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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产业链的发展与重构:大趋势与新变化

2021-04-25马盈盈崔晓敏

全球化 2021年2期
关键词:逆全球化新冠肺炎疫情

马盈盈 崔晓敏

摘要:全球金融危机后,世界经济进入深度调整期。民粹主义、贸易保护主义抬头,逆全球化浪潮来袭,叠加新冠肺炎疫情冲击,既有的全球产业链格局受到巨大挑战,并面临着组织架构、地理格局等方面的重构壓力。与此同时,各国要素成本优势的相对变化和新兴技术的发展也推动全球产业链不断调整。在多方力量的相互博弈下,未来的全球产业链重构将呈现出四方面特征:第一,以市场和最终需求导向驱动的区域集聚;第二,以安全导向驱动的供应商多元化和关键产业本地化;第三,以成本和技术导向驱动的产业链梯度转移;第四,以数字技术和人工智能驱动的工业生产方式转变和服务业分工细化。

关键词:全球产业链 新冠肺炎疫情 要素成本 逆全球化 新兴技术

作者简介:

马盈盈,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崔晓敏,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全球金融危机后,世界经济进入深度调整期,低增长、低通胀、低利率和高债务、高赤字等风险交织。在这一背景下,民粹主义、贸易保护主义抬头,逆全球化浪潮来袭,叠加新冠肺炎疫情冲击,既有的全球产业链格局受到巨大挑战,并面临着组织架构和地理布局等方面的重构压力。此外,各国要素成本优势的相对变化和新兴技术的发展也是推动全球产业链不断调整的重要力量。一方面,随着不断融入全球产业链和经济发展,一些发展中国家的生产成本明显上涨,促使部分产业链向成本更低的地区转移;另一方面,以人工智能、大数据为代表的新兴技术正在改变工业生产方式,降低生产过程对中低技能劳动力的依赖程度,进而改变全球产业链的组织架构。

全球产业链的发展与重构对中国而言尤为重要。一方面,中国经济过去40年的高速增长得益于积极融入全球产业分工体系。如果没有对外开放,2000—2014年中国国民真实收入将较实际情况下降约79.2%,

姚曦:《中国对外开放40年的总体收益》,《中国对外开放40年》(张宇燕主编),经济管理出版社2020年6月版。更遑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制造业第一大国、货物贸易第一大国、商品消费第二大国、外资流入第二大国、外汇储备第一大国的增长奇迹。另一方面,在要素成本上涨、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和供应链安全性考量上,中国面临更大的压力,“撤资中国”“去中国化”“脱钩论”等不绝于耳。根据瑞银的一项调查,产业链重构在中美贸易摩擦之前既已开始,但并不是简单的“去中国化”,而是在技术、市场、成本、竞争和政府等多重因素的权衡下,寻找新的稳态。

一、疫情前全球产业链的发展趋势

在市场、技术、成本和政府力量的作用下,疫情前全球产业链的发展已经呈现出三方面的明确趋势。

(一)劳动密集型产业不断向人力成本更低地区转移

劳动密集型产业对成本变化敏感,但对技术水平、资本设备、产业配套和基础设施要求相对较低,因而随着经济的发展,呈现出从高收入国家不断向低收入国家转移的特征,且转移内容逐渐从纺织服装等传统行业扩展到电子、化学、运输设备以及机械设备行业中可分离并外包的劳动密集型生产环节。以纺织服装业为例,该产业自工业革命以来先后经历了从英国向美国(20世纪上半叶),从美国向日本(20世纪50年代),从日本向“亚洲四小龙”(20世纪60—70年代),从“亚洲四小龙”向“亚洲四小虎”和中国(20世纪80—90年代),从中国向其他东南亚、南亚和非洲国家(2008年至今)的五次转移(图1)。

