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陈大臣民族关系思想述论

崔明德 严珍珠

烟台大学 民族研究所，山东 烟台 264005

作为南朝的最后一个王朝，南陈是中国结束南北对峙格局走向大一统的关键时期。当时民族关系的协调、民族融合的进程及北伐的胜负，是影响南陈历史走向的三大要素。本文拟对部分大臣有关民族关系及北伐的认识与实践活动进行初步梳理，系统分析南陈大臣民族关系思想的主要观点、鲜明特色及突出作用，以丰富中国民族关系思想史的研究内容。

一、“安抚笼络”思想

中国南方幅员辽阔，地势复杂，自古以来就是诸多少数民族的聚集之地。陈朝时期，境内主要活跃着山越、蛮、俚、獠等少数民族。有效治理这些少数民族，是政权稳定和实现宏图霸业的基础。因此，国君往往会委派心腹大臣，镇守少数民族聚集之地。这些官员大都积极作为，想方设法处理好民族关系，形成了以“安抚笼络”为主的民族关系思想。陆子隆、孙玚、沈恪等就是这方面的典型代表。

先谈陆子隆的“绥集夷夏”思想。陆子隆字兴世，吴郡吴人。祖父陆敞之曾任梁朝嘉兴县令，父亲陆悛，也出任过县令。在祖父和父亲的影响下，“子隆少慷慨，有志功名。”①《南史》卷67《陆子隆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1635页。历任始丰、永兴两县县令、高唐太守、庐陵太守和荆州刺史等职。陆子隆一生主要有两大功绩，前期协助中央平定王琳、华皎叛乱，后期治理荆州，而真正使他青史留名的主要是他治理荆州的政绩。《晋书·地理志下》载：“荆，强也，言其气躁强。亦曰警也，言南蛮数为寇逆，其人有道后服，无道先强，常警备也。”①《 晋书》卷15《地理志下》，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453页。《南齐书·州郡志下》亦载，荆州“境域之内，含带蛮、蜑，土地辽落，称为殷旷。江左大镇，莫过荆、扬”②《 南齐书》卷15《州郡志下》，北京：中华书局，1972年，第273—274页。。陆子隆出任荆州刺史，负责荆、信、祐三州事宜。荆州的民族状况比较复杂，不仅生活着南朝本地的少数民族，还接纳了许多南迁的北方民众。而且，由于此地与北朝接壤，活跃在陈与北朝交界处的少数民族，时而归附南朝，时而效忠北朝，这对陆子隆治理荆州、处理好民族关系是一大挑战。其时荆州新置，城防建设与民心皆不稳固，陆子隆考虑到“城池未固”，便先着手“修立城郭”③《 南史》卷67《陆子隆传》，第1636页。。他根据荆州少数民族众多的实际情况，形成了“绥集夷夏”的思想，在其所辖地区，对华夷一视同仁，都积极予以安抚和笼络。陆子隆安抚各族民众的思路和做法，符合当地民族关系的实际，取得了“甚得民和”④《 陈书》卷22《陆子隆传》，北京：中华书局，1972年，第294页。的成效，陆子隆本人也得到了“吏民诣都上表，请立碑颂美功绩”⑤《 陈书》卷22《陆子隆传》，第294页。的赞誉，这充分说明“绥集夷夏”的思想及实践获得了当地各族百姓的高度认可。荆州所处之地一直都是保卫江南的战略要地，在南朝政局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陆子隆成功安抚了各族民众，不仅稳定了荆州的局势，而且也在一定程度上巩固了南陈政权。

再谈孙玚的“怀服边远”思想。吴郡吴人孙玚，字德琏，“事亲以孝闻，于诸弟甚笃睦。性通泰”⑥《 陈书》卷25《孙玚传》，第321页。，“处己率易，不以名位骄物。”⑦《 南史》卷67《孙玚传》，第1639页。祖父孙文惠和父亲孙循道曾分别在萧齐、萧梁两朝任职，其父“以雅素知名”⑧《 南史》卷67《孙玚传》，第1637页。。受家族影响，孙玚“少倜傥，好谋略，博涉经史，尤便书翰”⑨《 陈书》卷25《孙玚传》，第319页。，“军国器械，多所创立”⑩《 陈书》卷25《孙玚传》，第321页。，巧妙构思常人所不能及，颇受赏识，曾任梁临川嗣王代理参军，后又多次升迁。侯景之乱爆发后，孙玚在平叛中屡立战功。北周大将史宁率兵袭击郢州时，孙玚“亲自抚巡”将士，以不足千人之兵死守郢州，“士卒皆为之用命，周人苦攻不能克。”⑪《 陈书》卷25《孙玚传》，第320页。天嘉元年（560年），孙玚被陈文帝任命为安南将军、湘州刺史，食邑一千户。天嘉四年（564年），孙玚出任荆州刺史，接替陆子隆“出镇公安”⑫《 南史》卷67《孙玚传》，第1638页。，负责荆州及信州军政事宜。在此之前，荆州曾屡次出现蛮族首领率领部众投靠北朝的情况，北朝也因此专门设置侨置地接纳这些归附民族。所以，荆州的治理不仅关系着陈朝的边防安全，更是南北两朝争夺少数民族的重点。基于这一现状，孙玚一方面增修城池，积极备战；另一方面，又“怀服边远”，用怀柔手段争取北朝民众的归附和当地民众的支持。孙玚的“怀服边远”思想及实践，不仅稳定了荆、信二州的局势，而且有效地防御了来自北周的军事入侵，“为邻境所惮”⑬《 陈书》卷25《孙玚传》，第320页。，给北周造成了极大压力。

