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文化多样性背景下建水白云彝族花灯的文化演变研究
2021-04-08蒋蓉婷
蒋蓉婷
(云南艺术学院 舞蹈学院,云南 昆明650000)
一、白云花灯文化背景概述
(一)“彝族花灯”概念释意
目前,对“彝族花灯”的释义一直没有明确的定论,著名戏剧评论家金重先生在《彝族花灯初论》一文中认为彝族花灯是与一个地区有联系,但主要不是一个地区的艺术”的概念①,并提出三点界定其是否属于彝族花灯,金重先生的观点被广泛学者所引用,那么也大致可将其意思理解为,彝族花灯更多是指在汉族花灯的结构上,吸收融合了彝族艺术的特点及彝族人民的审美心理的花灯样式,这些花灯形式不仅在民间深受艺人、群众的喜爱与广泛传播,并在量上形成了一定的规模规模,此即为彝族花灯。于是,彝族花灯构成了云南花灯中重要的分支,我们由此可知,彝族花灯虽然主要在红河州形成,但不能将“彝族花灯”指认为红河州的彝族花灯,可又因“彝族花灯”一词的提出是针对于红河州花灯的现象,因此,本文根据课题研究涉及内容,也为行文方便,暂且将建水县白云村的彝族花灯简称为“白云花灯”。
白云花灯作为建水彝族花灯中较有代表性的一个流派,其村寨于2008年被列为红河州“民间文化艺术之乡”,2015年入选“省非物质文化遗产”花灯传习点,2017年村子建成白云花灯广场,为白云花灯的传承和演出提供了重要地点保障,因此,白云花灯使得白云村成为了民间文化艺术之乡、彝族花灯传习点,成为云南花灯中具有一定代表性、特殊性的地方花灯艺术。
(二)彝族花灯文化意蕴的生成
1.独特的地域环境
白云村是一个半闭塞,半开放的半山区,建于清代,因地势高,冬春季节常见白雾缭绕而得名。地处建水县南庄镇、李浩寨乡、利民乡三乡交界处,以白云村委会为轴,其北面是上寨(彝族)西北面是白次打(彝族)、东北面是格安村(彝族)南面是阻塘子村委会(彝汉族)西南面是莫斯寨村、土佬寨村(彝族)、小寨(汉族)东面是三家村(彝汉族),彝汉杂居的聚居特点由此显现,这进一步说明白云村彝族花灯的形成与其独特的地域环境有着重要联系,且在汉族花灯的基础架构上逐步形成今日之样貌。
2.丰富的民间歌舞形态
建水县是一个民族聚居县,近代境内有汉、彝、回、哈尼、傣、苗6个世居民族,其民族分布的多样性必然造就了当地歌舞文化的多姿多彩,如流传在彝族尼苏支系中与传统风俗社交活动紧密相联系的“沙莜腔”“四腔"“五山腔”“海菜腔”四大腔调,广泛流传在群众间的“杂弦调”“小调”,传统性自娱舞蹈“烟盒舞”“乐作舞”,以及流传于县内汉族间的“龙灯”“狮灯”“蚌壳灯”“车灯舞”“纸马舞”等②,这些丰富多彩的民族歌舞形式受到地区人们的广泛喜爱,这特有的人文环境也为后来白云村彝族花灯的形成及带有浓厚地域色彩起到一定影响。在其表演风格中明显是受彝族“沙莜腔"“海菜腔”及“杂弦调影响较多,并融合了大量的汉族文化。
3.深沉的宗教文化内涵
如同上文所述,白云花灯的萌芽是伴随着汉族人们将自身风俗文化的逐步带入建水而出现的。在汉族传统灯节中表演内容以祭社、歌舞、百戏为主,这些内容受到了当地民族数量居首位的彝民们的喜爱,且建水彝族自古就有祭土主神仙的习俗,在内容中常伴有歌舞演出,这就恰好和汉族的祭社风俗相似,两者伴随着时间的变化逐步融为一体,进而当地彝族不在以“土地神”为主要祭拜对象,而是将“灯神”视为供奉与祭拜的主要对象。可见,其花灯中宗教信仰的观念较为突出,其表演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祈求来年雨顺风调、年谷顺成、寄托人们希望过安定、幸福日子的美好愿景,目前,这种带有祭神性质的太平灯在白云村仍保留着,并在演出时带有严格的程序。
二、白云花灯的内容变化
(一)白云花灯剧的变化
白云花灯剧又称花灯戏,建水的老艺人们都习惯称为杂场。据《红河州戏曲志》统计,白云村灯会保存了《霸王下山》《渔家乐》《打草竿》等三十多个剧目。以《霸王下山》为例,其是每年灯节中必演剧目,在此剧目中不仅有不同角色,还有为烘托气氛,用内燃油灯的八批竹马在戏台上跑出“穿花阵、梅龙阵、拜五方”等阵法。从人数而言属花灯中的多幕大戏,这种大戏人物多,矛盾冲突大,表演时间长,其中村寨的传统剧目《打草杆》《采茶》《补缸》等剧目可称为小戏,该类戏一般人物不超过四个,情节较为简单,时间较短,至今,白云村艺人能演能唱的剧目仅十个,相比《红河州戏曲志》提到的三十多个剧目明显处于逐步失传,其剧目呈现依靠的是村里几位艺人的个体记忆,那么,由此持续发展,目前仍保留的十个剧目只会随着时间逐步流逝而减少。
(二)白云花灯音乐的简化
传统白云花灯的音乐由唱腔和伴奏两部分组成,唱腔主要是指团场(花灯歌舞)杂场(花灯戏)中演唱的花灯调和其他场合唱的花灯小调,伴奏音乐则包括打击乐和管弦乐。受彝族地区方言及音乐的影响,传统白云花灯音乐具有非常浓郁的地方特点。
