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自审·去他者化
——近年美日韩女性剧特征探析
2021-04-30高源
高 源
一、近年美日韩女性剧概述
女性剧,即以女性为中心展开叙事,讲述女性实现自我价值的电视剧作品。
21世纪之初至2016年,总体来看,美、日、韩女性剧多强调女性的“他者”身份,即便是获得金球奖、艾美奖、日剧学院赏、韩国百想艺术大赏的剧集也是如此。从《绝望的主妇》到《傲骨贤妻》、从《丧失名字的女神》到《阿浅来了》、从《人鱼小姐》到《妻子的诱惑》,这些作品中的女性往往是被凝视的对象,是家庭主妇、是贤惠妻子、是未婚妈妈或不守本分的恶女。虽然如此,这一阶段的女性剧也对女性情谊、性自由、女性的职场困境有所表现。而且这一时期的女性剧集也存在多从中产阶级的视点进行叙事的特征。值得注意的是,此时也出现了《自闭历程》《微不足道的生活》等以女性为主角展开叙事的作品,这些作品多由纯文学改编而来,作者的个体感受印迹鲜明,对现实和社会的反映较为有限。
近年女性剧的发展与社会气候和传媒动态是紧密相连的。2016年以来,美国、日本、韩国女性就业率呈持续稳定上升趋势(见表1),女性参与社会活动的不断深入,女性的公民意识增强,更加关注政治动向。以美国为例,2018年中期选举,美国女性参选和投票意愿高涨,她们或对特朗普总统不满,或对共和党控制国会不满,或受“#Me Too”反性侵运动感召,或为维护生育权、捍卫少数族裔和特殊群体利益不受保守主义压制。[1]
表1.2016—2018美、日、韩女性就业率性别趋势图
从美国金牌制作人哈维·韦恩斯坦性侵案到震动日本社会的山口敬之性侵案再到韩国旷日持久的“姐姐来了”、“#Me Too”浪潮席卷北美和东亚。“#Me Too”不仅关注性侵、家暴等对肉体和精神造成直接伤害的问题,也强调女性普遍在生活中受到的性别歧视和压迫。2016年,描摹女性在工作和生活中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小说《82年生的金智英》一经出版就成为韩国平权诉求的旗帜,韩国总统文在寅也呼吁“希望92年生的金智英们能过上不一样的人生”。[2]
在美国,女性观众一向是电视剧的忠实受众,据美国电影协会(MPAA)《2019-2020年度项目报告》数据显示,女性观众对付费电视和网络在线订阅的消费意愿要强于男性观众(见表2)。在社会风潮和商业利益的双重驱动下,传统电视剧制作方和头部影视平台都将目光投向了女性剧,流媒体大战的白热化也倒逼女性剧集制作水准的提高。《王冠》《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使女的故事》等主打女性剧集过硬的剧作,精良的制作,中生代演员炉火纯青的表演、兼顾视觉享受与叙事的构图、考究的打光与镜头调度、精美的服化道,让女性剧的艺术效果堪比电影。女性剧甚至成为美国各大电视网走出国门的重要途径。2016年以来,美国与英国合拍了《王冠》(Netflix制作)《名姝》 (hulu与itv联合制作)《杀死伊芙》 (BBC美国制作);与日本合拍了《女神探夏洛克》(hulu与HBO亚洲联合制作)《百万日元的女人们》(Netflix、东京电视台制作);与意大利合拍了《我的天才女友》(HBO、RAI、TIM vision联合制作),等等。
表2.2018—2019美国电视付费与网络在线订阅量女性用户占比
