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途经的某个地方（组诗）

西阔

夜色落下十秒钟

我默数着从枝丫里飞出的时间，默数着指尖抚摸你的时间

黄昏已经抵达，你躺在我的心室

像一朵莲，轻轻举着月光

举着我的身体，此刻

夜是安静的，只有我的心跳声

告诉你，这十秒有多么漫长

你是我途经的某个地方

我相信三月，有积雪喂养的花朵

洁白的热烈，正赐予草场五色的恩光

如我一如既往地相信流水

途经身体每个地方，收起虚无

捧出更多热爱

我相信牛羊、蝴蝶，阴山下的每一寸目光

都有着对人间最炙热的旁白

草木和天空的湛蓝

就是它们激昂的方言

我一遍遍地重复，这神赐的万物之形

一遍遍想象你的红色裙摆

信仰和火焰，都闪耀着瓷性的光芒

一半仿佛母亲，附于我身上的抱负

一半仿佛情人，植入体内经久不息的波涛

小情诗

20年后，我们又在一处寺廟重逢

佛祖面前，平静地诉说从前

林子里留下的脚印，小河渠里

相互依偎。齐腰草里

埋下的心跳

如今，我心里积攒着过盛的火焰

血液在她的目光里一寸一寸燃烧

在佛祖面前，我忘了矜持

甚至忘了姓名

寺院后山的云朵

那是世人心跳时原有的颜色

引诱，赴死

不过是人间又疯了一回

秋紫薇

陷进候鸟翅膀的天空，她的目光饱含深情

转瞬即逝的远方，在她眼里

把下一个春天尘封，等——

紫色像一个妖娆女子，从蝴蝶翅膀

跃上枝头

这理想的国度，一定埋着她最淳朴的乡音

今夜，我们不谈孤独

不谈身处荒野的寂寞，只等你再一次开放

容我把你放进怀里，像是收起一滴水

溶入我日夜失眠的血液

为你在此刻落笔

我惊讶于一只飞鸟，惊讶它一遍遍模拟飞行器

翻过阴山背面，弱小的身体里

隐藏着无边的辽阔，流水和沿途的树木

都在青山之间，保持着柔软的弹性

我一直深信，它是我指间漏下的物体

是光和万物的热爱，是我体内产生的裂变

从而产生诱惑，让我追着它

在群山奔跑。山顶上的积雪

埋着它的一根羽毛。春天重启时

流水给予它充足的光阴，每一个失聪者

都能听到翅膀振动的声音

是时候掏出刻在胸口的文身了

这名为暴风雪花朵的花纹

竟让我产生了莫名的战栗，仿佛有一场

静谧前的雪崩。正要完成它最后的仪式

而群山回应，这不过是它在人间的

最后一次修行

早安，春天

你一定是储存了更多的水源，藏进二月白色的旋涡

仿佛还藏着一片桃林，一汪湖水

一只色彩斑斓的小鹿。

一定还有条八百里长的旱路，沿途埋下飞鸟的心跳

等我像匹骏马，反复举步

缰绳在你手中画出弧线

一声吆喝，便有一束花

在蹄下盛开。

这时，水和青山

把爱情和盘托出，陈年的雪已被埋藏

唯有光环下的影子

把你折射，一点点

一点点地

挤进我的胸口

人间情色，只不过是春天的马蹄

唯有月色下的白鹿，才能窥破这人间情色

这静夜的花朵，正从一条河中端坐

绸质的光芒唤醒，身体内的马匹

今夜，我将先你一步抵达

深夜中的梦境，亲手采摘

露珠下的花朵，你只管收下

别问，一些话

能不说尽量不说，尽管胸口

已埋下，由远及近的

马蹄声声

在人间，有一首诗

“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深夜取水的人

望着满天繁星，“这个水做的女人”

就是我，想要的

安宁。想到月色时

火焰正从海底喷涌，一朵花路过人间

途经了一只，离群的小鹿

泗水湖畔，它正把一首诗

带回人间

玫瑰远来，月色且近

我们说到草原，黄昏正侧起身子

星星和远处的羊群，正把一条河

搬回体内，我们和繁星一样

在夜色里打坐，当远方的孤山

在暮色中再次沉沦，我和你

在隐幽的湖水中，谈到青春

爱情，以及

归巢的鸟群

你说，那年月没有爱情

我忍住了，想要呐喊的冲动

把一树的繁花都给你

多年后都将会融入一滴水中

将会在雨中沉入海底，你体内

汹涌的波涛，比大地辽阔

比草原的绿，更平静

我们走过青砖绿瓦的街道，阳光刻下影子

比水面上的波纹逼真，比黄昏里的月色透明

那时，我沉重的鼻音

也会被你的足音打乱

还会坐在敖包前，看头顶唯一的蓝天

你和许多小女子一样

其实，“这些我都不关心，我只关心你”

草木帖

這些草木，已在山河里沦陷太久

风声鹤唳，允许一个女子心怀悲悯

允许山水在她心里，留下

激烈的马蹄。允许这烈烈西风挟持下的匕首

在书生手里，化成柔软的缎带

满腹热爱，全都变成

青石小巷窖藏的老酒，屋檐下头插黄花吆喝的老妪

允许一匹马，途经女子留守的桃坞

经文里的谶语，尘世间迂腐的陈词

沉入海底的石像，和藏进书生怀中的女子画轴

辽阔的山水，嗒嗒的马蹄

正穿过汹涌的胸膛

苍凉的药引，埋进蜀地的良方

终有一日，我们会流浪至此

在一杯酒里失声痛哭

闻雁离

我们说到秋天，目光正穿过湖水

叶子里藏满隐痛，那时

笛声乱了分寸，消瘦的声音

驮着瘦弱男子，胡茬下挂着颤巍巍的声音

我开始喊你

美人，美人，美人……

你握着的酒杯，装着我无数个

白天，黑夜。和你

爱着的，无数个蝴蝶纷飞的春天

雁声依次渐开，抖落一地哀鸣

我抱着一坛子酒，像是抱着江山

抱着美人，像是又恢复了从前的轻盈

像是那头在月夜下穿过草场和群山的年轻公鹿

守在你必经之路的崖边，用失了一只角的头颅

等你的从前，骄傲地走过

渡

这些失真的河水，带走

追随我多年的体温。遗失的船只

被岁月侵蚀的桅杆，需要缝补的风帆

和患有暗疾的马匹

多少年来

我一直在佛经缺失的部分里反复寻找

你的辽阔。在佛经里寻找

关于你的六字真言，在云雾缭绕的山之巅

寻找你废弃的药炉，我流连于

这些盲目，并且乐此不疲

直到从一本残缺的诗经里觅到你的指纹

江山就开始崩塌，那些森林

还有我麾下的牛羊马匹

在你目光下，开始举步维艰

我爱着的牛羊、马匹

我爱着的森林峡谷、流水和放牧的草场

原来，只等你的皮鞭

月光下的琴声

藏进阴山深处的蓝色火焰，又一次

引燃流水中的语言。发光的水草

彻夜睡在书房的女子，都成了致命的顽疾

这些年，反复在月圆之夜发作

我是臣服在流水中的子民，宿敌是藏进身体内的病痛

这些带有锋利刃口的利器，才是尘世最毒的药

必须赶在天黑以前，过吕祖庙，过五当召

让人间的水，在暴雨和冰雹中

迸裂出唯有月色下的静谧

此刻，我心潮起伏

拜在通往山里的寺庙

香火稀疏，怀疑你已

走失

责任编辑：梁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