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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秒心动(二)

2021-04-06低茶茶

花火B 2021年1期

低茶茶

上期回顾:

回学校的末班公交车上,程秒秒沉沉睡去,醒来却发现吴缺坐在对面的座位上,她不自禁脸红心跳。两个人坐过了站,深夜阴森的公交车站台,只剩下他们俩面面相觑。

“这辆是末班车,我们回不去了……”

明明是夏季,站臺边的树却不应景地枯着,四周都黑沉沉的,似乎连站牌上的广告灯都比别处的要暗。此情此景,程秒秒总觉得背后吹来的风裹挟着凉意,她不敢再四处看,赶忙三两步跟上了吴缺。

吴缺单肩挎着书包,站在灯下,程秒秒觉得有他的背影陪伴,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了。

程秒秒低头用脚尖勾勒着他的影子,吴缺忽然转过头来:“昨晚我给你的钥匙,怎么要让别人转交?”他问得突然,程秒秒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说她让曲小桃帮忙转交篮球馆钥匙的事。

程秒秒如实回答:“我联系不上你,就让舍友帮忙还了。”

“那么重要的钥匙,让别人转交,丢了怎么办?”

程秒秒不知道吴缺也会有这么严厉、吹毛求疵的时候,听他语气里真有责怪的意思,她只好低头说:“对不起。”

“下次你借的东西自己还。”

“哦,好。”程秒秒嘴上答应,但心里却觉得莫名其妙——眼看吴缺就要离校了,她哪里还有机会问他借东西。

吴缺却煞有介事地拿出手机,递到程秒秒面前:“联系方式现在有了,下次记得了。”

程秒秒看着眼前的二维码,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拿出手机扫了一下。吴缺的微信名是简单的两个字母:Wu,头像好像是他喜欢的球星。程秒秒小心翼翼地在验证消息一栏写上全名:程秒秒。

吴缺拿着手机,好友验证很快就通过了。程秒秒望着跳出来的聊天界面,一时也无话可说,她之前几年想过很多次怎么和吴缺搭讪,怎么要联系方式,但从来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场景。她抬头看向吴缺,加上微信以后他就转过了身,自顾自地在手机上打着字,没再理会程秒秒。

程秒秒有些失落,加上微信这件她祈祷了几年的事,其实也不过如此。在吴缺眼里根本是可有可无的情节,或许她在他列表里的命运就是等着以后的某一天被他瞧上一眼,然后再因为他想不起来这是谁,而皱着眉头清理掉。

吴缺拿着手机在说些什么,应该是在想办法回校,程秒秒知道吴缺朋友多,而且校队好几个人都有自己的车,叫一个人来接他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一天前她才在他面前丢过脸,而且说起来他们并不熟,她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让吴缺捎她一程,只得掏出手机尝试打车。

但等到凌枫的车停在面前时,还没有司机接单。程秒秒眼巴巴地看着吴缺上了车,心中暗暗叫苦,但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尴尬,便低下头假装不在意。

“还不走,等谁呢?”

程秒秒抬起头,确认吴缺是在叫她后,瞬间眉开眼笑,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她不用一个人在墓地等车了!

吴缺坐在后座,虽然程秒秒很想坐在他身旁,但吴缺又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程秒秒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太烦人。

刚好,凌枫热情地指着副驾驶的位置,招呼道:“小学妹,坐这里。”

程秒秒径直拉开车门,可还没落座,吴缺的声音就悠悠地传过来:“坐过他副驾驶的女孩都会被他拉去酒吧喝酒,你想好了。”

程秒秒顿住,她早听说过凌枫的花心事迹,听说他来者不拒,历届女友排起来可绕操场两圈。程秒秒尴尬地关上车门,绕到后座上了车。

凌枫见了程秒秒的怂样,笑着打趣道:“小学妹,后座可能已经坐满别的‘人了,你不觉得挤吗?”

