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科立场到问题导向:跨学科研究生培养的机制变革
2021-04-22田贤鹏李翠翠袁晶
田贤鹏 李翠翠 袁晶
摘要:问题世界的复杂性和系统性决定了单一学科视角的局限和应对困境,且随着社会分工和专业领域的愈加精细化,这种局限和应对困境会愈来愈显著。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机制即是对传统研究生培养过程中过于强调学科立场而束缚问题解决的分裂式教育体系的变革。与学科立场的传统培养观相比,问题导向的跨学科研究生培养在理念、目标、方式和过程等方面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差异性。在实践过程中,跨学科研究生培养面临着学位授予、课程教学、考核评估和管理体制等方面的障碍与挑战。推进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机制变革需基于问题导向,鼓励学科交叉,提升学位授予制度的灵活性和自主性;以科研项目为载体,促进基于知识整合的课程教学设计;重构考核评估体系,强化跨学科研究生的复合创新能力;完善協同创新机制,打破跨部门的利益分割障碍。
关键词:学科立场;问题导向;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机制变革
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是强化学科之间知识整合与创新、应对问题世界复杂性与系统性、促进研究生培养模式创新的客观要求和体现。诸如美国《地平线报告(高等教育2018版)》等相关报告都曾指出,新形式的跨学科研究正在兴起,跨机构和跨部门的协同合作将成为高等教育发展的新趋势。《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明确提出要“培育跨学科、跨领域的科研与教学相结合的团队,促进多学科交叉和融合”的政策目标。有关研究者也认为跨学科已经成为知识生产创新的重要变革方向,正在深刻地影响着研究方式和培养机制。但实践过程中的研究生培养却因受传统学科专业的制度划分束缚而在一定程度上陷入了知识被动割裂、问题解释乏力的变革危机,促进基于知识交叉融合、提升问题解决能力的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机制变革正在成为应对日趋复杂的问题世界的新挑战和新要求。从内涵特征看,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是对传统基于学科立场的研究生培养不足的有益补充和完善,是一种基于问题世界复杂性与系统性的创新人才培养模式新探索;从目标导向看,培养基于问题解决的厚基础、宽口径、高素质、强适应、具有创新潜力的复合型人才是其区别于传统学科导向研究生培养的关键所在。由此,本文从理念、目标、方式和过程等方面对其与学科立场的研究生培养机制进行了分析比较,考察了其在学位授予、课程教学、考核评估和管理方式等方面的实践障碍,最后提出促进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机制变革的相关改进建议。
一、学科立场与问题导向: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机制变革的矛盾选择
研究生培养的核心是促进高深专门知识的生产和应用,而知识生产方式和应用方式的变化则会直接影响研究生教育的目标、内容和组织形式等。[1]20世纪90年代以来,人类社会经历了种种复杂的技术和关系变革,研究生培养机制也在这种变革中呈现出了种种矛盾。随着矛盾的急剧演变以及问题世界复杂性的不断提升,基于学科立场的研究生培养机制开始受到越来越多的质疑,而基于问题导向的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机制探索则纷纷涌现,且在实践改革中受到日趋强烈的关注。从关系属性看,二者并非取代与被取代的关系,也不存在孰优孰劣的问题,而是代表了历史矛盾转换过程中的两种不同倾向的研究生培养观;从实践过程看,二者在研究生培养过程中互为支撑、融合发展的同时也展现出了诸多的内在矛盾性。
(一)理念导向的矛盾选择:学科分化还是综合应用
