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强国背景下的中国网络文学海外传播研究

2021-04-17乔钰茗

沈阳建筑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1年3期

乔钰茗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文学系，北京 102400)

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提出了“推进国际传播能力建设，讲好中国故事，展现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1]的要求。在文化强国的国家战略发展背景下，中国网络文学开始努力拓展海外市场，对外传播的步伐不断加大[2]，逐步实现了从简单授权到运营模式输出(内容—模式)、从原版内容到合作衍生输出(单向—联动)、从区域到全球输出的整体性转换，充分利用先进的网络数字信息技术，翻译并出版了大批国际读者易于理解与认可的优秀网络文学作品，弘扬中国优秀文化，使之成为一道国际文化交流的景观[3]。

一、中国网络文学海外传播概况

艾瑞咨询《2020年中国网络文学出海研究报告》的数据统计资料显示，截至2019年底，中国网络文学行业的海外市场规模已经达到4.6亿元，面向海外的网络文学平台“起点国际”的原创作者数量也从2018年的不足3万名迅速增长到了2019年的6万余名，超过1万部网络文学作品传播到海外，3 452部网络文学译本成功出海。截至2021年第一季度，中国网络文学的海外用户数量达到4 935.9万名，并以每年20%+的比例迅速增长。未来，伴随着国家政策导向的引领、商业模式的逐渐成熟、IP衍生产业水平的不断进步、各大网络文学出版企业发展的驱动以及对文化强国战略布局认识的提高，中国网络文学在国际市场的占有率、作品数量及用户规模会持续增长。

近些年，中国网络文学逐渐在国际文化市场上引起广泛关注，一度成为继好莱坞电影、日本动漫以及韩国偶像剧之后的“第四大文化奇观”，吸引了大批国际读者[4]。一直以来，输出海外的中国网络文学题材广泛，涉及武侠、玄幻、都市等多种类型，凭借独有的“中国故事”推开了国际文化产业的大门。由于各个国家历史、文化背景和经济发展水平不同、海外用户的阅读习惯与喜好不同，中国网络文学对外传播之路的走向也不尽相同，在越南、泰国等东南亚国家，最受欢迎的作品主要是历史、穿越类的言情类网文作品，而在日本、韩国等东亚国家以及美国、英国等欧美国家，读者更倾向于阅读玄幻、仙侠类网文作品。

近年来，在党和国家政策的引导与扶持下，中国网络文学学术界与各大出版企业共同对网络文学对外传播的未来发展进行了深入的探讨与研究，并在探索与创新进程中努力营造良好的氛围，以中国故事为依托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国理念传播给国际读者，传递中国声音，树立中国形象。

二、中国网络文学海外传播过程中存在的问题

由于国家政策的引导、科学技术发展的助力以及读者阅读需求的持续推动，中国网络文学在国际上的规模与影响力不断扩大。在肯定成绩的同时，也要直面过程中暴露出的一些问题，如版权壁垒限制、翻译质量不高及内容混乱单调等。这些问题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中国网络文学对外传播的进程，必须通过业界的共同努力，才能有效地解决问题，进而为中国网络文学作品铺平“出海”之路，促进整个行业的良性发展。

1.版权问题

当前，海外网络文学市场形势比较混乱，盗版侵权现象严重且阅读付费机制不稳定，各国媒体传播政策各不相同。而中国网络文学市场上许多出版企业对国际网络文学数字出版的相关政策、法律法规还缺乏深入了解，导致网络文学诸多相关政策在他国实施过程中遇到许多困难，也给媒体团队本土化建设造成了很大阻碍。

版权问题是文化产业的命脉，若版权问题得不到妥善解决，中国网络文学的对外传播乃至自身发展则会陷入艰难的境地。中国网络文学海外传播初期，网络文学的海外作品及读者数量都非常少，只是一种相对小众的娱乐形式，而且外国翻译网站与中国网络文学出版企业的商业发展模式存在很大的差异，网络文学的海外版权问题并未得到各大企业及作者的足够重视。随着中国网络文学海外传播规模逐渐扩大，海外网络文学作品数量井喷式增长，读者数量不断增加，各大网站开始认识到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的重要性，但由于原版网络文学作品的授权过程非常繁杂，操作进度往往停滞不前。即使大型网络文学网站及企业要维护版权也非常困难，而拥有版权的中小型网站不但在检测层面存在着很大的技术难度，在溯源问责层面更是由于劳民伤财、得不偿失而难以落实。同时，由于中国网络文学的传播模式是从免费起步的，海外读者早已习惯于寻找免费的文章，而不愿意购买正版，这就使付费阅读机制形同虚设，中国网络文学很难在海外获得稳定的利润。

