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动态性、资源拼凑与中小企业创新

李玎玎　李雪灵

作者简介：李玎玎（1987-），女，吉林人，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企业管理研究。E-mail：iris_lee870802@163.com

李雪灵（1972-），女，吉林长春人，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企业管理等研究。E-mail：xueling@jlu.edu.cn

摘要：本文以国内278家中小企业数据为研究样本，运用OLS模型实证分析了环境动态性对中小企业创新的影响以及资源拼凑的中介效用。结果表明，环境动态性能够提升中小企业创新绩效。进一步地，笔者将中小企业创新分为渐近式创新和突破式创新，将资源拼凑分为计划拼凑和即兴拼凑，采用中介效应模型研究环境动态性影响渐进式创新和突破式创新的渠道。从影响机制来看，环境动态性能够促进企业的计划拼凑和即兴拼凑行为，进而有效提升渐进式创新绩效和突破式创新绩效。本文的结论不仅丰富了资源拼凑和创新理论的研究内容，也为中小企业解决动态环境和资源匮乏带来的创新难困境提供了有效路径。

关键词：环境动态性;计划拼凑;即兴拼凑;渐进式创新;突破式创新

中图分类号：F272.3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176X（2021）04-0123-07

一、问题的提出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要“加强对中小企业创新的支持，促进科技成果转化”。中小企业作为市场经济发展的主体，是促进社会稳定的基础力量。但随着新技术革命和产业革命使企业创新能力不断提高的同时，也带来更加激烈的竞争和不稳定的市场环境。中小企业如何在不断变化的外部环境中开展创新活动，以获得较好的创新绩效，成为值得关注的问题。尽管有研究提出，外部环境动态性与采取资源拼凑的可能性之间、资源拼凑与企业创新绩效之间均存在正向关系[1-2]。但关于环境动态性、资源拼凑与创新绩效三者之间影响的研究还存在空白;关注不同类型资源拼凑与不同类型创新绩效之间关系的研究也相对缺乏。基于此，本文主要探究环境动态性对中小企业不同类型创新绩效的影响以及不同类型资源拼凑在二者之间的中介效应。

在高度变化的环境中，企业既需要利用现有技术和资源以保证正常运转和获取收益，也需要通过探索新的资源组合来创造竞争优势，即需要同时追求双元创新。组织双元理论中，“双元”是指企业同时追求长期成功所需要的增量式和不连续式创新的能力[3]。所谓“双元创新”是指企业同时追求突破式创新（RadicalInnovation）和渐进式创新（IncrementalInnovation）绩效。

除了追求双元创新之外，企业还要克服资源匮乏为创新活动带来的不利影响。冯文娜等[4]认为，企业对环境变化的回应会对绩效产生显著影响。根据Dess和Beard[5]，环境动态性指环境变化速率以及环境变化的可预测程度，其特征为模糊的产业结构、技术的不连续、众多的竞争对手和顾客需求的变化等。基于此，本文探讨环境动态性对组织创新的影响。

根据Cunha[6]的观点，笔者发现，拼凑（Bricolage）是应对动态环境的重要实践。资源拼凑是近年来新兴的资源理论之一，是创造性组合可用手头资源解决问题或找到机会的资源行为，具有灵活性、快速行动、即兴创作等特征[7]。环境动态性常常使计划失效，而资源拼凑的即兴特征能够应对计划无效这一意外状况。此外，资源拼凑还可以通过利用手头资源库制定出符合需求的资源组合方案，克服资源限制，实现组织日常目标。因此，笔者认为，资源拼凑可能是环境动态性作用于组织双元创新绩效的重要途径。

本文的贡献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现有研究将环境动态性作为自变量的研究较少。本文提出环境动态性对资源拼凑和创新绩效均有影响，丰富了环境动态性的研究内容和视角。其次，现有研究普遍关注资源稀缺情境下的创新，忽略了环境动态性对企业创新的作用。本文验证了环境动态性对中小企业创新绩效的影响，以及资源拼凑的中介效用，填补了环境动态性对中小企业创新影响路径的研究空白，丰富了创新理论的研究视角。最后，既有研究中关于组织外部环境方面的前置因素探索较少。本文提出环境动态性对资源拼凑的促进作用，进一步完善了资源拼凑理论的研究内容。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环境动态性与中小企业创新

