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南币诞生流通记

■ 张 推 王九生

冀南币也称冀钞、冀南票，是共产党、八路军在太行和冀南两大抗日根据地印制、发行和流通的货币。冀南币从诞生到流通，尤其在内丘县敌战区的发行、流通，内丘人民曾为之抛头颅，洒热血，付出了巨大代价，为中国金融事业的创建作出了重要贡献。

开辟战场，对日伪展开金融经济斗争

1937 年7 月7 日，日本帝国主义制造卢沟桥事变，发动了全面的侵华战争。1938 年3 月，日军在北平成立伪“中国联合准备银行”，发行大量伪钞（百姓称“鬼子票”）。同时，五花八门的地方纸币、“流通卷”等杂钞充斥货币市场，给中国金融市场造成极其混乱局面。

抗日战争爆发后，八路军129师挺进晋东南，在冀南建立了抗日民主政权——冀南行政主任公署。此时的抗日根据地，由于日军严密封锁和疯狂“扫荡”，日伪货币和地方杂钞泛滥，加上国民党政府断绝供给，多方限制，致使物价飞涨，边区财政经济处于严重的困境之中。1938 年9 月，冀南行政主任公署设立冀南经济委员会，筹划、组织和领导冀南地区开展经济斗争与经济建设。10 月，毛泽东发表《论新阶段》文章指出：“全民族的第九个任务，在于实行一种新战时财政经济政策……”；“有计划地与敌人发行伪币及破坏币的政策作斗争，允许被割断区域设立地方银行，发行地方纸币。”

1939 年10 月15 日，冀南银行（总行）在山西黎城小寨村成立，太行区机构称之为路西行，属八路军后勤部领导；冀南区机构称之路东行，由冀南行政公署领导。内丘县作为太行冀西抗日根据地的重要组成部分，为冀南币的发行、流通作出了重大贡献。

成立集市，公开流通冀南币

印制货币的关键是发行流通。位于内丘县城城西6 公里的西丘村，不仅在京汉铁路线以西人口最多，而且是平原通往丘陵、山区的必经之地和货物贸易的最佳之地。

该村有个出名的人物——王淮。他豪情义气，胆大心细，敢做敢为，被村民推为村长。日军占领内丘城后，给太行山区抗日根据地的物资采购带来极大困难。1937年11 月，王淮遵照冀西民训处刘振邦的指示，在西丘村设立集市，每逢农历二、七为集日，自为集头。为繁荣集市，王淮在戏楼对过的广场北侧，建起“聚盛魁”饭馆和车马店等，集市规模越来越大，较大商号10 多家，小商贩70 多家。

1939 年9 月初，内丘抗日县政府县长刘振邦将王淮叫到小石河村，商议在西丘集推行冀南票事宜，并制订了详细计划。王淮回村后把商号集中起来，说自筹2 万多元法币作为资本，在集市大力推行冀南币。商号们听后说：“既然你集头带头推行冀南币，我们大家都积极响应。”王淮在“聚盛魁”饭馆设立兑换点，将一些法币、伪币兑换成冀南币。9 月17 和22 日集上，王淮站在戏楼上向客商和群众宣布：“西边（抗日根据地）兴了冀南票，今后西丘集上买卖东西，冀南票和其他票通用；谁想用冀南票的，可到‘聚盛魁’饭馆账桌上兑换。”由此冀南币开始在西丘集流通开来。

1939 年9 月底，伪警备队长乔墉和中队长刘喜良带领着20 名伪军来到集上，查收了20 捆土布（一捆20 匹，共400 匹），搬到王淮“聚盛魁”饭馆前。王淮当时没在场，听说出了事，急忙赶到饭馆。此时，乔墉正在指使伪军把布垛起来。王淮一边把他们往饭馆里让，一边说：“乔队长，这是干啥？我是集头；咱有啥事说啥事，不能这样办；如果你这样办叫我咋向乡亲交代，你得给我个面子吧。”王淮一边说着，叫店员上了几个盘子和酒，招待他们。