学科是知识生产积累到一定阶段的制度化、理论化产物,现代大学的组织管理活动和教育教学活动也基本都在围绕学科展开。[2]从历史发展看,学科知识生产的系统化和制度化是人类社会发展进步的自然结果,有力地促进了人才培养机制的变革,有效地推动了理论知识的传授和传播。但近现代以来,知识生产的专业化程度越来越高,学科门类划分越来越精细,以学科为中心的院系管理越来越盛行,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专业理论研究水平的提升,却割裂了知识的整体性联系和内在性逻辑,阻碍了复杂实践问题的解决。[3]而这也引起了国内外诸多学者的关注,20世纪美国的伟大教育家博耶(ErnestL.Boyer)就曾对此进行了诸多批评,认为高等教育应追求更加综合性的知识观和更加综合、更加真实的生活观以及更加完整的生活。[4]国内也有学者认为基于学科的研究生培养从学科知识逻辑及学科教育逻辑出发,将学科理论知识作为研究生培养的核心内容和目的追求,可能会导致理论素养与实践能力发展的极不均衡,造成重理论轻实践抑或理论脱离实践的倾向。[5]
鉴于学科理论知识体系划分所造成的研究生培养弊端,基于问题解决的应用导向的跨学科研究生培养理念应运而生。正如英国科技哲学家波普尔(KarlPopper)所指出的那样:“科学只能从问题开始,科学和知识的增长永远始于问题,终于问题——越来越深化的问题,越来越能启发新问题的问题。”[6]问题是学科理论知识体系生成和建构的起点和终点,促进问题解决体现了鲜明的应用导向。从理念层面看,基于学科立场的研究生培养机制强调的是理论知识体系的生成和建构,而基于问题导向的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机制则突显出理论与实践的内在联系,强调促进复杂问题解决的实践应用性。耶鲁大学前校长理查德(RichardLevin)就认为,通过对学生的能力培养使其将来能够更好地为社会服务,是与学术研究同样重要的社会贡献,好大学应当关注培养学生的创造性、灵活性以及解决问题的能力。[7]跨学科研究生培养的核心在于突破学科壁垒,关注研究生问题解决能力的提升,以便更好地服务于人类社会生产的需要。
(二)价值目标的矛盾选择:专门人才还是复合人才
现代生产技术的发展呈现既高度分化又交叉综合的复杂趋势,这就要求高校不仅要培养具有扎实专业基础的、满足生产技术高度分化需要的高素质人才,还要培养基础宽厚、具有跨学科背景和国际竞争力的交叉复合型创新人才。[8]在实践过程中,高校一方面通过学科划分实施专业教育,培养研究生掌握较高的科学文化知识和专业研究技能,从而成为精通某一学科的理论专家或专门性人才[9];另一方面又基于学科交叉融合实施跨学科教育,以期培养造就具有创新创业能力、跨界整合能力、高素质的各类交叉复合型卓越应用人才。[10]从市场需求看,专门人才与复合人才都是促进社会生产进步的人力资源支撑,基于学科立场的专门人才培养与问题导向的复合人才培养都有其存在的必要性。
但从培养目标看,专门人才与复合人才体现了两种不同的价值标准追求,专门人才强调理论知识的深化和细分领域的精深,复合人才强调综合实践的应用和复杂问题的解决,二者之间常常表现出一定的矛盾冲突性。正如诸多研究所认为的那样,在知识爆炸的信息化社会,现实世界中的问题已不再是哪个学科的单一知识能够解决,必须由多学科知识的综合运用才能奏效。[11]面对日趋复杂的问题世界,单一学科领域的专门人才培养正在遭遇愈来愈多的挫折,呈现出日趋显著的局限性,而跨学科的复合人才培养恰好回应了这样一种迫切需要。
与传统的专门人才不同,培养具备多学科交叉意识的复合型人才需要立足现实,转变学科立场的专业教育理念。通过跨学科教育将知识整合融入到研究生培養过程中,鼓励不同专业的研究生参与学习、研究和交流,培养研究生在多学科空间观察、思考问题的习惯。[12]变知识传授教育为能力教育、变封闭式知识教育体系为教学科研背景下的生产一体化教育体系、变专业教育为基础化教育、变专才教育为通才教育是基于问题导向的跨学科复合型研究生培养的关键所在。事实证明,交叉学科往往是知识的创新和科技的进步的“沃土”,唯有深刻理解跨学科教育与创新人才培养的协同促进关系,构建复合融通的系统知识体系,才能为解决复杂的社会问题、推动社会发展和科技进步提供全新的人才支撑。
(三)培养过程的矛盾选择:院系中心还是协同参与