激烈竞争环境可能迫使中小企业追求短期绩效选择渐进式创新，而不是未来可能的长期优势。一方面，Cingz和Akdoan[8]认为，环境动态性促使中小企业对现有技术进行改进，满足市场或客户的需求，提升客户粘性，有利于获取短期绩效，保证企业的正常收益和运转。Wu[9]认为，当市场竞争激烈时，企业会倾向于对现有产品或服务进行微小改进来强化现有市场地位并获得一定的即时效益，而不追求长期优势。另一方面，环境动态性同样有助于提升突破性创新绩效。Koberg等[10]认为，不可预测的环境给企业带来更多创新选择，有助于减少结构刚性和组织惰性，促进企业产生变革式创新想法。另外，技术变革使现有产品很快过时，企业需要探索新技术，以便与环境变化相适应，保证自身优势和市场占有率。企业为了将动态环境带来的产品或服务被淘汰的威胁最小化，会引入与现有产品、服务与市场分离的突破性创新[11]。基于以上分析，笔者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a：环境动态性对渐进式创新具有正向影响。

假设1b：环境动态性对突破式创新具有正向影响。

（二）计划拼凑的中介效应

环境变化速度越快，模糊性越高，企业面临的挑战越多，需要时刻准备好应对随时出现的机会或者抵御潜在威胁;环境动态性越高，资源价值和属性处于不稳定状态的时间越长，企业需要根据资源和市场变化不断获取新资源，这也增加了企业实施战略的难度和风险。从时效性和成本方面来看，环境动态性很可能使刚刚获取的资源随着技术革新和市場需求变化又快速失去其价值，在增加企业获取资源付出成本和制定战略面临风险的同时，还会阻碍创新活动开展。因此，企业无法一直寻求和等待正确资源。而计划拼凑能够根据手边资源状况，通过尝试手边资源组合，寻找所需资源的替代品，避免不断获取新资源带来的高昂成本;此外，还能结合手边资源，随时随地对拼凑方案进行调整，应对市场技术革新。因此，为了避免资源获取过程中成本和风险过高带来的挑战，企业会更倾向于选择利用手边资源来规划战略和生产需求，通过高度灵活的资源重组实施创新和应对市场变化。而计划拼凑（PlannedBricolage）往往遵循“满意模式”，一旦奏效就会停止试验和对方案的调整，在一定程度上会限制创新水平。Senyard等[12]认为，拼凑方案通常与“次优的、适应不良的、有缺陷的、效率低下的、不完整的”解决办法有关，且大都不会进一步改进和完善，因此，创新程度可能不高。但当企业对“足够好的”方案标准极端高，且能不断对拼凑结果进行改进时，有时也会触发突破式创新。如Garud和Karnoe[20]关于风力涡轮机产业发展的研究表明，全球风能行业的激烈竞争以及国内资源危机迫使丹麦风力涡轮机产业利用最朴素的资源，逐步将低于标准的拼凑产物完善改进，最终成为风力涡轮机市场的技术先驱者。因此，为了降低连续获取新资源的成本，避免对资源价值和属性判断失误带来的风险，环境动态性会触发企业的计划拼凑行为，产生新的资源组合，进而促进企业渐进式和突破式创新。基于以上分析，笔者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2a：在环境动态性对渐进式创新的影响中，计划拼凑起部分中介效用。

假设2b：在环境动态性对突破式创新的影响中，计划拼凑起部分中介效用。

（三）即兴拼凑的中介效用

Rosenbusch等[13]认为，环境会刺激企业特定的战略行为，进而影响企业绩效。环境动态性越强，技术和市场需求稳定性越差，越会促进企业开展更多资源拼凑活动，通过快速行动及时抓住机会的同时，即兴拼凑对资源的灵活利用也会提升企业的创新绩效。

环境动态性越高，代表计划方案失效和意外发生的几率越高。这种情况下，企业为了生存和发展，常常需要即兴拼凑来应对突发事件，以便保证生产和运营的正常进行。Leybourne[14]提出，当资源属性变化导致整个或部分方案无效时，即兴拼凑能够即刻产生新方案并行动，迅速弥补失灵方案引起的危机，采用熟悉的手边资源让拼湊者能够继续行动，不至于使计划瘫痪，避免行动终止带来的损失。Moorman和Miner[15]认为，由于即兴拼凑本身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对先前惯例的偏离，因而结果通常具有新颖性，但创新的程度却千差万别，既包括对现有产品的改进，也包括完全独立于现有的、与战略计划不同的产品。此外，突破式创新与隐性知识密切相关。手边资源通常是一些被忽略的、价值低廉的隐性资源，即兴拼凑（ImprovisationalBricolage）通过对手边隐性资源不同寻常的使用方式，获取关于这些资源的隐性知识，为突破式创新提供有利条件。Afutu-Kotey和Gough[16]的案例研究表还明，为了应对快速变化环境带来的顾客减少和发展阻碍，需要不断即兴拼凑，才能在业务中带来更多创新，获得成功。基于以上分析，笔者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3a：在环境动态性对渐进式创新的影响中，即兴拼凑起部分中介效用。

