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村庄依山傍水（组诗）

张细程

我的村庄依山傍水

村子不大  依山傍水

低矮的后山  怪石嶙峋

荫深处  住着未曾谋面的神明

门前溪流  像一条逶迤的春蛇

清澈  如同婴儿的眼睛

时而蝴蝶浣衣  时而蜻蜓斜舞

村里的女娃  清秀  水灵

一窝窝  天南地北地飞

娘家  藏在手機里

后生可畏  有人凿壁偷光

有人闻鸡起舞  还有人

早生儿女  早享福

歪脖树  是村里的老寿星

播种慈悲  收割怜悯

拥抱  两手空空归来的游子

那些年乡下的露天电影

晒谷坪外  落日挂在牛角上

幕布  绷紧山野的晚霞

穿堂风  轻晃了几下

鸟儿衔着暮色  向南飞过篱墙

马灯  火把  手电光

将弯弯的田埂  蜿蜒成春蛇

笑声  哭声  尖叫声

吵醒了半个荷塘

一个个  紧挨着突兀的斜坡

坐着  站着  斜躺着

黑白镜头变换  剧情漫长

空瘪的村庄  在银幕里狂欢

戏里的皮鞋  擦得雪亮

白米饭  又甜又香

我一边看电影  一边掐手指

清点  我放牧的羊群

燃烧的晚霞

黄昏  几头红牛陷于淤泥

一场决斗  搏杀  不可避免

对峙中  充满血丝的眼睛

开始冒烟

西山  恰似一团棉絮浇上热油

高烧的晚风  踉跄中

撞倒另一缕风  撞出星火

烈焰中  人字的大雁依旧描着楷书

泼墨的流云  开始炭化

夕阳像一个调色板  置于炉中

镀了一层红釉

连声音都着了火  燃烧的晚霞

像佛寺中  吹长号的喇嘛

身披  通红的袈裟

割草记

搬出磨石  把卷刃的刀

磨得更锋利一些  虽草不怕疼

但嫩绿的草尖  会割出血

先去向阳坡  割朝霞  摘晨露

让荫深处的草  都能抬起头

用暖阳沐浴  月色剃度

秋风赶早  给草们穿上黄褂子

它们在风中  匍匐  念经  祈祷

立下  来春发芽的盟约

让一粒粒草籽  从穗子上

跳下来  跟着远游的蒲公英

乘坐降落伞  飞回故里

我横着刀  割断一棵草

像割断莲藕上的花  又像割断

中年过后  日渐佝偻的腰

栅栏边的野菊花

意境  顺着栅栏往高处攀爬

长出淡绿的枝蔓  摘一朵星光

与你作伴

我在你的瞳孔里  拐了几道弯

借来  湖面起伏的反光

采集半盏白露  烹煮

一壶浓郁的黑茶

你欣怡的蝉曲  不再为秋天吟唱

在百花凋零的山坳  洒下

萧瑟的风霜

一丛菊黄  开在向阳坡上

不争春  不抢夏

只为给你留下  深秋的念想

秋色苍茫

秋的枝头  高悬二胡和唢呐

独奏  合奏  随枫叶飘扬

村前梧桐  落叶铺满资江两岸

喧嚣  引爆树下戏台

江南渔鼓  尽染暮色苍茫

你与我同台  对望九月的油彩

扮红颜命薄  演英雄气短

水袖如剑  洞穿憔悴的容颜

剧情漫长  漫过秋的斑斓

章节实苦  苦了别离的思念

扶起  戏外阵亡的小草

让每一粒草籽  都回到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