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乔乔的异想世界》中隐喻符号的功能分析
2021-04-21
(暨南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广州 广东 510000)
《乔乔的异想世界》由新西兰著名导演、编剧塔伊加·维迪提改编执导并亲自出演,影片借男主人公乔乔·贝茨勒——一个年仅10 岁的狂热希特勒少年成员的视角来讲述战争故事。主人公乔乔对纳粹主义怀有极为强烈的崇拜感,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母亲在家中的假墙后藏着一个犹太女孩——艾尔莎(Elsa),最终他在各种矛盾与冲突之下做出抉择,同时在这一过程中感受到了爱并获得成长。影片以幽默戏谑的方式讲述故事,并借助隐喻修辞拟画出具有不同表征意义的符号形象,从而深化影片的认知意义。
一、《乔乔的异想世界》中的隐喻符号
在电影创作中,各类被赋予特殊含义的影像元素形成具有指代意义的符号,这类承载特殊意义的元素便成为影像化的隐喻符号,通常以人物形象、音乐、道具、构图、场景布景等方式在影片中呈现。在电影《乔乔的异想世界》中,具有隐喻意义的符号贯穿影片始终,人物形象中的“母亲”与“元首”,影片色调与色彩,音乐与道具等都被赋予特殊的隐喻意义,这些方面无不体现着创作者对隐喻的创新性运用。
(一)人物形象隐喻
电影中的人物形象是故事讲述的重要物质载体,在电影的艺术创作过程中始终占据重要位置,由此成为电影隐喻意义的重要承载物。其隐喻意义首先表现在编剧在剧本创作时对人物外貌、性格、言语与心理的刻画,使其成为符合电影主题的典型性符号之一。其次体现在观众在观影过程中对于人物形象的隐喻解读,这类复杂的活动不仅仅建立在人物形象客观性的基础之上,还需要人们调动感觉与知觉等多重感官来解构其存在的意义与价值,联动精神与心理层面共同诠释人物形象存在的作用。可以说,在观影过程中,现实中人们生活环境的差异化与阶层化构成观众已知域的差异,从而影响着其对电影中未知域的理解与认知,这一过程既深化了影片的叙事层次,同时推动了影片文本的价值建构。
1.“元首”——想象与现实的冲突
图像作为对真实世界的拟像刻画,其语言的特殊表达过程就是将真实世界符号化,因此,在电影中表现为创作者对各相关元素进行符号编码,观众对各类隐喻符号进行解码与重构。在这部《乔乔的意象世界中》,首先出场的人物是主人公乔乔,以及在他身旁对他进行各项“指导”的“元首希特勒”。“元首”是乔乔想象出来的人物,电影中的他具有拟像化的意义,无关乎其形象的真实性,他的存在与乔乔这一形象构成矛盾意义上的对立与和谐。乔乔是无数儿童少年的代表,“元首”是崇尚纳粹主义,参与各类战争的成人代表,将此二者并立则是形象隐喻的意义之一——将家国大义的重任强加于天真烂漫的孩童身上,对孩童进行纳粹主义的意识形态输出。另一方面,“元首”也扮演着空缺的父亲角色,给予乔乔情感的鼓励与支持,他是一个处在成长过程中的小男子汉,但他的成长过程却缺少父亲的参与。电影中,乔乔与妈妈坐在餐桌前,他说自己的脸像街道的地图,觉得自己是一个畸形儿童,接着说道,“我不指望你能理解,如果我的父亲在这,他肯定能理解”。在与妈妈的对话中可以看出他对父爱的渴望,而贯穿影片始终的“元首”形象,恰好充当了父亲的角色,始终陪伴在乔乔周围,与他分享生活中的勇敢与怯懦,一边给予乔乔父亲般的关爱,一边灌输纳粹主义思想,将孩童的梦想与战争的现实并立,成为“元首”这一形象符号的纪实隐喻。
2.“母亲”——自由与爱的象征