最后谈沈恪的“绥怀安缉，被以恩惠”思想。沈恪，吴兴武康人，“深沈有干局”⑭《 陈书》卷12《沈恪传》，第193页。。梁朝时沈恪作为参军跟随萧映到北徐州、广州等地，领兵征讨俚族叛乱，多次与少数民族近距离接触，由于平定岭南有功被任命为员外散骑侍郎。陈霸先讨伐侯景时，“恪于东起兵相应”，后又“还武康招集兵众”①《 南史》卷67《沈恪传》，第1634页。，“率兵士出县诛龛党与”②《 陈书》卷12《沈恪传》，第193页。，帮助陈霸先平叛立下战功。陈霸先称帝后，沈恪先任吴兴太守，永定二年（558年）被委派监理会稽郡，永定三年（559年）又被任命为散骑常侍、忠武将军、会稽太守，掌管会稽郡事。陈文帝即位后，沈恪掌管九郡军事，又陆续担任郢、荆二州刺史。陈宣帝时，沈恪再次到广州任职。“至于交广，远悬南鄙，蛮夷杂处，故别置都督，以广州刺史兼任，督二州，镇番禺”③严耕望：《中国地方行政制度史——魏晋南北朝地方行政制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45页。。当时欧阳纥在广州发动叛乱刚被平定，州内遭遇严重的战火和灾荒，人民不堪重负，沈恪看到“州罹兵荒，所在残毁”④《 陈书》卷12《沈恪传》，第194页。的景象，立即采取措施医治战争创伤。沈恪的思路既清晰又简单，即“绥怀安缉，被以恩惠”⑤《 陈书》卷12《沈恪传》，第194页。。在这一思想指导下，流民得以安置，生产和生活秩序得以恢复，岭表地区重新焕发了生机与活力。因而史书以“王佐之才”和“公辅之量”⑥《 陈书》卷12《沈恪传》，第195页。对他予以高度评价。

陈朝大臣之所以会把“安抚笼络”作为处理民族关系的基本思路和主要手段，主要有如下原因：

一是少数民族为陈立国发挥了重要作用，又是陈朝巩固政权的中坚力量，必须对他们高看一眼。

陈寅恪先生认为，“梁陈之交，是南朝政治史上的一个大变化的时代，楚子集团的时代结束了，士族的历史结束了，原来默默无闻的南方蛮族中的土豪洞主，纷纷登上了历史舞台。陈朝便是依恃南方土著的豪族建立起来的。此为江左三百年政治社会的大变动……在这个意义上陈也可说是南方蛮族建立的朝代。”⑦陈寅恪：《梁陈时期士族的没落与南方蛮族的兴起》，万绳楠整理：《陈寅恪魏晋南北朝讲演录》，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82页。需要特别说明的是，陈寅恪先生这里所提南方蛮族并非单指廪君蛮，而是南方非汉族的通称，土豪洞主则是指南方的巴、蜀、傒、俚等族。梁朝末年，南方土豪洞主乘侯景乱梁之机，凭借着强大的经济和军事实力割据一方。陈霸先建立政权，不得不依靠这些力量。陈霸先通过各种手段使这些南方豪族纷纷依附于他。陈霸先入援京邑时，“世为郡著姓”的侯安都“引兵从高祖”⑧《 陈书》卷8《侯安都传》，第143页。，“为郡豪族”的欧阳頠“乃深自结托”⑨《 陈书》卷9《欧阳頠传》，第157—158页。，巴山新建人黄法氍“遣兵助周文育”⑩《 陈书》卷11《黄法氍传》，第177页。。立国以后，陈霸先又继续任命侯安都、欧阳頠、黄法氍等少数民族豪酋为陈效力，他们帮助陈王朝先后讨平侯景、王僧辩、王琳、留异等势力，屡建奇功，不仅是陈朝的开国功臣，还是南陈巩固政权的中坚力量，南方土豪的政治地位得以大幅度提升。朱大渭先生指出，少数民族酋帅和汉族豪强在消灭侯景势力的过程中逐渐掌握了军政大权，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进入到了陈朝政权的最高统治集团⑪⑪ 朱大渭：《梁末陈初豪强酋帅的兴起》，载《六朝史论》，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193—215页。。总之，南方少数民族在整个陈朝内部始终是一支强大的政治力量，这就增强了陈朝内部的民族凝聚力和向心力。少数民族参与陈朝政治生活，成为陈朝政权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陈朝上下对待少数民族的态度，同时也是导致陈朝大臣形成“安抚笼络”思想的重要原因。此外，面对北朝强大的军事压力，各级官员更需以安抚笼络少数民族的方式增强陈朝内部的凝聚力，形成共同对敌的合力。