假设3b：在环境动态性对突破式创新的影响中，即兴拼凑起部分中介效用。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收集与样本特征

本文主要通过线上发放调查问卷的方法收集数据，调研地区包括吉林、辽宁、广东以及江西，原因有以下两点：（1）在充分考虑样本代表性问题的基础上，根据中国四大经济区域划分，从东部、中部和东北分别选取广东、江西、吉林和辽宁作为调研区域。基于数据获取难易程度以及能否保证数据结果有效性等方面考量，本研究问卷发放区域暂未涵盖西部地区。东部是中国经济最发达地区，技术革新和市场需求变化较快，各类资源相对丰富，创新能力强劲;中部地区经济迅速崛起，是国家战略规划重点区域，其自然资源优渥，创新能力虽不及东部，但具有很强的提升潜力;东北地区经济发展明显不如中部和东部地区，虽然在知识创造能力、知识流动能力以及创新基础环境上与中部地区不相上下，但中小企业创新能力相对较弱，各类资源相对不足。（2）笔者与上述区域的调研对象均有一定的合作往来，建立了较好的互信关系，能够保证问卷和数据收集的真实性。

本次共发放问卷515份，收回302份，回收率为58.6%;剔除因信息或问题填写不全，以及具有明显随意性产生的无效问卷24份，得到中小企业样本278份，有效回收率为54.0%。在最终有效样本中，从企业规模来看，小于20人的占63.0%，20—100人的占21.9%，101—300人的占9.3%，大于300人的占5.8%;从企业年龄来看，小于3年的占9.7%，3—8年的占44.3%，9—15年的占24.4%，大于15年的占21.6%;从企业所处生命周期阶段来看，处于发展期的占50.0%，处于成长期的占32.7%，处于成熟期的占16.3%，处于衰退期的占1.0%;从企业所处行业来看，科技型企业占24.5%，非科技型企业占75.5%;从被仿者性别来看，男性占70.9%，女性占29.1%;从被访者职务来看，董事长占12.3%，总经理占39.9%，高层管理者占47.8%。

（二）变量与测量

本文对环境动态性、计划拼凑、即兴拼凑、渐进式创新、突破式创新这5个变量进行了测度。量表中所有题项均使用Likert7点量表计分法计分，1表示非常不符合，7表示非常符合。

1.被解释变量：渐进式创新（IC）和突破式创新（RC）

本文借鉴Jansen等[17]的量表，分别用6个题项来测量渐进式和创新突破式创新。

2.解释变量：环境动态性（ED）

借鉴Kohli和Jaworski[18]的量表，包括5个题项。

3.中介变量：计划拼凑（PB）和即兴拼凑（IB）

本文借鉴计划行为理论和组织即兴理论，在Senyard等[19]量表的基础上根据研究内容进行修正和精炼，用4个题项来测量计划拼凑和即兴拼凑。

4.控制变量

为了增加研究的可信性，本文将企业年龄（AGE）、企业规模（SIZE）、所属行业（IND）和发展阶段（DS）设为控制变量。其中，企业年龄是指企业成立的年限（小于3年=1，3—8年=2，9—15年=3，大于15年=4）;企业规模指企业从业人员的数量（小于20人=1，20—100人=2，101—300人=3，300人以上=4）;所属行业指企业是否为科技型企业（科技型企业为1，非科技型企业为2）;发展阶段指企业所处生命周期阶段（发展期=1，成长期=2，成熟期=3，衰退期=4）。

（三）信度和效度检验

本文采用SPSS23.0软件对量表和数据的信度和效度进行检验，结果如表1所示。剔除环境动态性中因子载荷小于0.600的项“行业内经常搞促销活动”（为0.481）后，剩余题项的因子载荷均在0.600以上（最低为0.666），表明所有变量均有良好的收敛效度，旋转后的方差解释率均高于50.0%（最低为52.5%），KMO值均符合大于0.600的标准（最低为0.758）;Cronbachsα值均大于0.700（最低值为0.775），表明数据具有良好的内部一致性，各变量信度良好。

四、回归结果及分析

（一）基本回归结果分析

本文通过SPSS23.0软件，采用OLS模型对各变量进行层级回归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

