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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阿尔泰军台第一台位置考辨
——基于日记、游记及田野调查的分析

2021-04-13乔彦军李现云刘振瑛

关键词:张北县托罗沙坝

乔彦军,李现云,刘振瑛

(1.张家口张库大道历史文化研究会,河北 张家口075000;2.张家口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北 张家口075000)

阿尔泰军台是清政府在蒙古地区设立的通达阿尔泰等西北边陲地方的著名驿道,沿路各驿站都称台,自第一台察汗托罗盖出发,经赛尔乌苏,北至库伦、恰克图,西到乌里雅苏台、科布多,可贯通内外蒙古,直抵北部和西部边疆。这条驿道在军事、政治及商贸等方面都发挥过极其重要的作用。然而,第一台的位置迄今缺乏科学准确的定位。

一、第一台位置的三种说法

阿尔泰军台第一台俗称头台,关于它的具体位置,目前主要有三种说法。

(一)东营盘说

民国二十四年铅印本《张北县志》记述:“由张家口起,一台在张北第一区东营盘。”①陈继淹、许闻诗:《张北县志》,成文出版社,1968年版,第418页。该书还记载了头台庙,“头台庙,在第一区县城南十余里东营盘第一台地方,为兆丰寺,属于蒙古庙。建于前清道光二十四年。西路军台参领苏达米林扎普私人建筑,计正殿三间,配殿三十余间,砖瓦筑成,殿顶有金顶,属西路军第一台管辖”②陈继淹、许闻诗:《张北县志》,成文出版社,1968年版,第293页。。同年的《察哈尔通志》也有如出一辙的记载。③宋哲元、梁建章:《察哈尔通志》,文海出版社,1966年版,第2355页。

张北设县始自1913 年。1934 年12 月,察哈尔省政府主席宋哲元在《张北县志序》中提到,“创修察省通志,命各县编修县志,以备采集。张北县长陈君继淹乃延聘士绅,从事编辑,纲举目张,不期年而县志告成”④宋哲元:《张北县志序》,见陈继淹、许闻诗:《张北县志·卷首·序》,成文出版社,1968年版。。由此可知,《张北县志》主要是在1934年纂修完成的,《察哈尔通志》涉及张北县的内容主要源于《张北县志》。

清代的《口北三厅志》和《蒙古志》等对于第一台的记述,均未出现过“东营盘”。民国的《张北县志》和《察哈尔通志》却记述第一台及头台庙在坝上的东营盘,这一说法困扰了人们对于第一台正确位置的认定。

(二)头台移动说

姚大力整理韩儒林先生遗稿补充了清代蒙古驿站中阿尔泰军台的方位。第一台“察罕拖罗海,蒙文Chaghan tologhai,译言白头岭。延清诗卷二宿察罕拖罗海二首第一首云:‘源似入桃花,山村五十家。’自注云:‘有村名五十家子。’志锐称该地‘客民开垦颇多。’方观承《从军杂记》云:‘出口(张家口)九十里至大坝为第一台。’据李廷玉日记,五十家子村在察罕拖罗海南二十里。《张北县志》卷四‘交通志·台站’与卷三‘建置·祠庙’称此台在县城南十里东营盘,其地有头台庙(东经116°47',北纬41°47')。而李廷玉则云:自头台西北行,‘七里至东新营盘,……十一里过东营盘。’头台地址可能时有移动。站北有察罕拖罗海达巴汗(Chaghan tologhai dabaghan),译言白头岭”①韩儒林:《清代蒙古驿站》,见韩儒林:《穹庐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259—260页。。

