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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治愈系”电影的审美特征与文化症候

2021-04-15

云南社会科学 2021年1期
关键词:文化

王 琳

由中国香港影帝梁家辉自导自演、大腕云集的“治愈系”电影《深夜食堂》于2019 年暑期档上映,然而首日票房即遭遇了滑铁卢,之前中国内地版《解忧杂货铺》也是如此,这不禁引发学界对此类型电影的关注。虽然“治愈系”电影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电影类型,但在具体的电影研究实践中,仍可作为一种特殊的电影创作现象进行评判。“治愈系”电影起源于20 世纪90 年代末的日本,特指在治愈文化影响下产生的,具有一定精神疗愈、灵魂慰藉功能的电影作品,在日韩、欧美等地区已经蔚为大观,颇受观众的喜爱。与之相比,中国“治愈系”电影的创作却止步不前,因此对它的研究显得尤为重要。本文从“治愈系”电影产生的文化语境入手,在与日本同类电影的比较中,完成对中国“治愈系”电影审美表征与文化症候的研究。

一、文化退守与治愈表达

中国“治愈系”电影的出现与当下都市青年亚文化——治愈文化的流行密不可分。正如克拉考尔所言,“电影提供了过去某个时期社会内部运作的精确反映”①[德]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尔:《电影,人民深层倾向的反映》,转引自李恒基、杨远婴主编:《外国电影理论文选》,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 年,第273 页。。治愈文化是青年群体应对经济危机的精神产物。作为日本流行文化的重要分支,它的出现与日本的自然崇拜、言灵信仰、原罪意识不无关系,更与传统的“卡哇伊”(可爱)文化一脉相承。在“疗愈经济”的刺激下,治愈文化迅速演变为一种全民性质的消费文化,并形成了囊括音乐、文学、漫画、影视、综艺、旅行在内的文化产业体系——治愈系。据学者研究,治愈文化大约在2008 年前后通过互联网传入中国,在青少年中迅速传播,“暖心”“乖巧”“软萌”“小确幸”等网络潮词均是其本土化的体现,并直接带动了治愈系小说、治愈系美食等相关产业的发展。中国正处于由前现代向现代社会的艰难转型时期,亦为治愈文化的兴盛提供了土壤。在现代与传统、外来与本土、现实与理想的激烈冲撞中,大众普遍存在着焦虑情绪,尤其对于刚刚迈入社会门槛、未曾经历风雨的“独一代”青年而言,现代化带来前所未有的生存压力,疯长的房价、固化的阶层、城市的拆迁、故土的分离、消费的侵蚀,他们无处可逃,因此以“佛系”“修仙”“葛优躺”“然并卵”为代表的“丧”文化大行其道。而治愈文化恰似对抗“丧”文化的一剂良药,轻轻吹散青年心头萦绕的雾霾,带去一丝温暖的精神抚慰。

由于中日两国巨大的文化语境差异,治愈文化呈现出不同的审美表征。日本治愈文化在可爱文化的浸染下,虽带有温和、软萌的色彩,体现着低幼化的审美倾向,但也不乏热血青春的一面,潜隐着反叛、对抗的意味,如《ウラBTTB》《小森林》《夏目友人帐》《白兔糖》《解忧杂货铺》等“治愈系”作品均表现出对过度工业化、消费侵蚀及单向度的人的悖反,并且致力于自然、真实及人性的复归。而“日本治愈系文化在经过中国本土化改造后,被剔除了励志、热血等积极元素,只剩下可爱、温暖、清新的一面,导致中国治愈系文化有沦为自恋、自怜、自我安慰的狭隘个人主义的危险”①王文斌:《青春摆渡与镜像疗法——当代中国“治愈系”影视剧的文化症候》,《文艺研究》2019 年第3 期。。这或许是主流文化、商业资本、接受群体三者合谋的结果。在城市化改革进程中长大的“悬浮一代”对都市文化、消费主义有着天然的体认,较早形成了极端个人主义的“自恋”性格。他们踟蹰于自我的世界,本能地拒斥历史、现实,患有不同程度的“彼得·潘综合征”,从时下常见的年龄错位、晚婚晚育等社会现象可窥一斑。同时,与多数都市青年亚文化相同,治愈文化在主流文化的默许下,被商业资本全面收编,彻底沦为青年群体赖以生存的精神乌托邦。虽然治愈文化为青年群体带来些许安慰,但这种治愈带有明显的局限性,它以一种温情的、反智的精神抚慰消解青年亚文化的抵抗意味,以自我封闭替代现实成长,以精神退行应对外部危机,它代表着一种消极的文化退守。基于此文化之上的“治愈系”电影生产,亦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类似的精神特质。