传统研究生培养带有鲜明的院系中心色彩,学科专业是院系构成的基本单位,教育教学资源主要基于院系、按照学科专业划分来配置。从特征属性看,这种培养方式有利于学科专业知识的系统化传授和学习,但却在一定程度上将研究生培养束缚在院系单一主体的专业教育框架之内,基于学科的院系单一主体参与到培养的过程之中,开放吸纳多方资源和思想的能力略显不足。从内在要求看,研究生培养不仅需要立足学科领域内的专业生态系统之中,更离不开外部跨学科生态系统以及社会经济生态系统的参与。
早在20世纪90年代,亨利·埃茨科威兹(HenryEtzkowitz)和罗伊特·雷德斯多夫(LoetLeydesdorff)等著名学者就在批判传统学科知识生产和人才培养的基础上提出了知识经济时代的三螺旋理论,主张构建政府、产业和大学之间的新型互动关系,以促进知识生产和人才培养的范式转型。从价值意义看,三螺旋理论打破了将传统知识生产和人才培养局限在高校内部的思维窠臼,体现了开放式协同参与的基本特征,而基于问题导向的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正是基于开放式协同参与的培养方式的创新探索。
从实践变革看,以院系为中心的单一学科主体式研究生培养正在遭受愈来愈多的质疑和挑战,而基于跨学科的多元主体参与在研究生培养创新中受到愈来愈多的关注和认可。事实上,研究生教育融知识传授、知识创新和知识转化于一体,任何单一主体不可能掌握所有研究生创新培养的全部资源。[13]探索多元主体参与的跨学科研究生协同育人新机制是对新时代教育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矛盾发展转变的必然回应。
从过程特征看,跨学科协同育人并不是简单组合或重新包装高校现有的教育平台、培养资源及实践活动,而是从内涵及外延上更新研究生培养的认识,不断创新培养组织管理形态,使研究生能够在协同创新系统中接受科学系统的教育,实现研究生培养模式的网络型、聚合式创新。促进跨学科研究生培养过程变革需重构高校、政府、企业等多方主体的新型网络协作关系,在更广阔的平台上凝聚社会各类资源,实施不同形式和多个环节的开放式教育,从而实现理论研究与鲜活实践之间的有效沟通与衔接。[14]
(四)推进方式的矛盾选择:专业课程教学还是多学科知识整合
从历史演化看,“学科精细化”与“知识整体化”是现代高等教育发展进程中并存的两大趋势。一方面,以学科专业为基础划分并设置相关院系是高校推进组织管理的基本模式,研究生培养集中在院系组织内,教学内容主要围绕专业课程展开[15];另一方面,原有的知识生产和传播模式的局限性已日趋突出,诸多问题需要分享知识、整合知识,形成基于问题解决的知识整体化体系。[16]从内在联系看,这两方面存在着一定的矛盾冲突性。基于学科立场的研究生培养体现出课程教学的知识专业化倾向,侧重于已有学科专业知识的课程教学;基于问题导向的跨学科研究生培养则以批判学科课程教学的碎片化知识观为基础,强调基于多学科知识整合的问题解决能力提升。从方式选择看,无论是以专业课程教学为中心,还是以多学科的知识整合学习为中心,都有其存在的独特价值,其差异主要表征为学科立场还是问题导向。
在促进复杂问题解决的话语背景下,传统以专业课程教学为中心的研究生培养方式正日趋显现出脱离生产实践的理论化弊端,而基于知识整合的跨学科研究生培养则将理论与实践密切联系,促进研究生形成复杂的、内化的多元化知识结构体系,推动其在服务实践应用、问题解决的过程中开拓思维、创新知识、提高技能。从知识整体化的变革趋势看,以问题为导向的多学科知识整合因更加符合未来创新型复合人才培养的多元化需要而在研究生培养方式变革中具有了愈来愈强的可持续发展的内在生命力。但从学科精细化与知识整体化的内在关系看,基于问题导向的跨学科研究生培养必须建立在学科立场的研究生培养的基础之上,是对传统研究生培养方式的有益补充而非替代。多学科的知识整合使得问题解决回归到研究生培养的过程之中,需要以深厚的学科知识体系为基础,促进不同学科思维方式的相互碰撞,在实践操作过程中往往具有更高的挑战度。
二、从学科立场到问题导向:促进跨学科研究生培养的机制障碍
从问题解决的角度看,“从某一学科内部来认识与之有关的一切问题都是不够的”[17]。正是因为如此,作为知识生产进步产物的学科制度化在新的时代语境下遭遇种种前所未有的危机,以跨学科为代表的超越学科局限的努力则受到日趋高涨的关注。[18]就人才培养而言,跨学科也正在成为研究生培养机制变革的突出特征和创新体现。为了推进跨学科研究生培养,世界各国高等教育机构均进行了多方面的实践探索和改革。从具体的推进过程来看,制度化的学科式研究生培养模式已经根深蒂固,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机制的诸多机制性障碍仍然广泛存在。