文章罗列方观承等人的记述,称“头台地址可能时有移动”,看似尊重史料,实则缺乏甄别,难免武断。至于头台庙的经纬坐标则是错误的,因为它已远远偏离了东营盘。

(三)察汗陀罗村说

尹自先据张鹏翮《奉使倭罗斯日记》中“初九日,上崇山,石路崎岖,约三里入平阜”等记载认为,“第一台称察汗拖罗海,从诸多史料看,清时不在东营盘,而在坝下崇礼县境”②尹自先:《阿尔泰军台张北台站说及其考证》,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张家口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张家口文史资料》(第21辑),张家口日报社,1992年版,第70页。,“如在东营盘,那去布尔哈苏泰(二台)就不必‘上崇山’了”③尹自先:《阿尔泰军台张北台站说及其考证》,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张家口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张家口文史资料》(第21辑),张家口日报社,1992年版,第70页。。他根据志锐《察汗拖罗海第一台》及《大坝口关帝庙》两首诗判断,“据此可知该台仍在坝下”④尹自先:《阿尔泰军台张北台站说及其考证》,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张家口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张家口文史资料》(第21辑),张家口日报社,1992年版,第70—71页。。根据《奉使三音诺颜记程诗》中《由陀罗庙之察汗陀罗盖》一首判断,“从自注及诗文看,第一台距五十家子不远,今崇礼县有五十家子村,村东南有察汗陀罗村,村侧有山,石皆白色,俗称白头岭,可见第一台即该村所在”⑤尹自先:《阿尔泰军台张北台站说及其考证》,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张家口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张家口文史资料》(第21辑),张家口日报社,1992年版,第71页。。

这段分析认定察汗托罗盖没有上坝是正确的,但“清时不在东营盘,而在坝下崇礼县境”的表述不够严谨,因清时本无张北县和崇礼县之设。其“第一台即该村所在”主要是受到了五十家东南“察汗陀罗”村名的误导,因现今地图上这片区域里只有这个与“察汗托罗盖”十分接近的地名标注。

1696 年康熙第二次亲征噶尔丹,《清实录》记载,“辛巳……上出张家口,驻跸察罕拖罗海地方”⑥《清实录·圣祖仁皇帝实录》卷一百七十六,康熙三十五年九月辛巳条,中华书局,1985年影印版,第901—902页。。对于这一地方,高鸿宾注释说“即今张家口市崇礼区察汗陀罗村”⑦高鸿宾:《清实录·察哈尔卷》,天津古籍出版社,2017年版,第182页。,刘忠和说“其地应在今张家口市北崇礼县西南石嘴子乡的五十家及附近的察汗陀罗一带”⑧刘忠和:《康熙第二次亲征噶尔丹所经内蒙古西部地方地名研究》,《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2期。。这些也都是这种看法的反映。

二、清人日记及游记中的线索

设置阿尔泰军台驿站以来,经过第一台并留下日记、游记和诗词者为数不少,为考证第一台的位置提供了重要线索。

(一)张鹏翮《奉使倭罗斯日记》和钱良择《出塞纪略》

康熙二十七年(1688)五月,清廷派索额图率使团前往中俄边界进行议界谈判。随员张鹏翮记述:“初七日,……旁有一峰耸立,碑曰姑石儿。……过此五里,夹涧下营。……初八日,早,气肃如深秋。袭外套。由山峡中行二十里,有土屋,托罗庙,古槐一株。又三十里,次察汗托诺亥大坝,犹华言白头岭也。……初九日,上崇山。石路崎岖,约三里入平阜。”①张鹏翮:《奉使倭罗斯日记》,见毕奥南整理:《清代蒙古游记选辑三十四种》(上册),东方出版社,2015年版,第7—8页。

张鹏翮的记述至少为我们提供了三条线索。其一,“姑石儿”,即张家口大境门外正沟的孤石,初七日他们在经过孤石后五里的地方宿营,次日走“二十里”,再走“三十里”到达“察汗托诺亥大坝”。这样看来,由孤石到头台累计五十五里。其二,张鹏翮指出,“察汗托诺亥大坝,犹华言白头岭也”。其三,“上崇山”“约三里入平阜”,反映出第一台与坝顶的距离以及上坝后的地貌特点。

随员钱良择记述:“初八日己卯,晴寒如京师九月。行十里,陟高山,石路硗确,颇易覆车。……六十里屯察罕陀罗哈打八。察罕陀罗哈,译言北首也。打八,译言岭也。”②钱良择:《出塞纪略》,见毕奥南整理:《清代蒙古游记选辑三十四种》(上册),东方出版社,2015年版,第44—45页。

