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蓝印花布的价值及其纹样的应用研究

奚燕锋

（南通职业大学 艺术设计学院，江苏 南通 226007）

民间艺术是艺术与生活的零距离接触点，以最原始、最朴素的方式从生活中诞生、在实践中完善，形成独特的艺术形式。民间艺术不仅是艺术之源，也是艺术之流，“它像民歌一样凝聚着劳动者对生活的热爱、对幸福的祝愿、对美的追求”[1]。当然，人类最初的一切活动都是为了生存下去，因此，民间艺术最初的主流多带有实用性、经济性的特征。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在实用、经济的基础上逐渐有了人类情感的因素，产生了审美。因此，民间艺术既能满足人们实用的物质需求，又能满足审美的精神需求，南通蓝印花布亦是如此。

1 南通蓝印花布的价值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灿若星河，手工艺是其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南通蓝印花布手工艺存续传承于民间，与农耕文明、自然经济兴衰与共，绵延数千年之久，是祖先们勤劳、智慧和心血的结晶，对人们的生产生活有直接的价值。

在服饰中，“用”是指具有不同功用的使用属性，一般服饰的实用功能为保暖御寒、身体防护及满足日常劳作和生活的需要。南通传统蓝印花布便是劳动人民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所创造的具有实用价值的面料。日本民艺学家柳宗悦先生曾指出：“工艺应是有助于人类生活、服务于人类实用需要的产物。”[2]

1.1 原料提取的经济性

用作纺织面料原料的棉花非常易得。江苏南通滨江临海，四季分明，气候适宜棉花生长，加上蓝草的大量种植及当地百姓惯有的纺纱织布传统，劳动人民凭借自己的勤劳与智慧，将棉花纺成纱，与传统印染工艺相结合，生产出既满足普通大众生产、生活所需，又具有典雅、清新特质的蓝印花布面料，并使南通土布得到很大的发展。

1.2 成品的实用性

南通蓝印花布制成的生活用品具有简洁朴素和实用经济的特点。蓝印花布不像其他地区或少数民族的传统印染工艺品那样色彩斑斓、绚丽多彩，而以简洁、朴素的色彩搭配见长，用蓝印花布做成的门帘、壁挂、床被、围裙、桌布等日常家用品，其色调既给人素雅的印象，还非常耐脏、耐磨、耐洗。旧时，南通民间男子以穿青衣、妇女以穿蓝花布为美，日用品大多为蓝印花布制作。在现代社会，南通蓝印花布再次以其天然的手工魅力吸引了很多人的关注，引起人们对于老式材质的怀念。作家桂芩将棉花比作人类最贴心贴肺的爱人，是羞答答隐在蓝布头巾、蓝布衫下的蓝色爱人，如处子般静且美的少女；也感叹棉花的气息让人想起正午地头瓦罐里的米粥，有着焦渴期待之余的怡人清凉与清香、塌心塌肺的深情，一语道出棉花与人类的亲密关系。

1.3 服用的舒适性

众所周知，棉具有良好的吸湿性、透气性，不仅穿着柔软舒适，而且保暖性好，服用性能优良，坚实耐用。南通蓝印花布制成的衣服吸汗性好，在夏天不会像其他衣服那样贴在身上；由于采用天然植物刮浆印染，棉花原有的纤维不会变形，即使穿着很厚的由蓝印花布制成的衣服也不会有热的感觉，因而南通蓝印花布以穿着舒适、经济耐用的特点，成为过去生活中最常用、最受欢迎的服装面料。时至今日，南通蓝印花布依然奉行着与世无争却奉献所有的态度，给人舒适自然的体验。

1.4 良好的环保性能

南通蓝印花布以保健植物蓝草作染料，而兰草的根可制成板蓝根，因而南通蓝印花布有一定的驱蚊功效，具有很高的环保价值。由于使用了由山间蓝草制成的蓝靛染色，色青且色牢度较好，色泽自然，沉静可亲，耐洗耐用。用蓝草作染料不仅促进了蓝印花布的发展，而且从现代观点来看无任何化学添加剂，是天然绿色产品。近年来，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环保意识的加强，人们对服装纺织品的需求已不限于外观精美、质地优良，对健康卫生、无公害更加关注。因此，针对南通蓝印花布的设计，也理应从现代人的实际需求出发，将传统与创新相结合，使蓝印花布设计的成品成为低碳着装的典范。

