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凯恩斯主义关于政府支出短期效应研究

□吕文秀

（中国海洋大学经济学院 山东 青岛 266100）

政府支出的短期效应研究，成为近年来美国等主要发达国家宏观经济学领域最受关注的命题之一。2007 年末在美国暴发的金融危机导致美国等主要发达国家实体经济衰退，各国随之出台相关的财政刺激政策。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促进了宏观经济学家对政府支出短期效应的深入研究。其中，新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在理论框架与模型构建、政府支出对私人消费与投资效应、测算政府支出乘数等方面取得的重要进展受到了理论界和决策层的高度重视。张晓芳（2020）[1]认为，当经验主义消费者不存在时，财政支出增加对产出、投资、就业、税收以及政府债券持有等都有正向的扩大作用，对消费、利率和通货膨胀有负向的冲击作用。王国静和田国强（2014）[2]通过构建大型DSGE 模型，估计得到了长期政府消费乘数和政府投资乘数。

1 新凯恩斯主义理论框架与Smets-Wouters 模型

新凯恩斯主义经济学的产生源于20 世纪80 年代经济学家对70 年代凯恩斯理论危机的反思。MankiwG.N.和Romer D.（1991）[3]认为，产品市场的不完全竞争是其显著特征，微观经济上的不完全竞争引起宏观经济层面的价格粘性，价格（名义价格与实际价格）和工资粘性是新凯恩斯主义理论框架的两个基石。新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在发展初期沿袭了新古典经济学关于个人和企业赋有理性预期的假定。部分新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家在研究消费需求时对此假定提出了质疑，他们认为居民与企业不同，许多居民具有拇指准则消费偏好或市场上存在非理性消费者。

新凯恩斯主义动态随机一般均衡（DSGE）理论主要有4 个模型，即CEE 模型、Smets-Wouters 模型、G-LS-V 模型和FMS 模型。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新凯恩斯主义DSGE 模型是由Smets 和Wouters 利用贝叶斯估计方法并借鉴CEE 模型而提出的Smets-Wouters模型。该模型共有14 个内生变量，分别为总产出、消费、投资、资本价格、资本储备、资本服务、资本利用率、劳动力供给、利息率、通胀率、资本租金率、工资率、劳动边际产值、工作与消费边际替代率；存在7 个外生干扰变量，分别为全要素生产率、特定投资技术、风险贴水、外部支出、价格加成、工资加成和货币政策。另有7 个观测变量，分别为实际GDP 的对数差、实际消费、实际投资和实际工资、劳动小时数对数、GDP 缩减指数对数差和联邦基金利率。Smets-Wouters 模型共由14 个方程组成，但其核心包括以下4 个基本方程。

1.1 决定私人消费需求的欧拉方程

1.2 决定私人投资需求的欧拉方程

1.3 新凯恩斯菲利普斯曲线

1.4 泰勒规则货币政策曲线

Woodford M.（2009）[4]认为，Smets-Wouters 模型常被用于分析涉及劳动力、产品市场不完全竞争和工资、产品价格粘性等条件下宏观政策的短期效应，是当今宏观经济领域中公认具有主导地位的理论模型之一。

2 不同消费偏好条件下政府支出对私人消费的短期效应

与新古典理论认为政府支出增加对私人消费产生负财富效应的观点不同，近年来新凯恩斯主义相关研究表明，政府支出增加会对私人消费产生财富效应，但在不同的消费偏好条件下，其短期效应存在差异。

2.1 拇指准则偏好条件下政府支出对私人消费的短期效应

Gali J.等（2007）[5]采用新凯恩斯主义IS-LM 模型，以价格粘性、拇指准则偏好和劳动者愿意接受企业联盟制定的工资价格为前提，对欧洲经济进行研究，指出具有拇指准则偏好的消费者能够将部分总需求与财政扩张所需的高税收引起的负财富效应隔离开来，因而对当前净收入的变化更为敏感，其消费对就业及总需求能够产生直接的拉动作用。在价格粘性条件下，政府支出的增加可以产生较高的总需求，企业也会相应增加对劳动力的需求。由于劳动力市场不完全竞争会导致实际工资增长，较高的实际工资和就业水平能够增加拇指准则偏好居民的收入，从而刺激其消费增长。同时，反周期性工资加成也为增加消费、劳动小时数以及两者的边际替代率提供了空间。如果人口中具有拇指准则偏好的消费者比重足够大，总消费就会增长。