日本一批跳出传统的爱情、家庭等传统创作方向的女性剧进入黄金档,连向来价值观偏保守的日本大河剧在2017年也通过《女城主直虎》实现人物创作层面的突破,塑造了不再突出依靠男性实现价值的大和抚子形象。韩国女性剧注重工业化、类型化,却出现了《浪漫的体质》这样反类型佳作。优秀的女性剧备受各国电视剧最高奖项的青睐,也获得了中国观众的较高评价。(见表3~5)
表3.近年来美国女性剧主要剧集情况表
表4.近年来日本女性剧集基本情况表
表5.近年来日本女性剧集基本情况表
二、日常:职场女性增加与“me too”浪潮促使电视剧聚焦“小女主”
(一)日常生活成就不平凡——与职业剧的结合
“小女主”中的“小”在社会身份普通。美、日女性剧比较典型,主人公是小白领,30岁左右,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有所作为。此类职业女性是身边男性的仰望对象,她们的干练和男性角色的笨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熟稔运用上述范式的《Doctor X~大门未知子》播出的6季中有5季是当年收视冠军,足见日本观众对这类作品的偏爱。此类作品还有:《非自然死亡》《法医朝颜》《这个不可以报销》《我,准时下班》《卖房子的女人·逆袭篇》等。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平成30年女性劳动者情况调查》,近年来女性劳动力人口逐年增加;女性劳动力占劳动力人口总数比重亦逐年提高;从年龄分布来说,平成30年(2018年),25—29岁女性中职业女性的比重最大,占83.9%,30—34岁女性中职业女性的比重次之,占76.9%。日本电视剧选择将30岁左右的职业女性作为职业剧的主人公或与此有关,更能引发此年龄段女性观众的共鸣。
韩剧《浪漫的体质》把职场的艰辛包裹在喜剧的外壳内,大量表现人物内心活动的台词也细腻地诉说都市独身女性的“丧”和“小确幸”。
美剧《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把女性自我觉醒与脱口秀演员的职业成长熔于一炉,讲述第二次女权主义运动浪潮前的女性奋斗史。《女子摔跤联盟》将女性议题与运动元素串联,给观众耳目一新之感。
美国女性剧中也不乏另类“职业剧”。《王冠》建构伊丽莎白二世作为普通女人和英联邦君主之间的身份冲突,丈量现代社会中具有较强自我意识的女性与集宗教领袖和国家元首于一身的英国君主的距离,重现新世界权力格局建立后,日不落帝国余晖消弭的过程。从这一点说,《王冠》是女性剧,但没有局限于此,且带有较强的史诗色彩。《名姝》将镜头对准18世纪的不列颠,彼时伦敦城有近五分之一的女性需要卖淫才能维持生计。该剧以最不女权的“职业”作为切入点陈说父权制下女性的不甘,她们想做自己的主人,必须出卖自己的身体。但即便身份卑贱,剧中的女性都保有自由的灵魂。从本质上说,这些剧中带有明显的女利主义倾向,并不能归为真正意义上的女性剧。
(二)日常生活中微妙的性别歧视——直面“非典型”的典型伤害
“小女主”的“小”也小在话语权的微小和社会地位的边缘。女性剧集对女性生存状态的观照随着女权运动的发展而深入。一方面表现在反映家庭暴力、性侵、婚姻背叛给女性的压力和创伤,另一方面在于捕捉女性在家庭和职场遭遇的隐性偏见和冷暴力,通过在公共空间(电视、网络)的讨论,鼓励“小女主”的生活原型们坦然面对被性别歧视和性剥削的经历,从而消除耻感。