2 南通蓝印花布纹样的应用特色

南通蓝印花布“扎根于民间，融合了手工艺人的个人智慧和集体智慧，体现出一定的个人感情色彩和民族气质，具有鲜明的艺术个性”[3]。民间手工艺依存于民众的生活，以实用为主要目的，但其有别于纯美术或纯技艺，具有独特的审美内涵。长期以来，南通蓝印花布之所以能不断延续，得到继承和发展，除了本身所具有的乡土手工艺实用价值，还在于其纹样在工艺技巧、种类、题材、形式美等方面体现了具有地域特色的应用形式。

2.1 别致的民间工艺技巧

南通蓝印花布俗称“花点子”布，因其花版是由镂空的点、线、面组合而成，以漏版印花的方法，将石灰和黄豆粉混合制成的桨漏刮在织物上，形成大小不一的点状纹样[4]。这些点状纹样的组合有散点式、密集式，以点成线、以线成面，多而不繁，形成各种独具特色、虚实掩映、具有动感的纹样。聪明的手工艺人经过长期的创作、实践，将人物、风景、亭台楼榭、动植物等通过点的长短、粗细、曲直变化，应用在纹样设计中，既恰到好处地体现了各种物象的特征，又保留了艺术的原创痕迹（图1）。

图1 点、线、面

南通蓝印花布工艺的另一特色是冰纹的形成，与传统蜡染有相似之处，蓝印花布的黄豆与石灰防染层是脆弱的，由于整个工艺流程全部手工完成，染好去了浅浮的灰浆，于灰浆所封密处露出本色，灰浆块面大的地方，灰层在染色的卷动中自然裂开，蓝靛随着裂缝渗透到坯布上，留下了人工无法描绘的自然冰纹，犹如瓷器上的“开片”一样，自然、美观、无一雷同，为图案增加了一种妙趣天成的韵味。人们赞美自然冰纹是蓝印花布的灵魂，即使出于同一印布艺人之手，冰纹也各异，显得千变万化。现代蓝印花布经过技术、图案的改进，将“冰纹”效果应用于“甲骨文”纹样中，“浆纹”在文字中形成自然的裂纹，使图案具有一种古朴的韵味。

2.2 形式多样的纹样构成形式

南通蓝印花布纹样的构成形式多、种类齐全，包括单独纹样、连续纹样及组合纹样等构成形式。

2.2.1 单独纹样

单独纹样指“具有相对独立性并能单独用于装饰的纹样，包括自由纹样、适合纹样、填充纹样和角隅纹样等”[5]。南通蓝印花布的单独纹样内容丰富、形式多样，有动物、植物、器皿等，一般用在头巾、被面、帐檐等定位设计中，这些纹样既可独立使用，也可以组合设计。

（1）自由式单独纹样[6]。南通蓝印花布的自由式单独纹样主要由可以自由处理外形的独立纹样构成，一般描述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或生活场景，如图2所示，麒麟背上坐着一个儿童，讲述了关于早生贵子、早得幸福的故事。自由式纹样外轮廓不受限制，但要求结构严谨、造型丰满和外形完美。

图2 自由式单独纹样

（2）适合式单独纹样。适合图案就是指纹样的外形要适合一定形状内的图形。南通蓝印花布的中心纹样用于包袱布、枕巾、手帕等的中心部位，以圆形为主，也有方形和多边形。图形内容丰富，变形得体，布局舒展，结构严谨。

（3）填充纹样。填充纹样有一定的外轮廓，但是不受外形的严格控制，形式比较活泼、自由。在南通蓝印花布填充纹样中，大多依据实物的外轮廓进行纹样的填充设计，如肚兜、围裙中的纹样；也有的将图案底部分为几个空间，在空间中进行纹样的填充，这些纹样可以用于局部空间，也可突破少数边线，纹样比较丰富多样、生动活泼。