由表3可知，环境动态性分别对渐进式创新和突破式创新具有正向影响（β=0.681，P<0.010;β=0.581，P<0.010），假设1a和假设1b得到支持。为了检验环境动态性对企业创新的影响渠道，本文将计划拼凑和即兴拼凑分别作为中介变量进行回归分析。由回归结果可知，环境动态性对计划拼凑具有正向影响（β=0.538，P<0.010），同时，环境动态性和计划拼凑都对渐进式创新具有正向影响（β=0.570，P<0.010;β=0.205，P<0.010），在环境动态性对渐进式创新的影响中，计划拼凑为部分中介，中介效应显著，故假设2a成立。此外，环境动态性对突破式创新具有正向影响，但计划拼凑对突破式创新的作用不显著（β=0.523，P<0.010;β=0.106，P>0.100），说明计划拼凑在环境动态性与突破式创新之间没有明显的中介效应，假设2b不成立。回归结果还显示，环境动态性对即兴拼凑具有正向影响（β=0.537，P<0.010），环境动态性和即兴拼凑都对渐进式创新具有正向影响（β=0.521，P<0.010;β=0.297，P<0.010），在环境动态性对渐进式创新的影响中，即兴拼凑的部分中介效应显著，假设3a成立。此外，环境动态性和即兴拼凑都对突破式创新具有正向影响（β=0.457，P<0.010;β=0.230，P<0.010），在环境动态性对突破式创新的影响中即兴拼凑的部分中介效应显著，假设3b得到验证。

（二）稳健性检验

为进一步验证研究结论的可靠性，本文进行分区域的稳健性检验，根据中国经济区域划分，将东北地区的样本和东部、中部及其他地区样本分别进行回归。结果（由于版面所限回归结果略，留存备索）表明，分类样本实证结果为假设提供较好支持。因此，证实了本文结论具有较好的稳健性。

五、结论与启示

激烈的环境动态性，为企业创新带来了阻碍，而资源拼湊是中小企业在竞争和资源双重压力下创造竞争优势的重要路径。本文从诱发企业创新的最根本因素——环境动态性出发，探讨其对中小企业创新的影响以及作用机制。研究结果表明，环境动态性对企业渐进式和突破式创新均具有显著正向作用，而计划拼凑在环境动态性与渐进式创新之间起部分中介效用，在环境动态性与突破性创新之间不存在中介效应，即兴拼凑在环境动态性与渐进式创新和突破式创新之间均起部分中介效用。对创新理论中关于其诱发因素和产生机制的研究进行了深化和拓展。

基于上述分析，笔者得到三点启示：首先，中小企业应该重视资源拼凑，通过不断尝试和改进拼凑方案，深化企业对手边资源的认知，并在拼凑活动后积极思考和积累实践经验，从中提取有用的知识和技能，提升企业应变能力、适应能力、创新能力和学习能力，进而提升企业绩效。其次，中小企业应该建立包容和开放的组织环境。推崇创新和容忍度高的组织环境更有利于资源拼凑行为的发生以及拼凑绩效的提升。通过鼓励组织成员实践拼凑，提高对错误结果的容忍程度和组织成员的主动性和创新性，提升拼凑水平，这对整体组织创新具有正向影响。最后，环境的动荡对中小企业来说不只是威胁，更是机会。中小企业要正视环境变化的作用和影响，积极探索手边资源的新用途，开发新的资源组合，提升企业自身的适应能力和学习能力，把握环境变化带来的机遇和挑战，将威胁转化成企业发展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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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Theexternalenvironmentchangeswiththetransformationofknowledge，technologyandresources.Suchchangesaffectsinnovationactivitiesofthefirms，especiallyforsmallandmediumsizedenterprises（SMEs），becausetheyusuallyfacethepressurefrombothmarketdynamismandresourceconstraint.Weconductaempiricalresearchof278ChineseSMEstoexploretheeffectofenvironmentdynamismonfirminnovationandthemediatingroleofbricolage.Thefindingsshowthatenvironmentdynamism，plannedbricolageandimprovisationalbricolagehaveactiveeffectsonfirminnovation，plannedbricolageandimprovisationalbricolagemediatingtherelationshipbetweenenvironmentdynamismandinnovation.Ourfindingsenrichthetheoryofbothbricolageandinnovation，andofferapathforfirmstodealwithinnovationunderdynamismandresource-constrainedenvironment.

Keywords：environmentdynamism;plannedbricolage;improvisationalbricolage;incrementalinnovation;radicalinnovation

（责任编辑：巴红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