2.2 习惯形成偏好与跨期分离偏好条件下政府支出对私人消费的短期效应

Bouakez H.和Rebei N.（2007）[6]以消费者偏好依赖政府支出以及习惯形成偏好为前提，对欧洲经济进行分析后发现，当政府支出与居民消费之间存在埃奇沃斯互补性时，政府支出将增加私人消费的边际效用，进而激励居民增加劳动供给，最终减少负财富效应。当互补效应足够大时，私人消费就会增长。非习惯形成偏好条件下居民消费对政府支出的反应是单调和非持久的，习惯形成偏好条件下却产生了持久和非单调的消费响应。习惯形成偏好居民在消费的绝对水平和变化率两方面都是平稳的。因此，政府支出对具有习惯形成偏好的消费者比具有跨期分离偏好消费者的影响效应慢且小。Bouakez H.和Rebe N.（2007）采用新凯恩斯主义标准VAR 模型对美国经济进行类似研究并指出，政府支出和私人消费之间有着强烈的互补性，存在有限的习惯形成偏好居民，私人消费和政府支出间的互补性仅在总需求中得以体现，并不适用于所有类型的公共产品支出。

2.3 非李嘉图等价及跨期分离偏好条件下政府支出对私人消费的短期效应

针对模型中因居民偏好的不同假定所引起的研究差异，学者认为拇指准则偏好和非跨期分离偏好假设不能完全解释政府支出政策对私人消费增加的原因，而非李嘉图等价偏好和跨期分离偏好假设可以突出财政政策的效果。以新凯恩斯主义DSGE 模型分析后认为，消费与劳动小时数之间存在的互补性导致非李嘉图等价偏好居民的比重比跨期分离偏好居民的比重小，即使如此，该互补性也能使政府支出对非李嘉图等价偏好甚至非跨期分离偏好居民的消费产生带动效应。

3 政府支出对私人投资需求的短期效应

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相互影响。多数新凯恩斯主义学者对政府支出的短期效应研究，均假定名义利率满足泰勒规则或不变，忽略了一般情况下政府扩大支出需要增加债务或向市场融资会引起利率的变动，从而影响私人投资。Traum N.和Yang S.C.（2015）的研究则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一缺陷。他们利用标准新凯恩斯主义Smets-Wouters 模型，数据样本时间为美国1983 年第1 季度至2008 年第1 季度，附加可变资本效用和投资调整成本两个变量，将政府支出分为政府消费和政府生产性投资两类，市场代理人分为具有理性预期（有储蓄偏好）和无储蓄偏好（等同于拇指准则偏好）两类，但模型不对政府债务是否存在带动或挤出效应以及政府债务如何影响经济运行提前作出假设性限制，利用模型的主要结构以及关键政策参数来评价财政政策、货币政策和其他影响政府债务的各因素的重要性。

从短期来看，政府债务效应主要取决于引起债务扩张的财政或货币政策类型。因为政府的生产性投资增加意味着未来存在较多的公共资本储备，进而提高了私人资本的边际产值。同时，资本税收率的下降直接增加了私人投资的税后收益率，即使政府债务较高，也会出现较多的私人投资。可见，如果政府债务伴随着资本税收率的下降或政府生产性投资的增加（两者都能提高资本净收益），即使存在较高的实际利率，较高的政府债务也能带动私人投资。

从相对长期来看，因债务扩张而导致的融资扭曲能够产生负投资效应。伴随赤字融资性财政干预，遵循泰勒规则的中国人民银行针对产出的波动而相应调整利率的政策越激烈，越容易导致投资上升趋势变小或下降趋势变大，而这也取决于导致债务扩张的政策类型。对于积极的政府投资政策，中国人民银行在短期内调整名义利率能反转对投资的带动效应。因此，需要积极的货币政策予以配合，虽然积极的货币政策会使政府债务扩张，但能减少部分私人投资，不存在债务与实际利息率缩减。该研究结果揭示了经验研究中发现的政府债务对投资存在挤出效应时利率和债务关系不确定的原因。

4 政府支出的短期乘数效应

政府支出乘数衡量每单位政府支出对消费和投资以及总需求的总体影响，因而能够简要总结政府支出对实体经济的刺激效果。通过上文分析可知，政府支出的短期乘数效应主要取决于不同消费偏好居民的相对比重、政府支出的类型以及相关货币政策等因素。Gali J.等（2007）认为，在不完全竞争条件下政府支出对消费的带动效应要高于门槛值0.25。随着扩张性财政政策的实施，政府支出对消费和产出乘数值呈现缓慢下降趋势，波动区间为1～0.8。当存在价格粘性以及拇指准则偏好居民比重增大时，政府支出对通货膨胀和产出的乘数效应也相应扩大。但政府支出乘数对工资弹性相对不敏感，政府支出对投资拉动的乘数作用是负值，而较高的资本调整成本可以缓解投资下降趋势。假定政府赤字融资由未来的一次性征税来偿还，那么政府支出的短期乘数效应会随着赤字融资额的增加而增大。然而，Christiano 等（2011）认为，在标准新凯恩斯主义模型分析中，政府支出的短期乘数大于1 或小于1，取决于对代理人偏好的准确假定。即使消费者具有李嘉图等价偏好特性，只要消费边际效用与闲暇边际效用存在互补性以及消费的边际效用随劳动小时数递增，随着价格加成下降，增加的经济竞争力就会产生政府支出的正财富效应。在名义利率不随政府支出的增加而变动或为常数时，政府支出的短期乘数会远大于1，甚至接近2。如果名义利率的调整遵循泰勒规则，就会对扩张性财政政策作出响应，对产出和通货膨胀产生压力，使政府支出的短期乘数值变得适宜。

