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影《赛德克·巴莱》的矛盾冲突看赛德克人文化

2021-04-23杨昱清

艺术科技 2021年24期

摘要：台湾电影《赛德克·巴莱》情节动人，一经问世便引发轩然大波。这是一部充满矛盾与冲突的电影，包括赛德克人内部不同部落文化之间的矛盾、赛德克民族文化与殖民者文化之间的矛盾、起义中赛德克人人对生与死选择的矛盾。电影直面人性善恶，这样的矛盾冲突往往也伴随着观者对赛德克人文化的正反两方面看法。笔者从电影反映的矛盾冲突入手，发掘出赛德克人精神图腾的内涵。

关键词：《赛德克·巴莱》;矛盾;文化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1）24-00-03

阐述历史的电影往往包含着导演的主观情感，具有一定程度的失真。但电影《赛德克·巴莱》的导演魏德圣将他在了解“雾社事件”时的矛盾感受直观地展现在观者面前，从而让观者直面这些矛盾冲突并获得不同的感受。

1 不同部落之间的矛盾：血性之图腾

台湾高山上的赛德克人拥有十二个部落，彼此之间或合作或斗争。雾社起义的领导者莫那鲁道所在的马赫坡部落与铁木瓦力斯所在的道泽部落就有着不浅的源自历史的仇恨。赛德克人有出草的传统，只有出过草拿下敌人首级的男人才有资格在脸上纹上图腾，守护祖灵留下的猎场，死后通过彩虹桥。因此为了通过各自的彩虹桥，进入祖灵的永恒的猎场，不同部落的赛德克人相互厮杀，以求血祭祖灵。自古以来就有大批圣贤从社会伦理的角度探讨人性[1]，就当今的文明观来看，这无疑是一种血腥且凶残的事情，被认为是野蛮人的、与文明相悖的行为。然而，笔者认为，文明本身就是一个相对的名词，历史上的文明未必与当今的文明一致，不同地域的文明也可能截然不同，它们所蕴藏的美也各不相同[2]。文明是某一时间里被一个固定群体所接受的行为准则，若以21世纪的文明观去批判从古代流传下来的赛德克人的文明观显然是不合理的。若抛开眼下习以为常的文明观，就行为本身来看赛德克人的出草行为，实则是对赛德克民族精神的践行，是血性与勇敢的。尽管不同部落为践行赛德克的血性精神往往伴随着厮杀与仇恨，但这样的行为与情绪却在民族精神下具备一种异样的美感，是通过彩虹桥进入祖灵之家的必经之路，体现了与当下文明观截然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文明不应被放在一起比较，其都在各自的影响领域内引导信徒的行为，都能够维护生活的相对稳定。

如果说当下文明观的核心是和谐与友善，那么赛德克人文明观的核心则是勇猛与竞争，是以祖灵的意志为唯一行为准则的最原始、生生不息的民族精神。

尽管赛德克人不同部落中总是存在斗争，但就整体而言，斗争中也蕴含着某种程度的团结。在第二次雾社事件中，日本人利用部落之间的矛盾让道泽部与马赫坡自相残杀，使得赛德克人进一步减少。但日本人发动内乱的目的是为死去的日军报仇，进一步巩固日军在台湾的统治地位，是凶狠的冷冰冰的现代军事观的体现。但赛德克人的战斗逻辑与日本士兵截然不同，在赛德克人眼中，他们自相残杀的目的并不是为日军效劳，正如铁木瓦力斯对日本警察小岛所言：“我们战斗是为了血祭祖灵，不是替你死去的家人报仇。”赛德克人的战斗是在族人同一价值体系下的战斗，是为了血祭祖灵而战，与为扩张领地的冷冰冰现代军事相比，这是一种热血的战斗，是不能为异族人理解的战斗，是只有赛德克人才懂得意义的战斗。

这一点在电影后半段更为明显。不同部落的赛德克人在祖灵孕育的河中浴血奋战，铁木瓦力斯用生命呐喊道：“大家不要再跑了，杀到血干吧，回祖灵之家呦。”互相残杀的画面从当下审美来看固然残忍，但每一个赛德克人都是出于同一个朴素又浪漫的信仰而针锋相对，这又何尝不是一幅壮丽的民族画卷呢？