在电影中,各类图像是具有不同意义的符号表征,它们在不同的语言环境或不同的概念中可被解释为多重含义,要完成这类图像的意义阐释需借助“隐喻”这一修辞手法,即形象符号的意义会因语境的变化产生可迁移性,衍生出对同一意象的多重意义解读,而这种可迁移性正是电影创作者应加以重视并运用的。电影中,乔乔的母亲罗茜是一位崇尚自由爱好和平的女性,她始终喜欢跳舞,并跟乔乔说,“自由的人才跳舞,浪漫永远在身边”。在与乔乔的相处中,她扮演着母亲与朋友的双重角色,给予乔乔必要的生活照料与情感引导。她带着乔乔去到河边,在乔乔谈论政治与战争的时候,她告诉乔乔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去爬树,然后从树上摔下来;她教会乔乔什么是爱,“爱是肚子会痛,因为里面有很多蝴蝶在飞”,她希望乔乔在自由与爱的环境中成长。“工作时”,罗茜会成为宣扬“自由与和平”的勇士,她认为战争意味着多重伤害。她敬畏每一个生命,所以反对任何形式的战争,厌恶战争对一切生灵的荼害。在纳粹的统治之下,她冒着生命危险将犹太女孩藏在家中,并鼓励艾尔莎,“他们不会赢的,你有着不可战胜的力量,无论何处,只要还有幸存者,他们就会输,你可以与老虎对视”,这是母亲作为勇士给予艾尔莎的鼓励。
(二)色彩隐喻符号
斯托拉罗先生认为,色彩被运用到电影语言当中可以表达各类情感,它已经成为电影语言的重要一部分。色彩作为电影语言的一部分,通过渗透心理的方式引起受众生理上的情绪产生与思绪波动,进而联动客观画面共同构成具有隐喻意义的特殊符号。电影中的色彩表现在影片整体色调、环境画面、人物服装等方面,根据创作者的创作意图而被赋予特殊的隐喻意义。在《乔乔的异想世界》中,色彩符号的隐喻意义融入进画面色调、场景布景、人物服装与妆容等方面,丰富了电影艺术化的表达方式。
1.“红色”——暴力与热烈
二战时期的超现实主义流派认为,红色与黄色在西方代表的是动荡与恐惧,而文化艺术的呈现与政治历史的发展是始终无法割裂的关系,这一点被导演巧妙地运用到电影之中,利用色彩的隐喻意义来深化电影的主题。在《乔乔的异想世界》中,导演十分强调对主观色彩的运用,充分挖掘色彩的表意功能。影片中,色彩饱和度极高的红色元素贯穿始终,如墙上的宣传海报、代表纳粹的红色臂章、遍布城市的纳粹党旗以及套在乔乔身上的红色玩偶纸套等等,这些都是纳粹主义强权统治的凸显,表明纳粹主义已然深入至思想文化与日常生活,红色成为纳粹暴力统治的象征。同时,红色又代表着激情与热烈,这一点在罗茜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母亲罗茜的出现永远伴随着红色元素,红色的嘴唇、挂在镜边墙上的红色外套、在蓝色外套的映衬下显得更为鲜亮的红色衣领、跳舞的红色皮鞋等,都是母亲罗茜热烈性格的表现。她对和平的向往是强烈的,对儿子乔乔的爱是强烈的,对她所从事的“工作”的投入与期待亦是强烈的。
2.“绿色”——自由与希望
绿色是生机活力、自由童年的元素指代。电影中乔乔家的门窗、姐姐英加房间的壁纸、妈妈罗茜站在广场上看到被迫害人时的着装皆为绿色,在死亡与束缚面前,绿色便被赋予生命与自由的含义。在河边时,母亲与乔乔的背后是绿意盎然的草坪,饱满的绿色铺满整个画面,这是母亲为乔乔创造的童年色彩,她希望乔乔的童年是拥抱自然并能感受快乐的。影片最后,艾尔莎获得自由走出家门时穿的衣是绿色的,这是解除红色禁锢后,获得自由的象征。绿色元素的隐喻意义由此可见,可以说,影片中的绿色在战争的背景之下被赋予了自由的意蕴,成为极富创造力的表现手法。
(三)《乔乔的异想世界》中的音乐与道具隐喻
音乐的创作是创作者基于客观物质世界的意识反映,它的歌词与曲调都是创作者心绪与情感的艺术化表达。在电影中,音乐以插曲、片头片尾曲等方式辅助画面叙事,在电影的创作背景之下具有模糊性的隐喻特征,观赏者需将画面叙事与音乐联结起来才能完成对于电影主题的意义认知。道具亦是隐喻意义的重要承载物之一,与音乐一起营造出切合影片主题的叙事环境,也是帮助观众理解电影主题意义的重要元素。
1.“音乐”——抗争意指
