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嘎：关于时间

LEAND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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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

原创音乐剧《在远方》，2月底刚结束广州场巡演。

主创之一的阿云嘎，去年9月加入团队，参与制作，当时正巧碰上新专辑发布，时间管理随即成了选择题。不过，他向来是不紧不慢的，心里头有清晰的序列。“我尽量不迟到、不请假，做好自己，首先就会让大家觉得，这个团队的能量是聚起来的。”创作和排演的四个月，他把音乐剧以外的工作尽可能推掉，和其他主创成天待在排练室，琢磨剧情，琢磨曲子，首次尝试为音乐剧写歌，剧中有六首曲子出自他手。

从12月初北京首演，直至最后的广州场，剧本一直在变，台词、剧情、表演方法，主创团队作出的调整达上百次。“现在才刚进入青春期呢。”在阿云嘎眼中，若是将音乐剧作品喻作人的成长阶段，一巡结束，《在远方》只算是度过了打打闹闹、无忧无虑的孩童时期，而接踵而至的青春期，“可能会遇到些挫折”。

为了应对可想见的挫折，他和其他主创仍在不断反思。作品成熟的标准，“拿我们主创来说，是对人物的把控特别有自信，对戏剧的起承转合特别顺。而对专业剧迷来说，他们看完后，觉得整体的故事性很完整，没有任何跳戏、出戏、感到不舒服的部分，挑不出毛病——这才是一部剧真正成熟的时候”。他曾提到，国外相对成熟的音乐剧，会花至少两到三年的时间去打磨。

新冠疫情让阿云嘎原定参演的《变身怪医》无限推迟——而这同样是国外音乐剧引进的困难现状。他用了个妥帖的形容：推动音乐剧行业发展就像“孵化一个蛋”，以往引进音乐剧，是借助外来的文本、科技、表演方法，加速孵化，现在，外力没了，这个蛋要怎么孵化，全靠国内的音乐剧人自己摸索，“摸索一种属于国内市场的孵化模式”。

此时做原创音乐剧，看似“不得不”被提上日程的选择，但事实上，想法一早就有，甚至，“比设想的时间点还要更晚”。阿云嘎说：“我们太‘急于求成了。是的，我们太着急了，着急音乐剧行业能变得更好，着急它形成完备的工业体系，着急每个部门、各个工种之间有默契的配合，着急它能养活更多从业者，着急去吸引更多的人到剧院，看一场值得的音乐剧。”

很显然，他还在着急，即使说话的样子云淡风轻，音调深沉，像大海的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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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

轮到自己，阿云嘎反倒没那么急了。

出演《声入人心》后，他始终在筹备个人音乐作品，一点点做，见缝插针地做，一做就是三年。合作的制作人和阿云嘎最初便达成共识：不赶时间，要做一张足够沉得住气的音乐作品。他也有音乐剧人的使命感，想和流行音乐歌手做出区分，便灵机一动：不如就做张以音乐剧形式演绎流行作品，又以流行角度解读音乐剧的概念专辑吧！

《不朽的·The Art》的每首歌，皆以一部对阿云嘎产生过影响的文学作品为背书，当中包括《变形记》《基督山伯爵》《小王子》《樱桃园》，书在飞机上、高铁上，赶赴工作的途中又读过几遍——在那些忙到连睡眠都难以保证的日子里，补给灵感，寻找创作线索，仍被他视作“最为美妙的事情”。

作品第二部分上线前几天，制作团队收到来自阿云嘎真挚、充满歉意的信息：他想重录。他总觉得哪里有欠缺，不够准确，过不了自己这关，很较真。“音乐和戏剧，我们不说对不对，而是说准确与不准确，但是准确里面又分几等：极佳，不错，还可以。重录后的版本，至少是还可以。”他点了点头，像在肯定这个锱铢必较的决定。制作人曾形容阿云嘎：执着而不自大，认真而不盲目，总那么谦虚，又那么如饥似渴地想要学习更多，成长更多，进步更多。