2.翻译团队及翻译人员问题

由于中国文化博大精深的特点，对中国网络文学作品进行翻译是非常困难的，而近些年中国网络文学的翻译团队及翻译人员的水平参差不齐。中国网络文学作品往往体量巨大，动辄千万余字，翻译起来难度大且耗费的成本也非常高，周期和速度都难以保证。同时，由于一些中国文化所特有的名词缺乏统一的规范，且中国文字不能单纯地逐字翻译，翻译者不仅要将网络文学作品作为整体来保持上下文的内容连贯性[5]，还要关照读者的理解力，这就加大了翻译成本，在很大程度上延缓了网络文学翻译的更新速度，因而难以满足海外读者的追更要求，也会消耗读者的阅读热情，影响粉丝用户的黏性。

当前，中国网络文学翻译工作多由海外粉丝社群自发组织，从事翻译的人员大部分都是兼职，因为受到网文的吸引而开始翻译自己心仪的作品，翻译工作主要源于自己的兴趣。兼职翻译首先要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维持生计，而网络文学翻译的收入主要来自于读者的打赏及组织性的众筹，由于更新频率对收入影响很大，翻译要通过保持更新频率等来维系自己的粉丝。许多翻译的收入并不稳定，其工作和生活压力很大，单凭兴趣很难坚持下去。

目前，中国网络文学的稳定翻译只有百余人，且呈现一种死循环的状态：从事翻译的专业人员不愿意翻译体量庞大的网络文学作品；既熟悉网络术语又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人，英语水平往往有所不足；外语是母语的海外人员，又不熟悉中国文化。此3种情况互为掣肘，难以突破。

3.内容问题

每个国家都有着不同的历史与文化，这种差异必然会导致出海的作品不能原汁原味地体现出中国网络文学的本质，许多中国的文化元素很难被海外读者理解。中国网络文学作品输出的题材一直以来都是以武侠、仙侠以及玄幻类为主[6]，而现当代、都市类型等能展现现代立体中国的作品则非常少。这种单一化的类型容易使外国读者对中国的认识仍然停留在封建的、传统的、落后的层面上，对中国文化走向世界舞台、讲好中国故事造成了极大的阻碍。

近年来，大多数出海的网络文学故事角色的成长历程和情节框架等几乎都大同小异，都是小人物在种种机缘巧合下的封神史，大部分都是满足读者幻想的“小白文”与“小爽文”。虽然早期这种类型的作品可以吸引大量的读者，但如果一直不加以改变、不进行创新，读者迟早会对其产生审美疲劳。

此外，一些网络文学作者为追求高流量和点击率，盲目地迎合海外市场的需求，作品缺乏内涵，甚至忽视其在文学层面上的社会性作用，将一些带有低俗、媚俗、歧视、暴力等内容的消极作品传播到国际文化市场。这不仅影响了中国网络文学海外市场的良性发展，还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夸大利用，对国家形象造成难以挽回的影响。

长久以来，这些问题一直影响着中国网络文学海外市场的发展。如果不予以妥善解决，不但会阻碍中国网络文学的对外传播进程，还会影响中国文化的立体性形象展示。因此，探索中国网络文学对外传播的成功模式、谋求网络文学产业出海版图的拓展、推动其健康长远的发展，成为当前中国网络文学传播界迫在眉睫的任务。

三、中国网络文学海外传播的对策与建议

1.提高版权保护意识

近年来，随着中国网络文学出海规模的不断扩大，版权问题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国家及出版界也迅速对此作出反应。中国版权局将网络文学纳入版权保护的重点监管及保护对象之列，在政府层面建立并规范网络文学的版权保护战略；加强与翻译网站及海外网络文学企业的沟通，推动授权审核合作，在每部网络文学发布之前制定完善相关的版权机制，降低盗版侵权问题产生的几率，推动海内外版权方、翻译者及发行企业紧密合作，共同促进中国网络文学对外传播的发展。

(1)政府及各大组织机构完善保护机制

必须将中国网络文学的海外版权保护上升到国家层面的文化战略，加强国家相关部门与国际产业之间的合作与交流，建立健全标准化的网络文学版权保护机制，并保证法律设立、体系建设等环节符合国际标准。可以参考、借鉴发达国家先进的网络文学立法和司法经验，对中国网络文学出海版权保护政策进行升级。同时，要在国家版权部门的引导下，加强与网络文学及衍生产业输出国的官方合作交流，共同打击海外盗版及侵权行为，推进海外网络文学市场健康、有序发展。