朱启兵:《中国产业变迁(I):以纺织服装业为例,劳动密集型制造业转移与产业集聚》,中银证券,2019年6月13日。

劳动力资源曾助力中国融入全球分工体系。加工贸易是中国早期参与全球产业链分工的重要方式之一。这种方式将跨国公司先进的生产技术和管理经验与本地劳动力和自然资源禀赋优势相结合,进而实现双赢。1990年,中国15~64岁年龄段人口占全球劳动总人口的23.3%,丰富的劳动力和土地等资源为发展加工贸易提供了坚实基础。1995—2007年,加工贸易在中国进出口总额中占比超过45%,高于一般贸易。劳动密集型产业和加工贸易带动了中国的经济增长,也为资本和技术密集型产业的发展积蓄了力量。同时,随着中国的融入,全球产业链逐步从“亚太—欧非”两极模式向北美、欧洲和亚洲“三足鼎立”的格局转变。

近年来,中国人力成本快速攀升,驱使劳动密集型产业向人力成本更低的东南亚、南亚以及非洲转移。据日本贸易振兴机构调查,2014年上海普通工人的月基本工资是东南亚和南亚国家相应城市的1.15~6.97倍,其中与缅甸、越南差距最大,是部分非洲国家的10倍以上。以纺织服装业为例,尽管目前中国依然是该行业最终消费品和中间投入品最主要的出口国,但已出现向东南亚、南亚以及非洲转移的迹象。2007—2018年,其他东南亚和南亚国家服装业出口占全球比重从9.7%上升至13.5%,增速明显提升并可能进一步加速。

(二)技术对产业链发展存在“双刃剑”效应

一方面,标准化、模块化和数字化使得复杂技术的“可扩散”程度大大提高,为发展中经济体融入全球化提供了机遇,并促使全球分工体系的建立。标准化、模块化和数字化技术的发展大幅降低了生产所需的研发、干中学和其他补充技能等投入。特别地,数字技术促进发展中国家和中小企业融入全球价值链,包括降低信息传递和跨境交易成本,增加中间品、服务和技术的可获得性,以及专注局部生产环节、无需了解全貌等方面。从宏观视角看,近20年来,发达经济体与新兴经济体间的贸易往来加强,尤其是欧洲、北美与亚洲产业链间的贸易往来明显增加。从微观视角看,来自发展中国家的企业在跨国公司的供应商中愈发重要。以苹果公司为例,其前200大供应商

前200大供应商占其2018年原材料、制造和组织采购金额的98%,详见Apple Supplier Responsibility 2019,https://www.apple.com/。有40家来自中国(含香港),2019年全球807家工厂中47.5%在中国内地。

另一方面,新兴技术不断改变传统工业的生产方式,增加经济赶超的技术壁垒,甚至替代了发展中国家的要素优势。技能偏向型技术进步引发对中低技能劳动力的替代,进而削弱发展中国家在传统劳动密集型产业上的比较优势。特别地,在制造过程中使用工业机器人的企业将生产活动外包到其他国家的概率明显降低。从行业看,自动化强度较高的电子和汽车产品行业所获得的外商直接投资(FDI)流量显著低于自动化强度较低的纺织、服装和皮革制品行业。此外,在以物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构建的数字经济时代,大规模定制、动态供应链、智能生产和服务、精准推送等成为现代工业的新特点,这是以廉价劳动从事批量生产的低收入国家当前还难以学习模仿的。

(三)逆全球化下制造业向区域甚至国内回流

既有全球产业链的形成和发展有赖于积极、稳定的外部环境。而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世界经济进入深度调整期,民粹主义、贸易保护主义抬头,逆全球化浪潮来袭。全球产业链呈现出一定的回归区域化、甚至本土化的迹象。

在亚洲地区,2000—2017年区域内贸易在亚洲产业链中的占比从40.3%升至46%。在前向和后向简单产业链活动中,亚洲区域内贸易比重分别提高3.5和7.4个百分点。在前向和后向复杂产业链活动中,亚洲区域内贸易比重分别提高5.4和6.6个百分点。导致这一变化的一个重要因素是大量中低收入亚洲经济体融合到亚洲生产网络中。分行业看,计算机、电子和光学产品行业、化学和制药行业以及焦炭和精炼石油产品行业区域内贸易占比较高,采矿业、农林渔业和其他运输设备行业区域外贸易占比较高。