乔墉说：“王淮哥，这是八路军的私货。”王淮说：“乔队长，话可不能这么说，东边和西边来的都是客人，谁头上也没有贴着贴。你要这么说，就是给我过不去了。今天弟兄们来了，不能白跑腿。”他挑了捆好布，分给伪军说：“弟兄们拿回去做双鞋穿吧。”伪军们看着乔队长不敢要。王淮便冲着乔墉和刘喜良说：“乔队长、刘队长，这年头，谁还嫌东西扎手，你就让弟兄们收下吧。再说，我这店，今后还得靠弟兄照顾呢。”说着，便让店员在乔墉、刘喜良的自行车上各捆一捆布。乔墉看到此景，不好再说什么了，带着警备队和土布走了。事后王淮得知，这20 捆土布，正是八路军采办处所采购。

王淮之所以敢对乔墉如此，这是有原因的。乔墉是城西关人，曾在柳林教书，一次带着家眷回家走到西丘村时又累又饥。王淮见其如此狼狈，从家里拿出两个窝窝，端了一碗水，让他们吃喝。由此，王淮与乔墉便熟悉了。之后，乔墉每次路过西丘村时，王淮都请他吃喝歇脚。乔墉和王淮便有了交情。

1939 年10 月初二集上，王淮在账桌上正给邢台龙门川一姓王卖酸枣仁的人兑换冀南币。突然乔墉一步跨了进来。王淮因手里还拿着冀南币，心里有些紧张但立即镇静下来，把票子攥在手里，打招呼说：“乔墉老弟来了，快沏茶！”趁乔墉入座之机，便将冀南币递给了卖枣仁的人。此人因乔墉就在眼前不敢要。其实，乔墉早已看见，不在乎地说：“有王淮哥在集上，啥票儿都能花！”卖枣仁人听乔大队长这一说，接过票子出了门，一边走一边举着冀南币喊道：“乔队长说了，有王淮哥在西丘集，啥票儿都能花！”这句话，在集上传了个遍。从此，冀南币在西丘集公开流通起来，并快速融入敌占区。

针锋相对，打破日军“囚笼政策”与敌阴谋

1939 年9 月初，因日军推行“囚笼政策”以铁路为柱，公路为链，辅之封锁沟墙，从敌占区向抗日根据地构成网状的“囚笼”，企图分割、封锁和蚕食抗日根据地。

10 月，冀南银行在太行抗日根据地山西黎城小寨村成立后，冀南币作为抗日根据地的本位币独占发行，抗日根据地内贸易一律使用冀南币。随着冀南币的大量印制发行流通，侵华日军“囚笼政策”和封锁被打破，于是采取以假乱真，仿制假冀钞，来对抗冀南币的发行流通。市场上出现了大量真假难辨的仿制冀南假币，引起了太行抗日根据地党政和冀南银行高层的极大关注。

为消除假钞，提高冀南币技术含量，冀南银行行长高捷成等决定购置一台电动铜版印钞机。1940 年秋，太行一分行通知李奇峰、谷恒信去分行受接领任务。谷恒信是内丘北程村人，随东南民团参加冀西游击队后，曾任区队秘书。李奇峰是临城西沟村人，多年经商，经验丰富。俩人急行赶到驻邢台将军墓镇冀南银行一分行。主任凌霄、副主任肖平拿出一张真冀南币，一张假冀南币让他俩辨别真伪。两人看着票面同样粗糙，文字一样模糊的两张冀南币时，难以辨别真伪。二位主任告诉李、谷：“咱们行使用的是老式石印机，印制的冀钞票面粗糙，被日伪和奸商乘机仿制，以假币抵制冀南币的发行流通。边区政府和行长高捷成指示：一方面严厉打击伪造冀南币违法犯罪行为；另一方面购置铜板印钞机，提高冀南币印制质量。李奇峰和谷恒信心领神会连夜返回，向总社主任汇报后，决定从万通货栈入手。