2010年以后,从家暴、单亲妈妈、子女升学等角度入手的女性剧较多,如《mother》《woman》《丧失名字的女神》《玻璃芦苇》和《直美与加奈子》。2016年开始,女性剧的创作风向逐渐转到对女性在婚姻遭遇的精神暴力的挖掘,《昼颜》中家庭主妇笹本纱和鲜少感受到丈夫的爱,丈夫对仓鼠的关心都比给予纱和的多;《问题餐厅》中森村镜子为家务、育儿和赡养长辈而劳碌,还要忍受丈夫的语言暴力。上述作品大多安排具有更强自我意识的女性角色帮助受害的女性人物走出逆境,但对于含蓄、内敛、隐忍的日本女性来说,或许这样的“解脱之道”只存在于艺术作品中。
2019年WOWOW台制作播出的《坡道上的家》在情节设置更为写实,没有让爱情、友情作为“上帝之手”纾解困局,而是细致入微地描摹了女性在面对精神压迫时的孤立无援,以及偏见是如何将女性从受害者逼成施暴者的。尽管主角里沙子考上了东京的大学,还是因为家务做不好被母亲轻视;丈夫每日回家都会喝几瓶啤酒,里沙子偶尔开一瓶解乏就被怀疑得了酒精依赖症;不孕的女编辑拒绝女下属早退照顾孩子被揶揄成嫉妒。这些普通女性面对的歧视不仅普遍,甚至来自女性内部。该剧还表现了社会对女性的物化问题,如母亲以女儿结婚时的排场来衡量这场婚姻的质量。《风的新生活》《卖房子的女人·逆袭篇》对这些问题也有所涉及。
韩剧则另辟蹊径,《我亲爱的朋友们》将老年女性的生活搬上荧屏。老去的妈妈们对有尊严且有期待的生活的渴求被淋漓尽致地呈现,而家庭和社会对此的忽视和冷漠也是对她们的伤害。网络短剧《就算敏感点也无妨》围绕女学生校园中经常遇到轻微性骚扰展开,具有一定的教育意义。
美剧也有部分剧集对此类微妙的侵犯有所表露。如《大小谎言》中瑟莱斯特长久以来饱受丈夫过度占有欲、殴打以及婚内强奸的折磨,深爱丈夫的她一度自我说服这是她的性癖而不是丈夫的暴力。又如《美国夫人》中描绘出的讽刺场景,一位女权主义者向丈夫表示她有了婚外情,而丈夫却在听到这位情敌是女性时松了一口气,否认妻子背叛了婚姻——丈夫的“宽容”实则是对妻子的不尊重。
此类作品的创作也存在两种极端化倾向,或停留在女性生存艰辛的渲染,有消费女性之嫌;或回避现实,臆造完全不受性别限制的女性角色,给观众以替代性满足的同时也消解了性别议题的严肃性。
对女性主义的关注相对符合美国主流价值观,这也是女性剧集成为主流平台的常客的部分原因。但是在东亚儒家文化圈,此类剧集比较小众,《坡道上的家》由收费台制作播出,《风的新生活》虽然在中国文艺青年聚集的豆瓣网有较大的反响,在本国收视率却只居于中等偏上水平。韩国的女性剧均由政治取向偏左的有线台制作,而非受众更广、更主流的“三大台”(KBS、SBS、MBC)。而且就观众的观剧习惯而言,影视剧收看是伴随性、消遣性的,推出题材相对沉重严肃的女性剧集对于制作方来说也是不小的考验。
(三)拒绝爱情的“灰姑娘”
弱化爱情给予女性角色的作用力是近年美、日、韩女性剧的创作趋势之一,女性形象更加独立,独身女性越来越多成为主角,剧中爱情观念的转变映射出了当下女性的自信和对多样化实现自我价值的认可。
美剧《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将人物成长的动机设置为婚姻的失败,正是走出了不可靠的爱情,主人公才有了寻找自我的可能。
日剧里独身女性形象增多,爱情不再是这些平凡女性的必需品。《同期的小樱》非但全剧没有谈情说爱的戏码,女主人公还对人人争做利己主义者的社会有所批判。《风的新生活》的女主角大岛风在失恋中成长,找到了自我,即便抛弃过她的恋人回头,大岛风也不愿回到他的怀抱,决定一个人生活下去;《这个不可以报销》中的沙名子是一名精明强干的小会计,不时奖励努力生活的自己,享受着安宁的独身时光;《非自然死亡》中法医三澄美琴为了工作放弃进入婚姻的机会。
