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艺术”开启数字文化新纪元

纳坦

《每一天：前5000天》。当你放大这幅作品，会发现它是由5000张作品组成的，张张惊艳。

2020年12月，一位艺名为“Beeple”的数字艺术家，将自己3幅作品的多个版本发布到互联网上进行拍卖，每幅作品售价900美元;此外还有21幅独版的作品，以10万美元左右的价格售出。这让Beeple从一个从事边缘工作的小众艺术家变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但在如今看来，这一“豪举”显然只是一个故事的序章。2个月后，Beeple的作品《每一天：前5000天》登上了佳士得拍卖行，并在为该作品附上独一无二的NFT代币后进行了拍卖，成为第一件在传统拍卖行出售的NFT艺术品。

《每一天：前5000天》这幅由5000张照片拼起来的作品，耗时13年。从2006年开始，Beeple每天都会创作一幅作品，此次佳士得拍卖行相当于一次性收藏Beeple的所有早期作品。

佳士得给《每一天：前5000天》的底价是100美元，但它的高话题性还是在2周内成功吸引了10多个国家的买家参与角逐，其中85%是佳士得的新客户。3月11日，在拍卖截止最后一天的竞争尤为戏剧性，拍卖价格一路从1000万美元飙升至2000万美元以上，在最后10分钟，价格又再度飙升至2750万。正当所有人以为就要这样结束时，最后时刻价格忽然平地飞升，有超过100次出价在最后时刻加入，令竞价直冲云霄突破5000万美元，然后又是6000万美元……最终，经过353次激烈竞争，数字最终定格在6025万美元，加上佣金，拍卖价格是6934.6万美元（折合人民币约4.5亿元）。时隔不到2周，再度刷新了NFT艺术品的价格纪录，而这一价格也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当代艺术家的作品拍卖价！NFT艺术品的价格潜力也由此生动地展现在了全球藏家们的面前。

神奇的视觉艺术家

Beeple究竟是谁？其实，这位神奇的视觉艺术家叫做迈克·温科尔曼，一个平平无奇的平面设计师，但他合作的对象却是Lady Gaga和泰勒·斯威夫特等一众顶级音乐人。

那么，他为什么给自己起个“Beeple”的艺名？这个单词来源于一种动物，当它被蒙住眼睛时会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迈克·温科尔曼觉得这个声音是他的单词，就用来做了名字。

除了在各大社交网站上发布自己的作品以外，迈克·温科尔曼也有自己的网页。但无论是个人介绍还是网页首页，他都戏谑地称呼自己的作品为“破烂儿”。而这些“破烂儿”在佳士得的网络拍卖中引来上百人竞拍，从1美元的起拍价冲上千万美元的阶梯。

也正是因为他不把自己的作品称为艺术品，反而消除了他和公众的界限。他好像也不过就是在茫茫人海中做了点数字绘画的人，在人群中闪着一点光，但又不独立于人群之外。

作为一个自由而又接地气的艺术家，他每天创作的灵感都来自哪里？每天花多少时间在创作上呢？迈克·温科尔曼笑着说：“每天没有那么多疯狂的事发生，可以谈论的事件、值得记录的灵感都是很偶然的，日常生活就是很普通的生活。不过即便如此，我每天也要进行2—3个小时的创作，偶尔创作自己非常享受的内容时，耗时也会更长……没有人13年每天重复做一件事会觉得快乐，如果有人觉得每天花3个小时必须创作出什么是快乐，那我觉得他对快乐的定义有点低。”

既然如此，迈克·温科尔曼为什么还要开始这个如此耗时的项目？最开始，他看到一位英国艺术家做了一个每日创作的项目，觉得很酷，就想自己也做一个这样的项目。于是他就做了！果然，厉害的人行动力也是超过常人的，不然他怎么能成为首位被佳士得拍卖的数字艺术品的创作者呢？

迈克·温科尔曼总是对自己的作品不满意，但他又充满勇气，还是会将自己不那么满意的作品发布出来;他也足够潇洒，认为不可能每天创作出的作品自己都喜欢。他坦言，无论他的作品被多少人关注、拍卖了多高的价格，他也还是一个要工作、要带孩子的普通人。

