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我血荐轩辕
2021-04-22宋婷婷
宋婷婷
如果读过这段历史,你会更加深刻地理解何谓“前仆后继”。
从大革命失败之后到抗日战争爆发之前,在中共重庆地方党史的悲壮一页上,中共在重庆地区相继有三届四川省委(包括临时省委)、一届川东特委、两届江东中心县委遭到破坏,多位领导人及基层干部、党员被捕牺牲。
走进周贡植故居、了解兴隆巷事件……那些被还原的历史场景、用鲜血书写的英勇事迹,会帮助我们更好地感受那些涌动在革命先烈心中的豪情。
周贡植故居
在九龙坡区铜罐驿镇陡石塔村,有一座坐北朝南的四合院落,青瓦白墙,端庄大气——这就是周贡植故居。
2009年,周家大院被列入市级文物保护单位;2010年,九龙坡区对周家大院部分遗址进行了修复;2017年启动周贡植故居整体修复保护,并于2019年4月完工。
2019年5月5日,为纪念周贡植烈士诞辰120周年,此地修复开放。来此缅怀先烈的人们会看到,修葺一新的房屋主体面积达1100多平方米,由中、东、西三院组成,分别为初心堂、忠心堂、赤心堂。
在初心堂旁的一间侧室里,陈列着一组真人大小的蜡像。蜡像中有男有女,围桌而坐,似乎正热烈讨论着什么。而方桌一侧,端坐正中的年轻人便是周贡植。只见他面有喜色,眼神清澈又坚定。这些蜡像就是还原了1928年2月10日中共四川省委在周贡植家成立时的场景。
为何周贡植的家会成为中共四川省委的诞生地?原来,重庆开埠之后,各种西方思想学说和现代文明一起涌入广袤的大西南,引得无数有识之士如饥似渴、孜孜以求,希望通过学习西方寻找民族复兴的路径,周贡植也在其中。
1920年8月,20岁的他怀着一颗救亡图存的赤子之心离开祖屋,远赴法兰西求学;后加入了旅欧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在赵世炎、周恩来的领导下积极开展工作,并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1925年,周贡植受党组织委派,返回阔别五年的故乡,参加了中共重庆地方执行委员会,并在书记杨闇公的领导下,主持国共合作的国民党四川省党部农民部工作,领导川渝农民运动。
但是,1927年“三三一”惨案发生后,杨闇公、冉钧、漆南薰、陈达三、李蔚如等先驱相继牺牲,数百位革命群众倒在血泊中,四川地区的大革命运动惨遭失败。
彼时,重庆地区的中共党员仅余58人,其中包括幸运脱险的周贡植、杨伯恺、周钦岳、萧华清等人。他们赶赴武汉向中共中央和国民党左派政府汇报工作。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听取了四川工作的汇报后,派傅烈、周贡植、刘披云等人回川,重建党组织。
1927年8月12日,中共四川临时省委在重庆神仙口街的一个院子里成立,傅烈任书记、周贡植任秘书长、刘披云负责宣传。到当年10月底以前,临时省委已经在重庆及其附近地区陆续建立起了重庆市委,江津、合川两个县委和綦江、静观场(江北)、高店场(巴县)、崇文场(巴县)等四个特支。12月,临时省委举办了暴动政策学习班,为即将展开的武装暴动培训干部。
在清理组织、恢复工作的基础上,1928年2月10日至15日,在周贡植位于铜罐驿的家中召开中共四川临时省委扩大会议,选出了第一届正式的中共四川省委。这次会议,后来被党史界追认为中国共产党四川省第一次代表大会。
当时白色恐怖弥漫,全川20多位代表如何安全集结成为首要问题。为此,周贡植向组织建议,利用父亲五十寿辰大宴宾客之际召开会议,各地代表以祝寿宾客的身份出现最为稳妥。
周贡植的父亲是一位开明的绅士,得知儿子投身革命后,毫不犹豫地给予了大力支持。在1928年2月10日這天,正是得益于他出力襄赞,安排了严密安保,会议才能圆满举行,中共四川省委得以顺利成立。
兴隆巷事件
因为城区改造,渝中区大梁子的兴隆巷8号已变成如今的新华路210号居民区。然而《中国共产党重庆历史》一书中的详细记载,又将我们拉回那一次猝不及防的事件中。
兴隆巷事件的发生,其实是一场意外。
1928年3月9日,中共四川省委在兴隆巷8号的灰色小楼里,召开中共巴县县委成立大会,省委书记傅烈和省委组织局主任周贡植到会指导。下午2点,傅烈刚走进房内,喝了口水,正准备说话。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有人在外面大声地喊道:“收捐!收捐!”屋里的人相互看了看,都没有出声。
原来,当天三个警察上门来收“公巡捐”,在楼下没见到人,便上楼来催缴钱款。他们一看到屋里坐了些男子,便以为是在聚众赌博,马上堵住门喊“抓赌”,并吹口笛呼唤其他警察前来。开会者中有人欲起身反抗,但傅烈以为只要搜不出赌博的证据就没关系,示意大家不要鲁莽行事。但当其中一名警察从屋内搜出一个袋子时,傅烈、周贡植等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当时党组织的文件原本交由专人保管,几天前,此人看外边形势紧张,便把文件都转移到这间屋里来了。当场搜出的文件就是党组织的名册、文件、传单、刊物、资料等。于是,在场九人全部被捕。省委秘书长牛大鸣因故迟到,赶来时正碰上警察在搜查,他个子瘦小,像未成年人,谎称是同小伙伴捉迷藏跑到这里来的,警察便将他赶走。随即军警在全城戒严,继续搜捕,全案共抓捕11人(其中一人属错抓的老百姓)。
审讯期间,傅烈等人虽饱受酷刑折磨,但都坚贞不屈。其中年龄最小的黄中元仅16岁,在严刑逼供下“并无一语供词,尤大骂不已”。负责农运的吴永初为掩护傅烈,主动出面顶案,自称是会议临时主席,要大家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他还对审讯官员说,名册上“委员”的意思就是共产党员,候补委员就是还没有正式参加共产党,还在等着候补。
那时的地方当局对共产党并无多少了解,也相信了这个说法,这让有“候补委员”之称的中学生张冠常被免除死刑,得以侥幸生还。
年轻的革命者们视死如归,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经常在狱中练唱《国际歌》《少年先锋队歌》等革命歌曲。傅烈通过有同情心的卫兵送出了一些用米汤密写的信件。他在一封给妻子的遗书中写道:“我死了,你不要忘记我是怎样死的。你要为我报仇!要继承我的遗志为党的事业奋斗到底!”