针对由于居民偏好假设不同导致政府支出乘数估计值上的差异，Cogan 等（2010）以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家、美国总统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Christina Romer和副总统办公室首席经济学家Jared Bernstein 于2009 年1 月提出的美国经济复苏计划中的财政支出政策为例，利用Smets-Wouters 模型对美国2009 第1季度至2013 年第4 季度数据进行分析和预测，设定市场上只有拇指准则偏好和理性预期两种消费者，与Gali J.等（2007）的分析一样，这两种消费者未来的征税额取决于政府支出和债务水平。其中，6%的政府债务通过未来一次性征税偿还，13%的政府债务立即提高税收支付，其余81%的政府债务通过今后一段时间的缓慢征税偿还。具有拇指准则偏好的居民比重取现有研究文献中的最高值0.5。研究结果认为，美国现行财政刺激政策的政府支出乘数变动区间为0.27～0.73，2010 年第1 季度为最大值0.73，2012 年第4 季度降为最小值0.27，约为Romer 和Bernstein 相应乘数预测值的1/6。同时，Cogan 等（2010）认为，其所估计的政府支出乘数低于Gali J.等（2007）乘数估计值的原因在于所测算的美国人口中具有拇指准则偏好居民的比重相对较低，而且在工资严格刚性的假定条件下，实际工资随政府支出增加的幅度适中，影响了具有拇指准则偏好消费者的净收入以及消费。

5 结论与启示

新凯恩斯主义以其更贴近经济运行实际的理论框架与模型成为当今宏观经济学领域的重要学派之一。其中，Smets-Wouters 模型具备标准的新凯恩斯主义理论框架，融合了较多反映宏观经济运行的参数或变量，因而成为新凯恩斯主义模型化的代表性成果和大部分高校、学者教学和相关研究的重要模型。最新的新凯恩斯主义研究范式在关于居民偏好等前提条件设定方面更接近实际，对居民偏好的假定选择或确认，已由最初的均质化或单一偏好假设逐步演变为两种偏好假设或多偏好假设的异质性框架，这能更加真实地反映私人消费的偏好结构，提高了研究结论的相对可靠性。

政府支出对具有拇指准则偏好和跨期分离偏好居民的影响最大，具有此类偏好的居民比重越大，政府支出对私人消费的财富效应也相应增大。短期内，伴随资本税收率下降或政府生产性投资增加，尽管存在较高的实际利率，用于生产性投资的较高政府债务也存在对私人投资需求的带动效应。因此，政府支出的短期乘数效应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居民的消费偏好和政府支出中的生产性投资水平。从现有新凯恩斯主义相关研究文献中可以看出，政府支出短期乘数在不同条件下的波动区间为[0.27，2），乘数度量值的波动取决于理论模型、经济运行环境或测算数据以及假设条件设定等相关因素的组合差异。

在政府支出为外生变量的条件下，政府支出对效用函数存在影响效应，意味着存在财政政策的优化空间，政府应当优化其公共支出政策，使居民福利最大化。短期内，赤字融资并辅以减税的宏观政策是刺激经济尽快复苏的主要选择之一。新凯恩斯主义在关于政府支出短期效应的最新研究中，大多假定名义利率不变或遵循泰勒规则式货币政策，但是从其长期效应来看，政府支出的扩张必然引发通货膨胀等问题，如何协调财政与货币政策，实现宏观经济的均衡与稳定发展，有待进一步深化研究。

在我国刺激市场需求的宏观经济政策中，生产性投资比重较大，有利于刺激市场投资的增加，但减税力度较小，不利于促进中低收入居民增加消费。在我国由投资、出口驱动型经济增长方式向投资、出口和消费均衡协调型经济增长方式转变的进程中，降低税负尤其是中低收入居民的税负，尽快建立覆盖全民的社会保障体系，对提高居民消费有重要的理论与实践价值。同时，财政刺激政策要结合适度灵活的货币政策，防止经济较快增长引发严重的通货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