电影《乔乔的异想世界》中,电影原创音乐共计37首,在此列举几首出现频率较高的插曲来做隐喻性分析。影片开头处的插曲唱到“Comb their hair and shine their shoes,I don’t wanna grow.How the hell did it get here so soon.I don’t wanna be a good boy scout”(梳头擦鞋,我不想长大。进展为何如此迅速,我不想成为一名优秀的童子军)。此时画面呈现的是夜晚“童子军”们沉浸在焚书的欢乐之中,在红黄色彩元素交织的火焰里,他们欢呼舞蹈,以被动狂热的情绪参与到这场病态的狂欢之中,这里音乐的轻快语调与写实的歌词构成鲜明的对比,矛盾性的隐喻成为反抗意义的暗示。在影片末尾处,一位老妇人坐在街角呈沉默状,手搭在一张破旧的桌上,面无表情又若有所思地低垂着头。这时乔乔从她面前走过,看着这位老妇人,然而老妇人依旧保持着原始的姿势,对乔乔的路过视若无睹,这时音乐响起,“Everybody’s gotta live,and everybody’s gonna die,I think you know the reason why,sometimes the going gets so good,then again it gets pretty rough......”(每个人都得活着,每个人都会死,我想你知道原因,有时候会变得很好,有时候也会相当艰难)。战争留下的是断壁残垣的荒凉景象,给人们带来身体与心灵世界的双重打击,但每个身处其中的人又都拼尽全力地活着,音乐以轻快的语调道出沉重的现实。
2.“鞋子”——自由的暗喻
影像符号学的创始人克里斯蒂安·麦茨认为,符号学的首要研究对象不仅是电影整体,影片每一种抽象的指示会意形成的体系才是电影符号学的首要研究对象。影片中的道具与细节处理是电影整体隐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此对此类细节要素的分析有利于我们对电影整体认知的把握。《乔乔的异想世界》中,出现频率较高的元素之一是“红色鞋子”,其特写镜头在影片中共出现四次。首先是母亲罗茜穿着红色皮鞋跳舞,并对乔乔说“自由的人才跳舞”,这时的乔乔以主观的视角看到母亲自由的舞蹈,同时让观众注意到专属于母亲的红色鞋子,这个场景中两次对鞋子的特写使得鞋子成为母亲自由意志的象征。在观众熟知这一意象之后,镜头转到母亲被纳粹处死并吊挂在广场上的画面,这时观众亦是以乔乔的主观视角注意到母亲的红色鞋子散落着鞋带,乔乔抱住母亲的鞋子痛哭,这一场景成为纳粹迫害自由的写照。影片最后,犹太女孩获得自由,穿着红色的鞋子准备走出家门,乔乔蹲下身为犹太女孩艾尔莎系好鞋带,这承接着母亲最初给乔乔系鞋带的镜头,意味着乔乔的成长,也暗喻着他们最终获得了自由舞蹈的权力,挣脱掉所有禁锢之后,穿着“红色舞鞋”跳着“自由之舞”。
3.“绘画”——勇者的表征
符号学指出,图像是携带意义内容的文本,是通过一定的秩序化与结构化构成的具有特殊意义的文本表达形式,当符号与社会交融,就会形成表征社会文化的“超图像文本”。电影的创作同样离不开对社会与文化的借鉴与表征,作为受众的人们亦是生活在不同的社会与文化背景之下,带着其已有的思想与观念去解构或重构这些艺术文本,从而形成超越电影图像本身的文本内容。在《乔乔的异想世界》中,“绘画”这一元素多次表露出其“超图像文本”的特征。首先出现的是艾尔莎笔下的犹太女孩形象,她在乔乔的画册上画出心目中犹太女孩的样貌,画中的犹太女孩有一头飘逸的秀发,面部朝向天空,这成为艾尔莎心境的表达,是她渴切外部世界与自由的彰显。影片中下一次出现的绘画是挂在乔乔家中的卢梭的画作,此时以艾尔莎的视角来展现。艾尔莎从墙后的闭塞空间走出来,站在房间中仰头观看画中的老虎,正如母亲对艾尔莎说的“长大之后就可以与老虎对视”,此时的艾尔莎与老虎的对视便是她成长的意指。卢梭是超现实主义艺术家的代表者之一,也是自然主义的拥护者,他画中的老虎既是强权压迫的具象表征,又是原始灵性的写照。此处艾尔莎的对视成为她勇敢与成长的意指,她敢于直面画作的行为隐喻着纳粹主义的强权正遭受着勇敢人士的挑战,也由此可见绘画艺术所承载的社会价值与意义。