车窗外的墓园隐约可见,程秒秒虽然知道凌枫是在故意吓她,但背上还是出了一层冷汗。她不着痕迹地往吴缺那边挪了挪,见吴缺没有嫌弃的意思,又悄悄蹭过去一些,直到手挨上了吴缺的衣角。

吴缺上车后就没说话,但凌枫一路上一直喋喋不休,一口一个“小学妹”地叫,程秒秒好几次接不上话看向吴缺时,他都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小学妹。”凌枫又露出夸张的表情说,“我想起来了,你是昨天那个玩具熊师妹,对吧?”

上车这么久才被认出来,程秒秒不知道是值得高兴还是自卑,此刻在吴缺旁边,“玩具熊师妹”这样的外号听起来格外刺耳,程秒秒有些无地自容,她垂着头应了一声:“嗯。”

凌枫很明显没有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大笑着说:“你真是绝了,准备了那么好笑的表白,吴缺竟然没笑,他就是缺根筋、缺心眼……”

说着,凌枫就自顾自地捏着嗓子唱起来:“如果让你重新来过,你会不会爱我……杀马特杀马特,洗剪吹洗剪吹吹吹……”

凌枫边唱边笑,程秒秒将头垂得更低了,她实在没想过精心准备的告白到头来会变成别人口中最好笑的段子。

“别唱了,吵死了。”闭目养神的吴缺突然伸腿踹了前座一脚,“好好开车。”

但凌枫的话匣子并没有因为这一脚而关上,只是转移了目标,他清清嗓子,像是刚反应过来,说:“我说吴缺心眼,你不是说出来买夜宵吗?怎么跑到墓地去了,还和玩具熊学妹在一起。”

听凌枫这么说,程秒秒也好奇起来,她偏过头,见吴缺坐直了身子,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我想坐车去市区,但是坐反了。”

“哈哈哈……”凌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程秒秒不禁一边腹诽这人笑点太低,一边也暗暗咧开了嘴角,原来完美无缺的吴缺也会犯和她一样的傻傻的小错误。

程秒秒偷偷抿嘴笑,以为不会被吴缺看到,却不知道自己的小表情早就让他睨了去。

吴缺看着程秒秒悄悄偷笑,也不自觉地勾了勾唇。

凌枫说得没错,他出来本来只是想在学校门口的小摊买点夜宵,谁知他等小贩做煎饼馃子的时候,抬眼看见经过的公交车上,某人靠在窗口睡得口水都要流出来。

吴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程秒秒不像是会醒来下车的样子,脑中还没做出判断,他就已经跳上了车。

程秒秒不知做了什么美梦,笑得眉毛都弯起来,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下面零零星星还有几粒红疹。吴缺突然想到早上撞见她时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难道她不是在躲他,而是在遮丑?

程秒秒睡得很熟,吴缺肆无忌惮地数了数她眼下一共有七颗疹子,他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种看见人会歪头歪脑的小梅花鹿。

过去两年,这个女孩的脸频频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隐隐约约听见过她的室友叫她“霉运女神”,仔细想来,好像每一次相遇都是以她的手忙脚乱收尾。这是吴缺第一次在这种安静的、空无一人的场合仔细看她,明明这张脸不是他会喜欢的类型,但脑中蹦出来的第一个词却是“可爱”。

虽然吴缺不想承认,但她昨天拿着小熊满脸通红地站到他面前时,他的确是紧张了。当时他的心跳得很快,他期待她说些什么,故意抢来喇叭为她制造说话的机会,却又不知道等她说出来该怎么回应。他不安得眼神乱瞟,终于听她说出那句话时,现场的氛围却又是那么不合时宜。

吴缺收到过很多女孩子的表白,这一次和以往的好像没有什么不同。他想借热闹的聚会将这个小插曲抛至脑后,却在聚会进行到一半时,还是没忍住脱身回了学校,绕到篮球馆将那些被遗落的东西装进了书包,又意外地撞见了她。

“我现在已经换了新目标。”

她说得那样郑重其事,吴缺顿时觉得自己重新提起她下午那句告白的行为十分愚蠢,但他还是想问她一句: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小熊说的才是真话?