(一)缺乏自主权限的国家学位授予制度
灵活的学科设置和学位授予制度是推进高校开展跨学科研究生教育的有力保障。尽管在扩大和落实高校办学自主权的背景下,政府部门对于高校学科设置和调整的管控有所松动,但却仍然坚持严格的、基于层层审批的国家学位制度,使得经济社会发展急需的学科专业以及交叉学科、边缘学科等不能及时设立,取得学位授予的合法性保障[19],导致跨学科研究生培养只能以边缘身份挂靠在主导学科的培养体制之中,在一定程度上陷入了学科主导式研究生培养的制度惯性。
一方面,从学位授予主体看,与美国所推行的学校学位授予制不同,我国仍然坚持国家学位授予制度,高校在学位授予方面的自主性不足降低了跨学科研究生培养的灵活性和适应性。在美国,高等教育认证委员会(全国性的认证组织协调机构,简称CHEA)或美国联邦教育部(简称USDE)主要负责高校办学合法性的资质认证,高校一旦获得授权就具有了相当高的学位授予自主性。同美国采取的灵活多样的学位许可制度对比,目前我国的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等相关机构对高校学位授予有着严格的程序审查和过程干预,导致学位授予的有效供给严重不足,出现供不应求、供非所求以及供给失效的现象,而这也严重束缚了高校学科专业设置与调整的及时性、主动性和创造性,从形式上限制了跨学科专业设置和跨学科研究生培养的具体实施。
另一方面,从学位授予机制看,基于传统学科专业划分来确定学位授予类别的规则体系无法充分体现跨学科研究生培养的核心特征和复杂过程,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人力资源市场对于学位信号识别的混乱。我国实行的是国家学位授予分类制度和授权审批制度,国家颁布的学位授予目录仍然发挥着重要的学科管理功能,高校学科专业设置和调整须基于学位授予目录并通过国家学科审批才能进行,才能获得国家的资金支持、编制岗位和人员配备。在实践过程中常常出现“借鸡生蛋”的问题,即借助某个具备学位授予权的学科来培养自己想培养的人才,但其实际学习的内容与所获得的学位却严重不匹配。这种刚性学科分类制度限制了交叉学科及跨学科教学研究的开展,使其学科归属始终处于边缘化的悬置状态。[20]
(二)基于学科中心的教学设计与安排
教学设计与安排是研究生培养的关键内容和载体,如何通过教学设计与安排来实现基于问题导向的课程知识整合是跨学科研究生培养面临的突出困境和挑战。在传统培养模式下,学科被认为是研究生培养和管理的基本构成单位,教学设计与安排也主要围绕学科来展开。从积极方面看,以学科为中心的教学设计与安排有利于培养研究生的学科知识底蕴和专业理论功底,促进研究生形成对于问题认知的独到专业视角。但从消极方面看,这种学科中心的教学设计与安排可能会导致研究生相对单一的知识结构体系、对于问题的整体认识缺乏统筹考量,基于学科立场的专业偏见会在一定程度上阻礙问题的充分有效解决。从教学过程看,现阶段的研究生培养在进行教学设计与安排时仍然体现出鲜明的学科中心倾向,对于实际问题解决的关注不够,创造性实践较少,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研究生实践能力和创造性的发挥。
事实上,为了占领学科领域,学科划分的精细化程度不断提升,相关的教学设计与安排为突显学科独立和领域意识也在不断地走向高度细分化,学科的自然封闭性在人为作用下更加明显,使得学科壁垒成为研究生广泛摄取知识的鸿沟。[21]尽管诸多高校设置了跨学科研究生培养平台,但在实际运作过程中由于缺乏相关的课程教学配套机制,如合理的课程设计、有效的选课机制等,使得跨学科研究生教学设计与安排往往流于形式。基于问题导向的跨学科研究生培养要求教学设计与安排围绕问题展开,体现出鲜明的问题解决意识。从根本上看,教学设计与安排关涉到研究生知识结构体系的形成和建构,围绕问题展开也就是要求研究生具备应对复杂问题的跨学科知识结构体系,教学设计与安排应当体现跨学科的知识结构体系的特征。
(三)相对僵化的学科考核评估制度惯性