中国“治愈系”电影发轫于2011 年的《失恋33 天》,它首次打出“治愈系”电影的营销口号。影片改编自同名治愈系小说,其副标题“小说,或者求生指南”带有典型的疗愈色彩,它在当年光棍节上映,意外成为票房黑马,直接刺激了“治愈系”电影的创作。之后一系列以“治愈他人”为标榜的电影应运而生,如同样改编自网络“治愈系”小说的《等风来》《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摆渡人》《陪安东尼度过漫长岁月》,由“治愈系”漫画改编的《滚蛋吧!肿瘤君》,直接翻拍日本“治愈系”电影的《解忧杂货铺》《深夜食堂》,还有《分手大师》《喜欢你》《斐济99℃爱情》《小食堂》《咱们结婚吧》《超萌英雄》《命中注定》等作品。整体而言,中国“治愈系”电影的创作不甚繁荣,主要集中于治愈文学的跨界改编,虽然有对旅行、情感、美食、动物等治愈元素的广泛涉猎,但并未形成特色鲜明的系列电影。日本“治愈系”电影执着于本民族文化意义的探寻,形式上以民族叙事传统融合好莱坞经典叙事,内容上以传统文化消解消费主义,以自然本真抵御工业异化。而中国“治愈系”电影则表现出对于本民族传统与历史意义的疏离,呈现出无地域化、成人孩童化、历史表达失语等审美特征。

二、无地域化与他性改写

心理学研究表明,空间对治疗创伤有着重要的作用,哈佛大学艺术心理学教授鲁道夫·阿恩海姆在著作《艺术与视知觉》中亦佐证了这一观点。因而在“治愈系”电影中,“空间的生产”②该理论由法国理论家列斐伏尔在《空间的生产》(1968)一书中最早提出,他认为空间的生产就是空间被开发、设计、使用和改造的全过程。尤为重要,它不仅是传统意义上故事展开的地理标识,还作为“身体的延伸,自我认同的象征,权力的角力场”③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在《规训与惩罚》(1975)一书对此观点有详细的论述。而存在,凝聚着丰富的文化内涵,直接影响疗愈功能的实现。中日“治愈系”电影都比较重视治愈空间的设置,但表现形式出现了极大的差异,甚至形成了对立。日本“治愈系”电影往往借助一切感性元素,营造出一种极致调和、自然自在的生命空间,使人产生强烈的心理愉悦感与归属感,从而达到治愈的效果。影片的空间多为返璞归真的自然、乡村、森林,且最大化地融入“在地化”景观,与叙事构成深度的能指关联。如电影《小森林》《幸福的馨香》《佐贺的超级阿嬷》《哪啊哪啊神去村》的空间都选择了乡村,并植入了乡愁,表现城市人的返乡情结;即使故事发生在都市,电影也会刻意去工业化,如《深夜食堂》中的平民餐厅只在凌晨营业,而《海鸥食堂》则直接将餐厅设在静谧的北欧小镇。