正想着,程秒秒却有了转醒的迹象,吴缺像是被撞破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慌乱,在她睁开眼睛之前,只得随意找了个座位开始装睡,直到感觉到她灼热的视线才睁开眼睛。

这是他的小秘密,他希望她知道,又希望她永远不知道。

第三章 白玫瑰和向日葵

本来在篮球馆听吴缺亲口说出“我不喜欢你,也不打算喜欢你”以后,程秒秒就决定放弃暗恋吴缺,可她现在才知道,她并没有随意控制喜不喜欢一个人的能力。即使她为他红过脸、流过眼泪、尝尽窘迫的滋味,可一旦看到他,她的大脑、眼睛和嘴角都会不受控制地发出欣喜的信号。

连听到他做的傻事,程秒秒的第一反应都是:好可爱,不愧是吴缺。

这大概就是曲小桃说的“粉丝滤镜”。

程秒秒拉着曲小桃去花店挑花时,曲小桃嗅到她重整旗鼓的气息,摇头晃脑地唱道:“可是女人,爱是她的灵魂,她可以奉献一生,为她所爱的人……”

面对小桃的揶揄,程秒秒无法辩驳,只得心虚地说:“我只是想在他拍毕业照的时候送一束花而已,他明天拍完毕业照应该就彻底离校了,以后我想奉献也没机会了呀……”

“你呀!”曲小桃恨铁不成钢地说,“该努力的地方不努力,昨天你好不容易加上了他的微信,竟然一句话都不说,光送花有什么用?”

程秒秒吐吐舌头,她加上微信后将吴缺的朋友圈翻了一遍又一遍,总共就只有几条无关紧要的转发的咨询,她什么话题都没有,找吴缺说什么呀?

她这闻闻,那嗅嗅,问曲小桃:“你说,送什么花好?”

“红玫瑰?”

程秒秒瞥向花店中央最显眼的红玫瑰,娇艳欲滴的红色,一眼就看出暧昧的暗示。她摇了摇头,这不符合她的气质。

“那白玫瑰呢?”

太过高冷、洁白,程秒秒摇头:“也不适合我。”

“但是适合吴缺啊。”

“咦!”程秒秒转转眼睛,“有那么点意思。”

程秒秒还记得,高中的时候,学校篮球队的队服就是白色的。她高一时费尽心思进入学生会就是为了将打扫操场的任务揽到自己身上,因为每个周五下午,吴缺都会在操场练球,穿的就是校队的白色球衣。

吴缺有时候一个人在球场待到天黑,程秒秒也拿着扫帚在操场扫到天黑。他白色的球衣在暮色里像一片隐约的月光,大部分时候,程秒秒都离得很远,虽然看不清他投每一个球时是什么表情,但光是远远地看着他白色的身影,听着他将篮球掷向篮板时发出的“砰砰”声,当时的程秒秒就很满足。

她这样光明正大地“偷窥”了他一年,每周五校队打完球赛,其他队员都去聚餐,只有吴缺留在球场上,没有鲜花,没有欢呼,没有掌声,连程秒秒这个唯一的观众,他都从没留意过。

那时候程秒秒就觉得,他像一朵长在高高的山上,遥不可及的白色的花。

程秒秒捧起那束白玫瑰,腦中浮现起吴缺微微皱眉的脸,他是她青春里的高岭之花,也是她不愿意醒来的美丽的梦。

花店店员重新挑了几枝新鲜的白玫瑰拿到前台帮程秒秒打包。程秒秒忽然瞥见一旁包到一半的花束,那是几枝黄灿灿的向日葵。她眼前一亮,对店员说:“等一下,我想换成那个。”

曲小桃看不上向日葵,觉得程秒秒没有品位,回宿舍的路上,她终于忍不住吐槽:“你不觉得这一束向日葵抱在怀里拍照,拍出来会很像几朵大菊花吗?”