考核评估制度对于研究生培养机制变革具有重要的导向激励功能,是跨学科研究生培养过程中不可或缺的组织管理活动。在传统培养机制下,研究生考核评估已经形成了一套以学科为中心的、相对完善的规章制度体系,不同学科在评估要求和指标上存在着诸多差异。也正是由于存在规章制度体系惯性,导致跨学科的研究生考核评估变革面临着种种障碍和难题。一方面,不同学科的发展规律和要求有所不同,跨学科的评估标准难以确立。事实上,不同学科被不同的学科范式所规训,研究方法、思维方式和价值理念等迥异[22],如何用既符合跨学科发展规律和要求、又能保障相对公平的标准尺度来衡量跨学科研究生培养的实际成果成为推动跨学科考核评估亟待克服的突出挑战;另一方面,基于学科立场的研究生评估具有强大的制度惯性,跨学科的研究生考核评估受到传统制度惯性的巨大束缚。长期以来,我国研究生考核评估制度建立在单一学科基础之上,围绕学科成绩、发表成果以及学位论文等具体展开,尚未建立指标完善的跨学科研究生考核评估体系。
推动基于跨学科的研究生考核评估机制变革是促进知识生产创新、实现研究生培养质量提升的关键保障。美国高校领导委员会曾对目前学科中心的评估方式进行了批判,认为基于学科分类创建的单一考核评估机制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跨学科知识的生成以及跨学科研究生的培养。[23]从实践层面看,各种各样的学科中心式评估也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封闭、专业化的学科文化信念,导致师生之间缺乏专业研究合作的强烈兴趣和强大动力。考核评估应深刻认识到专业教育理念的根深蒂固以及专业教育模式强大的历史惯性[24],以跨学科研究生考核评估制度构建为突破口,跨越人为划分的学科专业壁垒,从而更好地推动基于问题导向的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机制的整体形成。从制度建构的要求看,跨学科研究生培养以解决问题为出发点和最终归宿,其培养理念是包容和整合所有能够解决问题的学科,摆脱学科中心的制度历史惯性是未来研究生培养机制变革的重要内容。
(四)各自为政的碎片化培养管理体制
学科制度促进了知识的增长与分化,基于学科制度的院系建制在研究生培养过程中无疑具有正当的价值合理性。但随着跨学科知识生产模式的形成,单纯以院系或者高校为中心的管理体制的弊端日趋显现,并且逐步成为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机制变革的瓶颈。[25]院系既是学术管理组织又是行政服务机构,院系之间因缺乏必要的协同合作机制而陷入了分化割裂的碎片化局面。事实上,高校目前普遍施行的是以院系为单位的直线式学术管理体制,形成了从学校到学院再到系所的学科设置模式和学科资源配置的基本组成单元。[26]这种基于学科“单位制”的建设和管理体制,一方面将研究生培养按照人为标准强制划分,难以形成相互支撑渗透的跨学科研究生培养组织;另一方面使得管理看似层级分明,实则各自为政、机制僵化,造成管理效率低下。从根本上看,各自为政的碎片化培养管理体制始终制约着以打破学科专业界限、实现优质资源共享、学生自由选择为必要条件的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机制的系统性推进。
究其原因,主要包括两方面:一是跨学科研究生培养尚停留在基层的实践探索和理念讨论,缺乏政策层面的整体战略和规划设计,导致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机构的职能与定位模糊,目前国内的诸多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机构更多是以虚拟组织的形式存在,实体型的机构建制尚不完善;二是院系与跨学科机构之间的利益协商和权力分配机制尚未完全理顺,导致在实际的操作过程中跨学科研究生培养常常面临着各种各样的矛盾纠纷,无法真正实现优质教育资源的跨学科共享和共建。故而,推动基于问题导向的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机制变革需要以此为突破口,一方面从顶层设计上鼓励跨学科实体研究生培养机构的设立,明确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机构的职责和定位,使得各方主体能够在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机构的组织管理下共同参与到培养的过程之中;另一方面完善跨学科研究生培养过程中各方主体的利益协商机制和权力分配机制,减少跨学科研究生培养过程中的矛盾纠纷和内耗,使得各方主体的合法权益和合理利益能够得到充分的保障。