而中国“治愈系”电影大多致力于打造后现代的、充满视觉奇观的都市空间,刻意模糊城市的地理定位,呈现出一种“无地域空间”的状态。“无地域空间”是全球化理论代表人物阿帕杜莱在著作《消散的现代性:全球化的文化维度》中提出的,这些空间都是高度类似的现代化都市,符合消费主义可移植性、流动性与普适性的要求,同时体现出商业资本对非西方国家空间“他性”①孙绍谊:《无地域空间与怀旧政治——后九七香港电影的上海想象》,《文艺研究》2007 年第 11 期。他认为西方资本主义的全球扩张与殖民从空间意义上说也就是对非西方国家空间“他性”的改写与同一化。的改写。首先,“去地域化”折损了地理空间的独特内涵,忽略了本土的生命体验,一定程度上消解了治愈的意义。如《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分手大师》《失恋33 天》都具有相似的都市景观,镜头在几个城市间漂移,彻底切断了其与历史的联系,使得城市形象更加支离破碎。其次,以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机器轰鸣的工业丛林、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为代表的都市景观,给人一种紧张逼仄之感,加剧了个体与环境之间的紧张。如《等风来》的女主角程羽蒙即是被都市异化的典型,她对高档餐厅吹毛求疵,为聚会租借豪车,在旅行中装腔作势,均体现出明显的物化痕迹。最后,由各色消费符号构成的都市空间,“与当下审美文化构成了相互指涉、又充满假设和误认的复杂关系”②游溪:《从“第六代”的灰色记忆到“新都市”的粉色幻想——兼涉对当下“新都市电影”的反思及展望》,《当代电影》2014 年第4 期。,将受众导向更深的价值虚无。如《摆渡人》将欲望的代表——喧嚣热闹的都市酒吧作为故事发生的空间,在耀眼闪烁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人头攒动的舞池、迷离狂乱的气氛中展开青年男女情感治愈的故事。影片反复渲染年轻的身体、彩色的酒杯、巨大的商标、飞舞的钞票,使得空间彻底沦为欲望的展台,造成多元生活状态被遮蔽,严重削弱了电影的文化批判力量。

“无地域空间”意味着对历史与现实的全面疏离。虽然中国“治愈系”电影偶尔也会展现生命空间,如《命中注定》《旅行离婚》《后会无期》《寻找心中的你》等旅行治愈电影中浮光掠影的风景再现,但是这种凝视往往伴随某种权力关系,造成了对治愈意义的再次消解。如《等风来》中富二代王灿对当地生活的凝视带有明显的都市优越感,甚至公然扰乱民俗仪式,程羽蒙的镜头更是试图重构凝视对象,为其贴上消费标签,使得生命意义的追寻变为自恋式的狂欢。而《心花路放》则将自然风光作为爱情奇遇的底色,在一路狂飙突进的猎艳中完成情感治愈的幻象。此外,中国“治愈系”电影对人物身份的城乡设置也颇有意味,如《失恋33 天》《等风来》《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等对主角都市外来身份的设置,与日本同类电影特地设置主角从都市退守乡村的选择截然相反,这其实代表了两种背道而驰的城乡美学理念,亦反映出两国电影人对待历史的不同态度,日本电影人习惯通过重返民族文化来进行哲学反思,而中国电影人大多对都市文化的出高度的认同。

三、身份迷失与自知视角

纵观中日两国“治愈系”电影的人物塑造,均明显体现出“成人孩童化”的倾向。究其根源,这与治愈文化低幼化的审美直接相关,影片中的人物“成人孩童化”主要体现在外形可爱、性格童真及精神退行等方面。其一,人物外形呆萌可爱,这在中日“治愈系”电影中均有体现,如中国电影《滚蛋吧!肿瘤君》中的中二少女熊顿,齐刘海,蘑菇头,头戴小圆帽,表情夸张、动作搞怪,造型夸张有趣,带有强烈的二次元漫画感;再如日本电影《乌鲁鲁的森林物语》中古灵精怪的飞行摄影师千惠,时常乘坐降落伞出行,活力短发、穿着明艳,搞怪、花样出糗,举手投足间童趣盎然。其二,人物性格保有童真,可视作特定戏剧情境下“本我”对“超我”的反抗,如成年人的行为、动机脱离工具理性,突出对“单向度的人”的背反,这在日本“治愈系”电影中较为普遍,如《佐贺的超级阿嬷》中70 岁高龄的老阿嬷,表现出超越年龄的年轻活力,上山砍柴下河捉鱼,身手敏捷、健步如飞,成日充满奇思妙想,带领孩子们苦中作乐,搭建起理想的童话王国。类似的还有《小森林》中执意从都市返回乡村的美食家市子,《白兔糖》中艰难收养孤女的未婚青年大吉,《蜗牛餐厅》中坚持以美食治愈他人的店长伦子等。