此外，中国网络文学行业的各级组织及各大协会要积极参与国际层面上的以网络文学及IP衍生版权保护为主题的交流，加强与其他国家版权保护组织的合作，将国内外各界力量汇聚到国际打击盗版的监管工作中，实现中国网络文学产业的真正变革。

(2)企业加大技术投入，合理设置版权壁垒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无论国家还是企业都必须加强科技创新与研发，逐渐解决中国网络文学输出与收益不成正比的问题。科学技术为网络文学版权的健康发展保驾护航，有利于中国网络文学版权保护及管理，要充分运用技术手段，防止链接被盗用，追踪盗版来源，实现准确、高效的侵权打击。海外网络文学企业可以通过技术手段加强对各盗版网站和应用程序的监控，并在发现盗版侵权现象后实现精准打击。

海外网络文学企业要与网络储存工具的服务商以及涉及盗版资源的新媒体网络平台进行合作，建立国际联合网络文学版权预警机制，在网络文学作品发布、改编及翻译前确定版权的交流与合作细节，并优化各大平台的筛选屏蔽功能，限制任何可能涉及侵权的网络文学作品或IP改编的电影、电视剧、漫画、游戏等资源的上传与传播，保证国际文化产业的良性发展[7]。

海外网络文学出版企业还应合理调整版权壁垒高度。版权壁垒设置过高或过低都不利于网络文学的对外传播，过高会限制海外网络文学的发展，不利于海外网络文学市场的稳定经营；过低会导致网络文学盈利的动力不足，限制产业生产及消费层面的发展。

同时，由于各国经济与社会发展情况不同，无法在所有国家实施一刀切式的版权保护政策，要针对不同国家的不同国情制定差异化的网络文学出海版权保护策略，合理把控中国网络文学对外传播的版权保护限度。

2.加强跨文化译者培训，实现人机协同翻译

一直以来，国际上受欢迎的中国网络文学出海作品多是由热爱中国文化的华裔翻译者来完成的，然而，海量的网络文学作品，只依靠跨文化的华裔翻译人员是远远不够的。要进一步扩大中国网络文学的传播规模，还要依靠资金的注入及党和政府的政策支持。中国网络文学要在海外取得成功，除了要保证作品内容的优质外，还要保证翻译的质量。为确保海外读者领略到纯正的中国网络文学，政府、高校和企业需要形成合力，共同培养从事网络文学翻译的专业人才，并与人工智能系统相结合来实现人机协同翻译。同时，还应建立中国网络文学词汇库，专门收录我国对一些特色词汇的翻译方法，以提高网络文学的翻译质量与速度，还要制定相应的考核监测机制来对翻译内容加以约束。

(1)高校加大专门人才培养力度

少年强则国强，人才是兴国之本，是一个国家的核心竞争力所在。只有树立人才意识，才能从根源上把握国之根本。为走出中国网络文学出海翻译的困境，培养从事翻译的人才以及助力翻译传播发展的人员已经成为当前迫在眉睫的任务。

我国高等院校需要转变传统的翻译人才培养模式，加强国际层面跨文化翻译人才的沟通和交流。除了加强语言翻译技能培训外，还需要注重翻译兴趣和跨文化交际能力的培养。可以增设高等院校网络文学翻译教学课程，编订相关书籍，举办知名网络文学翻译家讲座、研讨会等，培养优秀的跨文化翻译人才，更好地传播中国文化；还可以与一些大型的网络文学出版企业及平台合作，联合培养网络文学翻译人员，给学员提供更多的翻译实践机会，进而增加本土网络文学翻译人才的数量，并提高其翻译质量。

(2)企业助力网络文学翻译发展

网络文学平台要进一步加强与海外网络文学翻译者或翻译团队的合作。一些大型网络文学出版企业及平台可以自己设计、组建网络文学的翻译团队，有针对性地对中国网络文学作品进行本土化的定位及改造，通过对网络文学作品的合理改编及情节优化来适应海外读者的阅读习惯，帮助其更好地理解、吸收中国网络文学的精髓。