行业层面的亚洲区域内(外)贸易基于OECD TiVA数据库中的中间品出口数据计算。未来,在“一带一路”和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等合作倡议和协定的带动下,亚洲区域经济一体化程度有望进一步提高。

在北美地区,劳动密集型产业和以美国为主要出口市场的产业回流诉求增加。一方面,金融危机后,发达国家开始反思“制造业空心化”问题,相继提出“再工业化”的口号,以期实现制造业回流与振兴。另一方面,随着中国快速跻身高科技产业,并开始威胁到美国的全球主导地位,美国将中国确定为竞争对手,并不断加大对中国高科技的打压力度,规避和阻止中国在高科技领域的赶超。

张宇燕:《理解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国际经济评论》2019年第5期。受中美贸易摩擦和《美墨加协议》影响,劳动密集型产业和以美国为主要出口市场的产业加速了从中国的撤离,转向北美地区。2019年1—7月,美國进口与2018年同期基本持平(显示进口需求变化不大),但贸易伙伴国结构发生了明显调整——自中国进口下降366亿美元,而自墨西哥进口提高125亿美元。

二、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产业链的影响

(一)疫情冲击全球产业链的机制

全球产业链使得各国经济联系更加紧密,但同时增强了全球系统性风险。首先,疫情从供给和需求两侧挤压全球产业链,造成局部断裂,并通过产业链前向关联和后向关联对经济体造成冲击。在需求层面,疫情导致的经济下行往往会推迟耐用品的消费;在供给层面,疫情造成的人员隔离、跨地区流动受限等会导致企业劳动力短缺、开工不足甚至关停。其次,各国采取的关闭边境、停航停运等措施导致国际物流迟滞、货物贸易成本增加,降低产业链运行效率。再次,疫情导致的下游市场需求萎缩将加大上游供应商的生产、销售和库存管理的风险,引起价值链贸易严重的波动与混乱。

(二)疫情对全球产业链的冲击程度:模拟分析

本部分根据亚洲开发银行编制的2018年世界投入产出表计算得到。

根据疫情发展形势,我们基于假设抽取方法,

假设抽取方法的基本原理是将一个产业部门从经济系统中抽走,通过对比抽取前后经济系统的变化来评估该部门的重要性和对整个经济系统的影响。为了解疫情冲击的经济效应以及不同部门对经济影响的异质性,我们假定疫情发生国对外总出口或某个行业出口中断或者减少一定比例。分两个阶段模拟疫情对世界经济的影响。

第一阶段,2020年1月至3月中旬,假定疫情使中国内地各行业中间品和最终品供给下降50%。从绝对值看,国内生产总值(GDP)损失最大的前10位经济体依次为澳大利亚、美国、韩国、日本、俄罗斯、德国、中国台湾、巴西、法国、英国;从相对值看,GDP损失占国内增加值比重最高的前10位经济体依次是蒙古国、中国台湾、澳大利亚、韩国、新加坡、越南、俄罗斯、哈萨克斯坦、泰国、马来西亚。分行业来看,中国内地建筑业、电子电气设备制造业、金属制品业、食品业和农业产出下降对全球经济影响最大。其中,电子电气设备出口下降50%,使得GDP受损最大的经济体为韩国、中国台湾、日本、美国、德国,分别下降2.1%、4.2%、0.46%、0.076%和0.30%;机械设备出口下降50%,使得GDP受损最大的经济体是日本、韩国、德国、澳大利亚、中国台湾,分别下降0.15%、0.46%、0.15%、0.36%和0.82%。

第二阶段,疫情向日韩、欧美地区扩散,通过需求下降和中间品、原材料供给中断反向影响中国经济。假定美、欧、日、韩各行业对世界各国出口下降50%,模拟结果表明:中国内地对四个经济体的依赖度从高到低依次为美、欧、韩和日,将分别导致中国内地GDP下降0.948、0.687、0.527、0.456个百分点。从中间品供应链中断对中国影响较大的行业看,美国是运输设备、其他商业服务、公共管理及国防、建筑业以及卫生和社会工作服务,欧盟是电子设备、运输设备、其他商业服务、建筑业、机械设备,韩国是电子设备、运输设备、金属制品、化工和建筑业,日本与韩国较为相似,但机械制造业替代了化工行业。