“我还是觉得我送吴缺向日葵比送他白玫瑰合适。”程秒秒低头嗅嗅怀中的花束,没有迷人的花香,没有高雅的外形,它知道长得再高也无法触碰到太阳,但每一天都朝着太阳的方向张望,就像她,明知不可能,也还是想将名为“吴缺”的梦继续做下去。

回到宿舍,程秒秒将向日葵花束安顿好,正准备向小桃咨询一下明天她穿哪套衣服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程秒秒疑惑地接起来,对方的声音倒是有些熟悉。

“是程小姐吗?”

“是的。”程秒秒狐疑道,“你是?”

“我是许粒的哥哥,昨天我们见过的。”

“哦,你好。”程秒秒想起来与许穆清并不愉快的相识,但她并不知道对方找她会有什么事,正想发问,就听见许穆清略带焦急的声音传过来。

“程小姐今天有见过许粒吗?”

“许粒?没有,今天没有游泳课。”程秒秒说完,才反应过来,有些惊讶,“许粒不见了?”

“嗯,监控显示他今天下午一个人去了游泳馆附近。”

从许穆清的语气里,程秒秒不难听出情况的紧急,一个五岁的小孩独自走失大半天,任谁都会把心揪起来,更何况许粒还算是程秒秒的第一个小徒弟。她关切道:“他一个人出来,没有人陪着吗?”

许穆清却没有回答程秒秒的问题,他冷冰冰地说:“程小姐现在是否方便过来配合一下调查?澄海体大是吧?我派人去接你。”

他虽然问程秒秒方不方便,但话里话外都是不容拒绝的强硬口吻,程秒秒想起上次在警察局他对待许粒时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由得来了气:“许先生,你凭什么调查我,我又不是犯罪嫌疑人。”

“我也没说许粒是被拐卖或绑架了,又哪来犯罪嫌疑人之说,程小姐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让人想不怀疑都难吧?何况程小姐昨天带着许粒时,似乎就已经别有用心了。”

“我……”程秒秒向来嘴皮子不好,面对许穆清含沙射影的指责,立马沉不住气了,“好,我去,去配合调查,看看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

“最好如此,已经有人去接程小姐了。”

看来他早就安排好要找她问话,竟还假惺惺地打电话“邀请”一番,真是虚伪!

与许穆清仅仅第二次见面,程秒秒就又进了警察局。从几个民警焦灼的状态看来,或许叫她来配合调查,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但程秒秒觉得以许粒的心智,离家出走的可能性比被拐骗的可能性要大,而许穆清这个不近人情的哥哥或许就是许粒会一个人出走的原因。

“什么?你说许粒下午两点后就不见了?”

程秒秒得知许粒失踪几个小时后许穆清才发现,更觉得此人不可理喻,对许粒的同情又多了几分。

“今天周日,许粒不上学,保姆这两天请假,我下午临时有工作,我不知道他会一个人出门……”

许穆清自己好像也知道这样的辩白显得有些无力,说着,他双手抚上额头,将前额的几缕头发压得略微凌乱,眼睛里的血丝透露出焦虑和疲惫。他身上咄咄逼人的压迫感顿时消减下去,程秒秒这才渐渐对他改观,试图站在他的角度认真帮他考虑许粒可能的去向。

“对了!”程秒秒忽地想起来什么,猛地拍了一下脑门。

许穆清抬眸看向她,程秒秒激动地伸手取下许穆清别在胸口的钢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地址:“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塔夫区水景湾路缇香郡二期八栋,这是那天许粒要求程秒秒送他回家时说出来的地址,和后来许穆清说的家庭住址大相径庭。当时程秒秒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许粒既然能如此熟练地说出这个地址,肯定是对他来说很特别的地方。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别墅。”许穆清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皱眉说,“可是这处房产已经卖掉了。”