4.“镜子”——记录与叙述
“镜子”在影片中充当着创造图像的重要作用,镜子中的乔乔,既是镜头对乔乔成长的客观记录,也是观众作为影片参与者的表现,观众以主观镜头的方式来见证主人公的成长。镜子首先出现在影片开头的画面中,乔乔身着纳粹军装站在镜子面前,以独白的方式介绍自己,“十岁的乔乔·贝茨勒是纳粹主义的狂热追捧者”,旁边的“元首”形象与乔乔一起出现在镜子中,乔乔在“元首”的指导下熟悉地喊着纳粹主义的口号,此时的镜子成为纳粹主义对孩童进行意识灌输的记录者。在影片结尾处,乔乔站在同样的镜子面前说,“乔乔·贝茨勒,十岁半,今天,尽你所能”,而此时他不再崇敬纳粹主义,也形成了对犹太人、对战争的正确认知,故而将一直陪伴自己的“元首”一脚踢出窗外,这时的镜子亦是客观记录者的角色。导演将镜子作为故事的讲述者,主人公乔乔在影片的开头与结尾站在同一面镜子前,但对纳粹主义的认知态度却截然不同,镜子成为乔乔成长的客观记录者。可以说,此处镜子的隐喻运用既助推了故事的有序发展,又是主人公心理活动空间的映射,这一手法代替了影视创作中浅显且单一的“对白”或“独白”手法,同时巧妙地拓展了影视的话语空间。
二、隐喻修辞在电影中的功能分析
在分析隐喻的功能之前,我们首先要确定的是如何定义隐喻的本质,进而从其本质特点出发来认识隐喻的功能。本文借用束定芳老师的观点——“隐喻的本质是通过已知事物认知未知事物的认知活动,是两个不同类属的语义场之间的语义映射”,也就是说隐喻存在的前提至少需要两个性质相异的语言环境,在不同的语用环境或层面上来认识其特殊的意义呈现。由此,在电影创作中,隐喻修辞的功能分析则需结合影片的创作背景等相关的语用环境来进行分析。
(一)增强文本的形象建构与情感表达
隐喻认知意义的特性之一是矛盾性,从这一角度出发来看其语义特征,每一个隐喻都至少涉及两个不同的概念,把这两个分属于不同类属的区别概念通过某些特殊的手段并置或等同起来构成语义上的冲突或和谐来实现隐喻,其矛盾性则是在此基础上通过本体与喻体间的异同得以体现,体现在电影中,则是通过本体与喻体之间的异同来增强影片的形象建构能力并完成情感的表达。符号学认为,电影是图像符号构成的语义场,图像是对真实世界的拟像刻画,所以其语言的特殊表达过程就是将真实世界符号化。概言之,在电影中隐喻的表现方式即为导演对各元素进行符号化的编码以图像的方式呈现给观众,而观众根据其知识已知域对电影中具有隐喻意义的各项符号进行解码,由此衍生出对于影片文本的多重情感建构。
在这部《乔乔的异想世界》中,隐喻的矛盾性在建筑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影片中,处在广场周围的建筑物造型奇特,房顶两侧的窗子呈眼睛状,此处的“窗子”与“眼睛”成为具有矛盾性的一对本体与喻体,既是建筑的独特设计,又可理解为审视者的“眼睛”,它们注视着影片中被纳粹处死的人们,同时窥探望着屏幕前的观众。建筑所包含的要素有三点,即为实用、坚固、美观,首先是其坚固的特点使之成为人们的庇护所,在此基础上加诸美学的含义,如根据年代特点而呈现出不同的建筑式样,可以理解为建筑本身是具有历史承载意义的,它是时间、历史、文化的积淀,所以此处的隐喻即为处在该情景中的一切均被建筑铭记,被记入到历史与文化当中。另一个具有隐喻矛盾意义的形象是存在于主人公乔乔想象世界中的“元首”。英国伟大作曲家布列顿认为,将梦与现实统一才可以解决矛盾对立的现状,是绝对现实与超现实的意义表征。在这部电影中,“元首”的形象建立在想象与现实的矛盾之中。影片中的“元首”幽默风趣,与乔乔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同时在乔乔的成长过程中扮演着父亲的角色,给予乔乔支持与关怀,这与真实的希特勒形象相异,但完全可以存在于想象之中。“元首”是朋友与父亲的结合体,此时是乔乔以想象的方式来弥合现实中情感空缺的表现,在现实与梦境的对立冲突中建构立体化的形象,而乔乔的内心情感由此得以表达。