韩国网络剧《独立也过得很好的智恩》刻画了不依附于家庭和男友的职场新人,智恩珍惜爱情却保持着自身的独立性。《浪漫的体质》的女主角们均为独身,她们不渴求永恒的爱情,对友情和梦想的追逐更为坚持。《春夜》虽然是一部爱情剧,但该剧的爱情描写充满了女性特质,优美、含蓄而绵长,生动、细腻地描摹了女性在恋爱中的微妙心绪。就剧情来看,女主角在有未婚夫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出轨”,争取真爱。这样的设置具有很强的女性意识。
三、自审:从对女性主义运动的反思到对政治生态的冷思考
(一)“政治正确”与自主选择
关于女性主义的反思在美剧和日剧中较为典型。在女性平权被戏谑地称为“政治正确”的今天,美剧《美国夫人》“不讨好”地以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反女权领袖菲莉丝·施拉夫利为主角,回溯半个多世纪前女权主义运动高涨时期的众生相。该剧对性别不平等的表现,大到美国平等权修正案(ERA)推进的举步维艰,小到丈夫为了逃避送孩子装傻。该剧在指出施拉夫利无法脱离其性别实现诉求的同时,也展现了当时女权主义领袖们的局限性,女权主义阵营内部因LGBT权益而产生的撕裂和割席、向男权的妥协、对持有传统价值观女性的忽视都是第二次女权主义运动最终折戟的原因。结尾处女权主义者联手共挫施拉夫利进入内阁的情节设计,饱含创作者对女权主义者团结一致的期许。
日剧《坡道上的家》以展现亲生母亲杀子,剖析男权社会中强加于女性的诸多压力,通过塑造无法提供给妻子出嫁前一般优渥生活的山田和贵这一人物形象,点明男性亦是男权社会体制的牺牲品。
在重申女性平权重要性的同时,女性剧也警惕女性主义发展中的矫枉过正。女性主义对婚姻制度的批判不能剥夺女性自主选择命运的自由。日剧《太太请小心轻放》中的山菜美厌倦了紧张刺激的特工生活,改名换姓做了家庭主妇,踏上了帮助同为主妇的邻居们摆脱丈夫欺凌的道路。《继母与女儿的蓝调》中亚希子在婚后辞职,把主妇视作一项事业,在丈夫去世后仍专心抚育继女,将其培养成自信独立的青年。继女无数次自豪地说:“我的妈妈无论在哪里都是事业女性”。在呼吁女性自力更生时,为家庭主妇正名,正视她们为家庭做出的无法用金钱衡量的贡献,也是女性主义的应有之义。相较之下,2020年我国女性剧的创作某种程度上却陷进了怪圈,女尊剧《传闻中的陈芊芊》热度居高不下,殊不知女性主义运动是平权运动,女性剧不应推崇女尊男卑的价值观,女性对男性的反向“凝视”也不可取,任何一种性别都不该成为色情观看的客体。
(二)历史坐标中的女性主义
《美国夫人》表面在讲述20世纪六七十年代女权主义者与反对者的抗衡,背后是以创作者为代表的美国精英派就今日美国乃至全球政治生态“向右转”态势的忧虑和反思。该剧中出现的绝大多数女性主义者的原型是民主党人,施拉夫利则是共和党人,她人生最后的岁月里还在为特朗普竞选总统站台。女性权益是符合左翼精英派利益的民主党与代表右翼保守势力的共和派博弈的重要阵地之一。创作者之所以选择在女性剧中探讨保守主义抬头带来的危机,一是因为女性主义从来不能和时代和政治分割开,女性主义本就是一个国家现代化、民主化进程中的重要议题;二是影视剧对女性社会经济地位的提升、话语权增强的响应。