为解决中国特色词汇翻译困难以及中国文化表达困难的问题，大规模的网络文学出版企业及平台可以牵头与其他海外网络文学企业合作，将国内外优秀的翻译者、网文编辑及粉丝读者的专业优势加以整合，共同组建中国网络文学专用词汇库。同时，还可以对外发布一些网络文学中的专业术语及专有名词的翻译方法，降低传播至海外的玄幻类作品的翻译难度，方便翻译者参考查询；也可以规范一些中国传统文化词汇的翻译方法，避免因翻译不统一带来的阅读困难；还可以为用户提供这类词汇的搜索引擎编辑功能，实现特殊词汇翻译的实时更新，以便于解读网络上的“梗”。

此外，可以建立人工与AI智能翻译双线并行的翻译机制，AI翻译系统可以帮助解决网络文学翻译成本高、效率低以及产能分布不均的问题。一直以来，中国网络文学海外传播都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运用AI智能翻译可以使更新速度满足粉丝读者的需求。这种双线并行的人机结合翻译形式可以将更高质量、更大规模的中国网络文学推广到国际层面。

3.探索多样化网文类型，建立健全评估体系

高质量的内容是中国网络文学在海外传播的坚实基础，只有丰富文学题材，才能使中国网络文学成功出海并平稳发展。在丰富题材的同时，还要注重针对不同国家网络文学市场的需求输出不同的高质量作品。随着我国综合国力的提升，中国文化在国际上的地位显著提高，不仅要将博大精深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展现给外国读者，还应树立现代的、崭新的、健康向上的、有担当的大国形象。在持续推动受海外读者欢迎的玄幻作品传播的同时，要加强对表现中国社会生活变革的现实题材网络文学作品的输出，以立体多维的方式展现当代中国的社会和生活。

(1)政府、企业携手网文主题拓展

党和政府与互联网平台以及网络文学出版企业应通过积极的政策导向来鼓励网络文学作家“从墓地回到人间”[8]，把更多的精力投入描绘现实的题材，发挥不同领域的写作优势，从不同的角度，表现出对现实世界的充分观照，表达出丰富的情感。

当前，国际网络文学市场分类日益细化，中国网络文学出版企业和平台应充分了解读者的阅读兴趣，对创作题材的选择进行指导，并不断探索和创新，不限于小说这一单一门类，要逐渐将散文、戏曲、诗歌等题材囊括其中，将丰富多彩的中国网络文学呈现给国际读者，将其作为中国网络文学对外传播的先驱，更好地弘扬中国文化。

海外网络文学出版企业及平台在传播的过程中不能一成不变，应通过大数据分析输出国读者的兴趣和需求，进而选定输出内容，做到同中求异、异中取同，将异与同有侧重地结合起来[7]。这样不仅可以覆盖更多的国际网络文学的目标读者，还可以通过连带的兴趣点来扩大读者喜欢的作品类型，挖掘出更多潜在的国际读者。

(2)建立多元化的评价体系

在中国网络文学对外传播的过程中，大部分出版企业更倾向于娱乐化、消遣化的产业模式，对商业价值的关注多于对社会效益的重视。这就给那些为吸引眼球增加点击率而不择手段的注水作品提供了输出海外的机会，这种忽视文学本质及读者意义的现象给中国网络文学对外传播带来了极大的消极影响。只有建立并完善中国网络文学的多元价值评价体系，增强网络文学作家的家国情怀及民族责任感与使命感，才能提升网络文学的文学意义与社会价值。同时，要加强对国内外网络文学内容的监督和管理，建立严格有效的评估机制，从根源上筛选过滤问题作品，将关注重点从作品数量转向作品质量。

对于学界评论家来说，文学界应该从不同艺术形式之间的互文性层面研究中国网络文学的价值问题，不断丰富并完善网络文学评价体系。经典主流文学圈和网络文学圈不应彼此对立，而要相互学习、相互借鉴，共同创建一个国内外读者都喜爱的文学样式[9]。由多方共同参与并构建的网络文学质量评价系统不仅可以促进中国网络文学的健康发展，还可以做好“把关人”，助力网络文学成功出海，从而提高中国文化在海外的知名度和影响力[10]。

为促进中国网络文学对外传播，作者、翻译者、政府及学术界要共同努力，从内容选择、作品翻译和版权保护等方面提高中国网络文学水平，同时，遵循网络文学自身的发展及传播规律，尊重其他国家的文化接受习惯，依据数字、数据化法律法规，建立更为流畅的出版、传播系统[11]。网络文学对外传播的意义在于其在助力中国优秀文化传播的同时，形成了以其为代表的新型文艺形式，构成一种作品与读者、中国与世界的文化交流机制，并产生贸易产业价值。因而要加强网络文学的对外传播力度，打造中国网络文学文化品牌，向世界展示立体的中国文化形象，真正做到文化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