邁克·温科尔曼的作品风格被称为“后末日艺术”，通过将流行文化与未来科技元素结合，来反映对当下的思考。

迈克·温科尔曼的作品风格被称为“后末日艺术”，通过将流行文化与未来科技元素结合，来反映对当下的思考。

数码艺术家迈克·温科尔曼（Beeple）。

什么是NFT？

此次佳士得拍卖行以NFT形式拍卖的纯数码艺术品，已经不仅仅是艺术爱好者才知道的话题了，来自科技、金融领域的人士也纷纷关注这种新兴的艺术创作方式。

NFT，英文全称为“Non-Fungible Token”，翻译成中文就是“非同质化代币”，具有不可分割、不可替代、独一无二等特点。在区块链上，数字加密货币分为原生币和代币两大类。前者如大家熟悉的比特币、以太币等，拥有自己的主链，使用链上的交易来维护账本数据;代币则是依附于现有的区块链，使用智能合约来进行账本的记录。代币之中又可分为同质化和非同质化两种。同质化代币，即FT（Fungible Token），互相可以替代、可接近无限拆分的代币。例如，你手里的一个比特币与我手里的一个比特币，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这就是同质化，就是同质化币;而非同质化代币，即NFT，则是唯一的、不可拆分的代币，相当于带有编号的人民币。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两张编号一样的人民币，也不会有两个完全一样的NFT。

因此，相较于FT，NFT的关键创新之处在于提供了一种标记原生数字资产所有权（即存在于数字世界，或发源于数字世界的资产）的方法，且该所有权可以存在于中心化服务或中心化库之外。NFT的所有权并不阻止其他人视察它或阅读它，NFT并不是捕获信息然后把它藏起来，只是捕捉信息然后发现该信息与链上所有其它信息的关系和价值。同时，NFT由于其非同质化、不可拆分的特性，使得它可以和现实世界中的一些商品绑定。换言之，其实就是发行在区块链上的数字资产，这个资产可以是游戏道具、数字艺术品、门票等，并且具有唯一性和不可复制性。由于NFT具备天然的收藏属性、便于交易，加密艺术家们可以利用NFT创造出独一无二的数字艺术品。

NFT的诞生基于2017年“以太坊”中一个叫做“CryptoPunks”的像素头像项目，这些像素头像总量上限为1万，任何两个人物都不能相同，拥有以太坊钱包的人都可以免费领取，领完可以放到二级市场交易。

6个月后，区块链小游戏“Cryptokitties”（迷恋猫）迅速流行，这是一种在以太坊“养猫”的游戏。“Cryptokitty”是虚拟猫，买家拥有两个及以上，就可以培育新猫，培育出稀有特征的价格会更贵。这种虚拟猫经历了几轮价格的暴涨和暴跌后，同时也让NFT被更多人认识。虚拟猫设计的出发点就是普及NFT的玩法，结果人们在以太坊区块链上开起了动物园，虚拟兔和虚拟狗相继火爆，再后来还有了虚拟树。挖矿、买猫、卖猫，赚币买矿机，然后继续挖矿，或许是虚拟世界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

不要小看了迷恋猫游戏，市场普遍认为，迷恋猫对于NFT的提出和实践是具有革命性意义的，价值不仅可以通过加密货币承载，还可以有另一种全新、独特的承载方式。

艺术圈的“比特币”

数码艺术的历史始于1960年代，但由于容易复制，因此一直几乎无法确定来源，也难以估定其价值。以此次佳士得交易为例，中标者将收到一个加密文件，其中包括5000幅图片的文件，交易将在区块链上登记，此后的所有购买和交易信息都将透明化。当然文件并不局限于图片，视频、表情包等也用此法交易。