(二)拓展影片话语内容
隐喻的意义是模糊性的,在理解这一特性时,需要依赖具体的语境,对同一事物而言,其在不同的语言环境中会出现多重含义,表现在电影创作当中,不同语境的创设来源于场景与人物的变化,即“特殊情境”,在此基础上便会出现“以一对多”的现象,同一“本体”随着语境的变化而衍生出不同的“喻体”。在《乔乔的异想世界》中,导演对于不同色彩的运用正是建立在隐喻模糊性的基础上,进而充分发掘其丰富的表意功能,利用隐喻的模糊性特点来拓展影片的话语内容。
在影片色调方面,该电影的整体色调趋于暖色调,给人温暖、闲适、柔和的舒适感,这是因为导演以儿童的视角来叙述故事,而在儿童的眼中,世界是欢快、温暖且愉悦的。其次,在不同的场景当中,色彩多是以高饱和度的形式出现,使人顿感孩童世界的纯粹与明快。另外,不同色度的色彩拼接多次出现在镜头之中,这是因为儿童的世界充满着各种色彩,五彩斑斓的绘画是他们对世界整体的印象表达。然而电影中乔乔与艾尔莎共同创作的《Yoohoo Jew》中全部是黑白的简体画,没有任何色彩。这是因为战争导致儿童对世界的认知有所扭曲,儿童世界中的生机与活力、热烈与纯粹均被战争留下的断壁残垣所掩埋。这里由色彩隐喻而延展出的对于电影意义的认知不再停留在叙事表面,而是转向对电影深层认知空间的挖掘,是隐喻功能的表现之一。除了黑白元素与暖色调的对比之外,蓝色亦是影片中承载多重意义的色彩。在影片的片尾处,一位老妇人以低头沉思状坐在涂满蓝色的背景墙之前,乔乔从她面前经过,看到她脸部无任何表情,随着乔乔的步伐,我们走到战争场的断壁残垣之处,才意识到这位老妇人的身后,是战争留下的残骸,这位静止的老妇人与蓝色背景墙仿佛构成一幅画作,被置于残酷的战争场之中,老妇人背后的蓝色是天空与海洋的颜色,是代表安逸与希望的色彩,寄托着人们对战争停止的希冀。在西班牙著名画家戈雅的画作《老妇人》里,耳聋的戈雅在寂静中将世界描绘成静止的状态,导演在此处借鉴戈雅的画作传达其对时间的理解,时间是流逝不再的,时间同样是永恒存在的。再次是代表自由、希望、的绿色。前文提到,乔乔家的门窗、姐姐英加的房间壁纸、妈妈罗茜与乔乔站在广场上时穿的衣服、河边的背景、艾尔莎获得自由走出家门时穿的衣服均是绿色的,是对获得自由的憧憬,是自由童年得以拥抱自然的凸显。质言之,电影中对于色彩的隐喻意义的运用表现为由浅层次的色彩感知上升到情感的深层挖掘,色彩作为一种符号隐喻,丰富了电影语言的艺术化表达手法。正如美国著名导演Wes Anderson(韦斯·安德森)的电影所表现的那样,色彩与对称镜头形成他特有的执导风格,《乔乔的异想世界》中对于色彩隐喻功能的挖掘形成不同情景之间认知观念的交流。
(三)丰富电影的创作手法与思维方式
不可穷尽性是隐喻的重要特点之一,它能够表达文字语言无法描述的意义,体现在电影中,则传达出“图像”之外的意义内容。苏珊·朗格在其著作《情感与形式》中提出,电影的本质表现在“非图像因素”的表达,图像性也正是依赖这种“象外之象”的隐喻修辞转换为非图像性。这种对“象外之象”的理解便成为电影中至关重要的创作手法之一,由此引申出对电影文本丰富且饱满的认知含义。无论是绘画、雕塑还是文学、电影,都是特殊政治文化背景之下的产物,因此对其的认知与解读必须建立在具体的情境之中,这种在不同情境中产生出无穷意义的现象便是“符号”存在的价值。