万通货栈位于内丘城东街，是一家有日本军方背景的公司。经理张子义，副经理张友三，都是见钱眼开之人。1941 年初，李奇峰、谷恒信来到万通货栈，与张子仪、张友三商定，并应允以好处后，万通货栈答应先由高燕飞，到天津联系购置电动铜板印钞机事宜。不久，高燕飞从天津三棱洋行带回了该设备的图纸和说明书。双方见面后，初定价格为4 万元法币。

李、谷星夜赶到冀南银行太行一分行住地，首长详细研究了图纸和说明书，并请示总行行长高捷成批准后，决定购买这台电动铜版印钞机。新十一旅合作社从中做保，分行和对方在机器标准，购买价格和交货时间等方面签订合同。交货时间不迟于1941 年10 月。

李奇峰、谷恒信返回和万通货栈正式签订了合同，5 月下旬，电动铜板印刷机由天津运抵内丘火车站。万通货栈业务员张斌卿（四里铺村人）验货后，带领“国际社”搬运工，把分装机件的木箱搬进了库房后，就骑上自行车通知李奇峰、谷恒信，付款交货。为防发生意外，张斌卿跟随李奇峰、谷恒信一起前往深山区邢台县（今已撤县并入市区）将军墓镇，面见太行一分行主任凌霄，商议机器接运之事。凌霄主任提出一个初步方案：万通货栈将机器运出内丘火车站；新十一旅合作总社负责通过东青山集敌据点关卡；银行一分行到邢台县岳沟村验收机器；抗日武装从岳沟把机器运到抗日根据地。

布局闯关，装载印钞机8 辆大车进太行

电动铜版印刷机重4 吨，分装多个木头包装箱。要从内丘火车站把机器设备运到太行山抗日根据地，需要经过关卡如林的日伪封锁线，谈何容易！

万通货栈把印钞机从内丘车站向库房搬运时，引起了驻站警务段特务便衣队长杜百姓的注意。这个贪财如命的汉奸，本想敲一笔竹杠，一看货签有“大日本皇军石家庄陆军特务机关新兴公司内丘出张所”的货物，只好悻悻作罢。但他并不甘心，于是便找到伪车站警察所所长肖黎晓商议。肖黎晓给杜百岁出了个暗中监视等待机会，向日本主子请功领赏的馊主意。

张斌卿察觉后，便找到在伪警务段的好友南书文（都城铺村人），送了200 多块大洋，找人帮忙，将印刷机运出火车站，掩藏在申家庄一空闲院内。杜百岁仍派人暗中打探。张斌卿又雇申家庄脚户，趁雨夜，把机器秘密转移到四里铺村，才甩脱了特务杜百岁的监视。

1941 年10 月4 日夜，下了场小雨。张斌卿以600 元法币雇用了“国际社”10 余名脚夫和8 辆大车，趁夜到四里铺村，将机器装上大车，穿过平汉铁路，绕过内丘城，来到北程村。谷恒信早已等候在此，带领队车队经宋村、吴村，来到十方村西北大沙丘高粱地。青山据点便衣队王明堂、孟堂子将机器卸后，“国际社”的大车和脚夫顺着青山集至官庄火车站的大道向东，绕了个大弯子返回。而王明堂、孟堂子和顾运挺（冯村村长）留在原地看守。谷恒信立即到十方村找到李奇峰，商议找大车通过青山集这个关卡之事。

十方村有一开明富户马胜高，与李奇峰素有交往。前一天，李奇峰已住到马胜高家，筹备接运机器事宜。通过当村的脚户孟殿奎等，找了8 辆大车，20 余名民工，就等青山集据点便衣队队长王树增的消息。

东青山村有敌人据点，伪大乡乡长刘鸿章、伪便衣队队长王树增等一大批人员，早已成为抗日力量。

王树增为便于工作，设法接近据点日军军曹小队长腾田一郞，很快成了腾田的好朋友。王树增把腾田一郎的情况，向李奇峰、谷恒信做了汇报。3 人商定，借中秋佳节之机通过青山据点关卡。