三、迈向问题导向: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机制变革的方法路径
问题是创新的起点,也是创新的动力源。潘懋元先生指出:“应在问题研究中开辟理论与实践结合的新路。”[27]跨学科研究生培养以问题为导向,从某种程度上讲,更能体现理论与实践结合的要求。促进跨学科的研究生培养机制变革需突破现实障碍,摆脱传统学科立场式研究生培养的制度惯性,从学位授予制度、课程教学设计、分类考核体系和协同创新机制等方面进行完善,从而更好地提升研究生应对问题世界复杂性和系统性的处理能力。
(一)鼓励学科交叉:提升学位授予制度的灵活性和自主性
从国外看,基于学科交叉融合的跨学科研究机构逐渐成为跨学科研究生培养的主体,跨院系“外延型矩阵”、跨校区“三级构造”和跨校际“虚拟知識联盟”是外延型跨学科组织的三种典型代表。[28]为了鼓励学科交叉融合,美国在学位授予方面具有较高的灵活性和自主权,诸多研究型大学都设立了专门的“跨学科研究生学位项目”(InterdisciplinaryGraduatePrograms),使得跨学科教育由非学位教育迈向了学位教育。[29]而且,美国高校能够根据学生的课程选择、研修内容和学术表现等灵活审批学生的学位申请,而这也使得美国成为了跨学科研究生培养实践最丰富的国家。[30]斯坦福大学教务长艾文(AnnArvin)就曾指出:“学科交叉点是新思想涌现和创新性研究发生的地方,跨越边界的能力对于成功而言越来越重要。”[31]在斯坦福,各类跨学科研究机构不仅得到政府的大力支持,而且与企业界建立了广泛的合作关系,学生可以自身兴趣选择灵活的课程研修方案和校外实践项目。从某种程度讲,每位学生都可以选择适合自身发展的个性学习方案,并且能够根据获得的实际能力获得相应的学位。
不可否认,国家学位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高校自身在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方面的灵活性和自主性,导致新兴的交叉学科不能及时地设立,跨学科研究生也不能根据实际的学习内容获得相应的学位。事实上,在我国当前的学位授予制度下,研究生在入学之日起就已经确立了其可能获得的学位,常常出现所获得的学位与其实际的学习内容不匹配的问题。以教育学为例,诸多高校由于不具备教育学博士学位的授予权,但为了培养教育学博士人才,常常将相应的招生放在管理学、经济学或其他具备博士授予权的学科体系中,尽管其获得的不是教育学博士学位,但所学内容和研究方向却是围绕教育学展开。扭转此种局面需要从两方面努力:一方面扩大高校学科设置和学位授予的自主权限,建立高校学科专业动态调整机制,继而提升跨学科研究生培养的灵活性和自主性;另一方面突破以单学科作为学术组织的划分和设置标准,鼓励跨学科研究机构的设立和发展,促进跨学科研究生培养制度体系的完善。
(二)以科研项目为载体:促进基于知识整合的课程教学设计
学科是知识的集合体,跨学科的关键在于知识整合,主要实现路径在于以科研项目为载体的课程教学设计。作为一个开放的组织系统,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机构如何通过课程教学设计来推进基于问题导向的多学科知识整合是其实施跨学科研究生培养面临的突出挑战。
从实践探索看,以科研项目为载体来组织和设计基于问题导向的模块化课程是国外跨学科研究生培养的有益经验,在研究生创新能力培养方面有着特殊的功能和价值;从组织要求看,其强调跨学科研究生的实践创新能力培养,并在逐步完成科研项目的过程中提升综合思维能力和问题解决能力,从而实现模块课程与学生能力培养的有效衔接。[32]传统的研究生培养模式下课程教学设计更多是基于单学科中心、体现专业领域内的系统化知识结构体系特征,但对于日趋复杂的问题世界的综合解释能力却稍显不足。故而,推进跨学科研究生培养需要从学科之间的相关性和知识结构的整体性出发,通过系统综合的方式构建以科研项目为载体、模块课程群为支撑、创新能力为核心、问题为导向的、有机融合的综合化课程体系。