这里的“北首”实是“白首”的谐音,即白头,“打八”同“大坝”,钱良择将此地译为“北首岭”与张鹏翮的“白头岭”相同。同时也明确张家口至该地六十里。

(二)方观承《从军杂记》

雍正十一年(1733),福彭出征准噶尔,方观承以记室身份相随。他记述:“自张家口至乌里雅苏台军营,凡四十七台,十六腰站。出口九十里至大坝为第一台。坝即岭也,蒙古称达巴罕。出口以坝岭为界。”③方观承:《从军杂记》,见毕奥南整理:《清代蒙古游记选辑三十四种》(上册),东方出版社,2015年版,第157页。

这是关于此段路程最远的一则记录,照此里程实已翻越大坝抵至今天的张北县城了。何以如此,难断其因。方观承对“坝”的解释与钱良择相同,且指出“坝”源于蒙文的“达巴罕”一词,也就是韩儒林遗稿中的“达巴汗”(dabaghan)。

(三)夏之璜《夏湘人出塞日记》

乾隆五年(1740),卢见曾被革职发配塞外,夏之璜(字湘人)从行。他记述:“至五十家,入第一台笔帖式何君处,茶坐片刻。复行十里至坝下宿,坝者岭也。到时已三鼓,入小土屋与雅雨先生促膝坐土锉上,仅能旋身而已,第一台在此,而何特寄居庙中。此处居民数十家,皆缘山坡为室焉。”④夏之璜:《夏湘人出塞日记》,见毕奥南整理:《清代蒙古游记选辑三十四种》(下册),东方出版社,2015年版,第96页。

从其记述中可知:第一台在距五十家十里的岭下,第一台附近有庙。

(四)张佩纶《出塞日记》

光绪十一年(1885)四月初二,张佩纶抵达张家口,被派察汗托罗盖效力。他记述:“十六日,晴。挈朱存、袁起两仆赴军台。……陶赖庙,廿里过一山坡。察罕托落,三十里。五十家,五十里。黄花坪,上、下两村,过五十家,山路甚险仄。察罕托落海,六十里。……察罕托落海为第一台,在山巅。台后有一庙,乾隆间立。山名曰夹沙洼,碑云盘龙双凤山。台屋三间,旁屋六间,均狭小,蒙古官居之,兼以候往来藩部官吏。旁有旃屋两三帐,台员无可栖止,其相沿不赴戍所,非得已也。嘉庆以前居元宝山,今山为洋商所据,土伎所居,流人率在下堡矣。……自境门外地,皆名察罕托落海,蒙古语察罕者白,托落海者帽,状其旃庐之色也。”⑤张佩纶:《出塞日记》,见张佩纶:《涧于日记》(第1册),朝华出版社,2018年版,第218—220页。

从这段记述可知:

第一,再次证实张家口至头台的路程为六十里。

第二,头台在过了五十家十里的地方,同夏之璜的记述。

第三,头台所在的山巅名“夹沙洼”。这个地名为确定头台具体位置提供了极其重要的线索。“夹沙洼”即现在的“接沙坝”,也称“集沙坝”。《张北县志》和《察哈尔通志》等均有记述,集沙坝“西北通县城,南通张家口,为人马出入大路”①陈继淹、许闻诗:《张北县志》,成文出版社,1968年版,第200页。。(以下除引用外,一律使用“接沙坝”一词)

第四,头台后有庙,乾隆年立,这是确认头台位置的重要参考。

第五,台屋三间,旁屋六间,室内狭小。

第六,“旃屋”即蒙古包。张佩纶说,“蒙古语察罕者白,托落海者帽”,据此可知“察罕托落海”译为“白帽”、引申为“白头”。使用“察汗托罗盖”命名此地,盖因这里存在蒙古包,圆壁穹顶,帐帐洁白,张佩纶说是“状其旃庐之色也”。

(五)志锐《廓轩竹枝词》

光绪二十一年(1895),志锐经张家口到乌里雅苏台任参赞大臣,留下《廓轩竹枝词》,又名《张家口至乌里雅苏台竹枝词一百首》。第二首《察罕拖罗海第一台》②志锐:《廓轩竹枝词》,见毕奥南整理:《清代蒙古游记选辑三十四种》(上册),东方出版社,2015年版,第600页。写道:

察罕拖罗海得名,白头岭上赋长征。居民慕化犹中俗,半畜牛羊半事耕。

他对“察罕拖罗海”注释:“译言,白头岭也。”诗后又注:“客民开垦颇多,蒙俗亦因之浙易。”这首诗反映了游牧与农耕的融合结果,回溯到曾经的绿草茵茵、牛羊点点、穹顶白白。

第三首《大坝口关帝庙》③志锐:《廓轩竹枝词》,见毕奥南整理:《清代蒙古游记选辑三十四种》(上册),东方出版社,2015年版,第600页。写道:

壮缪祠堂势建瓴,居然中外仰威灵。焚香拜罢频回首,南望边山数点青。

诗后注曰:“头台北行,上大坝,甚高,坝口有关帝祠。行者至此,有去国离乡之感。拜罢,回望张家口外诸山,俯视罗列,如儿孙矣。地势甚高,气候如秋,五月著棉衣。”这里的“上大坝”与张鹏翮的“上崇山”相当。

更为重要的是,志锐在诗题中明言这是一处关帝庙。《张北县志》记载:“在二区集沙坝村,县城东南三十里有关帝庙一处,计正殿三间,左右配殿各四间,砖瓦筑成,前清建筑,均属破碎。”④陈继淹、许闻诗:《张北县志》,成文出版社,1968年版,第285页。

(六)博迪苏《朔漠纪程》

光绪三十二年(1906)三月,博迪苏等奉命前往喀尔喀考察蒙古游牧,实为探视流亡在此的十三世达赖喇嘛。他记述:“二十三日,……辰刻出大境门……午后五钟至察罕托罗海第一台,计行六十里。……二十四日,晴,有风。辰刻起行。山势愈上愈高,车夫云,已上大坝矣。行三里许,豁然开朗,为极大平原,四望无际,回视张家口一带山势已低不可见矣。”⑤博迪苏:《朔漠纪程》,见毕奥南整理:《清代蒙古游记选辑三十四种》(上册),东方出版社,2015年版,第517页。

这再次明确张家口至第一台为六十里。“行三里许,豁然开朗,为极大平原,四望无际”等语,与张鹏翮“上崇山,石路崎岖,约三里入平阜”的描述亦可相互印证。

(七)李廷玉《游蒙日记》

博迪苏同行军官李廷玉记述,出大境门“东北走二里见左山腰刻有‘中外一统’四字……又二里左山足有怪石独立,高数丈,俗呼独岳子……三里见各山麓有土人凿取火石孔穴。沿山走一里有农人十余户。……二里至高家营子……三里过斗宫门……二里许走高地右侧……半里下高地……五里至托罗庙……二十五里至五十家子……十五里至上黄旗村……三里至下黄旗村……二里抵头台,察汗托罗海,蒙语白头岭。房舍颇洁,共十二间”⑥李廷玉:《游蒙日记》,财政部印刷局,1914年版,第12—13页。。

进行累加,大境门至头台计六十六里。李廷玉再记:“自出口至头台六十里。”①李廷玉:《游蒙日记》,财政部印刷局,1914年版,第13页。返回时又记:“查由坝头即第一台入口,共有两路。一曰正沟,又名东沟,去口六十里,石块甚多。”②李廷玉:《游蒙日记》,财政部印刷局,1914年版,第45—46页。

对照夏之璜、张佩纶、李廷玉的记述可知:

第一,李廷玉日记中张家口至头台的正确里程确是六十里,五十家到头台的二十里偏差较大。夏之璜和张佩纶记述五十家到头台均为十里。李廷玉记五十家行“十五里至上黄旗村”多计了十里,实际只有五里,再行五里,正好是十里。姚大力恰恰使用了李廷玉的这处偏差较大的记述。李廷玉记录大境门至五十家四十六里,比张佩纶的五十里少了四里。这样,六十六里减去十里,加上四里,恰为六十里。