农历八月十五是传统的中秋佳节。这天大早，王树增等便衣队员，把据点里外洒扫得干干净净。刘鸿章准备了许多酒肉、鸡蛋、西瓜和月饼，等待同腾田小队长及日本兵共度中秋佳节。为让腾田放心，王树增加派了便衣队员警戒。嘱咐如有“太君”来到，立即报告。11 时，腾田召集部下，安心入席。一顿疯吃狂喝之后，个个酩酊大醉，回房睡起觉来。与此同时，从石方村高粱地运送机器的队伍，由王明堂、谷恒信亲自押送。8 辆大车装载着4 吨重的印钞机全部机件，顺利穿过青山集。下午2 时，车队到达邢台县岳沟村。太行一分行主任凌霄、副主任肖平等验收机器后，率领抗日根据地派来的500 名民工，在八路军一个营的掩护下，于1941 年农历八月十五日（10 月5 日），经袁家庄、龙门、宋家庄等，最后到达将军墓冀南银行总行。

反日“扫荡”，高捷成热血倾洒巍巍太行

随着抗日根据地的不断扩大，冀钞信誉度的提升，日本侵略者极其恐慌，进行了疯狂的报复。1941年至1943 年，日军对太行山抗日根据地“扫荡”接连不断，季节性的大“扫荡”20 多次。特别是1942 年5 月和1943 年5 月，日军两次对抗日根据地腹心区白鹿角一带进行疯狂“扫荡”。

共产党、八路军和根据地军民，对日“扫荡”展开了艰苦卓绝的反“扫荡”斗争。日军把八路军的首要机关、冀南银行等作为重点，集中3 万兵力，出动数架飞机狂轰滥炸，进行梳篦式“围剿”，给抗日军民和造成很大伤亡。1943 年5 月14 日清晨，日军精锐部队近千人从山西辽县小桐峪出发，经内丘杏峪下山，奔袭驻白鹿角抗日军政机关。此时，高捷成率银行干部活动在白鹿角一带，日军将高捷成等人住宿的农户房屋包围。高捷成在突围中与敌人遭遇，他不顾个人安危，掩护随行人员携带重要文件先行撤退，而他却不幸身负重伤壮烈牺牲，年仅34 岁。

高捷成牺牲后，冀南银行同志们无比悲痛。大家化悲痛为力量，使冀南银行很快恢复，冀钞印刷质量和信誉明显提升，实现了高捷成行长生前夙愿。1943 年冬，根据太行一分区的指示，南保家民团组织30 多名战士，各背20 斤的冀南币要送往冀南抗日根据地。当战士从山区一夜急行军，来到铁路线西1华里的大孟村待命休息，9 时许，当地群众来报，城里伪军正向这里运动。战士立即背起钞票，就向村外冲出，可每人背着一个大包袱，目标太大，容易暴露。孟范连当即稳住队伍，让村长给伪军报告，说大孟村有保家民团大部队，背有好多炸药，像是要攻内丘城。伪指挥官一听这消息立即下令：“回去，守城！”就这样，没打一枪，将敌人吓跑，保住了500 多斤的冀南币。战士们连夜穿过铁路，安全地交给了冀南部队。

平汉铁路线上的梁原店、河村都有炮楼，让战士们恨得咬牙切齿，纷纷请战要求拔掉这些钉子。1944年8 月23 日夜，保家民团拔掉了河村炮楼，随后摧毁了梁原店炮楼，畅通了太行根据地与冀南抗日根据的运输通道。从此，冀南币成为两大根据地的主导金融货币，促进了边区建设和根据地的巩固发展。冀南币的诞生和发行，奠定了新中国金融事业发展的基石。

高捷成以卓越的贡献，被誉为“红色金融家”。2014 年，被列为民政部公布的第一批300 名著名抗日英烈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