但这起码算是一条线索,许穆清难得地收起锐利的眼神,点头对程秒秒说了句:“谢谢。”

许穆清报警得及时,此时能调动的警力都去了机场和车站,他等不及,发动了自己的车子,打算一个人前去,看到程秒秒不请自来地跟上来时,他有些惊讶,摇下车窗对她投去疑惑的眼神。

“我跟你一起去。”

对于程秒秒这样尚在校园象牙塔里的女孩子来说,这样带着悬疑色彩的未知旅程是很有吸引力的。同时她肯定也想亲眼见证自己提供的线索是否会让事情柳暗花明。许穆清知道此时在她心里,对于冒险的兴奋感肯定是大于对许粒的担忧,但他还是让她上了车。

因为他没时间和她磨叽,也因为她眼里毫不遮掩的胜负欲。

程秒秒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早就被许穆清看得一清二楚,她跟上来的最大原因就是为了找到许粒后,能挫一挫许穆清的锐气,她看不惯他脸上的精明、世故,看不惯他在许粒面前冰冷冷的态度……

她此时还并没有完全接受许粒“失踪”的事实,笃定地认为平时能把她怼得哑口无言的许粒只是闹小孩脾气离家出走躲了起来。直到和许穆清驱车近一小时来到缇香郡别墅区,两人问了一圈都没有发现许粒的踪迹时,程秒秒才开始慌了。

这个地址是她不太聪明的大脑里仅有的一条线索,一无所获后,她的大脑便成了一团糨糊。

在又一次落空以后,许穆清虽不像程秒秒一样表现得六神无主,但脚下的步子明显仓促了许多,他再一次敲开了八号别墅的门。

虽然许穆清是这栋别墅上一任业主,但这家的女主人在他几次三番的询问下还是没了耐心,不再客套,开门就直接说:“我都说了没见过什么五岁小孩子啦,还要问多少次!自己家的小孩子自己不好好看著,你们现在这些年轻小夫妻啊,带孩子的时候就是不专心,孩子丢了才知道着急。”

这位太太劈头盖脸地骂了许穆清一顿,又嫌弃地看向程秒秒,明显是把她和许穆清当作是“不专心带孩子的年轻小夫妻”了,程秒秒脸上噌地红了,想要解释,但一抬头就看见了许穆清焦急的表情。

现在不是纠结这种小事的时候,程秒秒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孩子不见之前,透露出来想去的地方只有这一个,他半年前住在这里的,有可能是想回来看看,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有什么线索?”

许穆清的姿态一次比一次低,他近乎乞求的口气让程秒秒有些动容,没想到他对许粒也不是只有冷漠。但开门的太太好像并不太领情,她站在门口,说:“我先生最近身体不好,要静养。再说了,我如果真看见你说的小孩,肯定会告诉你,总不可能骗你吧。”

说着,她就要把大门关上,许穆清上前,恢复了冷傲的表情,制止道:“小孩失踪我是报了案的,你现在不让我进去,晚点也会有警察过来查,你也不想被这里的邻居瞧见你家里有警察来访吧?”

听了这样的话,那女主人终于松了口,“那你们进来吧。哎,当初就是看上这里清净,没想到这才住几天啊,就有这样的事,真是晦气,早知道当初不买了……”

女主人带着许穆清进屋,一边用刚好几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小声抱怨着。

许穆清倒是对她的暗讽并不介意,抬脚就往屋内走,程秒秒赶忙跟上他的脚步,心想,原来有时候要黑着脸说话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汪汪汪!汪汪!”