这也是创作于20世纪80年代的反乌托邦小说《使女的故事》在特朗普正式就任总统的2017年被拍成影视剧并且横扫艾美奖和金球奖的原因之一。特朗普入住白宫的第二天,原著作者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便在《纽约时报》发表了题为《特朗普时代,<使女的故事>意味着什么》的文章。在女性前所未有的深入参与公共事务的今天,精英派的这一番“故事新说”不仅有着浓厚的反思意味,亦是对女性公民政治生活主体性的肯定。放任保守派恣意扩张,夺取话语权的后果是女性群体首当其冲面临威胁,女性不能再等待被拯救,而需要自救,正如主人公琼所言——“没有什么是在一瞬间改变的”“恐惧是非常好的动力”。因此原创的第二、三季男性角色逐渐退出了主线叙事,女性同盟成为推翻基列(剧中极端宗教分子建立的男权国家)最强大的力量。
《傲骨之战》第四季第一集假想2017年赢得大选的是希拉里,戴安为此兴奋片刻后旋即发觉这个世界里,女性的生存状态并不会更好,世界并不会焕然一新。美国此刻混乱割裂的局面不是强人政治能加速或扭转的,不同的总统就任的区别只是他们选择包庇的阴暗面不同。精英派以女性主义为切口进行的自审已然超越简单的政治派别对立,对美国社会病态的剖视可谓鞭辟入里。
美国与意大利合拍剧集《我的天才女友》在叙事上融合了女性的奋起与底层的反抗,女性角色命运的沉浮与战后意大利的坎坷重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韩国亦是如此。两性平等的观念与民主阵营的价值观高度一致。2017年文在寅上台后在维护女性权益问题上的态度十分坚决。支持文在寅政府的左翼有线电视台TVN和JTBC于2017起制作了一些艺术质量较高的女性剧,如《迷雾》《天空之城》,并翻拍了具有鲜明女性主义色彩的日剧《mother》。电影方面,《82年生的金智英》也得以成功电影化。
日本影视剧创作具有去政治化倾向,因此在此不做讨论。
四、去他者化:“她”视角下的人物与影像
(一)女性人物与女性情谊
近年女性剧中的人物塑造是在“她”视角下完成的,基本褪去了以往影视剧对女性的身体消费。如《杀死伊芙》将更符合传统(或者说男性)审美取向的朱迪·科莫饰演女同性恋中偏男性的一方,还赋予她诸多“男性气质”——嗜血、坚定,用暴力向伊芙示爱,这是摆脱男性凝视的方式之一。《女子摔跤联盟》选择摔跤这一传统男性运动作为切入点也是摆出了拒绝成为“他者”的姿态。《天空之城》一反此前韩剧主妇视觉形象设计惯例,主人公韩书真以干练的短发形象出现,作风强势霸道,也是一种摆脱“被看”的途径。
另一方面,女性之间的情谊为编剧大书特书。《我的天才女友》用极其细腻的笔触将女性的互助和摩擦娓娓道来。女性之间的这种复杂情愫也与男权社会的压制有着天然的联系,正是因为女性难以接受教育,女孩子内部才会展开竞争,以期获得更好的资源,而剧中无论多么平庸的男生都能一直上学。《大小谎言》中性侵犯佩里之死是五位女性共同推动的,致命一击来自与佩里并无直接冲突的邦尼,似乎寓意着佩里受到了来自女性群体(而非个人)的裁决。《使女的故事》在原创的第二季和第三季中展现了主教夫人、使女和马大组成女性联盟,积极自救的场面。《太太请小心轻放》《继母与女儿的蓝调》《风的新生活》《天空之城》等剧对此也有所展现。
(二)女性影像语言创新
女性影像语言的创新,一是表现在视听语言对情绪的外化。《大小谎言》中,每当女性情绪不稳定,都会插入海洋的画面。汹涌的海潮是女性情绪波动的隐喻。《使女的故事》《坡道上的家》也使用过“水”这一意象,浸入水中的女性进入内心世界。女性剧还擅于用“镜子”作为人物内心的反射物,如《使女的故事》爱玛和琼第一次敞开心扉是在商店橱窗前,《美国夫人》中反女权主义者在发觉她更认同女性主义的观念后路过一面玻璃,旁边传来其他人的叫声,这也是对她当时心理活动的外化。用抖动的手持摄影表现女性人物内心的震动也是常见的手段。
