就已经显现颓势的经济遭受到剧烈的冲击。据2020年5月29日印度中央统计局发布的数据,2019~2020财年(2019年4月至2020年3月)的经济增速为4.2%,远低于上一财年的6.1%。其中,第四季度(2020年1~3月)受新冠疫情影响,经济增速仅为3.1%。随着疫情蔓延,尽管印度政府陆续放开部分行业的生产活动,但经济仍然受到巨大影响。据2020年8月31日印度统计与计划执行部(MOSPI)发布的数据,“印度2020~2021财年第一季度(4~6月)GDP大幅下滑了23.9%,而2019~2020财年同期增长了5.2%;6月的GDP数据是印度经济史上最严重的萎缩”。①Express Web Desk,“India GDP Q1 Data:India’s economic growth slips 23.9% in Q1 of 2020-21”,The Indian EXPRESS,Aug 31,2020,https://indianexpress.com/article/business/economy/gdp-1st-quarter-growth-ratedata-india-april-june-2020-6577114/.也是全球主要经济体中表现仅次于美国(4~6月GDP同比下降32.9%)的第二差的国家。目前,印度将面临40多年来首次全年经济萎缩的局面。2020年10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预计,2020年印度经济增长率为-10.3%,而全球经济增长率为-4.4%。12月,经合组织预测,2020年印度经济增速为-9.9%,尽管比其9月预测的-10.2%有所上升,但也创下40多年来首次全年经济增长为负数的局面。2021年1月IMF公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预计,2020年印度经济会下降8%。据印度经济监测中心(CMIE)发布的数据,在截至12月13日结束的一周里,印度的失业率升至9.9%,为23周以来最高水平。其中,农村失业率从上一周的8.66%升至9.11%,城市失业率则从8.15%升至11.62%。经济增长率的严重下滑无疑会导致失业率的上升和国民收入下降,再加上其国内本身就存在着巨大的贫富差距和资源分配不均等问题,印度国内的社会矛盾迅速被激化,这必然给莫迪政府造成巨大的压力。在中印边界问题上展示其强硬的态度不仅是转嫁了国内矛盾,更是成为煽动国内民族主义情绪的工具,并以此缓解莫迪政府的执政压力。

从国外环境来看,印度认为自特朗普政府上台以来,中美日益激烈的矛盾可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发展机会,特别是2020年以来美国借疫情加大力度制衡中国,以及美国不断地拉拢印度成为其实施“印太战略”和制衡中国的“马前卒”,无疑给印度增添了对抗中国的底气。印度认为,中国受限于美国的制裁压力和军事力量的威慑,在边界问题上中国会力图稳定周边环境,可能会倾向于对印作出妥协,以腾出更多精力应付美国。更为关键的是,印度展示其在边界问题强硬的态度不仅可以向美国递“投名状”,也可以借此机会扩大其在国际上的影响力,特别是增加在南亚地区以及印度洋地区的话语权。

从上可以看出,印度在边界问题上的强硬态度在一定程度上是受到内外部环境推动所导致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其面临的内外部环境会发生改变,其强硬的态度也可能会随势而变。就国内环境而言,随着疫苗问世和普及,新冠疫情逐步得到控制,其经济凭借国内庞大的市场以及人口红利等优势,必然会逐步恢复并迎来新的增长期,就业率也会不断上升,社会矛盾的缓解会减轻莫迪政府的执政压力。据2020年10月IMF发布的数据,2021年印度经济增长率将达8.8%,而全球经济增长率为5.2%。2021年1月IMF更是将2021年印度经济增长率上调至11.5%,中国为8.1%。经合组织(OECD)2020年12月预测,印度2021年和2022年的经济增速将分别增长7.9%和4.8%。这些预测都表明印度经济将明显恢复。再加上印度也需要稳定的周边环境来恢复国内的经济,也需要通过与其他国家的合作来寻求新的增长动力。就其国外环境而言,最大的变化便是特朗普政府卸任后,拜登政府会不会延续特朗普政府时期的对印政策,即拜登政府更可能会倾向于加强与诸如日本、韩国等传统盟国的合作,而不是费力拉拢印度对中国的制衡。更为重要的是,美国也饱受新冠疫情的冲击,国内民族分裂主义和民粹主义盛行,经济遭受重创,失业人数不断攀升,控制住国内疫情以及恢复和发展经济大概率会成为拜登政府上台后的重心,对于拉拢印度制衡中国在疫情未得到基本控制前可能会分身乏术。一旦国内外环境发生改变,奉行“投机主义”和“实用主义”的印度便会调整自身对华强硬的政策,这就给中印构建安全利益命运共同体提供了机会。