刚走过玄关,里面就传来一阵犬吠。

“后院有狗?”许穆清快步走过去。

“嗯,是养了好几年的看家犬,上个月搬家的时候也一起带过来了。”女主人见缝插针地夸道,“这狗啊,闻见生人的味道就叫起来了。”

“那今天我们来之前,这狗叫过吗?”

自从许穆清重新沉下脸,他说话时给人的压迫感也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女主人对他的问题回答起来也快了一些。

“好像是叫过几次。”女主人思索道,“但附近有生人的味道和声音它都会叫,也不一定就是你家小孩来过啊。”

许穆清不再发问,一路穿过客厅来到了后院。程秒秒跟着上前,果然看见院子里有一只黑乎乎的大狗龇着牙。见他们靠近,那狗叫得更厉害,只差扑上来了,它脖颈处拴着的细细的链条比起它硕大的身体显得有些岌岌可危,程秒秒不自觉地朝许穆清身后躲了躲。

“元宝,坐下!”

女主人呵斥一声过后,那狗停止了叫嚷,但一口锃亮的牙还是凶神恶煞地咧着。许穆清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言不发地朝那只狗旁边的围墙走去。

程秒秒想跟上,却又怵那只狗,只得从一旁绕了过去,问许穆清:“你看见什么了?”

“这个。”

程秒秒顺着许穆清指的方向看去,围墙上起了厚厚的青苔,唯许穆清指的那个地方的青苔有新被破坏过的样子,而那痕迹……

“是脚印!”程秒秒反应过来,许穆清已经越墙而去,这围墙有一人高,程秒秒目测和学校操场的栏杆差不多,便跃跃欲试,谁知因为这墙体布满青苔,程秒秒刚翻上墙头,脚下一滑就一屁股摔到了墙外。

“小姑娘,这边有后门……欸,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急性子……”

妇人的声音从围墙里面传出来。程秒秒欲哭无泪,她拍拍屁股站起身来,看向许穆清,还好他现在没空嘲笑她。

墙根上,对着那个脚印的地方,整整齐齐地摞着十几块砖头,算上去差不多刚好是许粒站上去可以爬上围墙的高度。

许穆清望着这些砖头,说:“许粒怕狗,应该是爬上围墙后被那只狗吓得摔下来了……”

顺着这个方向,许穆清很快就在围墙外的山坡下面找到了昏迷的許粒,他的额角有一块鲜明的血迹,衬得他脸色更为苍白,许穆清将他抱上来时,程秒秒吓了一跳。

“叫救护车。”许穆清的声音有点颤抖。

程秒秒赶紧拿出手机打电话,却突然听见许穆清怀里的许粒哼了一声。

许粒眨眨眼睛,慢慢转醒,却在看清抱着他的人是许穆清之后,就挣扎着要下来,在许穆清怀里扑腾个不疼。

“呵。”许穆清冷哼一声,望着怀里的小人,“这么生龙活虎,我看也不用叫救护车了。”

许穆清放下许粒,他果然能跑能跳,径直奔向程秒秒:“教练姐姐,你怎么也来了。”

“不要试图蒙混过关。”许穆清一脸严厉,“你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

许粒回头充满敌意地看着许穆清:“我回家。”

“这里早都不是你的家了!”许穆清指着围墙说,“你翻进去是想和那只狗住在一起吗!”

许穆清还没说完,许粒的眼圈已经红了。程秒秒也觉得许穆清话说得太重了,她实在不懂为什么这一大一小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她向许穆清使了个眼色:“你车里有药箱吗?许粒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程秒秒是运动员,时不时就会磕磕碰碰的,是医务室的常客,所以对一些小伤的处理还是很熟练的。

“虽然只有几处外伤,但碰到头了,最好还是去医院做个检查。”程秒秒一边帮许粒处理见血的伤口,一边对许穆清说。

许穆清正靠在车门上打电话,他朝程秒秒点点头示意听到了。

“林队,让你们浪费警力,不好意思了……”