（4）角隅纹样。角隅纹样又叫角花，实际上是角的适合纹样。与一般适合纹样图案不同的是，除直角和两条直角边以外，另外两个角和一条斜边往往没有严格的适合要求，处理上比较灵活随意。南通蓝印花布角隅纹样在设计组织中经常照顾角隅两侧边沿的连接部位，在组合上力求均衡、稳定，把不同形体配置在一起，在设计中起到内外呼应的作用，一般用在包袱布、头巾中，将蝴蝶和如意形装饰于角纹中的运用非常普遍。

2.2.2 连续纹样

连续纹样就是先设计好一个单位纹样，然后按照一定的排列规律，向上下、左右或者上下左右等方向反复连续使用此纹样，主要有二方连续纹样和四方连续纹样。

（1）二方连续纹样。南通蓝印花布二方连续纹样是采用一个基本纹样或两个以上带有连续性的单位纹样，向左右或上下两个方向重复排列，形成带状连续纹样。可根据装饰需要任意选择长短，是常用的一种装饰纹样。南通蓝印花布二方连续纹样一般用于定位设计图案的周边，例如民间的包袱布四周及枕巾两头的设计，既是一个完整的独立装饰个体，也是一个基本单位纹样。

（2）四方连续纹样。南通蓝印花布四方连续纹样是用一个基本单位纹样向上下、左右4个方向重复排列、连续扩展的纹样。在进行面料设计时，既要注意纹样本身的优美，还要注意连续后花纹分布的均匀，不能出现空档。南通蓝印花布四方连续纹样达到了既形式复杂又井然有序的效果。

2.2.3 适合纹样

南通蓝印花布纹样的构成，还采用了框式结构与中心纹样组合构图的形式。它的外框由两组边缘纹样重叠组成，以衬托出构图中心的主要图案。这就从布局和蓝白对比以及视觉感受等方面，突出了主体的图案形象，使主题和内容更为鲜明。在装饰手法上，运用了传统的夸张变化等手法，以自然形象为基础，加以提炼和概括，使其适应漏版印花工艺的特定要求。同时，还融合了剪纸、刺绣等民间艺术的创造手法和精巧工艺，将蓝印花布图案的形象塑造得质朴清新，品种繁多。

2.3 内涵丰富的纹样题材

南通蓝印花布纹样取材较广，多从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事、物出发，体现了劳动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体现了民间艺术“真善美”的特点。

2.3.1 动物纹样

人们根据自然物象的不同特征以形寓意，如仙鹤寓意长寿、狮子滚绣球表示喜庆、鸳鸯代表爱情、龙凤寓意婚姻幸福美满等；有的还采用动物和植物并用的手法，彼此衬托，更富有寓意，如梅与喜鹊表示喜上眉梢，梅花和竹子寓意青梅竹马，凤与牡丹组成凤戏牡丹以示吉庆等。南通蓝印花布的动物图案，因受到工艺上的限制，只能用间断点、线及小面反映动物本身的特性，恰恰也因为工艺限制，南通蓝印花布动物图案形成了纹样自由、粗中有细的风格。

2.3.2 植物花卉纹样

植物花卉是南通蓝印花布图案创作中应用最广的一种，其纹样中的植物花卉形象优美，风格独特，富有吉祥意义。在设计上可根据不同要求，抓住植物花卉的主要形态，以刀代笔，刻出丰富多姿的梅、兰、竹、菊、牡丹、芍药、葡萄、石榴、荷花等，其特性和寓意往往是通过艺术的高度提炼、概括反映出来的，图形往往体现物象的特征，如竹枝能反映精神气质、梅花五瓣象征梅开五福、菊花象征延年、牡丹比喻富贵以及松、竹、梅组成岁寒三友。这些图案都直接或间接地反映了民众共同的审美需求。

2.3.3 人物纹样

在南通蓝印花布的纹样中，还经常看到以人物为创作素材的纹样，这些人物造型生动、形象。由于当时的劳动人民大多数不识字，但依旧对生活充满信心和希望，向往美好姻缘、多子多福或福寿双全、状元及第，他们把一生的美好愿望都通过蓝印花布上的纹样表达出来。人们也经常将图案中的人物与神话故事联系在一起，以谐音和隐喻表达人民群众的美好愿望，引导人们积极向上的生活心态，如“和合二仙”寓意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和合一辈子，生活幸福；“刘海戏金蟾”寓意发财致富。如果说纺织业是当时的物质文明，那蓝印花布纹样就象征着精神上的文明，反映了人们对生活的美好期望和对理想的追求。