2 不同文化之间的矛盾：守护之图腾

花冈一郎曾委婉地提醒莫那鲁道日本的强大，只能生产冷兵器的赛德克人是无法与之抗衡的，并对莫那鲁道提出疑问：“头目，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们不必再靠猎杀过日子，这样文明的生活不好吗？”花冈一郎与弟弟花冈二郎从小在日本接受所谓的文明教育，毫无疑问，这样的教育活动开阔了二人的视野，使其视角与族人不同，但这套针对被殖民者的隶属于日本的教育同样也是一套奴化被殖民者的教育。花冈一郎与花冈二郎在接受这样的奴化教育之后，身为赛德克子民身上流淌的属于英勇与骄傲的血逐渐淡化，披上了一层被奴化的外衣。但莫那鲁道身为赛德克人马赫坡的首领，身为纯正的赛德克人，仍像一只雄鹰，坚定地追寻心中的蓝天。武器装备落后的赛德克人对抗技术先进的日本人必输无疑，但为了守护野蛮的骄傲，不向所谓的文明卑躬屈膝，莫那鲁道决定发动起义，因深知实力悬殊，这次战役的目的并不在于把日本人赶出属于祖灵的高山，只是向所谓文明但又残暴无道的日本人展示属于赛德克人的骄傲：即使腥风血雨，属于原始生命力的祖灵文化仍生生不息。这又展现了赛德克人对祖灵文化坚定不移的守护，对民族尊严的骄傲展现，使影片更加耐人寻味[3]。

但在日本殖民的大背景下，赛德克人文化日益式微是歷史的必然趋势，其精神虽在血液继承中被传承下来，但终究被蒙上了一层灰色。以巴万为主的赛德克人的孩子便是赛德克人精神式微的体现。巴万曾问道莫那鲁道：“这次打猎你可以带我一起去吗？”莫那鲁道问：“巴万，你的猎场在哪里？”这透露出了莫那鲁道对新一代仍然知道赛德克人是以打猎为生的民族，仍然流淌着赛德克人的血的欣慰，但也透露出些许无奈。这代新的赛德克人接受的是日本教育，即使知道打猎，知道脸上的图腾是骄傲的象征，但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如此下去，属于赛德克民族文化的图腾有一天终究会消失，每一个赛德克儿女的脸上将不再纹上骄傲的图腾，只有白净的、所谓文明的脸蛋。

莫那鲁道深知这样的危险性，因此当花冈一郎劝说莫那鲁道就这样卑躬屈膝地再等个二十年，也许一切都能有所好转的时候，莫那鲁道坚决反对：“再二十年就不是赛德克，就没有猎场，孩子全都是日本人了。”“如果你的文明是叫我们卑躬屈膝，那我就带你们看见野蛮的骄傲。真正的赛德克·巴莱可以输去身体，但输去灵魂的赛德克·巴莱一定会遭到祖灵遗弃。”为了守护即将消失的图腾，让新一代的赛德克人知道专属于赛德克的骄傲，不让祖灵抛弃不曾出草过的子民，不让赛德克的年轻一代成为没有特色、没有活力的傀儡[4]，雾社起义的爆发实属必然。这是赛德克人骨子里对祖灵文化的执念，对守护赛德克牧场的毅然决绝之心。

在文化的碰撞过程中，往往会出现同时接受两种文化但又同时不被两种文化认可的人，这在被迫接受文化碰撞的情况下更为常见。在电影中，花冈一郎与花冈二郎便是这样的存在。虽然身为赛德克人，但其从小就接受日本所谓的文明教育，并获得了不低的学历。可这样的身份并没有帮助他们被日本人认同，日本人始终视赛德克人为地位低下的番人。正如日本警察所言：“不信两个生番能生出一个日本孩子。”莫纳鲁道也对花冈一郎直言：“你是师范毕业，比其他日本警察学历都高，为什么你拿的薪水是最少的？”同时，这样矛盾的身份也让赛德克人难以接受他们。但在雾社起义中，花冈一郎与花冈二郎选择帮助族人，这或许是因为他们身上流淌的是赛德克人的血液的缘故。由此可见，赛德克人的骨子里也许就流淌着守护民族的执念。

3 生与死之间的矛盾：尊严之图腾

斗志昂扬的赛德克人渴望在社会上开辟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渴望获得认可与尊重[5]。对于是否参加这次起义，赛德克人的不同部落中有不同的声音，最终结果是六个部落参加起义，六个部落拒绝参加。这样的选择结果完全可以被观者理解，面对理想与现实的矛盾，无论你是优秀还是普通都难以逃脱[6]，更何况是面对生与死的选择。参加起义的赛德克部落固然令人生敬，但没有参加的部落也不应被严厉指摘。每个部落头目的决定都是出于对整个赛德克人的考虑，只是考虑的方面不尽相同。参加的部落是为了祖灵文化的生，不参加的部落是为了赛德克血脉的流传，为了人种的生。两种选择都是为了生，只是生的含义不同，但都蕴含着深邃的美学意蕴，耐人寻味[7]，展现了一幅壮丽的民族画卷。每个部落的努力方向不同，却都是为了赛德克人更长久地发展，展现了赛德克民族文化对生的无限渴望。真正的英雄，并不在于打败了多少人，而在于他帮助了多少人，拯救了多少人[8]。同样的道理，赛德克人的英雄不在于剿灭了多少敌人，而是守护住了多少赛德克人的生命。

