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像学视域下云南甲马版画的解读

吴婉希

（玉溪师范学院，云南 玉溪653100）

一、前言

云南甲马版画是民间祭祀所用的纸质印刷品，大约在明朝时期从中原传入至云南。云南甲马版画至今在很多乡村还有生产及使用的习俗，地域上主要集中于云南的滇东北、滇中、滇西，具体分别在昆明、玉溪、曲靖、大理、保山、丽江等地州。各地所制甲马都不一样，互相之间也不流传。因此，每一地以至每一村都有可能存在内容相似而版式不同的几种版本。

云南甲马的内容广泛，几乎覆盖社会生活的多方面。有原始的宗教崇拜，也有从中原传过来的与儒释道有关的神。对于老百姓来说，只要能求得一己之福，谁都可以信奉。当人们面对种类繁多的甲马纸时不禁要问，这些图像描绘和表现了什么？很多的学者用不同的方式分析解读着甲马版画，选题拟从图像学方法识别、解释甲马图像，以期更好的呈现甲马艺术的研究意义和研究价值。

“图像学”是现代视觉艺术研究、实践探索中极其重要的一个理论学科，目的是发现和解释艺术图像的象征意义。本文采用帕诺夫斯基图像学研究方法来阐释云南甲马作品，其主要关注作品的内容和意义，而非形式。帕诺夫斯基的图像学方法为三个层次：第一层是解释图像的自然意义，也称为前图像描述；第二层是分析图像来源，称为图像志分析；第三层是对图像进行综合分析，找出图像的内在意义和价值。

二、自然意义

甲马纸是祭祀所用的单色印刷品，在10厘米左右的纸上印制着各种神灵鬼怪，内容多到无所不包，中国人的实用主义使得只要有意义的物像都可能成为老百姓心中的神仙。甲马版画根据用途可以分两大类：

第一大类为春节和婚仪时使用，春节有《平安大吉》《招财》《利市仙官》《灶神》《天地》等，婚仪作品有《送生娘娘》《喜神》《床公床母》等。

第二大类为祈祥禳灾时所用，其又可分为三小类：（1）儒释道诸神，包括《本命星君》《财神》《城隍》《青龙》《白虎》等；（2）神灵鬼魂，有《五方飞龙》《退扫》《咒神》《解冤结》《替身》及丧葬诸神鬼等。（3）生产生活所用，有《山神》《树神》《雷神》等，用于安龙奠土的《地脚龙神》《房屋木器之神》等。大理地区还有其特有的本主信仰，也就出现了形形色色的本主甲马，如《大黑天神》《马三爷》《小黄龙》《雪山太子》等。

甲马版画虽然种类繁多，但实用功能大于观赏功能，由于是民间山野所用，形成画面都比较单纯的特征。这些神或鬼的样子，不似习惯宗教上对神的描绘，都像现实生活中的人，显得稚拙天真。常常四周一个边框，神灵放在画中，周围加点简单的道具，另有文字刻在画面上方。每个艺人雕刻的都不一样，但有一些共同的地方。头部是最主要的，常常画的很大，甚至比躯干还大，头上的眼睛也很大、很清楚，增加神灵的威严感。头部以下就非常简单了，大部分用简略的线条绘出身体躯干，还有的就用几根排线表示一下，让人感觉是个身体就行。这些形象是民间艺人对物体长期接触所获取的多方面、各个角度的感性理解，然后用平面的方法表现出来。甲马的造型以线条为主，依刻制人的心态、习惯来进行刻制，手法没有严格的规范，凭着自身对造型的理解和想象，在木板上粗略勾画草稿，凭手中的一把平口刀放手刻去。

甲马版画的制作完全是出于祈福辟邪的功利目的，尽管如此，艺术家还是在某种朦胧的审美意识作用下，出于人类艺术创造的本能和敏感，找出了与表达目的合适的手段，把自己的理想通过对客观事物形象的把握和结合表现出来。

三、主题来源

甲马版画内容的来源有两种，一种是来自中原地区信奉已久的神，另一种是云南各地本土的神灵。

（一）传统神灵

这一类神灵的形象一般都是约定俗成的。例如春节时很多城乡都有供奉财神的习俗，财神赵公明原本是道教中的冥神、瘟神，自元、明以来，由于商业贸易的发达，他被改造为财神。《财神》在云南多地都有供奉，虽然表现方式不一样，但都沿袭着赵工元帅持鞭骑虎的形象。这些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形成固定的模式，以集体表象方式构成约定俗成的程式，并且相对稳定的传承下来。

甲马中的雷神同样如此。雷神是道教中的神，它源自中国最古老的原始自然崇拜，包含着人类企图战胜自然、主宰天地的愿望与努力。雷神的形象源于邓伯温，即《封神演义》中雷震子的原型。《道法会元》写到：“忽一日变凤嘴银牙，朱发兰身，左手持雷钻，右手执雷槌，身长百丈，两腋生翅，展开则数百里皆暗，两目放火光二道，照耀百里，手足皆龙爪，飞游太虚，吞啖精怪，斩伐妖龙。蒙上帝封为律令大神，隶属神雷。”①在不同地域的雷神甲马中，可以看到不论人物造型有多简略，但依然保留着基本的标志，如手拿雷锤，长着翅膀，脚似龙爪等。在道教的神仙体系中有众多雷神，甲马版画也有同样的内容，如《雷师天将》《十二位雷神》等。