在《乔乔的异想世界》中,导演从影片的内容出发,在建筑、色彩、形象等方面均构建出具有深刻隐喻含义的符号,既是美学意义上的艺术化表达,又是对影片文化美学意义的升华,其中的人物情感、心理特征及时代现状也借此得以展现。《乔乔的异想世界》中,表现最为明显的是对“舞蹈”这一符号的意义挖掘。在他的著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尼采从生理与精神方面来阐述“舞蹈”,他认为舞蹈首先是身体的动作,而后舞蹈所代表的是精神欢乐与思想自由。这一点在电影中明显可见,母亲罗茜对乔乔说“自由的人才跳舞”,艾尔莎对乔乔说获得自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跳舞,这里的“跳舞”是身心双重自由的指代,是身体的灵动,也是精神的自由。在一切价值与现实的重压之下,自由轻快的“舞蹈”成为人们向往的“桃花源”般的存在,是贯穿电影的隐喻信号,更是观众理解电影的思维线索。影片最后,母罗茜穿着她的“自由舞鞋”被纳粹处死,鞋带松散着被吊在广场上,她无法再跳舞,这是对生命的残害,更是对自由精神思想的荼毒。而乔乔,成为一切事件的亲身经历者与见证者,在希特勒青年团中,每一个青少年都是乔乔,他们均生活在被纳粹统治迫害的国家中。影片的另一个隐喻意义,是对“成长”意象的挖掘,从希特勒青年团教官们对童子军的“言传身教”到想象中的元首对乔乔三次递香烟的行为记录,这都是孩子们被迫长大的记述,他们必须学着大人的模样,抽烟、喝酒、杀戮。乔乔对抽烟的拒绝是他不想长大的暗示,但他跟妈妈谈论政治与战争,孩童们抱着枪走向战场学着杀戮又是他期待长大的写照。影片的开头与结尾处,均出现乔乔站在镜子面前的镜头,镜子充当的是摄影机镜头、观众、乔乔自身等多个角色,是乔乔自觉而知的成长,是镜头记录下无数个战时儿童的成长,也是观影者的成长彰显。由此,隐喻的不可穷尽性成为电影创作的重要手法之一,是对创作中单一表达、客观记录方式的完美补充。
三、结语
毋庸讳言,我们已然处在注重视觉刺激与感官体验的读图时代,然而,对于“图像”制作的要求显然不能仅停留在展现美的层面,更要注重艺术作品的社会价值与意义携带。在符号学的基础上,利用隐喻的创作手法,将“图像”艺术内涵化,是当下艺术创作者应贯彻实践的理念之一。影片《乔乔的异想世界》将隐喻的意义认知巧妙地运用到叙事当中,从画面到内容,由具象符号到抽象符号,加之色彩与音乐元素一并考虑其中,既丰富了电影的叙事方式,又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使战争电影免于陷入残酷伤痕叙事的泥淖之中。当下,国内电影注重表现对现实生活的近似刻画,但只停留在换喻表面,进行简单的符号刻录,缺乏最基本的隐喻意义认知,过重依仗“视觉奇观”,无论是“叫好叫座”的商业片,抑或艺术与商业并举的影片,均毫无二致,这不得不引起创作者的警醒与反思。创作不能仅仅停留在满足大众娱乐的精神消费需求的层面,还应为“中国故事”走出去谋划切实可行的出路,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概括来说,《乔乔的异想世界》中对于隐喻修辞的运用可为国内电影提供以下几点借鉴:
1.充分挖掘隐喻认知意义中的“可知域”与“未可知域”,借鉴文本中的隐喻手法实现影片意义的价值增值;
2.隐喻意义具有创造性与独特的变化性,在影视改编中要尤为注意文化的意义沉淀价值,形成具有美学风格的内容竞争力;
3.隐喻意义的矛盾性与模糊性为辩证思维提供了可能,这对于影片来说,形成了具有理性认知的情感体验,也是提升影片文化竞争力的重要一环。影片缺乏隐喻,只单纯地对现实符号进行模仿,永远无法形成现实与艺术的矛盾对抗,或者艺术湮没于现实,或者是现实屈服于艺术,这使得影片不仅没有风格化的表现,更缺乏表象背后的内涵意蕴,这是影视创作者应尤为警惕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