中国“治愈系”电影的“成人孩童化”主要体现为人物的精神退行。影片的主角看似是衣着光鲜的城市新贵——年轻的中产阶级,甚至被定位为商界精英、成功人士,如《喜欢你》的男主角被定位为海归高知、跨国企业总裁,女主角则为五星级酒店的特聘厨师;《等风来》的男主角为典型的富二代,女主角为一线杂志的美食编辑;《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的男女主角均为家喻户晓的电台DJ。其实他们内心空虚幼稚,缺乏坚定的身份认同,一旦遭遇困境,便立即退回孩童状态,或占据道德的高点,以弱势形象自居,等待外力救援;或表现出喝酒、打架、出走等象征性的反抗行为,但是价值的找寻迅速让位于情感的宣泄,最终只得复归主流。如《心花路放》中深陷中年危机的耿浩通过愤然出走、疯狂猎艳来进行自我救赎,但在一次次爱情奇遇之后,理想早已面目全非,结局的幡然悔悟、浪子回头更是充满了自我和解的意味。吊诡的是,影片中以“精神导师”自居的人物,自身亦难逃情感黑洞,如《摆渡人》中的“金牌摆渡人”陈末数十年仍未走出女友已故的情伤,时常以一些非理性的行为自我麻醉,对他人的情感治愈过程潦草生硬,结局的自救更显牵强。而《分手大师》中的“首席分手顾问”梅远贵则通过变换身份与情感欺骗助人分手,始终游走于道德的边缘。这在解构治愈意义的同时,也使得人物再次陷入找寻身份认同的焦灼中。

此外,“成人孩童化”还体现在人物自语上,自语是孩童进行身份确认的重要方式。中国“治愈系”电影中充斥着中产阶级自语似的独白与旁白,文艺腔调浓厚,且不乏说教意味,如《后会无期》中的人物似乎总在喃喃自语,各种金句频出,实则是向观众浇灌心灵鸡汤。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影片的叙事视角,使得第一人称的自知视角成为首选。自知视角抒情性强,有利于自我形象的建构,但也常常伴有一种自恋的意味,这在“治愈系”电影中表现得颇为明显。以《摆渡人》为代表,影片完全按照主角的视点叙事,以人物的主观感受对情节进行切割与组接,因而呈现出碎片化、情绪化的叙事特征。叙事视角的选择,不仅影响着电影的主题、结构与风格,还代表着一定的叙事立场。年轻中产阶级主角的定位及自知视角,造成了此类电影精英化的叙事倾向,从而影响到电影与广阔现实的互文关系,一定程度上窄化了电影的治愈意义。如《旅行离婚》《命中注定》《喜欢你》等影片几乎过滤掉了现实的苦难,沦为精英阶层顾影自怜的情感游戏。而翻拍之作《深夜食堂》《解忧杂货铺》则完全替换了日版电影中的边缘人物,丧失了现实生活的丰富性。

四、历史失语与治愈失效

“艺术承担了一种世俗救赎功能。它提供了一种从日常生活的千篇一律中解脱出来的救赎,尤其是从理论的和实践的理性主义那不断增加的压力中解脱出来的救赎”①周宪:《审美现代性批判》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年,第157 页。,而这种艺术治愈往往伴有想象与代偿的性质,弗洛伊德的艺术白日梦说、亚里士多德的净化说、荣格的原型说都有类似的精彩论述。“治愈系”电影亦是如此,受众在观影的过程中产生同构心理,从而进入影片架构的疗愈情境中,跟随主人公的情感体验,体会被治愈的过程。“治愈”得以进行的前提是存在“被治愈”的前因,即疾病的指征。正如美学家阿恩海姆所言:“将艺术作为一种治病救人的实用手段并不是出自艺术本身的要求,而是源于病人的需要”②[美]阿恩海姆:《艺术心理学新论》,郭小平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 年,第345 页。。结合前文的论述,日本人被治愈的前因主要源于现代化进程中,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资本与理想冲撞所造成的主体意识破裂,集中体现为大众的普遍性焦虑、生活的无目标性、文化身份的失落、集体关系的疏离等社会症候。因而治愈的核心即是对主体意识的缝合与重塑,日本“治愈系”电影往往执着于本民族文化传统与历史意义的探寻,通过皈依自然与回归家庭两条路径来实现治愈效果。在自然中,个体复归本真与初心,修复完整的自我意识;在家庭中,个体找回集体记忆,有了依赖与对照,在历史与现实的关照中重构自我意识。同时,影片多以温暖的格调、简洁的叙事、舒缓的节奏勾勒出一幅自然自在的生活图景,有意将现代的人性体验与文化反思巧妙融入其中,传达出一种平静愉悦的向上力量。以民族叙事传统融合好莱坞经典叙事,借助“在地”元素建构起与现实的互文网络,从而实现情感投射的作用,亦构成了日本“治愈系”电影区别于其他国家电影的特质。