二是这一时期的民族融合已达到新的高度，民族关系比较融洽，“安抚笼络”已成为当时的主流思想，武力征伐已是陈旧思维。

在整个南朝，南方的少数民族并没有形成足以对抗中央的军事势力，也并没有像北朝一样想要颠覆南朝政权的愿望。他们之所以反叛，主要因为他们不堪忍受地方官吏的欺压或是沉重的赋税。如李贲连结数州豪杰反叛，就是由于交州刺史萧谘“以裒刻失众心”①《 陈书》卷1《高祖本纪上》，第2页。而引起的。陈朝统治者汲取经验教训，主要采用羁縻手段管理少数民族。在统治者相对柔和的治理政策下，民族关系比较融洽，反叛的少数民族越来越少。此外，南朝时期，为了扩充兵员、征收赋税，统治者常常会通过各种方式使少数民族成为国家政权下的编户齐民。陈朝建立后，因受梁末动乱的影响，“十有余载，编户凋亡，万不遗一，中原氓庶，盖云无几”②《 陈书》卷3《世祖本纪》，第49页。。为了解决编户不足的问题，陈文帝于元嘉元年（560年）七月下令，对背井离乡的百姓“不问侨旧，悉令著籍，同土断之例”③《 陈书》卷3《世祖本纪》，第51页。。在长期的聚居生活中，汉族与少数民族民众共事生产，共同承担徭役和赋税，交往交流更加频繁，相互影响更加深刻，民族融合已经到达新的高度，一方面少数民族对陈朝政权的认同度不断提高，另一方面陈朝官员对少数民族的认可度也大为增强。在这种背景下，“安抚笼络”便成为当时的主流思想和实际行动。

三是最高统治者的意志和政令助推大臣“安抚笼络”思想的形成。

陈朝大臣民族关系思想的形成不仅与其个人经历、见识相关，还受统治集团上层意志的影响。陈武帝即位后，以“仁惠为基”④《 陈书》卷1《高祖本纪上》，第19页。，下令州郡县长官理政务必清廉公平，以爱惠抚孤贫，以威刑御强猾，对待专横强暴的山谷之酋“皆从肆赦”，希望地方官员“念思善政，副此虚怀”⑤《 陈书》卷2《高祖本纪下》，第33页。。陈文帝执政时，其核心思想是“惠养中国，绥宁外荒”⑥《 陈书》卷4《废帝本纪》，第69页。，即位后下令“宽纲省刑，义符含育”⑦《 陈书》卷3《世祖本纪》，第52页。，后来又对自己未能很好地“傍慰苍生，以安黔首”⑧《 陈书》卷3《世祖本纪》，第57页。自责不已。陈宣帝在位时，主张“治国爱民”“方流惠泽，覃被亿兆”⑨《 陈书》卷5《宣帝本纪》，第79页。。他认为，帝王应以“万姓为子”⑩《 陈书》卷5《宣帝本纪》，第86页。，“怀远以德”才是永恒的法则，要求各地官员对前来归附的少数民族“宜加恤养，答其诚心”⑪。南陈统治者颁布的政令以及对少数民族的鲜明态度，对地方各级官员民族关系思想的形成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二、对“北伐”的认识

陈朝不仅在疆域内部有众多少数民族，在外部还有鲜卑化的北朝与之对峙。陈与北朝，既有和好表现，也有北伐战争。陈朝大臣对“北伐”问题的认识，对与北朝政权“战”与“和”的讨论，对南陈的命运甚至南北关系的走向都有一定影响。

东晋南朝，许多帝王都试图通过“北伐”建立功业，以提高自己的政治威望，陈宣帝也不例外。他在几次诏令中指出“去戎即华，民之本志”①《 陈书》卷5《宣帝本纪》，第78页。，“蠢彼余黎，毒兹异境”②《 陈书》卷5《宣帝本纪》，第86页。，并于太建五年（573年）开始谋划“北伐”事宜。“北伐”分前后两个阶段，前期从太建五年（573年）至太建七年（575年），取得了“克淮南之地，开拓土宇，静谧封疆”③《 陈书》卷5《宣帝本纪》，第100页。的战果。后期自太建九年（579年）开始，陈朝将视线转移至彭、汴二地，“北伐”以失败而告终。