在一个日益数字化的世界里，图像的复制和传播日益泛滥，而NFT巧妙地回应了艺术界对身份验证和来源的需求，将数字文件与它的创造者永久地连接起来。比如，任何人都可以用胶带把香蕉粘在墙上，但它肯定不是毛里齐奥·卡特兰的《喜剧演员》。同样，有些人可以很容易地复制迈克·温科尔曼的《每一天：前5000天》，但即使内容完全相同，他们也不会拥有没有区块链验证的艺术品本身。NFT使收藏数字艺术作品成为可能，就像收藏实物绘画、雕塑或概念艺术作品一样。

在交易方式上，佳士得接受虚拟货币以太坊的付款方式，但仅限于作品价格本身，佣金部分仍需以美元结算。

根据加密数据聚合公司币虎的统计，目前NFT的总市值——包括艺术、游戏、可收藏品等在内的所有种类的已发行非同质化代币，至今已经达到47亿美元。多年来，虚拟艺术一直被创造和谈论。但现在，由于埃隆·马斯克、林赛·罗翰和史蒂夫·青木等名人的认可，它不仅进入了主流，还为数字艺术家和在线收藏家创造了巨大利益。

迈克·温科尔曼作品的主要收藏家是蒂姆·康，他是“Cue Music”的创始人，也是加密货币的投资者。蒂姆·康于2020年12月在NFT平台“Nifty Gateway”上以77.7777万美元（约105万人民币）的价格购买了比普尔的“MF系列”。

蒂姆·康自2016年以来一直关注着加密世界。他认为，最近NFT市场的爆炸性增长将迎来巨大的影响，并创造更多像他一样开始收藏NFT艺术品的人。

蒂姆·康说：“我等了这么久，等待突破，让加密技术真正影响世界，而不仅仅是加密货币。数字艺术是传达区块链对自我主权的潜在影响的完美媒介。”NFT的艺术品向所有人尤其是艺术家和收藏者，展示了区块链技术将如何分解掉画廊作为中间联系人的权利。

数字艺术家还能获得一个好处：即使作品被出售了，他们可以继续从他们的作品中赚钱。NFT允许创作者获得所有未来交易金额的一部分——在“Nifty Gateway”上，这通常設置为10%。

这打破了数百年来的销售模式，即当售出的作品在一生中价值增长时，艺术家不会直接受益。例如，当大卫·霍克尼的一幅画在2018年以9030万美元的价格售出时，创下了在世艺术家的拍卖记录。但这位英国艺术家从拍卖中没有得到一分钱，因为他的经销商早在1972年就以1.8万美元的价格卖掉了它。

与此同时，马斯克也在推特上称，将“把一首关于NFT的歌作为NFT来出售”。视频中有一首以NFT为主题的电子舞曲。视频中，一个NFT主题的奖杯在太空中旋转，周围围绕着许多加密货币。奖杯的顶部是月亮，而月亮在币圈文化中也指代加密货币。

迈阿密的收藏家和加密艺术画廊的联合创始人巴勃罗·罗德里格斯-弗莱伊认为，当前对数字资产的狂热是几个因素共同的结果：其一是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蔓延，全世界数以亿计的人被限制在电脑前，从而对数字资产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另一个因素与当下金融市场的表现有关，从活跃的股市到比特币、以太坊等加密货币价值飙升，都刺激着人们的投资热情。

巴勃罗·罗德里格斯-弗莱伊说：“现在有巨量资金流入数字资产交易者手中，特别是那些与加密货币打交道的人。很多人赚了大钱，他们懂得如何交易，并想把自己的资本和知识应用到NFT领域。”

但真正将NFT带入大众视野的还是佳士得拍卖行，它的入局让这种新玩法触达传统艺术收藏人群，令艺术圈也不得不开始认真审视这个突然闯入的“局外人”。

“在迫使艺术市场走向数字化的一年之后，我们都觉得这是不可避免的趋势。尽管这有点令人不安，但作为一种机制，NFT有足够的潜力改变现有艺术品的所有权建立模式。我非常期待看到艺术家们将如何利用这项技术来开创一个充满新的创作机会的世界。反过来，我也期待目睹这将如何颠覆艺术市场。”佳士得的战后当代艺术专家诺亚·戴维斯这样说。