但赛德克人的生只会是骄傲的生，在战场上没有苟且偷生的懦夫，只有“不战死便自杀”的勇士，即使使用冷兵器也丝毫不畏惧敌人的坚船利炮，因为他们是为了向祖灵展现自己英姿而毫不畏惧的赛德克·巴莱。

赛德克的女人也毫不逊色，她们如男人一般刚毅。在与日军决战前夕，年轻的赛德克男人让巴万带着女人去另一个部落保命，并要求不带狗，因为粮食不够，但这无心的一句话却成了影片后面赛德克女人纷纷吊死的铺垫。为了节省口粮，赛德克女子在孕育出生命的神树下结束了生命，中年的女人唱着赛德克的歌谣，眼中含泪，与其说是为结束生命流的泪，倒不如说是为赛德克人可预见的悲剧性未来流的泪，这是让每一个赛德克人痛苦但又不得不接受的悲剧命运。面对这样的命运悲剧，赛德克女子自行结束生命的方式无疑是最有尊严的，这是她们人生中唱的最后一首关于生命与骄傲的赞歌。那些黑暗中仍熠熠生辉的坚毅、勇猛、宁死不屈的精神应足以令后世深思[9]。

在自殺团体中有两个特殊的人物，花冈一郎与花冈二郎。虽然接受过日本的奴化教育，但他们在生死面前也没有选择苟且偷生，如赛德克女子一般在神树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只是二人的死法有所不同，花冈一郎身穿和服，用日本武士的“切腹”之法结束生命，而花冈二郎却穿着赛德克的传统服饰，在神树上吊死。二人对死法的选择也许透露着其对文化的选择，但无论他们选择的是何种文化，他们身上流淌着的都是赛德克人的血液，即使有可能凭借日本警察的身份活下去，但他们最终还是放弃苟且偷生，用体面的自杀结束了矛盾的愁肠。

“影片中最为震撼的是赛德克人直面生死的态度，这让我们不能用传统的评判标准去评判这场战争的成功与失败。”

导演魏德圣直言：因为我对这一场是有矛盾的，所以我在想能不能把我的矛盾放在里面，让观众也感受到矛盾。将历史全盘托出，不美化赛德克人也不刻意抹黑日本在台湾地区的行为，将导演的主观意志降到最低，让观众在观影过程中自行感受赛德克人的勇敢，感受他们像鹰一样对自由的追求，以及对待异族人生命的在某种程度上的轻视。正是因为影片具有极强的真实性，所以能够给人带来直击心灵的震撼[10]，达到言已尽而意无穷[11]的效果。为了进一步渲染环境氛围，增强表达效果，电影使用了许多赛德克人的歌谣，它强化了电影的情绪表达，使观众完全融入其中[12]，为观众带来了一场视听盛宴[13]。

4 结语

尽管影片中有许多难以为现代文明接受乃至在当下文明观看来有悖于人性的镜头，如在雾社起义中赛德克人对日本女人及孩子的杀害，但不是所有的艺术都要洋溢着人性的真善美，任何民族精神都一定有其糟粕成分，由勇猛而衍生出的残忍与残暴便是赛德克人精神中难以为人所接受的部分。赛德克人的命运悲剧代表了全球范围内，在帝国主义战争中遭受灭顶之灾的民族的普遍性悲剧。这不仅是一个民族的悲哀，也是全人类的悲哀。

参考文献：

[1] 吕岚.探究韩国电影《隧道》：对复杂人性的深刻解读[J].艺术科技，2021，34（19）：98-100.

[2] 张静怡.论《功夫熊猫》系列电影中的中国元素之美[J].艺术科技，2021，34（15）：63-64.

[3] 吴雅倩.美学视域下传统文化对影视文化的影响：以服饰文化为例[J].艺术科技，2021，34（4）：75-76.

[4] 王羽桐.由韩剧《女神降临》思考“美与丑”[J].艺术科技，2021，34（5）：50-51.

[5] 吴湘湘.浅析网络发展对当代青年婚恋观的影响[J].艺术科技，2021，34（4）：15-16.

[6] 王羽桐.由《穿parade的女王》思考理想与现实[J].艺术科技，2021，34（4）：71-72.

[7] 周庆沁.电视剧《镇魂》的美学意蕴解析[J].艺术科技，2021，34（4）：53-54.

[8] 张雨婷.探究电视剧《有翡》中的武侠文化[J].艺术科技，2021，34（4）：59-60.

[9] 张琳.从电影《赛德克·巴莱》看台湾原住民的文化特色[J].艺术科技，2021，34（4）：57-58.

[10] 崔婷.浅析《风雨哈佛路》中独立清醒的力量[J].艺术科技，2021，34（4）：55-56.

[11] 张雨婷.美学视域下看影视作品中的水墨元素[J].艺术科技，2021，34（14）：5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