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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的梅花

2021-04-16王国宏

人生与伴侣·共同关注 2021年1期
关键词:楼梯口表姐夫平顶山

王国宏

30多年前,1986年的严冬,我和表哥在家乡上初中。时逢期末,学校放寒假。表哥家在平顶山,放假要回家。我和母亲一再要求,说自己已经十几岁的人了,又有表哥相伴,一起去平顶山没事的。最终母亲在我和表哥的软磨硬泡下同意了。

我们准备好行装,顶风冒雪出发了。先从石桥坐车到许昌,再从许昌坐车到平顶山。20世纪80年代的公交不像现在这么方便快捷,在石桥107国道,凛冽的寒风,没有吹冷我那激动不已的心,瑟瑟发抖中,巴望着公交车快点到来。

好久,才来了一辆如蜗牛一般爬行过来的公交车,到许昌已经是下午一点多。又从许昌汽车站坐上仅有的一班开往平顶山的班车,庆幸之极,根本没有觉着饿。

到了平顶山,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表哥说,现在再往西区赶路,恐怕是回不去了,而且也没有车。最后决定,先去五矿找表姐,在她那里住两天,再回西区。就这样决定了。等城市公交车,太难等了,那就步行吧,反正表姐家离这也不远。

表姐住在五矿附近的棚户区,表姐夫在五矿上班,表姐没有工作,只能在附近厂里打零工。矿上没有自己房子,在矿石山和大多数家属一样,盖了两间小房子。从小吃苦长大的表姐生活适应能力极强,扎根生活,虽清贫,但却幸福和睦,其乐融融。

雪很大,表哥说,只要找到矿石山,就能找到表姐家。我俩不顾寒风凛冽,空中雪片打脸,在路上小心翼翼地走着。好不容易找到了个矿石山,表哥我俩围着矿石山转了一圈又一圈,怎么也找不到表姐家的房子,而且,这个矿石山好像是个废弃山,附近棚户区的房子也没有住人。几圈转后,我实在走不动了,身体上热量慢慢减退,开始发凉,变冷。

最后,我坐在背风处等着,表哥又找了一圈后,回到我跟前,失望地说,雪大,这里都因白雪的覆盖而失去了原样,找不到了。怎么办?我俩怅然地紧紧地挨着坐在背风处,相互取暖,但饥饿、寒冷和愈来愈深的夜使我俩感到无助和恐惧,我俩都禁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远处,矿上有幢楼,像是宿舍楼,我们决定去碰碰运气。

楼是三层红砖宿舍楼,此时已经是夜晚九点多,通向楼上的一层半处楼梯口已被冰冷的大锁锁上。表哥喊叫几声,声音消失在呼呼的北风中,没有反应。我和表哥失望地下楼,沮丧、寒冷、无助、饥饿向我们袭来,不知所措。

刚下到楼梯口,突然,楼道口的灯“叭”的一声亮了,在一楼楼梯下转台处的一小间房子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女人来。见到我们,向我们打招呼,叫我们快进屋来!我和表哥相互看看,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不约而同地冲了进去。

进屋仔细观看,才发现她三十岁左右,黄头发,红脸庞,大眼睛,穿着大红色的袄,火红的艳色映衬下,她嫣然的微笑更如一朵红色的梅花,盛开在这严冬里,给人温暖,给人关怀。我们的心暖暖的。

屋子不大,楼梯下斜坡下铺了张床,一个小孩正在睡得香,应该是她的儿子。靠墙放了个沙发,上面垫铺着很厚的垫子,挨门一侧放了个小茶几,上面挂一面镜子……一切干净有序,充满温暖、温馨。

她把我们让到沙发上,我们不知该叫她什么,叫阿姨吧,她虽说大我们一倍,但看起来很年轻。叫大姐、嫂子吧,她又比我们大很多,没有叫长辈尊重。正在犹豫不决,她似乎看出来了我们的疑惑,笑着说话了:“我叫梅花,就叫我梅花姐吧!找人的吧,没找到?看你们像中学生,应该饿坏了吧,等着,我抽开门口外的火,给你们做饭。”

我和表哥感到一阵阵无比的温暖和感激,尤其是在穷途之中,在失望和无助之时,她显得更加高尚和伟大,她释放出的母性的慈爱,超越了血缘关系,对我们进行庇护和关怀,身处其中,浑身都感受到了满满的爱,那是多么美好的爱呀!至今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仍难以忘怀,依然感受到她的存在。

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方便面端了上来,她催促我们趁热快吃,我们饥不择食,也不再客气,边用嘴吹着挑起的香气扑鼻的面条,边狼吞虎咽吃起来。

我们吃着,梅花姐给我们聊着,从她的谈话中我们知道了她的情况:她家是南阳唐河的,公公婆婆都还在老家,身体挺好。一个儿子,刚两岁,她是享受了矿上的农转非政策,吃上了商品粮,来到矿上,暂住这里,等着矿上安排工作。她住不惯这里,自己也没多少文化,怕勝任不了领导安排的工作。想回家照顾公公婆婆,虽然公婆跟前还有两个儿子,但她还是想回到农村去……

我们吃饱喝足,她收拾碗筷,一再强调不够再做。我们说真吃饱了,她才收起,又给我们添加开水。

聊了一会儿。她问表哥表姐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问罢,她说:“你们跑了一天了,累坏了,坐这儿等着吧,我去帮你们问问。”

我和表哥实在太困了,吃饱喝足后,在温暖的小屋里睡着了。

当我们醒来时,差不多已经是凌晨时间,表姐和表姐夫在梅花姐的带领下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看到,梅花姐一身的黑煤泥,很显然是是在找表姐的途中摔的。

表姐和表姐夫一再对梅花姐表示感谢,梅花姐一再说没什么没什么。表姐给我们穿上了带来的厚厚的军大衣,我们依依不舍地和梅花姐告辞。走了很远,回头看看,还看到梅花姐灯亮着,在楼梯口和我们招手。

后来,从表姐那里才知道,梅花姐的老公死于矿难,矿上根据相关政策,对她进行了照顾,吃上了商品粮,安排了工作。难怪我们当时问到她老公时,她并没有回答。知道了她是这样的情况,我竟忍不住一下子哽咽了起来。表姐和表哥也跟着唏嘘长叹,一个劲儿地说:好人啊!好人!

过了几天,我们准备了些礼物要去当面感谢梅花姐。到表姐夫歇班,我们满怀着感激的心情急不可耐地去了,可梅花姐已经于前一天搬走了。据说搬到了市区矿务局,具体情况不详。

三十多年过去了,今年,同是在严冬的一场风雪中,看到旁边小公园里的几枝梅花,在风雪中傲立欲开,让我想起了一直未能相见的梅花姐。

梅花姐,这么多年你过得怎么样?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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