在他看来，进步应是相互的，就比如，“如果大家听了我的作品，会想要更了解作品中的人物和他的故事，去看小说，随后我们一起来探讨，相互滋养，相互学习，这就是一种良性的互动关系”。

好些歌迷朋友的留言提问让他印象深刻，其中之一有关《变形记》：为什么在诠释人物独白时，声线和视角都带着满满的爱意？众所周知，卡夫卡笔下的主人公格里高尔·萨姆沙，愤世嫉俗，对家庭和社会存有浓厚的失望和愤怒，所言所行并不讨喜。“可能我还是觉得，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份爱，所以我看到的是，格里高尔死之前依然爱着家人。”他顿了顿，“爱这个话题可能特别假大空，但我相信，这个假大空的爱也是真实存在的。就比如说，你给别人一个微笑，可能会给他的一天带来不一样的幸福和温暖。谁都不知道其他人经历过什么，过着怎样的人生，但有些时候，温暖就是能互相传递的”。

阿云嘎最喜欢的《悲惨世界》，虽为革命时期法国社会众生相，却同样是和“爱”有关的故事，甚至更为宏大。他反复感叹着，自然地昂首，“大爱，我从《悲惨世界》读到、学到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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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和不朽

关于永恒，阿云嘎已经用《不朽的·TheArt》亮出了观点，正如梵高对哥哥提奥所说：唯一不朽的，是艺术所传达出来的，对任何生命的理解。

再具体点，即是人性。“人性是不会变的，哪一个时期、哪一个国家，都是这样。”经典作品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它们书写和描绘人性，在每个时代都能引发共鸣——阿云嘎竹筒倒豆子般，说起他心目中堪称“不朽”的艺术家，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又言至舒伯特、莫扎特，声线轻盈而明亮。在这家传承了百年意式匠心精神的咖啡馆里，像是引起了共鸣，他切身面对着那些作品，向前投去注视，满目崇敬。

“这些伟大的作品把人性都描绘透彻了，现在的我们照样能从中找到对应。你说我们进步了吗？我们反而倒退了。拿着手机，更加不懂得人情冷暖。”

他自认对人情冷暖有强大的感知力，幼时的经历叫阿云嘎尝过“冷”的滋味。“以前已经冷到极致，也就看淡了。”他轻轻带过这些故事。“但极致后一点一点在变化，黑白变成彩色，变成五彩斑斓。之后才知道，黑白、五彩斑斓，黑白、五彩斑斓，它融在一起，人生就是这样交替。”说起来，变化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不朽呢？

音乐剧本身也像变化的循环，在低迷的时候给予快乐，沉湎于快乐之时又带来难过，“让你一会儿觉得人生不容易，一会儿又觉得人生有希望，苦乐交织”。

只是，阿云嘎似乎并不渴求个人成就的不朽。“目前我还没有这样的自信。”但这并不代表努力的终止。工作人员看来，阿云嘎积极上进，对自己极其严格，几乎没有停止过学习。“（我）没有天赋，当然得逼自己去学、去练，要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嘛。”热情感染到身边人，比如最近，他的助理便在鼓舞之下认真学起了摄影。

至此，“永恒”的涵义拓展至艺术、学习——还有故乡。坐在上海市中心的意式咖啡馆Lavazza拉瓦萨咖啡店，阿云嘎说起故乡的种种，草原的夏天、濛濛细雨、泥土的芬芳、羊群的叫声、羊粪潮湿的气味、早晨的奶茶、手扒肉，小时候自觉乏味、枯燥的游牧生活，如今忆起，却是如同乐园般的存在。贾樟柯导演曾经说，离开故乡时才真正拥有故乡。阿云嘎深以为然，“离开之后再回头看，才会发现故乡是你的一切。”

但没关系，草原已经永远留在阿云嘎的身体里。“游牧民族那种风一样的自由，与天地共存的自在，是跟我的骨头和血液共同生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