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里的惊蛰
2021-04-18郝子奇
郝子奇
至 暗
一粒光 松开了天空
沉没在黑暗的大海
最后的手 还想抓住什么
星光隐匿 没有丢下绳索
松开饱满的五月
在六月的礁石上 我看到
最后一粒光 在海水中下沉
所有的人走远了
我紧紧抱住最后的自己
光 熄灭的样子是痛苫的
闪电在乌云后面隐身
海水在贝壳里哭泣
我站在黑暗中
天地已经粘连
海水爬出沉浅了多年的渔船
一双无形的大手
把网抛向天空
仿佛要把星光一网打尽
苍茫的海水在上涨
正淹没一块又一块
被光擦干的礁石
世界都黑暗的时候
没有道路出现
无数奔跑的理想
已成为沙滩上的泡沫
远方的灯火 被风吹灭了吗
熄灯的人 请不要在梦中忏悔
太黑了
海水就要淹没下沉的礁石
给我力量的父亲
请在海岸显现吧
我有着你的沉默 有着
你背负黑暗的肩膀
有着你从不低下的头颅
现在 请给我钻木的铁
在荒芜的泥土上埋进种子
收割麦子 斩伐荆棘
在坚硬的峭壁上凿出道路的
带着锈迹的铁
让我抱紧这锈迹的铁
在黑暗中上路
在前行中钻击这厚厚的黑
取出最细小的火星
至暗时刻 寻找路的人
抬起头来 铁正在凿击黑夜
正在发热 就要
冒出闪亮的光
惊 蛰
天穹 是大地的庇护
它用手 一直紧紧抱着
乌云 和乌云
后面的闪电
惊蛰前夜
天穹出现了弯曲
抱着乌云的手
松了
带着罪恶的翅膀
惯于说谎的舌头
穿着缟素的小草 在人间
已经先于乌云
松动 散开
闪电在补着黑暗的裂缝
这个时候 想哭的人
就松开绷了很久的口罩
哭出声音吧 就看一看
亲人松开的影子
花朵松開的树枝
大地松开怀抱 接下
天空松开的灵魂
那是松开的骨头 成为
闪电一样的火焰
火焰吐出的白云一样的灰
雷声响起 该下雨了
沉默的大地伸出了嘴唇
突然的莲
真正的悲 忍在云朵的后面
闪电不是 雨水也不是
大地的风声
不知道泥土深处的颤抖
落花不知道 枯死的野草
也不知道
.
黑夜在拉动着苍穹的表情
苍老的残月
还在擦亮每一颗星斗
我在星斗下站着
听着 星斗被打磨的声音
有着不能说出的悲伤
一颗流星 穿过了西边的云缝
落入湖水 仿佛
打磨星斗的老人
提着灯盏 掀开了
天堂的门帘 在大地
找到需要打磨的阴影
我在阴影的角落里
看到了被湖水淹没的灯盏
最后的光 收拢了提灯的老人
一朵莲花 在我面前
突然间 打开了深处的秘密
仿佛 那个提灯的老人
隔过死亡 递给我
最后一颗磨亮的星斗
我必须让悲痛
在一朵莲花上开着
就像湖水 像高过湖水的大地
沉默着 不张开哭的嘴唇
麦田记忆
你的手握着镰刀
我看到从手缝里漏下的锋芒
已被风带走
阳光在尖尖的麦芒上摇摆
你的手在起伏的焦黄中
追赶着晃动的阳光
直到它倒下来 直到它
染上夜晚的黑
我是那个在麦田拾麦穗的孩子
我看到握着镰刀的手
没有漏掉一颗摆动的麦子
哦 父亲
不 有过一颗
是在那一块地上
有一颗麦子躲过了镰刀的锋芒
恰好碰到我童年的小手
五 月
雨水的后面 站着五月
五月后面 站着消瘦的你
我看到了在雨水中散落的花朵
每一片 都像你曾经的微笑
带着憔悴 仍然凄迷
多么喜欢你微笑的样子
胜过所有妖娆的花朵
那是黑夜中的灯火
照出梦的轮廓 让我
留恋着温暖的意义
而我 是落完了雨水的云朵
已经无力抱紧天空 无力
抱紧这沉重的五月 五月中
伤痕累累的你
一无所有的我 还能抽出闪电吗
那点亮天空的闪电
一直是我梦想献给你的光芒
我所有的血 都想捍卫
五月的相遇 任狂风撕碎
我残云般的身躯
尘世茫茫 我只要
一小块土地 容下你消瘦的微笑
容我躬耕 容我劳作
让你的清瘦丰腴起来
像一棵玉立的麦穗
留着你的锋芒
收获你应该拥有的饱满和幸福
身体里的惊蛰
突然的几声雷
仿佛憋了很久的咳嗽
在天空响起
天空黑黑的
没有乌云 没有
撕裂乌云的闪电
冷冷的星光
会发出雷声吗
大地的黑
是天空失去灯火的结果
大风吹痛的泥土
已经出现了症状
那些悄悄逃亡的雪
落在大地肺叶上的白
还没有掩埋落叶的谎言
突然的雷声 从什么地方响起
夜是沉默的
灯 是沉默的
而我 一直沉默着
只有几声雷声 仿佛
是我自身的爆炸
又仿佛有人爆炸了自己
在春天 在深夜
在惊蛰到来的时候
死亡一样的沉默中
我的身体内有了雷声 很小很小
当它出门的时候
我又喊回了它
它在不安 骚动
仿佛看到了云层后吐雷的龙形
黑暗正在加剧
突然的雷声
会不会把世界惊醒
现在 我醒了
黑夜还在睡着
天空已经苍老
星光正在行走
那是一盏盏灯火
是谁提着 仿佛
去燃爆天穹已经藏不住的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