女性影像语言的创新,二是表现在视听语言对困境的外化。《使女的故事》和《美国夫人》中都有许多女性站在栅栏前的镜头,象征着被禁锢的女性。《美国夫人》中,施拉夫利站在栅栏前还带着“反平权”的徽章,更具有讽刺色彩。
虽然近年来美、日、韩女性剧获得了长足的进步,但也不可否认,今天的女性剧也有缺陷。如女性剧中的人物塑造也在迎合着女性潜在的“万人迷”心理,并没有挣脱出“看”与“被看”的窠臼,只是角色倒置。《使女的故事》中极具魅力的琼引得卢克和尼克的爱慕,就连性侵她的大主教也迷恋着她。《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虽然展现的是“娜拉逆袭史”,但主角甜美的长相和曼妙的身材某种程度上也迎合了男性的“凝视”。此外,女性剧的突破彰显了社会变革节点中文艺作品的前瞻性,这并不意味着现实生活中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和社会对女性的接纳度与编导的思想达到了同一深度。
五、近年女性剧承载的现实意义
近年美国女性剧的价值不仅在于剖析女性主义运动自身的正当性以及宣告包含伸张女性权益在内的左翼思潮的复归,更可贵的是,女性剧开辟出了讨论社会议题的新分野。女性主义电影中的杰作《钢琴课》的导演兼编剧简·坎皮恩曾表示,她创作剧本花费了十年时间,“它纯粹是我个人的,我想都没想过和别人一起写”[3]。而近年的女性主义影视作品不再囿于个人化、私密化的创作,随着女性生存状态成为反映社会变革的重要指标之一,女性剧走向更为广阔的舞台,或者说它已然成为讨论社会话题的新场域。女性剧依然是呼吁两性平等的阵地,而从女性角度切入讨论政治、阶级与阶层、种族和性别等议题也成为可能。Hulu的王牌剧集《使女的故事》的主人公琼的经典台词“当他们劫掠议会时,我没有觉醒;当他们架空宪法时,我没有觉醒;现在我觉醒了”与Apple+自制头部剧《早间新闻》中性侵事件施暴者米切的台词“当他们向着强奸犯而去,我没有发声,因为我不是强奸犯;当他们向有权势的男人而去,我没有发声,因为我不是有权势的男人;但等到他们向普通男人而去,你要怎么办?谁来为你发声?”对照来看,颇具互文性。“#Me too”运动以摧枯拉朽之势“颠覆”社会的过程中泥沙俱下的问题是无法回避的,2020年制作播出的《美国夫人》和《早间新闻》都有塑造“不完美的受害者”形象,重新审视女性在不平等的性别关系中扮演的角色,女性剧敢于对此类现象予以刻画正是其成熟的表现,容纳多元视角的美国女性剧昭示着此刻社会风向变化,起到了镜鉴的作用。
六、总结
综上所述,近年来美、日、韩的女性剧选择了更为生活化的叙述方式,并对女性主义自身的缺陷有所反思,还将其置于新的政治生态下进行思考。与此同时,女性剧依然在强调女性的自我意识和独立意识,以摆脱女性在性别政治中的他者身份。美国女性剧较为先锋,对女性议题的探讨更加深刻和彻底。相较之下,日韩女性剧略显苍白,对女性在职场和家庭的碰壁进行不遗余力表现的同时,没能从其自身、阶层和社会的层面发掘成因,感性呈现远大于理性认知。当然,这与日韩文化氛围和当地女性的实际工作生活境遇有关,女性主义在东亚的推进度比北美要来得缓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