许穆清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好像是在通知警察那边许粒找到了。许粒也像是在听许穆清说话,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专注地凝着神,蘸过酒精的棉球碰上他额头上的伤口时,他“咝”地叫出了声,引得许穆清看过来,他又赌气地转过头,不和对方对视。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跟你哥作对啊?”程秒秒压低声音,朝许穆清的方向努努嘴。

“不要你管!”许粒的声音稚嫩,却格外倔强。

程秒秒叹了口气,想到许穆清对许粒说话时的态度,心想她如果是许粒,也不会喜欢他,但是……程秒秒轻轻地将纱布贴好,说:“但是,刚才找不到你了,你哥很着急。”

五岁的许粒分辨得出言语里的煽情,他躲闪开眼神,说:“我又没让他找我。”

回程的车上,一大一小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依旧停在冰点,没人说话,程秒秒自然也只能沉默。缇香郡别墅群坐落在半山腰,山路迂回,转了几圈程秒秒就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阵急促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中清醒过来。

“天黑了?怎么这么大的雨?”密集的雨点不分先后地砸到车窗上,程秒秒觉得车玻璃都在晃动,一时间分不清是天黑了还是雨太大遮住了天空的颜色。

她往前探了探头,看见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器卖力地摇摆着,玻璃上的雨水还是跟决堤了似的往下淌,把车灯的光束和前面的路都变得扭曲。

程秒秒感觉得到许穆清开得很慢,旁边的许粒还在安稳地沉睡,但这样极端的天气走在盘山公路上,程秒秒还是觉得心惊肉跳。她清了清嗓子,想提议停下来等雨小了再走,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前方的视野忽地一暗。

“小心!”

程秒秒的声音被一个巨大的冲击力撞回了肚子里,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撞向了车顶,霎时间只觉得头昏眼花,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程小姐、程小姐……”

“教练姐姐……”

程秒秒睁开眼睛就看见昏暗的光线下,许穆清和许粒都注视着她,许粒的小手还在轻轻晃动她的肩膀。

“怎么回事?”程秒秒开口觉得嗓子有些发紧。

“他把车撞到石头上了。”许粒冲许穆清翻了个白眼,颇有微词。

许穆清垂了垂眸,再次向程秒秒确认她是否有哪里不舒服,程秒秒试着活动了全身,表示自己还可以,除了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之外,没有哪里痛。

“好。”许穆清淡淡地说,“抱歉。”

车外仍是瓢泼大雨,许穆清的声音在雨声里似有若无,但程秒秒还是回应了一句:“没事。”

不是程秒秒大度,而是这种情况在她连续倒霉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算不上是事,遇到这种事,程秒秒向来会先反省是不是自己太倒霉拖累了车上所有人,而不是像许粒那样光明正大地责怪司机。

或许是程秒秒表现得太过淡定,在手机一直收不到信号拨不出救援电话时,许穆清两次回头来问她:“你不怕?”

雨刮器已经彻底停止工作,雨幕遮挡了车内几人的视线,只剩下车顶昏暗的灯光。许穆清侧着脸,程秒秒意外地发现他鼻梁挺起的弧度和许粒的如出一辙,她回答道:“不太怕,反正雨总会停,待在车里也没什么危险。”

程秒秒这样说,但也没想到救援队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她从车里醒来时,窗外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她和许粒蜷缩在后排座椅上相拥而眠,身上盖着的是许穆清的西服。程秒秒支撑着僵硬的身体坐起来往前看,扫了一圈才看见靠在车侧的许穆清。

他虽然还是一身衬衫西裤,但衬衫已经褶皱,两片衣摆上下耷拉着,连头发也比上次他被热心群众殴打后更为凌乱,他指间夹着一支烟,背部略佝偻着。程秒秒又不禁想起许粒,他们两人身上的气质太像,即使落魄,也是贵公子式的落魄。

许穆清瞥见程秒秒,立刻直起了背,抬手将抽了一半的香烟在旁边的石头上摁灭:“醒了?”