第二,李廷玉记录由五十家到头台要经过上下黄旗村,这是一条近乎直线的捷径。张佩纶记录经过黄花坪上下两村,这是远超十里的大弯路。舍近走远,不合常理。张佩纶记录,“过五十家,山路甚险仄”。《察哈尔通志》记录五十家经黄旗村至接沙坝,“惟以太狭,车行不便”③宋哲元、梁建章:《察哈尔通志》,文海出版社,1966年版,第507页。。这“山路甚险仄”与“惟以太狭”形容的可能是同一段路,换言之,张佩纶实际经过的应当是上下黄旗村,但他误记成了上下黄花坪。

(八)延清《奉使车臣汗记程诗》

光绪三十四年(1908),延清出使喀尔喀蒙古车臣汗部,在《宿察汗陀罗盖二首》④延清:《奉使车臣汗记程诗》,见毕奥南整理:《清代蒙古游记选辑三十四种》(上册),东方出版社,2015年版,第372页。中对五十家、白头、关帝庙以及龙凤山等都有吟诵:

候馆灯初上,穹庐幕未遮。白头来父老,争迓使臣车。孤馆犹支榻,群峰自绕门。战争今日息,歌舞古风存。

龙凤山前庙,牛羊塞上村。此间蕃汉别,耕牧长儿孙。

延清题注:“第一台,八十里。译言白头。”对“候馆灯初上,穹庐幕未遮”注释:“此处公馆犹是瓦屋,极其整齐。”对“歌舞古风存”注释:“不一里有关帝庙,每岁演戏四次。”对“龙凤山前庙”注释:“庙后有二龙双凤山。”从中可见白头之地、瓦房穹庐、初灯之时欢迎使臣的场面情景。

这是第二远的记述,更重要的是他提到的“公馆”、不到一里的关帝庙和戏台、“二龙双凤山”等极具价值。

对于上述日记、游记中事关第一台名称、里程、典型地物等关键事项,整理统计如下页表1。自1688 年至1908 年的二百二十多年中,亲历者笔下的若干典型地物(如山川、村庄和建筑物等)给考证及确定头台的具体位置提供了十分重要的线索和极为有益的参照,具体包括:

一是第一台距张家口大境门六十里,在五十家西北十里处。二是第一台在接沙坝。三是第一台后不到一里的地方有座关帝庙,关帝庙建有戏台。四是关帝庙后有座山,名盘龙双凤山,或二龙双凤山。五是登上这座山便达平地般的坝顶。

三、对接沙坝开展的田野调查

根据上述线索,针对里程、重要参照物等,课题组在目标区域接沙坝村及其周边开展了田野调查。

第一,使用彩途N600 手持GPS 定位测绘仪测量路程,实测结果是:张家口大境门至五十家52.6 里,五十家到接沙坝11.2 里,张家口到接沙坝63.8里,接沙坝到达坝顶2.68里。

到了画圣林白轩这里,难倒是不难,就是花时间,三人由林师父领着,一张一张去看他由世间搜罗来的历代名画,由名画中挑出他的师父吴道子的大作,之后又由之前,他课上常常演习的“画山”、“画水”、“画风”中,演绎掌法,这道题跟雨鸾的自创剑法好像,一定是他们夫妻在枕边商量好的吧!袁安拟风,创的一招掌法名叫“春风狂似虎”,李离依照“画水”走了一路“波澜掌”,上官星雨只好去想“画山”,苦思半天,也只比画出一招“看山不是山”,白轩说:“星雨你这一掌,恐怕也只能拍死一只蚊子。”星雨心里想,鸡舌香师父,你这碧水滔天、水月无间,远水近山均老矣,不改眉眼盈盈的,我就是在学您老人家的那股子黏糊劲啊!