先看大臣对第一阶段“北伐”的认识及态度。

太建五年（573年），陈宣帝谋划征伐北齐。对此，大臣们的认识并不统一，开始只有吴明彻明确表示支持，后来毛喜、徐凌、裴忌等大臣也表示支持。《陈书·吴明彻传》载：“会朝议北伐，公卿互有异同”④《 陈书》卷9《吴明彻传》，第162页。。《资治通鉴》卷171 载：“帝谋伐齐，公卿各有异同，唯镇前将军吴明彻决策请行”⑤《 资治通鉴》卷171，“宣帝太建五年三月”条，北京：中华书局，1956年，第5316页。。由此记载来看，起初多数大臣并不支持北伐，唯有吴明彻最为积极、态度最明朗。但陈宣帝联周伐齐的决心已定，谁也改变不了他的意志，大臣们只好随声附和。但在由谁挂帅这一问题上，大臣们的认识也不统一。起初多数大臣推举中劝将军淳于量为元帅，而尚书左仆射徐陵和都官尚书裴忌一致认为，“吴明彻家在淮左，悉彼风俗”，⑥《 资治通鉴》卷171“宣帝太建五年三月”条，第5317页。是最合适的元帅人选，双方“争论累日不能决”⑦《 陈书》卷26《徐陵传》，第333页。。最后，陈宣帝任命吴明彻为都督征讨诸军事，裴忌为监军事，统率十万大军攻打北齐，并令毛喜“撰军制，凡十三条，诏颁天下。”⑧《 陈书》卷29《毛喜传》，第389页。陈军很快就到达秦郡，“克其水栅”，“斩获不可胜计，秦郡乃降”⑨《 陈书》卷9《吴明彻传》，第162页。。四月，陈军与齐军战于吕梁，面对齐军中身强力壮的西域胡兵，吴明彻认为，“若殪此胡，则彼军夺气”⑩《 资治通鉴》卷171，“宣帝太建五年四月”条，第5319页。，于是派遣巴山太守萧摩诃出击破敌。十月，陈军进逼寿阳，吴明彻下令“军中益修治攻具，又迮肥水以灌城”。鉴于齐军“坚城未拔，大援在近”，为了鼓舞士气，吴明彻亲自披上铠甲，指挥官兵从四面猛攻。太建七年(575年)，吴明彻出兵彭城，“败齐兵数万于吕梁”⑪《 资治通鉴》卷172，“宣帝太建七年九月”条，第5347页。，北伐取得阶段性胜利。毛喜所定之计使陈“得淮南地”⑫《 陈书》卷29《毛喜传》，第390页。，因定策有功被封为东昌县侯。徐陵因力荐吴明彻为元帅得到了陈宣帝的赞誉和提拔。

南陈自建国以来就极力与周围各政权保持和平关系，在陈武帝、陈文帝及众多大臣的努力下，南、北朝维持了难得的安稳局面。那么，陈宣帝为何要坚持北伐，而吴明彻、毛喜、徐凌、裴忌等人为何会支持北伐呢？

第一，既是帮助陈宣帝巩固皇权的需要，又是维护部分大臣既得利益的需要。陈文帝病死后，年仅13岁且“仁弱无人君之器”⑬《 陈书》卷4《废帝本纪》，第71页。的废帝即位，时任司徒、骠骑大将军、录尚书、都督中外诸军事的陈顼掌握陈朝军政大权，由于他并没建立军功和显著政绩，遭到了部分大臣的反对。陈顼以各种名义、采用各种手段，将中书舍人刘师知、殷不佞、尚书仆射到仲举、右卫将军韩子高等或赐死或免职。安南将军华皎在韩子高被杀后“内不自安”①《 陈书》卷20《华皎传》，第272页。，联合北周以及陈朝部分地方势力起兵反叛。光大二年（568年）十一月，陈顼以太皇太后名义下诏废黜废帝陈伯宗，自立为帝。又下令废黜始兴王陈伯茂，然后派人在路上将其暗杀。陈宣帝虽然已登上帝位，但十分清楚自己的位子来路不正，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因此，极其需要通过对外战争转移视线，希望通过“拓土开疆”②《 南史》卷10《陈本纪下》，第311页。巩固皇权。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的那样，“陈宣帝派吴明彻北伐，实际上是在由陈宣帝篡位称帝所引发君臣相争内乱的统治危机下，意图通过北伐树立威望”③薛海波：《吴明彻北伐与南北朝统一新论》，《南京晓庄学院学报》2017年第4期。。