这样和中原地域一样的内容还有很多，例如《田公地母》、《功曹使符》、《利市仙官》、《和合二仙》、《床公床母》、《火神》、《灶神》、《山神》等。这些形象和中原地区的已有很多不同，但仍保留一些基本特征。《和合二仙》在中原地区一般为一对笑脸童子，而云南甲马为一对男女，南涧县《和合二仙》中身体合为一体，形象更加世俗化。“云南纸马既融合了汉文化的精神信仰与民俗宗教，又凸显出云南地域的文化内涵。”②

（二）本土神灵

云南甲马版画中有一大部分神灵是本地人创造出来的，各地都有自己创造的神，内容非常丰富，最有特色的就是大理的本主甲马。“本主”是大理白族的民间宗教信仰，很多村子都有自己的本主，为村寨保护神。这些内容来源复杂，一部份是自然崇拜，如《水草大王》、《石头本主》、《洱河灵帝》等。有的本主神为本地的历史人物，因为做过好事而受到百姓崇拜，如《大庄天王》、《武宣皇帝》、《清官本主》、《王相公》等。云南很多地区还有对老太太的供奉，大理白族有《三姑娘娘》，《姑奶之神》等，玉溪江川有《天龙地亚》。“姑奶奶”介于神鬼之间，亦正亦邪，似神似鬼，这类甲马类似真实生活中的人物是最接近其本质意义的神。

这些本土的神灵形象纯粹是刻工以自己的认知创造的，例如大理地区的《哭神》，画面中一般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脸上有几个黑点代表眼泪。这是为小孩夜哭不止或者家里有人哭闹而祭祀焚烧的神。本土神灵中有大部分是乡土民众出于自己的精神需要而创造出来的鬼神，不似正统宗教有严格规定的形象，是老百姓一看就懂的集体意识的产物。云南甲马就是这样一个源自外来的习俗，又不断和自身地域、历史相融合的产物。

四、内涵分析

“甲马版画是一种祭祀用品，因此它是对当地历史、文化、精神生活的一种记录，蕴含了丰富的语义，传达着种种信息。甲马中的种种鬼神的视觉形象是民间艺人想象、加工、处理而成，经过长期的使用，这些形象被赋予了一定的意义，表达着特定的思想观念。”③甲马中的神灵一般可以分成两大类：一类与物质生活有关，第二类与精神生活有关。

与物质生活有关甲马神灵，被信众认为可以对生活——畜牧、农耕、家居、行路、建房、生育、健康、天气等给予全方位保护。例如《子孙娘娘》《利市仙官》《财神》《田工地母》《树神》《安龙奠土》等等。每个村子里必定有《圈神》甲马，纸上各印有鸡、猪、狗、马、牛、羊等像。每年农历过年前贴在猪圈、马厩的门上圈，以此护佑家里六畜兴旺。甲马中体现出来的自然崇拜和图腾崇拜，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

与精神生活相关的甲马更加丰富多样，很多人相信，除人间以外还有一个鬼魂神灵的世界。甲马使用者深信某事的发生必然有其原因，他们会认为不幸之事的发生是因为冲犯了某个鬼神，或是鬼魂作祟，家里诸事才会不顺利。这些甲马神灵慰藉了人们的心灵，安抚了人们的情绪，是中国乡间的心理疗养师，代表了人们对平安和顺的追求。这类与精神生活相关的家甲马有：《清洁之神》《口舌》《勾绞》《太阳神》《平安大吉》《本命星君》等。《本命星君》上刻有一个官服打扮神仙，周围有童子，这是逢本命年焚烧的甲马，内在的意义为人们在本命年里平平安安，逢凶化吉的愿望。而《哭神》以恐怖的形象出现，祭祀时焚烧，象征人们希望请走此神，家庭安宁的愿望。

甲马版画是一种简略画，简要的传达出意义，承载并寄托愿望。在功能上，它不仅是愉悦视觉，更是传达精神与情感的有意味图形。在甲马这一物品的表层和深层，体现的是人的完整而丰富的心灵。表明了人们社会和文化的经验。甲马文化给信仰它的人提供了广泛的精神关怀，起到了心理调节、心灵补偿的作用。甲马反映出来的社会伦理道德观，以及做人的规范准则是当地社会秩序之源。甲马还反映了原始本能的生存意识及现实生活中具有指向性的心灵渴求。

用图像学的方法分析云南甲马纸，用帕诺夫斯基的三个层次对甲马版画进行分析，以探索其从表层到深层美学上的可能性。从中可以分析出：甲马纸中大量的母题不断地承袭和沿用，通过与不同民族、不同地域文化形态的融合，从中又产生了一些新的要素，转化出无数作品。甲马是一种能够记载、传承一定文化、历史、表达生活理想、追求的工具，蕴含了丰富的语义，传达着种种信息。在甲马的世界里，既有保佑神灵，也有邪恶神灵，既有真实世界，也有神灵世界。刚好善与恶、美与丑、真与假，相互对立而又统一，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美学的最基本因素。

注释：

①文物出版社,天津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道藏（第29册）[M].上海:文物出版社,上海书店,天津古籍出版社出版,1988:139.

②万惠玲.“山神土地”双神同构纸马的图像系统与复合隐喻[J].艺术百家,2018(01):33.

③吴婉希.论民族民间美术与大学课堂之互补[J].玉溪师范学院学报,2014(0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