虽然国内“被治愈”的前因与日本具有一定的相通性,但中国“治愈系”电影所提供的治愈路径却完全不同。从目前来看,此类影片主要通过真爱、顿悟与逆袭三条路径达到治愈的效果,当然这三者有时是交织出现的。绝大多数此类电影都可归为第一类,爱情被认为是治愈一切“丧”的良药,如《小食堂》《喜欢你》《旅行离婚》等影片的主角均通过邂逅真爱来治愈,在探寻真爱的过程中,主角同时收获了人生要义,这样的处理多少有简化生活之嫌。而《后会无期》《等风来》《解忧杂货铺》《深夜食堂》等影片的主角则是在经历过某次偶然事件后突然顿悟,如特殊旅行、重大转折、宗教启迪或他人点拨等,只是多数转变缺乏必要的铺垫,令人难以信服。逆袭是借助“造梦”的方式对现实矛盾进行想象性解决,如《煎饼侠》中资深屌丝在不懈的努力下,终于在大荧幕上实现了自己的超级英雄梦,《味之道》《分手大师》等影片均是如此。在商业资本的运作下,中国“治愈系”电影大多直接套用好莱坞商业模式,在情节编织、人物设置、结构铺设乃至视听风格上存在着高度的相似性,除了前面提到的无地域空间的叙事狂欢、人物塑造的“成人孩童化”倾向,还有开低走高的价值取向、精英阶层的情感游戏、戏剧性情节的铺排等美学特征。这不仅消解了影片的治愈深度,更重要的是失落了民族电影最为宝贵的独特性。

中国“治愈系”电影理应通过影像实现个体与历史之间的有效联系,从而使个体真正参与到历史真实的建构中,以此完成个体的现实成长,而非时下普遍存在的“镜像式”成长。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治愈系”电影治愈的失效主要源于历史表达的失语。无论是前文提到的文化退守、他性改写,还是精神退行、精英立场,均与“社会化”“历史化”的要求格格不入。多数影片通过消费景观的架构来完成中产阶级对当下现实的幻想,他们“蜷缩在自身生存的内部,以私我的情感、原欲和利害为其全部世界,社会、历史和精神性被封闭在个体生存之外”①李静:《论林白》,《南方文坛》2009 年第3 期。,与历史、社会、集体相脱节,使得主体意识的重构变得遥遥无期。如《摆渡人》《旅行离婚》《陪安东尼度过漫长岁月》等影片直接抽离了历史与现实,刻意模糊故事的时空背景,全然隔绝与外界的联系,只在主角的情感圈子里打转,偶尔穿插的历史事件,也仅作为“媒介事件”而存在。而《深夜食堂》《失恋33 天》《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等影片虽然尝试与当下发生联系,展现一线城市青年打拼的过程,但又不自觉地对现实加以过滤、美化,因此根本无法触及时代的本质。

总而言之,中国“治愈系”电影的“治愈”并非真正的治愈,因为它并未触及当代人病症的根源,而是让位于间接性的精神抚慰,待受众享受短暂的感官欢愉之后,随着电影的散场,人们将再次回到更大的空虚当中。电影所宣传的“治愈”因此被彻底解构,沦为一种被文化工业收编的消费符号,这或许亦是中国“治愈系”电影在过去发展滞后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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