而在陈宣帝清除和打击政敌过程中，吴明彻、毛喜和徐陵是急先锋，为陈宣帝篡位、排除异己立下了汗马功劳，得到了陈宣帝的提拔。如在尚书仆射到仲举和右卫将军韩子高等人“矫太后令遣高宗（陈宣帝）还东府”、陈宣帝“当时疑惧，无敢措言”④《 陈书》卷29《毛喜传》，第389页。情况下，领军将军吴明彻与毛喜一起帮助陈宣帝筹划应对之策。在湘州刺史华皎“阴有异志”时，吴明彻与征南大将军淳于量等率兵讨平华皎，被提拔为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公。再如毛喜在陈宣帝一筹莫展时，立即面见陈宣帝，对他说：“陈有天下日浅，海内未夷，兼国祸并钟，万邦危惧。皇太后深惟社稷至计，令王入省，方当共康庶绩，比德伊、周。今日之言，必非太后之意。宗社之重，愿加三思。以喜之愚，须更闻奏，无使奸贼得肆其谋。”毛喜的分析非常透彻，“竟如其策”。陈宣帝一即位，就任命毛喜为给事黄门侍郎兼中书舍人，“典军国机密”⑤《 陈书》卷29《毛喜传》，第389页。。又如徐陵在陈宣帝“谋黜异志者”⑥《 陈书》卷26《徐陵传》，第333页。时，积极参与密谋和行动。陈宣帝一即位，就封徐陵为建昌县侯，后又任命他为尚书右仆射、尚书左仆射。由此可见，正是在吴明彻、毛喜和徐陵等人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下，陈宣帝既清除了政敌，又篡位成功。在此过程中，陈宣帝与他们建立起生死与共的关系。吴明彻等人很清楚，自己与陈宣帝是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陈宣帝的帝位巩固了，自己的利益也就能够得到保障，否则，就会失去一切。所以，他们迫切希望陈宣帝巩固帝位。他们清醒地认识到，在当时情况下，陈宣帝只有通过北伐收复失地，才能迅速提升个人威望，得到朝中大臣的认可与支持，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同时，他们积极支持陈宣帝北伐，既是帮助陈宣帝树立权威、巩固帝位的必要手段，又是巩固自己既得利益的有效方式。所以，他们支持北伐既是帮陈宣帝，实际上也是在帮他们自己。

第二，北周志在平齐并与陈“共敦邻好”⑦《 周书》卷35《崔猷传》，北京：中华书局，1971年，第615页。的态度，使他们坚信北伐能够成功。陈宣帝和吴明彻等人清楚地认识到，北周在与北齐争斗中，需要得到陈朝的支持。自陈文帝即位以来，北周就频频派遣使者出使陈朝，积极谋求与陈朝结好，陈文帝在位六年间，陈与北周往来聘使就达十余次，陈宣帝即位后，陈与北周仍然互聘往来，期间北周虽曾与陈交战，但很快就撤军，并派杜皋出使陈朝，“论保境息民之意”①《 周书》卷39《杜皋传》，第703页。。杜皋认为，“今三方鼎立，各图进取，苟有衅隙，实启敌心。本朝与陈，日敦邻睦，轩往返，积有岁年。比为疆场之事，遂为仇敌，构怨连兵，略无宁岁，鹬蚌狗兔，势不俱全。若使齐寇乘之，则彼此危矣。孰与心忿悔祸，迁虑改图，陈国息争桑之心，本朝弘灌瓜之义，张旃拭玉，修好如初，共为掎角，以取齐氏。非唯两主之庆，实亦兆庶赖之。”②《 周书》卷39《杜皋传》，第702页。杜皋之言，使陈朝君臣觉得联周伐齐是收复失地、加强皇权的一大机遇，看到了北伐获胜的曙光，更加坚定了联周伐齐的决心和信心。

再看大臣对第二阶段“北伐”的认识及态度。

太建九年（577年），北齐为北周所灭。已被前期北伐胜利冲昏头脑的陈宣帝听到消息后，“以为河南指麾可定”③《 资治通鉴》卷173，“宣帝太建九年十月”条，第5381页。，“欲争徐、兖”④《 资治通鉴》卷173，“宣帝太建九年十月”条，第5380页。二州。同年十月，陈宣帝诏令吴明彻继续率军北伐。对此，多数大臣明确表示反对出兵。中书通事舍人蔡景历认为，“师老将骄，不宜过穷远略”。陈宣帝“恶其沮众”，对其十分反感，但“犹以朝廷旧臣，不加深罪，出为豫章内史”⑤《 南史》卷68《蔡景历传》，第1661页。。随后又借故将其免职，徙居会稽。散骑常侍、五兵尚书毛喜更是坚决反对北伐。陈宣帝在向毛喜征求意见时，毛喜全面阐述了自己的思想认识：“窃以淮左新平，边氓未乂，周氏始吞齐国，难与争锋，岂以弊卒疲兵，复加深入。且弃舟楫之工，践车骑之地，去长就短，非吴人所便。臣愚以为，不若安民保境，寝兵复约，然后广募英奇，顺时而动，斯久长之术也。”⑥《 南史》卷29《毛喜传》，第388页。毛喜认为，根据当前的形势，陈朝只能寻求稳定，不可挑起争端，“安民保境，寝兵结好”⑦《 资治通鉴》卷173，“宣帝太建十年二月”条，第5385页。是最好战略，因此他从自身条件、综合国力、作战方式、力量对比等方面详细分析了陈与北周两军将来交战时陈朝所处的不利地位，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双方实力对比悬殊。毛喜十分清楚，北周在经济、政治、军事等各个方面都是当时实力最强的政权，而且北周内部团结，君臣一心，尤其是在吞并北齐后实力更加雄厚，而南陈虽取淮南之地，但综合实力根本无法与北周相比，陈朝虽然已夺取淮南之地，但想与北周争锋无异是以卵击石。据此，毛喜明确提出了反对意见。毛喜的看法有悖于陈宣帝的想法，自然遭到了否决。尽管毛喜很谦虚地说，“臣实才非智者，安敢预兆未然”⑧《 陈书》卷29《毛喜传》，第390页。，事实上他已经预料到吴明彻继续北伐的结果。