实测里程与钱良择、张佩纶、博迪苏、李廷玉的张家口至头台60里,夏之璜、张佩纶的五十家至头台10里,虽有少许出入,考虑到清代里程标准与现代标准的差异以及这条线路的古今变化等因素,差异是可以接受的,这些记述基本是可信的。

至于方观承和延清的90 里与80 里,虽难究其因,但明显偏离上述实测里程,此其一。其二,《钦定大清会典事例》记载:“自皇华驿至乌里雅苏台,共四千九百六十里,四百三十里至张家口,六十里至察汉托罗台。”①托津等:《钦定大清会典事例》(嘉庆朝)卷五百六十,见《近代中国史料丛刊三编第六十九辑》,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1991年版,第6061页。其三,1929 年张家口台站管理局《张家口属台站路线图》明确标注了“头台察汗托罗盖”,也标注了具体里程“60”,该图局部如图1 所示②《张家口属台站路线图》,《蒙藏委员会公报》1929年第5—6期合刊。。

图1 张家口属台站路线图(局部)

第二,头台在接沙坝的“官房梁子”一带。接沙坝村东南270 米处有一山间平地,北纬41°1'43.06"、东经114°48'44.88",俗称“官房梁子”。该村95岁的董志福老人回忆,他小时候这个平地上建有十余间房子,往来官员、商人在此居住,院子里拴满了牲口。张佩纶记述1885 年有三间台屋、六间旁屋以及两三帐毡屋,李廷玉记述1906年有房舍十二间,延清记述1908 年这里有极其整齐的瓦房,老人的记忆与之基本相符。

当地人对“官房梁子”的称谓是对历史的另一种表述,张佩纶说“蒙古官居之”,延清在诗中使用“候馆”及“公馆”等词语,都反映出这处驿站的官方性质。

张佩纶说头台“在山巅”,实地调查时站在官房梁子之上,确实有立足山顶的感觉。

第三,找到了头台之后的关帝庙遗址。接沙坝村东北50 米处有一台地,北纬41°1'51.58"、东经114°48'39.25",呈吕字形,占地面积140多平方米,北偏西25°,第一层距地面2米,第二层距地面1.5米,台地上散落着青砖灰瓦残片。据董志福老人回忆,这处台地上原来是戏台,坐南朝北,其北面是关帝庙,正殿3 间,东西各有配殿数间,清代建,20世纪60年代被拆。老人讲这座关帝庙当地人就叫它“头台庙”。

夏之璜记头台笔贴式何特“寄居庙中”,张佩纶记“台后有一庙”,都没说这是什么庙。志锐在诗题中即明确它是“关帝庙”。延清更进一步,不仅说“不一里有关帝庙”,还说“每岁演戏四次”,无疑这是一处建有戏台的关帝庙。

关帝庙遗址和官房梁子的相对位置,符合张佩纶“台后有一庙”及延清“不一里”的记述,两者之间的距离确实不足一里。

第四,关帝庙遗址之后就是双凤山。张佩纶和延清分别称之为“盘龙双凤山”和“二龙双凤山”,这也是张鹏翮、志锐和博迪苏分别提到的“上崇山”“上大坝”和“山势愈上愈高”之山。延清诗句“龙凤山前庙”,接沙坝村人称之“双凤山”。这里也正是志锐所说的“大坝口”所在之山,也是韩儒林遗稿中站北的“察罕拖罗海达巴汗”,它是真正的“白头岭”。上到山口顶端,亦即上坝进入蒙古高原。

据接沙坝村66 岁的吴忠回忆,村里确实有过一通龙凤碑,十年前被人卖了,现在无处循迹。这也证实了一百三十多年前张佩纶碑云“盘龙双凤山”的记述。

第五,攀上双凤山就已上坝,所见地貌与张鹏翮的“约三里,入平阜”、博迪苏的“行三里许,豁然开朗”等记述完全吻合。

综合田野调查结果,察汗托罗盖第一台具体位置及其他重要参照物的相对位置关系如图2所示,顶层矩形框是多人提及的上坝后的平地,第二层矩形框为大坝口及盘龙双凤山,第三层矩形框为关帝庙遗址,第四层矩形框为察汗托罗盖所在的官房梁子。