(二)“重复博弈”理论与中印构建命运共同体的可能性

中国和印度之间的博弈从来都不是一次性的,也不是在一个领域进行博弈,而是反复博弈且涉及多个层次和领域。每一次博弈更不是相互独立的,某一次的博弈便可影响下一次甚至多次的博弈,因为双方可以从这次的博弈中总结经验,大概了解目前对方的策略是怎么样的,如是强硬还是示弱,是倾向于合作还是冲突等,在以后的博弈中便可根据这些经验实施针对性的策略。中印两国在多层次多领域的重复博弈便给双方的合作甚至安全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提供了一些机会。

“如果重复博弈无限次,你就会有办法影响对手的行为:如果他这次拒绝合作,那么下一次,你也可以拒绝合作。只要双方都充分关心将来的利益,那么,将来不合作的威胁足以使他们采取帕累托有效率的策略。”①哈尔·范里安著,费方域、朱保华等译:《微观经济学现代观点》,格致出版社2015版,第375页。从“重复博弈”的视角来看,中印安全共同体构建的可能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不爆发热战有望成为共同底线。中印两国尽管在国家战略层面存在一定差异和冲突,但提升国家实力、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和质量、保持和平稳定的内外环境等方面是共同追求的。从目前看,两国有识之士深知外交关系恶化的后果,将分歧矛盾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是明智的选择,而不爆发热战最可能成为双方的底线。由于两国关系事关两国将来的利益,双方做何种选择是需要支付成本的。如果两国将不爆发热战作为共同的底线,那么双方在一次次的博弈中,彼此追求的利益是存在重合点的,而且在某些领域或层次是有合作空间的。而这将是推动双方偏好于友好协商解决争端和构建命运共同体的基础。在2020年两次中印边境对峙及冲突事件发生前后,两国举行了多次军长级别会谈,虽然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双方的边界矛盾,但是会谈仍然成为双方一线部队脱离接触和没有将冲突进一步激化的最为关键因素之一。一方面这说明双方存在共同底线和利益重合点,另一方面证明两国有意愿协商解决冲突和争端。共同底线和双方现有的协商机制是构建命运共同体的基础之一。

第二,合作的基因仍然存在。双方在多次博弈中已积累了相关的经验,达成了一些共识,这些经验和共识在以后的博弈中可以影响对方的策略和行为,进而推动彼此进行合作。由于两国的博弈是多领域和多层次的,不同领域以及层次的博弈行为可以互相影响。中印可率先在分歧点相对较小的领域开展合作,在建立起一定信任基础和较完善的合作机制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合作。由于已建立的机制和信任措施会对双方在分歧较大领域的博弈策略和行为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会使双方关系有一定缓和,并减少双方存在较大冲突领域的误解和认知差异,进而增加双方在这些领域合作和协商解决争端的可能性。尽管目前中印两国在边界、传统安全等领域分歧较大,但在非传统安全领域的分歧较小,存在较大的合作空间。以新冠肺炎疫情为例,两国是可以进行合作和优势互补的。中国作为疫情首先暴发的国家,初期由于对该病毒不了解,更不知道用何种手段去控制疫情,导致感染人数不断攀升,疫情不断向各个城市扩散。但是中国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封锁城市和要求群众自我隔离的决定,及时与世界分享了病毒的基因序列。同时集中全国医疗资源和人员以及其他的资源,举全国之力以应对棘手的新冠疫情。最终,中国率先控制住了疫情,并逐步恢复正常生产和生活,并有可能成为2020年全球唯一实现正增长的主要经济体。2020年10月IMF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预计,2020年中国经济将增长1.9%,而美国为-4.3%,日本为-5.3%,欧元区为-8.3%。实际上,中国2020年经济增长率达2.3%,其中一季度同比下降6.8%,二季度增长3.2%,三季度增长4.9%,四季度增长6.5%。2021年1月IMF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预计,2021年全球经济增长率预计为5.5%,2022年为4.2%。而中国2021年和2022年经济增长率分别为8.1%和5.6%。