2.3.4 文字纹样

南通蓝印花布的纹样在传统基础上，不断适应时代的要求进行技术创新，在继承传统的同时，也有了新的时代色彩，表现的题材更广泛，表现的手法也更多元化。在原有纹样基础上，适应现代人追求自然、复古的心理，开发了古汉字纹样及甲骨文纹样等，这些文字纹样构图较自由，加上独有的冰纹效果，显得现代而随意。

2.3.5 几何纹样

南通蓝印花布还有以几何形体为基础的纹样，设计时以几何学的点、线、形为基本元素，通过变化组织形成抽象纹样。其几何纹样常采用自然现象中的不同形体，如日月形、云纹、水纹、各种花瓣形、叶形以及涡状、回旋等，形象生动，结构简洁。这些纹样不仅是几何图案基本元素的再现，更是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还有的将回纹、万字纹、寿字纹、六角等几何纹样作为图案的底，在几何格子中填充、穿插各种散花纹样，既有层次又丰富多彩。

2.4 独具特色的形式美法则

南通蓝印花布的图案在形式美的应用方面，不仅具有和其他图案相同的变化和统一的原理，还有独具地域性的表现。

2.4.1 构图以丰满为美

将多种不同的形象组合在一起，打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追求形式或意义上的完整，构图一般都完整而美丽。无论表现哪种形象，都显得生命力旺盛、富有朝气，而不去表现残缺、病态的物体；追求画面形态的完整性，所表现的纹样控制在画面或画面蕴含的寓意中；图案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将美好的物象集中起来，如将佛手、蟠桃、石榴组合在一起的传统三多喜庆纹样，也有将喜鹊和梅花组合在一起的喜上眉梢纹样构成等，构图有丰满之美。

2.4.2 纹样程式化、意念化

民间纹样一般采用程式化、意念化的装饰纹样。南通蓝印花布纹样程式化、意念化最突出的表现为圆点纹，这是对自然斑纹的归纳、总结，是程式化设计。由于受历朝遗风的影响，劳动人民在传统观念上坚守美好、否定反面事物，是教育后人的手段。加上中国繁荣朝代的影响，吉祥纹样、三多纹、宝相花、卷草纹等具有强烈主观感受的意念纹样处处可见，以示对传统的继承。

2.4.3 图案描述性、场景化

“画中要有戏，百看才不腻”这句民间流行的谚语说出了民间传统的审美习惯和造型特点。南通蓝印花布的构图造型完整、丰富，除单独纹样外，很多组合纹样都描述了故事的完整场景或一个片段，和绘画的形式如出一辙，场景化强，这些场景主要描述民间的喜庆活动、劳作、日常生活等。

2.5 风格独特的现代应用

传统南通蓝印花布之所以在现代社会仍然受到人们的喜爱，不仅在于其独特的价值和纹样特色，更在于其在现代社会的可开发、创新性。无论是将其应用在高雅风格的服装设计中，还是对其进行破坏性设计，赋予其前卫、抽象的表现形式，又或者以科技创新的手法进行添加设计，南通蓝印花布都能和不同的风格进行融合，以吸引不同人群的关注，这也是南通蓝印花布日久弥新的魅力所在（图3）。

图3 南通蓝印花布创意风格

3 结语

南通蓝印花布的实用价值体现出永恒的天然魅力和环保价值，这将为崇尚环保、自然的人士带来新的选择。在享受南通蓝印花布纹样带来的审美内涵和精神品质的同时，人们深刻体会到中国传统手工艺术虽然不能孕育现代文明，但并不等于不能接受和承载现代文明。现代设计师如能在传统中吸取养分，将其应用在现代设计中，将会使现代设计蕴含深厚的民族文化、精神内涵，也会使优秀的传统艺术得到传承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