太建十年（578年），吴明彻“围周彭城，环列舟舰于城下，攻之甚急。”北周大将王轨“据淮口，结长围，以铁锁贯车轮数百，沈之清水，以遏陈船归路”⑨《 资治通鉴》卷173，“宣帝太建十年二月”条，第5384页。。陈军被围困于彭城，进退无路，“明彻决堰，乘水势退军，冀以入淮。至清口，水势渐微，舟舰并碍车轮，不复得过。王轨引兵围而蹙之，众溃。”二月甲子，“北讨众军败绩于吕梁，司空吴明彻及将卒已下，并为周军所获”⑩《 陈书》卷5《宣帝本纪》，第91页。。太建十一年（579年）十月，北周派遣韦孝宽入侵淮南，仅两月时间，江北淮南之地就被占领，“蹙境丧师，金陵虚弱，祯明沦覆”⑪《 陈书》卷9《吴明彻传》，第165页。。至此，北伐彻底失败，不仅失去了前期取得的战果，而且还重创了陈朝经济，使陈朝处于危险境地，在对北周的战争中处于任人宰割的地位。唐朝史学家姚思廉和李延寿都曾把北伐失败作为陈朝衰败的根本原因和重要标志。李延寿认为，“吕梁之败，江左日蹙，抑此之由也。”①《 南史》卷10《陈本纪下》，第311页。姚思廉指出，“吕梁覆军，大丧师徒矣。江左削弱，抑此之由。”②《 陈书》卷5《宣帝本纪》，第100页。

陈宣帝对这次失败追悔莫及，他诚恳地对毛喜说：“卿之所言，验于今矣”③《 陈书》卷29《毛喜传》，第390页。，对毛喜更加信任。陈宣帝还对袁宪说：“不用毛喜计，遂令至此，朕之过也。”④《 陈书》卷29《毛喜传》，第390页。对于反对北伐而被撤职的蔡景历，陈宣帝也向他深表歉意，在吴明彻失败的当天，就把他召回京城，任命为征南咨议参军⑤《 资治通鉴》卷173，“宣帝太建十年二月”条，第5385页。。几日后，又把他升迁为员外散骑常侍兼御史中丞，“复本爵封，入守度支尚书”。以前拜官都在午后，蔡景历拜官那天，“适逢舆驾幸玄武观，在位皆侍宴，帝恐景历不预，特令早拜，其见重如此”⑥《 南史》卷68《蔡景历传》，第1661页。。

毛喜之所以能够准确地把握时局并对第二阶段的北伐持否定态度，这与他的特殊经历密切相关。

陈武帝平定侯景之乱镇守京口时，当时只是安成王的陈顼作为人质被送往江陵，毛喜受陈武帝所托前去辅佐。承圣三年（554年），江陵陷落，毛喜与陈顼一同被俘至长安，直到陈文帝即位才得以返回。后来他又到过北周，协商柳皇后及陈后主返陈等事宜。这些经历使他对北周、突厥、北齐等政权有了更加充分的了解，对各政权间的形势变局十分敏感，对处理民族关系有着更加切合实际的见解。所以，他从北周一回到陈朝，就向陈文帝“进和好之策”⑦《 陈书》卷29《毛喜传》，第388页。。毛喜认为，陈与北周应尽快息兵止戈，互派使者，保持密切联系。陈文帝对毛喜的建议予以采纳，“乃使侍中周弘正通好于周”⑧《 资治通鉴》卷168，“文帝天嘉元年二月”条，第5204页。。北周权臣宇文护就曾紧握毛喜的手说：“能结二国之好者，卿也”⑨《 陈书》卷29《毛喜传》，第389页。，充分肯定了毛喜在推动两国和平交往方面所做的突出贡献。在第一阶段北伐取得淮南之地时，毛喜就向陈宣帝“陈安边之术”⑩《 陈书》卷29《毛喜传》，第390页。，陈宣帝采纳了他的建议。根据同期陈宣帝颁布的诏书来看，毛喜所陈安边之术主要有两方面内容：一是以废除苛法和“罪无轻重，悉皆原宥”⑪《 陈书》卷5《宣帝本纪》，第86页。的方式抚慰民众，使陈朝的仁义声名远扬；二是通过轻徭薄赋和“劝课士女，随近耕种。石鳖等屯，适意修垦”⑫《 陈书》卷5《宣帝本纪》，第87页。等方式，推动陈朝新得治地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达到稳固边境的目的。由此可见，主和是毛喜的一贯主张和坚定信念，他希望陈朝能有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始终保持稳定局面。