图2 察汗托罗盖第一台具体位置图

四、第一台不在张北的东营盘

目前发现有两位外国人记述了东营盘、蒙古官员和蒙古庙,其中一位更留下了第一台不在东营盘的直接证据。

(一)李希霍芬

1871 年11 月10 日,德国地理学家、地质学家李希霍芬由什巴台出发前行。他记述:“今天的路程是往西南方向走,去15里外的一个蒙古‘村子(蒙文叫öll)’。村里住着一位蒙古官员,有座喇嘛庙。老官员死了,他的儿子在北京述职,看来爵位是世袭的。我们看他那住处,是一所非常漂亮、保持得十分洁净而讲究的中式房屋与庄园。每间房里都有张大炕,炕上枕席铺盖俱全;房间里放着华丽的家具,还有一台自鸣钟。主人待客有道,十分友好。这里的庙是个精致小巧的建筑,让人不禁想将它放置在古董桌上。庙里面洁净且井然有序,是我在中国的寺庙里还不曾见过的。庙呈方形,上下两层都不大,都有回廊环绕。再上面是彩色的宝塔式屋顶,为复杂的中式风格,还挂着风铃。下面一间里立着两排彩柱,还有镏金的佛像,四壁悬挂着许多画,有些讲述的完全是佛教的神话。……这个地方蒙文叫作‘Tsagan tolohai’(察罕托罗海),此外有人还告诉我满文叫作‘Tu tai’,但没有中文名字。”①李希霍芬:《李希霍芬中国旅行日记》(下册),蒂森选编,李岩、王彦会译,商务印书馆,2016年版,第541—542页。

李希霍芬的记述并没有明确提到东营盘,但有三点把我们的目光引向了东营盘。

首先,路程信息告诉我们李希霍芬到达的这个村子不可能是接沙坝的察汗托罗盖,而是东营盘。在方向上,东营盘和接沙坝察汗托罗盖都在什巴台的西南方向,接沙坝更偏南一些。在里程上,什巴台与接沙坝头台之间的路程超过20 里,什巴台与东营盘间的距离在16里左右。

其次,东营盘位于坝上。李希霍芬是先由张家口到达崇礼西湾子的,11 月9 日他在最后一个汉人村庄“三韩坝(San han pa)附近到达了蒙古高原”②李希霍芬:《李希霍芬中国旅行日记》(下册),蒂森选编,李岩、王彦会译,商务印书馆,2016年版,第539页。,这表明他已上坝。李希霍芬由什巴台开始的行进路线,大致沿蒙古高原边缘往西至尚义,转而南行,经张皋、丰镇到大同。确实,他去往的这个村子应当是坝上的东营盘。若他真到了接沙坝察汗托罗盖的话,等于下了坝。

第三,如表1 的统计,夏之璜等四人明确提到头台有庙或有关帝庙,但没有人说过这是一座蒙古庙。李希霍芬记录的是蒙古庙,东营盘的头台庙是蒙古庙。

(二)罗伯茨

1900 年6 月,罗伯茨等人经汉诺坝上坝后,“一下午都往北走,来到了头台,那里有一座大寺庙,还有一个蒙古官员的家庭,他们多年来一直是我们热情的朋友。这些人热情地接待我们,以为我们是来避暑的。不久他们就知道我们是难民。然后,这个年轻人,在父亲和叔叔不在的情况下,作为一家之主,戴上官帽,穿上长袍和靴子,满身酒气、怒气冲冲地走进我们的房间。‘你们来这里怎能危及我们的生命?’他说,‘蒙古人也是义和团,他们会因为我们庇护你而杀了我们。而且你们在这里也不安全,你和我们一直是好朋友,但现在你们逃命,被将军派往北方,我们不敢向你们展示我们的友谊。这里不是官方的招待所,而是我们自己的家,你在这种情况下来这里是一种侵犯。官方招待所在Chassa Ba,你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①James Hudson Roberts,A flight for life and an inside view of Mongolia,press of J.Arakelyan,1903,p52—54.。

这位美国传教士记录了他们受义和团运动影响逃离中国途经张北的情景,也留下了少见的第一台不在东营盘的重要证据。

第一,Chassa Ba 在何处。罗伯茨对该词的脚注是“12英里外的东南方向”②James Hudson Roberts,A flight for life and an inside view of Mongolia,press of J.Arakelyan,1903,p54.。他还在词汇表中详细解释说,它是“蒙古高原边缘的一个山口和村庄,位于黄花坪的东部”③James Hudson Roberts,A flight for life and an inside view of Mongolia,press of J.Arakelyan,1903,p363.。根据这两条线索(特别是后者),在现行地图中寻找和定位,Chassa Ba应该就是图3中的接沙坝村。

