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游(组诗)
2021-04-19张作梗
张作梗
幻游
我看到的和感觉到的常常并不在
同一个频道上——这是夏天黄昏。
河滨公园万物烂漫,人声喧闹可以推动
游艇。我踽踽独行其间,
仿佛一个托钵僧——
我追寻的是尘世的另一面,
或者说是死后才能看到的景致。
这种违和感催生了我冒进的
孤单主义情结,就好像我与世界生存在
不同的时空中——我们共用一个
河滨公园,却感受着全然
不一样的心智和语境。
我低头走进一座刚刚修葺的塔中,
里面漫游的人通过我的眼睛,一个个
走进了墙上的古画。
错开时令,隔着至少三百个月亮,
我走在属于我自己的乡村和边陲——像
一个来自孟买的托钵僧。
河滨公园散发炽热的
尘世气息,裹缠着我又慢慢放开了我;
没有谁与我同行,擦身而过的风,
是二十年后将要
吹我的风。
无 人 之 诗
——谁写出了那首无人之诗?
在旷野,在风中,在天上,
它偶尔闪现像神谕,
持续出现又像一首残缺的时间之歌。
散养的意象,有李白的月亮、
博尔赫斯的迷宫和镜子,有李商隐的
“琴瑟无端五十弦”……每一次介绍,
我都不知道该突出无人,
还是诗——
因为诗中老是下着雨。
动荡的世界,人总爱躲在诗中避亂。
教科书说,歌诗合为事而作。
词语是堡垒,更是幻化的福音。
啊,里尔克的《秋日》,那消逝的足音,
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大地——
像无人机,运来一首无人之诗。
我们穿行其中,感受到植株的逍遥和
非洲蚁穴的雄伟。
神说,领受祝福像受难……
唯有雨的吟哦,兜头落下,
接住我们破碎的嘴唇。
阅 读 者
背景并不构成对你的否定。
叠合的时空,颜色合奏九月,
风不过是一个用阅读难以固定的对象。
从楼梯上走下的黄昏,
身影塞满了天空和房子。
一个没有背景的人,几乎像夜一样透明。
嗯,我说的是夜色的纯粹。
有什么不可化解的,当月亮从
潮湿的洼地像一个意象爬上山顶?
世界需要阅读,但比起一个踉跄还乡的
人来说,我们叩问大地的方式有
更多未知的去处。
饱和,直至破裂。直到九月到来——
到处都是树叶破碎的嘴唇和
霜的过度解析——这就是我们阅读一个
年代的结局?隔着窗外无数的隐喻,
铁匠从水里夹出一块发烫的秋天,
将之锤打成一个消音器。
过滤成为阅读必然的选项,
就像背景从不会构成对你的伤害。
很快,翻过黎明这一页,我们的
嘴唇和舌头就会汇入汹涌的群山和人流,
阅读者消逝不见,唯余苍茫。
歧途
这是一个歧途丛生的时刻。
分不清钟点和钟点工、猕猴与猕猴桃。
艰难的抉择中,
居然多出了三驾马车。
人们开始犹豫,开始恐慌。
马车里有三个人说话,但不见人。
房子在移动,被拖进这三个人的声音里;
三十条车辙碾着河水,
加重了桥的倾斜。
混沌成为唯一的罗盘,
它指向未知,但不需对抵达负责。
人们开始担忧,开始购买割草机。
——三驾马车空耗着,构成一个必选项,
仿佛棋盘上落下一只松鼠。
这种策划有时候会遇到一堵墙,
它使多出来的马车成为一种消费;
远处有带锯锯着火,有坟墓在奔跑,
风开始减弱,
开始以其消隐,
厘出房子和树的形状;
歧途回到原点,那上面有字影飘过——
众生皆歧途。
责任编辑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