从内涵特征看,以科研项目为载体的模块化课程体现了跨学科的多元化知识结构体系整合特征,具有鲜明的问题导向性和高度的开放性、临时性、动态性,而科研项目则是促进模块化课程组织实施的载体。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SF)早在1997年就启动了“研究生教育与科研训练一体化”(简写为IGERT)项目,给予跨学科研究生培养以重点资助。杜克大学正是通过制定焦点计划(FocusProgram)等科研项目,为学生创造了互动开放的跨学科学习研究平台。学生选课可以不受学科专业领域的限制,其在交叉与整合的学习过程中实现不同学科之间的相互对话、跨越和融合,从而使学生有机会既成为传统学科领域的专家,又能进行跨越学科、部门和方法的广泛主题的研究。[33]
(三)重构考核评估体系:强化跨学科研究生的复合创新能力培养
学科交叉与融合并非完全自发实现的过程,有效的考核评估体系对于促进学科交叉融合具有突出的引导和推动作用。[34]传统培养模式下研究生的考核评估主要以学科为中心,强调学科经典文献的阅读、专业学术论文的发表以及严格围绕研究领域的学位论文写作,在一定程度上束缚了研究生学术研究视野的拓展以及不同学科专业之间的交流合作。从国外的经验来看,科学有效的考核标准体系是跨学科研究生教育取得成功的重要保障。
为了强化跨学科研究生的复合创新能力培养,美国研究型大学首先在考核评估体系上进行了改革,从制度上鼓励不同学科和机构之间的交流与合作,激发跨学科研究生培养的内在动力和行动自觉。诸多高校都制定了“课程-研究-实践”三位一体的分类考核标准,加强跨学科研究生的过程考核,并采用弹性指标实现科研产出与能力水平的统一,建立考核主体多样、考核价值多元、考核指标严谨的跨学科研究生考核评估制度,从而保障跨学科研究生的培养质量。
从导向上看,跨学科研究生培养考核不仅要重视理论学习、论文发表、专利授权等专业考核,更需要将实践能力、创新能力及综合运用多学科知识的能力纳入考核体系。对于跨学科研究生而言,复合创新能力是必不可少的核心素养,其考核评估一方面应以激发研究生的复合创新能力为核心,建立以重大协同创新任务和实际创新贡献为导向、激励与约束并重的科研评价体系;另一方面要完善以科技成果为纽带的产学研深度融合机制,建立科研机构和企业等各方参与的创新联盟。
(四)完善协同创新机制:打破跨部门的利益分割障碍
在学科主导式研究生培养弊端日渐突显、问题世界日趋复杂的新时代语境下,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成为众多高校进行创新人才培养的制度选择,但实践探索过程中由于学科与学科之间的交叉融合机制不健全导致推进跨学科研究生培养常常陷入多重的利益纠纷和内耗。事实上,跨学科研究生培养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涉及到多方主体的参与,不能仅依赖某一所高校或某个学院,而应突破传统的学校和学院组织实体,形成跨部门、跨学校、跨学科的开放组织系统。
一方面要理顺各方主体之间的权力与利益关系,保障各方主体在跨学科研究生培养过程中实现资源共享、互利共赢。基于学科中心的传统研究生培养方式已经形成了一套相对稳定的学术话语体系和利益分割机制。推进跨学科研究生培养必然会触动既有规则体系下的相关主体利益,因此,需要从制度设计上重构鼓励跨学科研究生培养的规章制度,使得各方主体能够共同参与到基于问题解决的跨学科研究生培养的过程之中,激发各方主体在跨学科研究生培养过程中的主体能动性。
另一方面要突破学科内部生态系统束缚,打造多元主体参与的协同创新实践育人新平台。跨学科研究生培养不能仅仅局限于高等教育系统的内部,还要通过跨学科联合研究或聘任等方式,实现科技创新体系中的知识流动、扩散与整合,以破解学科专业结构化思维的边界桎梏。[35]故而,推进跨学科研究生培养要加强高校与企事业单位、行业、政府等组织机构的合作,形成以跨学科团队为创新主体、以企事业单位为创新平台、以市场为创新导向的协同实践创新组织体系。而且,在此过程中要明确创新实践平台的建设和管理标准,形成有计划、有规范、有考核的协同育人新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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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刘第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