图3 接沙坝村具体位置图

《张北县志》记录东营盘至接沙坝十九里④陈继淹、许闻诗:《张北县志》,成文出版社,1968年版,第398页。,罗伯茨记录超过19公里,两者偏离很大。若要追寻罗伯茨里程的根据,几无答案。好在这“蒙古高原边缘的一个山口和村庄”以及“位于黄花坪的东部”已经准确地锁定了接沙坝这个村庄。

第二,接沙坝是官方的第一台,东营盘并非真正的第一台。虽然这位年轻人的一番话是酒后之言,倘若罗伯茨不是逃难之人,他们的到来不会给主人招致任何危险,年轻人绝不会讲出这些话。年轻主人正是在感到危险之际吐出了酒后真言,“这里不是官方的招待所,是我们自己的家,……官方招待所在Chassa Ba”。现在看来,东营盘之所以被称为头台,只因一位军台参领安家在此并建造了一座蒙古庙,当地人渐渐把东营盘称之为头台,把蒙古庙称之为头台庙,地方志编修者无意或者有意地把真正的第一台排除在外了。若不是蒙古官之子亲口所言,若没有罗伯茨的真实记录,这一症结实难察觉。

罗伯茨还拍摄了这座蒙古庙的照片,庙呈方形、上下两层、宝塔式金顶、挂着风铃等。将照片信息、李希霍芬文字记录和《张北县志》对该庙的记载进行比对,可以确定李希霍芬和罗伯茨所到的这个村子非东营盘莫属。

五、结论和意义

综上所述,阿尔泰军台第一台察汗托罗盖应位于现在的张家口市崇礼区石嘴子乡接沙坝村东南的官房梁子一带,即北纬41°1'43.06"、东经114°48'44.88"的周围。至于第一台遗址的精确位置,有待通过进一步的考古探查、发掘来确认。

通过上述研究,真实、准确地定位了第一台的具体位置,具有重要的文化意义:

其一,找到真实遗存,可以推进万里茶道申遗。张家口是万里茶道的关键节点城市,开展万里茶道申遗,需要开展扎实的文化遗产调查与研究,找到真实的遗存。然而,前期工作也存在着一些不足,例如《万里茶道河北段文化遗产调查与研究》在介绍河北主要茶道路线的军台线时,把阿尔泰军台第一台定位于察汗陀罗村①张家口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万里茶道河北段文化遗产调查与研究》,天津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第50页。,称“察汗陀罗大店遗址”是“俗称头台,汉译‘白头岭’”②张家口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万里茶道河北段文化遗产调查与研究》,天津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第115页。。本文之结论纠正了这一错误,找到了这一遗产点的真正所在。

其二,找到具体地点,可以准确记录、传承文化。韩儒林针对蒙古驿站之名指出:“汉文音译无正字,所以官书和私著关于驿站的写法,用字颇不相同。”③韩儒林:《清代内蒙古驿站的方位》,见韩儒林:《穹庐集——元史及西北民族史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25页。这在本文的引用文献中也有突出反映。正是这种情况的存在,即使过去的地图上有标记(如图1),人们也很难在现在的地图上找到这一标记的准确对应地点。第一台故址的确定,可在现代地图上准确标注,对于驿传、商贸、军事等方面的研究和宣传可避免以讹传讹,实现准确使用和传承。

其三,找到唯一地点,可以消除县志记录困惑。清代直至民国,阿尔泰军台第一台察汗托罗盖都不在张北县的东营盘。东营盘只是一位军台参领的居家所在,他建造的蒙古庙也不是头台庙。诸多证据表明,《张北县志》和《察哈尔通志》中有关阿尔泰军台第一台在东营盘以及头台庙的记述并不准确。

其四,保护头台遗存,丰富草原天路内涵。接沙坝山口之上正是现在的草原天路,这是张家口文旅产业战略的一条轴,做好第一台遗址的发掘、保护和利用,可以为这条锦锈之路新增一处极富历史价值内涵的文化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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