不难看出NFT的颠覆性吸引力，特别是考虑到它有可能解决许多长期存在的权力和信息的不平衡，比如确保了作品的来源、价格的透明，从而降低了欺诈的可能性。而这些不平衡正是当今艺术市场所固守的。

在NFT超高的热度面前，市场参与者到底是投资还是投机，似乎是一件很难界定的事情，驱动投资者的可能是“害怕踏空”。

如果冷静下来，NFT到底是风口还是泡沫呢？目前，就收藏圈来说，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了克制。中央财经大学拍卖研究中心研究员季涛表示，佳士得这次的“天价”拍卖结果，仅能代表NFT艺术处于当前高新鲜度、强新闻性所带来的关注度和稀缺性，并不能代表作者的艺术水准，以及未来其作品市场的可持续性和增值空间。迈克·温科尔曼是完全在网上成名的艺术家，而现在他的作品价格已经能与梵高、毕加索处于同档次。

他还称，由于NFT在艺术市场中仍属于一个高科技的“新生儿”，艺术家和收藏者普遍理解和接受它还具有一定难度。收藏家们可能暂时还不会放弃对实体艺术的热衷，NFT数字艺术超越实物绘画、雕塑的日子也许还十分遥远。

此次拍卖是一次规模巨大、异常有效的宣发营销案例。观察了一圈，有些人满怀酸葡萄心态，有些人哀叹时代落幕，有些人一脑子浆糊，有些人满眼放光准备奔向未来，但很少有人能准确复述NFT是什么单词的缩写。这4.5亿元跟艺术家无关，没有迈克·温科尔曼，也会有别人;也跟作品无关，用画作记录每一天这种事河原温（日本观念艺术家）早就做过了，在观念上没任何创新。迈克·温科尔曼只是产业内玩家们疯狂摇动的一杆大旗。

迈克·温科尔曼对周围的世界有着敏锐的观察力，许多场景与当前发生的事情都被其构筑在作品创作中。

对加密货币圈来说，NFT的价值似乎也有待商榷。纽约客专栏作家詹姆斯·索罗维奇表示，虽然NFT是“唯一的”，但并不意味著NFT对应的内容也是唯一的。以“NBATopShot”为例，它是一个用于销售和交易“数字篮球卡”的NFT平台，每个“数字篮球卡”对应了一位球星的比赛“高光时刻”。截至目前，“NBATopShot”平台已经处理了超过2.5亿美元的NFT交易。可问题是，几乎所有这些NFT都不止一个，而是作为有限系列的一部分发行，就像艺术家发行一系列版画一样。

他还称，在这波NFT热潮里，最终真正的赢家很可能不是在NFT领域里投机的人，而是为投机交易提供服务的公司和技术服务方。少数投机者可能赚到钱，但大多数人也许会以赔钱收场，经营这些非金融交易的交易所和公司可能会赚得盆满钵满。

但去中心化媒体平台“Po.et”首席执行官杰瑞·德克则持不同看法。他认为，NFT背后的突破性想法是，独特的数字对象可以被确认所有权，要想让NFT发挥其真正的潜力，需要建立更远的消费体验。而为了不重蹈当前数字时代的覆辙，需要这些平台保持一种去中心化的精神。事实上，非持有者也可以消费NFT内容，并不意味着拥有它们没有价值。例如，如果一个NFT是为某个特定时刻铸造的，那么这个时刻升值越多，与这个时刻挂钩的资产所累积的价值就越大。

欧科云链研究院方面表示，高价NFT定价逻辑是有艺术或收藏价值的，但也有很多高价NFT是炒作，甚至是欺诈行为。欧科云链研究院强调，这些独一无二的艺术品或收藏品，并不是“规模化”的工业制品，没有真实的市场公允价值。他们还提醒，NTF市场不规范，鱼龙混杂，投机炒作风气严重，等这轮泡沫破灭后，NFT才能迎来新的发展。

当前，比特币已经在6万美元上下浮动。2021年会成为“NFT元年”吗？NFT的终点会在哪里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责编：马南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