毛喜具有超乎常人的智慧和谋略，因此能够得到陈朝几代帝王的信任和重用。在民族关系复杂的南北朝时期，毛喜始终把握“顺时而动”⑬《 陈书》卷29《毛喜传》，第388页。的原则，因此能够对陈宣帝“多所匡益，数有谏诤，事并见从，由是十余年间，江东狭小，遂称全盛”⑭《 陈书》卷29《毛喜传》，第388页。。但在第二次北伐这件事上，开疆拓土欲望极度膨胀的陈宣帝没有采纳他的意见，结果陈军几乎全军覆没。这也说明，在中国封建社会，大臣的认识无论多么符合实际，都无法改变最高统治者的个人意志，所以，只要大臣的思想认识与最高统治者不完全一致，就很难发挥作用，其影响力也十分有限。由此也可以看出，在中国封建社会，正确路线有时很难行得通，错误路线往往会畅通无阻，这是封建社会的一大痼疾，也是我国古代多灾多难的重要原因之一。

三、南陈大臣民族关系思想的特点及作用

根据以上探讨，我们不难发现南陈大臣的民族关系思想具有如下特点。

一是以“怀柔”为核心。在整个陈朝，各个时期的大臣大都以“怀柔”思想为理政根基，同时结合各地的具体情况予以调整，“怀柔”已经成为陈朝处理民族关系问题的主要思路和措施。如前面提到的陆子隆的“绥集夷夏”思想、孙玚的“怀服边远”思想、沈恪的“绥怀安缉，被以恩惠”思想等，都体现了怀柔特点。李延寿就曾评价沈恪“行己之方，不践非义之迹，子隆持身之节，无失事人之道，仁矣乎！”①《 南史》卷67《史臣曰》，第1654页。再如吴兴人沈君高在任广州刺史时，当时岭南地区多有动乱，俚族与獠族互相攻伐，面对这种情况，沈君高对他们“推心抚御”②《 陈书》卷23《沈君理传》，第301页。，很快协调好俚、獠关系，稳定了当地局面。南陈大臣的民族关系思想之所以会有基本一致的理政取向，主要与这一时期南方各民族间的高度融合息息相关。

二是实践成效显著。陈朝大臣的民族关系思想不仅符合实际，而且在其指导下的具体实践也取得了比较显著的成效，深得民心。比如荆州刺史陆子隆的“绥集夷夏”思想，取得了“甚得民和”的效果，当地百姓及官员都感念他的政绩，自发“诣都上表，请立碑颂美功绩”③《 陈书》卷22《陆子隆传》，第294页。。孙玚在任荆州刺史时，其“怀服边远”思想及措施对吸引边远地区民众的归附起到了巨大作用，“为邻境所惮”④《 陈书》卷25《孙玚传》，第320页。，陈后主也多次赋诗述其“勋德之美”⑤《 南史》卷67《孙玚传》，第1638页。。沈恪在治理广州时，“绥怀安缉，被以恩惠，岭表赖之”⑥《 南史》卷67《沈恪传》，第1635页。，取得了稳定岭表地区的显著成效。沈君高在广州期间，对少数民族“推心抚御，甚得民和”⑦《 陈书》卷23《沈君理传》，第301页。。对民族关系非常熟悉的毛喜在永嘉任职期间，“政弘清静，民吏便之”，被称为“在郡有惠政”，离开广州时，“道路追送者数百里”⑧《 陈书》卷29《毛喜传》，第391页。。由此可见，陈朝大臣民族关系思想及其实践在民众中的巨大影响力。

尽管南陈大臣的民族关系思想缺乏完整的理论体系，对相关问题也没有深入阐述，但在当时特殊环境下，作用还是比较突出的，而且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