(三)疫情重塑国际分工格局,加速全球产业链重构

疫情重塑产业链分工格局。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下,各国产业链均受到不同程度影响,全球产业链面临巨大不确定性。跨国公司及其母国为保证经济、产业链安全和产能自主,防止对单个经济体的过度依赖和关键零部件中断,可能放弃过去以效率为标准、在全球范围内按照各国比较优势和规模经济布局产品内不同生产环节的做法,更多考虑效率和安全的平衡以及供应链的自主性和可控性,以社会成本作为产业配置的最终标准,对医疗、高科技等关键产业供应链布局进行调整,比如对国内应急供应链备份、引导关键产业的回流以及从全球化回归区域化、缩短价值链等。

疫情强化已有的全球产业链变化趋势。金融危机之后,全球产业链扩张步伐停滞甚至呈现阶段性收缩,新冠肺炎疫情进一步凸显产业链分工方式和收益分配的内在风险,成为产业链收缩的加速器。此外,疫情进一步放大了中美矛盾。美国以规则霸权工具为基础,以“国家干预主义”取代“新自由主义”,以“权力逻辑”取代“市场逻辑”,以“长臂管辖”取代“全球规则”,应对经济竞争对手和保持技术优势。

张茉楠:《后疫情时代全球经贸格局》,参考消息网,2020年7月2日。在对华战略上,以贸易政策支持国家安全政策,加紧在科技领域和关键产业与中国脱钩,并迫使第三国至全球范围与中国脱钩。在疫情影响下,美国更以国家安全为由,要求医疗设备等行业供应链从中国迁出,采用多种方式吸引美国企业从中国回撤。

三、全球产业链的重构方向

新冠肺炎疫情与经济全球化的关系是评估未来全球产业链重构方向的基础。新冠肺炎疫情导致全球供给和需求同步下降、价值链断裂、各国意识形态和价值理念分化和对立,正在改变以要素资源跨国配置为特征的全球化发展基础,加剧“逆全球化”趋势。对于疫情后全球化走向和趋势,目前有以下几个代表性观点:一是有限全球化。各国收回更多经济主权,经济从以生产要素在全球范围内高速流动、优化配置为特征的“超级全球化”回归到20世纪80年代之前以商品和资本流动为特征的“有限全球化”。二是再全球化。以“中心—外围”经济结构为基础,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由于全球治理意愿和治理能力的增加、国内市场的不断扩大,替代西方大国,成为全球化的新动力,发达与发展中国家组成的全球化“二元格局”演变为发达国家、新兴国家和外围国家组成的“三元格局”。三是慢全球化。随着商品、生产要素全球流动摩擦加剧、全球投资增速放缓以及跨国公司与母国利益冲突增强,全球化趋势放缓,区域内经济一体化程度进一步加深,全球价值链向区域内收缩。四是数字全球化。数字经济和人工智能将替代商品贸易和金融活动,成为全球化的主要驱动力,全球化体现为线上互联性的增强和线下要素流动的趋缓。

严灏文:《下一阶段全球化初探》,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网站,2020年9月11日。

总的来说,发达国家主导的、以生产要素在全球范围内高速流动、优化配置为特征的“超级全球化”已经退潮。但是,数字经济和人工智能的发展、新兴经济体参与全球治理能力和意愿的增强、发展中国家工业化进程及融入全球经济分工的客观需求等因素,将继续支撑全球化的发展。未来的全球化是多方力量相互博弈和权衡的全球化,全球产业链也将在技术、市场、成本、竞争和政府等多方因素的权衡下,寻找新的稳态。一方面,市场、技术和成本因素将继续推动全球产业链的发展。从市场看,以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经济体的国内市场不断壮大,将继续吸引跨国公司围绕终端需求形成新的区域集聚模式。从技术和成本看,随着全球要素禀赋格局的变化,全球产业链将进一步知识化、数字化和资本化。另一方面,从政府和政策看,安全导向在全球产业布局中影响显著增加。疫情冲击一方面加速了金融危机后已经出现的全球产业链区域化和本土化重构趋势,另一方面促使跨国公司在产业链布局上开始实施多元化和集聚化战略。