在唱腔中,传统白云花灯在汉族花灯的基础上进一步彝化,不仅与地方语言相融合,还吸收一些彝族的语言使用习惯(如呀、个、尼、嘿)及民歌曲调,逐渐形成“挂妻调、采花调、过街调、凤阳调、梳妆调、补缸调、放羊调”等曲调样式,这些曲调分别运用与花灯戏及花灯歌舞中。
据笔者了解,目前白云村能使用打击乐及弦乐器总人数为5人,且从前使用乐器的情况可能是根据节日的大小、乐器的好坏而定,如今可能更多需根据村子艺人能使用什么乐器来确定,并由于长期的不演出,乐队成员对曲调的演奏需依附唱花灯演员带领着回忆,因此,成员间在演出配合的呈现上自然显得杂乱、随意。
(三)白云花灯舞蹈的弱化
白云村彝汉杂居的地理环境使得白云花灯舞蹈中既有彝族舞蹈的影子又有汉族文化的风貌。花灯表演时,当地彝族花灯艺人将彝族烟盒舞、乐作舞及风俗喜好融入花灯表演中,并根据不同角色设置不同拐崴法,脚下多用十字步、彝族揉踩步,且每次动作膝盖带有微微颤动,舞动时手肘弯曲,多用彝族踩荞身体前后的划圆撩手动作。上述部分文字摘录于《红河州戏曲志》,但当笔者深入民间采风时,却难以再见书中形容的不同角色拐崴法,且在向传统剧目《霸王下山》中饰演霸王的黄朝相传承人学习大刀舞时,其威风凌凌的神色和耍刀风采,让笔者仍能感受到这把传说已距今180多年的大刀的历史,也依稀能窥视到白云花灯兴盛时期的模糊轮廓,但重复的前后半蹲进退步却让笔者清晰认识到,艺人长久不跳灯无演出,加之年事已高出现的体力、记忆力及能力的不足,会使得在剧目表演时舞蹈动作处于弱化的状态,舞蹈的部分趋于淡化。
三、白云花灯的演变分析
费孝通先生曾对其所期望看到的“美好社会”提出过十六字箴言,即“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这十六字对当下如何处理不同文明、不同国家、不同民族间的关系,起到非常重要的指导意义和学术价值。白云花灯作为彝汉文化结晶下的再生性艺术形式,在当下面临的变化,自然与生活的地域及时代紧紧联系在一起。因此,笔者从以下两个方面分析。
(一)汉族文化对白云村的影响
“演变”不是现代文化现象,而是长久以来随着社会的发展、当地人生活方式的不断改变而逐步发生的演变情况。自元明汉军入驻建水,将距离白云村较近的南庄镇设为汉族统治者军屯、民屯、商屯的重要基地以来,大量的中原文化由此时逐步进入南庄镇,汉族花灯艺术在此地快速兴起,这时汉族文化与少数民族文化必然发生碰撞与融合。笔者初次到访白云村时,其传承人就曾提起,目前村子80%属于彝族,仅很少部分彝族依然居住在老式的土掌房内,且村子设关圣庙,供财神、送子观音及每年祭拜龙树的风俗,可知当地人们处在彝汉杂居的语境中,而无毕摩,说汉话,唱花灯,每年仅各家各户自选时日去龙树下祭拜祖先的习惯,又能明显感受到汉文化对其在生活、思想上的影响。因此,彝多汉少是白云村目前民族的结构特点,但村子群众生活方式的改变,则进一步说明从元明以来汉族所带来的中原汉文化在白云村逐步占据主导地位是不可抗拒的事实。
(二)外来文化思潮对白云村信仰体系的影响
白云村是一个较闭塞的彝汉杂居的村子,受汉族影响较大,又因为长期与外来民族通婚,所以对彝族祖先崇拜的观念不那么明显,村子设至今还在灯节祭灯神(唐王)的习俗,足以证明其自身是有着很深的传统信仰。白云花灯作为白云人精神信仰体系的具象寄托与呈现,对白云人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如今随着现代化建设进程的不断加深、各国、各民族思想的高度开放,大批外出打工的年轻人被新鲜的外来文化所影响着,他们不再熟悉村子传统节日、不愿了解、接受村子中老年人思想中的传统信仰,不再相信那祈神祝祷的白云灯能够给寨子人们带来平安、健康时,这些传统信仰必然会逐渐在生活中被弱化,而这些与信仰相关的仪式活动也逐渐淡化。
四、结语
综上,本课题以建水白云村彝汉文化交融的现象为背景,意在探索白云花灯在同一地域中不同历史时期下的交融、发展及当下演变的情况,试图揭示由于不同时代背景下民族话语权的主次变化,地方花灯文化表达差异,以期对白云花灯文化的研究提供一定的基础参考资料,对红河州各民族间文化多样性的融合及演变现象研究提供客观的参考依据,最终推动建水县彝族花灯的传承、传播与发展。习近平总书记曾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展壮大的丰厚精神滋养”,那么,少数民族传统文化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一部分,更有必要在不断研究深入中将其优秀文化进行保留、传承。
注释:
①金重.彝族花灯初论[J].民族艺术研究,1992(06):60-63.
②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文化局.红河州戏曲志[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