一是推动了当时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魏晋南北朝既是中国历史上民族矛盾尖锐、民族冲突频繁的时期，同时又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快速发展的时期。陈朝内部蛮、俚众多，南陈大臣以“安抚笼络”为主的思想及举措不仅推动了陈朝内部各民族之间交往交流交融的进程，而且他们对北朝的认识及态度也有利于南北朝民族矛盾的缓和及民族关系的良性发展。陈朝大臣在与北朝对立中并未过多强调北齐、北周的“夷狄”属性，而是更多的从政治及军事方面分析局势，直接使用“齐”“周”国号称呼北朝政权。这些都对消除民族隔阂、促进民族融合具有一定意义。这也说明，陈朝民族交融已到达一定高度。战争与和好是中国古代民族关系的两大主题①崔明德：《中国民族关系十讲》，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35页。，在中国古代历史上，无论是战是和都在一定程度上加速着民族交往交融的进程。吴明彻支持北伐并亲自率兵北伐，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举措也对南北两朝民族融合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二是加快了南北统一的进程。陈朝灭亡、南北统一是历史大势，原因很多，既与陈朝“税江税市，征取百端”②《 南史》卷10《陈本纪》，第306页。及“百姓流离，僵尸蔽野；货贿公行，帑藏损耗，神怒民怨，众叛亲离”③《 陈书》卷30《傅縡传》，第406页。相关，也与当时陈军“甲士不过十万”④《 资治通鉴》卷176，“长城公祯明二年十二月”条，第5499页。、军事实力不强有关，更与毛喜等大臣的“和好”思想有关。陈文帝在位时，毛喜就“进和好之策”⑤《 陈书》卷29《毛喜传》，第388页。，被陈文帝所采纳。陈朝得到淮南之地后，毛喜又“陈安边之术，高宗纳之，即日施行。”⑥《 陈书》卷29《毛喜传》，第390页。当陈宣帝准备用兵彭、汴时，毛喜主张应“寝兵结好”⑦《 资治通鉴》卷173，“宣帝太建十年二月”条，第5385页。，而且认为这是长治久安之术。毛喜的看法很有代表性，在当时已形成了比较浓厚的舆论氛围。因此，当隋朝大军南下时，虽有部分拼死抵抗者，但多数都士气低落，随遇而安。如隋清河公杨素攻下荆门后，“遣别将庞晖将兵略地，南至湘州，城中将士，莫有固志”⑧《 资治通鉴》卷177，“文帝开皇九年二月”条，第5514页。。陈朝被灭后，多数大臣似乎并没有国破家亡的切肤之痛，也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因此，陈朝的尚书令江总、仆射袁宪、骠骑萧摩诃、领军任忠、吏部尚书姚察等都欣然接受隋朝的官职⑨《 资治通鉴》卷177，“文帝开皇九年四月”条，第5519页。，原湘州刺史陈叔文还主动表白自己“昔在巴州，已先送款”⑩《 资治通鉴》卷177，“文帝开皇九年四月”条，第5520页。，要求隋文帝对其予以特殊关照。毛喜本人也被征召入隋，与毛喜一起反对北伐的中书通事舍人蔡景历的儿子蔡征，“随例入关”，出任太常丞等职。蔡征之子蔡翼，“入隋，为东宫学士”⑪《 陈书》卷29《蔡征传》，第393页。。陈后主与王公百司自建业到长安后，“陈人讴咏，忘其亡焉”⑫《 南史》卷10《陈本纪》，第309页。。被尊称为岭南“圣母”的岭南首领冼夫人，在隋柱国韦洸等人“安抚岭外”时，“遣其孙冯魂帅众迎洸”，使韦洸顺利进入广州，“说谕岭南诸州皆定”⑬《 南史》卷10《陈本纪》，第309页。。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毛喜等人的“和好”思想，为南北统一营造了舆论氛围，减轻了统一的阻力，加快了隋朝最终统一的进程。

三是为隋唐时期民族关系思想的形成奠定了理论基础。陈朝时期的大臣已经深刻认识到，中国古代历史上狭隘的民族思想是激化民族矛盾的重要因素，传统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⑭《 左传》成公四年，《十三经注疏》本，中华书局，1980年。“德以柔中国，刑以威四夷”⑮《 左传》僖公二十五年。的思想已不再适应当前社会需要，而传统的“招携以礼，怀远以德”⑯《 汉书》卷95《西南夷两粤朝鲜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3868页。思想是处理民族关系的重要准则。因此，陈朝大臣在处理其所辖地区的民族关系、管理少数民族时，大都会以“推心抚御”“怀服边远”“绥集夷夏”“绥怀安缉”等思路，积极开展工作，有效安抚和笼络少数民族。这种思路和方式甚至成为陈朝官员间流行的一种风尚，对隋唐时期民族关系思想的形成产生了一定影响。如隋初征发汾州胡千余人修筑长城，不料他们在途中纷纷叛逃。汾州刺史韦冲认为，只要“以理绥静，可不劳兵而定”①《 隋书》卷47《韦世康传附韦冲传》，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1270页。。隋文帝令韦冲“绥怀叛者，月余皆至，并赴长城之役”②《 资治通鉴》卷175，“宣帝太建十三年四月”条，第5441页。。隋朝凉州总管杨恭仁“素习边事，深悉羌胡情伪，推心驭下，人吏悦服，自葱岭已东，并入朝贡”③《 旧唐书》卷62《杨恭仁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2382页。。唐太宗在东突厥颉利可汗败亡后，令西北道安抚大使李大亮对“尚散在伊吾”的突厥大度设、拓设、泥熟特勤及七姓种落等积极“绥集”，使其“多所降附”④《 旧唐书》卷62《李大亮传》，第2388页。。贞观二十年（646年），江夏王李道宗和代州都督薛万彻在出兵薛延陀时，“与回纥相遇，二将各遣使谕以绥怀之意，其酋帅见使者，皆顿颡欢呼，请入朝。太宗至灵州，其铁勒诸部相继至数千人，仍请列为州县。北荒悉平”⑤《 旧唐书》卷199下《北狄传·铁勒传》，第5347页。。隋唐时期出现的“爱之如一”⑥《 资治通鉴》卷198，“贞观二十一年五月”条，第6247页。“绥柔荒远”⑦《 新唐书》卷217下《回鹘传下》，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6133页。等思想观点，与陈朝民族关系思想的某些观点有着较深的渊源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