(一)终端市场需求驱动的产业链区域集聚

全球需求的地理格局变化是重塑全球产业链的重要力量之一,并将吸引跨国公司围绕终端需求形成新的区域集聚模式。根据麦肯锡报告,

麦肯锡全球研究院:《变革中的全球化:贸易与价值链的未来图景》,2019年4月。金融危机之前,发达经济体是全球化的消费主体。1999—2007年全球74%以上的消费来自发达经济体。金融危机后,发展中经济体在全球消费中的比重快速攀升。2017年,全球38%的消费来自发展中经济体,较2007年提高了12个百分点。其中,中国、除中国外亚洲发展中地区和美洲发展中地区分别贡献6个、2个和2个百分点。同时,根据麦肯锡的预测,到2030年中国、除中国外亚洲发展中地区以及欧洲发展中地区在全球消费中的占比将继续上升6个、2个和2个百分点,这势必将吸引更多的跨国公司围绕终端需求形成新的区域集聚模式。

(二)技术和成本驱动的产业链知识化、数字化和资本化

随着全球要素禀赋格局的变化,全球产业链将在中长期呈现出知识化、数字化和资本化趋势。一方面,知识和无形资产对全球价值链的重要性不断提升。2000—2016年,全球价值链中研发和无形资产资本化支出占总营收比例从5.4%上升至13.1%。所有类型价值链活动的知识密集度均有不同程度提升,其中制药和医疗设备、机械设备、计算机和电子占比最高(依次为80.0%、36.4%和25.4%),且提升幅度最大(依次为66.3个、29.3个和17.4个百分点)。与此相对应,价值链创造活动向研发和设计等上游活动、营销和售后等下游活动转移,而制造環节的价值占比下降。

另一方面,自动化和人工智能技术以及长期化的低利率环境,将使得制造的技术和资本密集度不断提高。从技术视角来看,人工智能、3D打印等新兴技术正在替代中低技能劳动力,改变工业生产方式。从政策环境看,主要发达经济体普遍推行的低利率政策使得资本相对劳动力的价格下降,并促使产业链的数字化和资本化。未来,那些拥有较多高技能劳动力、较强的创新研发能力以及良好的知识产权保护的国家将在新的全球产业链格局中扮演更为重要的角色。

(三)安全导向驱动的产业链多元化和集聚化

为了保证供应链的韧性和灵活性,强化产业链的抗风险能力,跨国公司在产业链布局上将实施多元化和集聚化战略。多元化可以分散风险,减少对单个经济体或少数国外供应商的依赖;集聚化可以通过产业链集群降低运输成本,缩短物流时间,提高物流调度效率,最大程度地避免各种自然灾害、疫情灾难的冲击。

产业链多元化布局主要体现在服务业和复杂价值链制造业。以日本汽车行业为例,其零部件对华依赖度很高,疫情在中国集中暴发期间,由于中国工厂停工和物流中断,日本国内企业因零部件短缺也被迫停工停产。2020年3月5日,日本首相安培晋三在“未来投资会议”上表示,“日本必须考虑让对一个国家依存度较高的产品和附加价值高的产品,生产基地回归日本国内。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尽量不要依赖于一个国家,向东南亚国家转移,实现生产基地的多元化”。9月3日,日本宣布扩大补贴计划,将印度、孟加拉国等地列为承接中国产业转移的目标国。

多元化增加了发展中国家企业参与全球产业链的机会,但是从人力资源和基础设施来看,中国内地、韩国、墨西哥、部分东南亚国家和少数东欧国家是产业链布局的主要候选地。疫情之后,发达国家基于安全考虑,会加快完善国内或区域的产业链条,甚至可能试图构建“去中国化”的全球产业链。但中国内地作为新技术发展的重地,具有强大的产业配套能力以及庞大的市场容量,在长期内仍然能够在新的全球产业链中扮演重要角色。