其间,周贡植父亲通过一位在国民党任职的远房亲戚,送去了整整一千块银元。对方收了银元,勉强同意放人,却有一个条件,就是要周贡植写一份悔过书。但周贡植坚定地说:“我绝不苟且偷生,誓要与反动派作坚决的斗争!”
1928年4月3日,傅烈、周贡植、程明海、周玉书、黄中元、刘俊明、吴永初、徐君治、汪荣等九位共产党人被提出卫戍司令部,经长江边的下半城押往刑场。
当时的报纸这样报道了这一事件:“行刑号声一响,凄恻声中,首点其所谓中央共党特派员贺泽(即傅烈)者上。贺年廿余,身体甚伟壮,发长寸许。头圆而大,面作微哂状……沿途高呼打倒帝国主义等口号。”
最后,在朝天门沙嘴刑场,9名青年高呼口号倒在了敌人的枪口下。
屡遭大破坏
除了白公馆和渣滓洞,当年重庆城还有另一个关押共产党人的监狱,叫做“反省院”。
资料显示,上世纪三十年代初,随着重庆被捕的共产党人日益增多,城里的巴县大监及分监人满为患。于是,军阀刘湘将储奇门大火中烧毁的山西会馆废墟划作院址,建成重庆反省院,将约200余名“共案”犯陆续集中到这里关押。反省院使用了7年时间,曾关押过大量的共产党人、共青团员。张秀熟是其中之一。
对于中共在重庆地区的地下组织而言,兴隆巷事件的发生仅仅是磨难的开始。在随后的数年时间里,地下党组织又迭遭破坏,多位领导人及基层干部、党员被捕牺牲。
兴隆巷事件后,中共四川省委在重庆的其他领导成员召开紧急会议,决定由常委张秀熟代理中共四川省委书记,继续在重庆领导全川开展反抗军阀统治的斗争。
他所面临的处境十分艰难:干部缺乏,青黄不接;经济困难,仅靠省委东挪西借勉强维持,省委机关被破坏、党员被杀害后,一切救济善后无从开展。
即使形势这样恶劣,工作仍然在艰难地推进着。彼时,四川全省党员已经有大约2000人,有党组织的地方已达60县,大半已成立县委,其余的成立了特支。
不曾想,1928年军阀当局展开的“十一”大逮捕,让临时省委再次遭到大破坏。张秀熟被捕入狱,直至抗日战争爆发时才出狱。
值此艰难境况,赴苏联莫斯科出席中共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并当选中央候补委员的刘愿庵回到重庆,千方百计组建了临时省委和巴县临时县委。
1929年6月,临时省委召开第二次扩大会议,传达贯彻中共六大精神,选出又一届中共四川省委,刘愿庵任书记。随后,省委于8月間决定移驻重庆,建立省委机关。但机关建立不到一个星期,便有几个通信机关接连遭到破坏,几乎牵连到省委机关。
中共四川省委再次在重庆开展的地下工作是艰苦而危险的。在这一时期,刘湘独创的第21军特务委员会对重庆地区中共组织的破坏极大。
自第21军特务委员会建立后,在1930年3月下旬到5月中旬的50天时间里,中共在重庆的地下组织迭遭横祸,不少干部被捕牺牲。这是继1928年3月第一届中共四川省委被破坏后,1929年2月重建的省委遭到的更为严重的打击。
刘愿庵是1930年5月5日在秘密据点——浩池街39号裕发祥酱园铺楼上被捕的。三天后,他在巴县衙门前大坝英勇就义。
浩池街事件后,中共四川省委主要领导几乎全部牺牲。在事件中跳窗脱险的省委常委游少彬与从外地赶来重庆的程子健、项鼎和原在重庆的罗世文召开紧急会议,建立起了又一届中共四川临时省委。1930年6月10日,临时省委召开扩大会议,选举产生了正式省委。
谁知,1931年3月中旬又发生寮叶巷事件,不仅使四川省委交通机关遭受破坏,更使省委与各地基层组织的联络几乎中断,加上特务活动日渐猖獗和严密,省委已难在重庆开展工作,被迫迁往成都。
此后,在重庆又另行建立了川东特委、江巴中心县委。但地下工作环境变得愈发险恶,党组织缩小为特支,也两度遭到破坏。到抗战前夕,中共在重庆地区的地下组织几乎被破坏殆尽。
人员牺牲十分惨重,组织机构越来越缩小……但是,一心为劳苦大众谋利益的共产党人从未屈服放弃,仍前仆后继,用青春和热血浇灌着重庆这片英雄的土地,用豪情和生命谱写出可歌可泣的英雄壮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