目前,新冠肺炎疫苗已上市,将快速提振经济和个人消费信心,但疫苗作为“预防”措施,对实体经济运行仍然充满不确定性。特别是疫苗分配不平衡,其效果可能远不及预期,疫情卷土重来的风险仍然存在,全球经济进入长期持续增长的后劲不足。截至2021年2月10日,全球累计确诊约1.1亿,死亡人数约240万。在疫情全球扩散,感染人数不断剧增的情况下,印度同样也遭受到了新冠肺炎疫情的强烈冲击,累计感染人数约1100万,死亡人数超过了15万,经济也受到巨大打击。在此背景下,中印两国在抗击疫情、构建健康共同体上是有合作空间的。因为中印都生活在同一个地球,疫情面前没有孤岛,需要团结合作抗击疫情,这符合双方的共同利益。通过偏激言论煽动仇恨、扰乱合作对两国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而且,中印抗击疫情的合作空间巨大。一是双方可在疫苗研发推广、检测试剂等方面开展科技合作。二是双方可通过加强疫苗采购协议的地区协调与合作,共同推动新冠疫苗在全球接种。特别是发扬国际人道主义精神,共同反对“疫苗民族主义”,共同采取行动,积极开展对外援助与合作,向中低收入国家和地区派出医疗队,提供抗疫物资、疫苗等。三是双方可以互相分享学习各自的抗疫信息、经验与教训。四是双方可搭建公共卫生合作平台,共同加大公共卫生投入,支持世界“新冠肺炎疫苗实施计划”,支持国际抗疫合作项目。五是双方可加强医疗物资合作,推动药企提高抗击疫情产品的产能。六是双方可共商、共建、共享推进两国或区域医疗卫生合作机制的建立,扩大合作成果。同时,积极呼吁建立国际抗击疫情的常态化机制,坚决支持世界卫生组织的领导作用,加强国际抗疫多边合作,推进新型国际关系和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七是双方可适时举办公共卫生安全高级别会议,及时分享疫情防控信息,推动建立联防联控机制。除此之外,双方还可以在其他方面进行合作。只要双方合作不断,无疑会对双方和平解决边境等问题创造更加有利的条件。

同时,在特定领域或层次上,两国的多次博弈也可以互相影响,并不断增加双方合作的可能性。例如中印持续的边境对峙事件,会让印度的一些行为受到一定约束,因为之前印度与中国博弈积累的经验和国际环境使印度错误判断,中国会倾向于维持和平稳定的周边环境以发展经济,可能会在边界问题上保持克制和较为弱势的态度,但中国经过多次博弈后发现,中国对维护自己的核心利益坚定不移,即使发生边境对峙,中国也绝不会让步。这一状况无疑会对以后印度的策略产生较大的影响,即在挑起边界问题上将变得“更为谨慎”,从而增加和平的偏好。如果印度真的这样做,这便增加了两国构建命运共同体的可能性。

通过以上的分析不难看出,由于印度受边界争议、美“印太战略”拉拢、对中国与巴基斯坦发展关系的偏见、双方认知和战略差异、新冠疫情蔓延等因素的影响,其对华政策越来越“恐华”“仇华”“排华”,一些极端措施导致中印两国关系不断走向恶化,其态度也逐渐倾向于美国一方,并加快联合对华制衡的步伐。这使得两国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显得尤为艰难和失真,且在短期内难以改变,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两国关系会一直恶化下去。这不仅是因为双方经济互补优势明显,在多层面多领域有合作的内在动力,而且是因为随着国内外环境的变化、中印相互博弈的影响、印度战略自主的增强等,两国构建命运共同体的可能性仍然存在。当前双方特别是印方不必采取“进攻态势”,而应保持克制,利用现有的各种机制和渠道积极开展对话,进而促进优势互补和共同发展,不断提高两国综合实力和人民的生活水平。同时,把握环境和局势变化出现的良机,相互调整策略,建立信任机制,积极引导民众与舆论,不断增加构建命运共同体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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