产业集聚主要集中于国家战略性新兴制造业或国家支柱产业等重点产业。各经济体为保证经济安全,提高这些产业的抗风险能力,倾向于建设从研发、设计到物流、金融等产业配套的全产业链集群。同时,市场规模巨大的产业链集群,可以增强经济体在全球产业生态中的话语权,用市场规模来有效避免关键技术被“卡脖子”所可能带来的经营风险。

(四)多重因素驱动的制造业产业链区域化、服务业产业链全球化

未来,在技术、政府、市场和成本驱动下,制造业产业链尤其是汽车、电子产品、纺织服装等效率驱动价值链型的区域属性将进一步增强,而服务业的全球属性将进一步强化。

对于纺织、服装、玩具、鞋履和家具制造业等劳动密集型产业链,随着发展中国家劳动力成本上升以及自动化和人工智能技术对劳动力的替代,基于劳动力成本的套利空间进一步缩小,或将转化为资本密集型产业链,向最终消费市场或者母国所在区域收缩。对于化工、汽车、计算机、电子以及机械设备等资本技术密集型制造行业,人力资本、技术和政府是驱动跨国公司向区域内布局供应链的主要因素,其中自动化技术扩大了劳动密集型加工组装环节的选址空间,生产链条长、供应商数目多、生产过程紧密、对外部冲击敏感的特征促使跨国公司为达到准时生产(JIT)要求、降低社会成本和协调,对供应商进行备份,同时将部分产能布局于国内或区域内,而政府基于经济安全的考虑也迫使技术密集型的高附加值生产环节回归国内。对于金属制品、橡胶和塑料、纸张和印刷、食品和饮料等行业,由于产品的重量、体积及易腐性等特征,区域特征本身就比较显著,约2/3以上作为中间品投入到资本技术密集型产业链,尤其是区域产业链中。而对于农业、采矿、基础金属等资源密集型产品产业链,自然资源和运输便利性依然是选址主要决定因素,更多遵循本地化的发展路径。同时,不同于部分制造业,受数字经济驱动,服务业将实现进一步全球化,产业分工更加细化,服务外包更加普遍。

为应对全球产业链发展新趋势,构建以国内循环为主、国内国外“双循环”的新发展格局,成为“逆全球化”背景下提升中国产业链、供应链稳定性和竞争力,促进经济发展的必然选择。首先,在国际循环上,要加快商品和要素流动型开放以及规则等制度性开放的步伐,充分利用国际、国内两个市场,优化资源配置,进一步释放增长潜力。从区位选择来看,中国产业链布局的着力点应当放在东亚地区和“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其次,在国内循环上,要打破省区间市场壁垒,盘活国内资源,充分利用东中西部的比较优势,实现产业链的梯度转移和区域经济协调发展。最后,对于关键技术、零部件和原材料,政府要加大财政、制度等各方面支持力度,构建自主可控的产业链条,避免在全球分工体系中被“边缘化”。

参考文献:

1.东艳、马盈盈:《疫情冲击、中美贸易摩擦与亚太价值链重构——基于假设抽取法的分析》,《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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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杨盼盼:《美国制造业回流:怎样回流?效果如何?》,《中国外汇》2020年第12期。

6.姚曦:《中国对外开放40年的总体收益》,《中国对外开放40年》(张宇燕主编),经济管理出版社2020年版。

7.张宇燕:《理解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国际经济评论》2019年第5期。

8.Ganne,Emmanuelle,and Lundquist Kathryn.Global Value Chain Development Report 2019:The Digital Economy,GVCs and SMEs,The World Bank,2019.

9.Inomata,Satoshi,and Taglioni Daria.Global Value Chain Development Report 2019:Technological Progress,Diffusion,and Opportunities For Developing Countries:Lessons from China,The World Bank,2019.

10.Kinkel,Steffen.,A.Jager,and Christoph Zanker.The Effects of Robot Use in European Manufacturing Companies on Production Off-shoring outside the EU,June.22nd International Annual EurOMA Conference,At Neuchtel,Switzerland,2015.

責任编辑:谷 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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