他的声音在清晨湿润的山谷里显得有些沙哑,程秒秒点点头,说:“那个……我手机没电了。”

“车上有充电线。”

两个人回到车里,一充上电,程秒秒的手机里就蹦出无数条消息。她优先在宿舍群里报了平安,小桃应该还在睡觉,只有木子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

程秒秒看着时间,离吴缺开始拍毕业照只有不到一个小时了。

“有急事?”

“嗯,有点。”程秒秒不知道自己的紧张表现得有这么明显。

许穆清得到她的答案,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安抚似的说:“救援电话刚刚打通了,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

“嗯。”程秒秒点点头,不好意思再表现得太过急躁,车里于是又陷入沉默。

“呜……”

冷清的空气里,后排座椅上的许粒突然发出一声梦呓,程秒秒和许穆清都被引得向后看去。许粒睡得很熟,看来让程秒秒蜷缩得腰酸背痛的座椅对他来讲还算惬意。

“你走开!”许粒这次的梦话说得清清楚楚,他莲藕似的手臂和小腿也跟着扭动了几下。程秒秒很少有机会见到小孩睡觉,见到许粒在梦中激动到手脚并用也不会醒来,她觉得很是新奇,不禁笑出了声,抬头却看见有些落寞的许穆清。

他嘴角挂着苦笑:“他这副样子,应该是梦到我了。”

程秒秒想想,也觉得八九不离十,便尴尬地收起了笑容。

程秒秒是獨生女,从小到大都很羡慕家中有兄弟姐妹的孩子,她想如果她有个哥哥或者弟弟,他们的关系应该会非常亲密才对。所以她很好奇许穆清和许粒之间为什么会僵成这样,但转念想想,许穆清绝不会是那种会跟她聊家常的人,便将疑问咽了下去。

她没想到,许穆清会主动开口:“许粒跟你说过他很讨厌我吧?”

“没有。”程秒秒愣了一下,但许粒的确是从没主动向她提起过许穆清,否则上次第一次见许穆清时,她就不至于不相信他是许粒的哥哥。

“他讨厌我也很正常。”许穆清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顿了一下又重新塞了回去,他随手把烟盒放到一旁,长舒了一口气说,“我们不是亲兄弟。”

程秒秒有些惊讶,又听许穆清说:“准确地说,我们不是同一个人生的……”

程秒秒稍微倾斜身子,想继续听许穆清说下去,前方突然传来了车声,一辆红色的救援车和一辆灰色的商务车一前一后从山路拐弯处驶了过来。

灰色商务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衬衫西裤的男人,他看起来比许穆清年轻几岁,但他举手投足的气场和许穆清相似度极高,程秒秒猜测应该是许穆清的同事。

果然,许穆清向程秒秒介绍道:“这是我助理小关。”

程秒秒向许穆清看去,虽然他的发型和衣着还依然有些许凌乱,眼睛里的红血丝也还没有消退,但自从下车接洽救援,他身上那种落魄的感觉就已经一扫而空。程秒秒看着他脊背挺直、泰然自若地应对着前来的各色人物,和刚刚那种娓娓道来的样子比起来,仿佛已经是另一个人……

“小关,你先送程小姐回去吧。”许穆清说完顿了顿,又看向程秒秒,“澄海体大,是吧?”

程秒秒正在观察他,突然被盯到,她愣了一下应道:“嗯,澄海体大。”

她确实赶时间,也没有多做推辞,再提醒了一次许穆清要带许粒去检查头部后,就坐上许穆清助理小关的车回了学校。

一到宿舍,曲小桃一连串劈头盖脸的疑问就砸了过来。

“为什么夜不归宿?和谁?男的女的?知不知道打不通你电话我们都担心死了,差点跟辅导员报备失踪了……”

程秒秒一边手忙脚乱地洗漱,一边向曲小桃叙述着一天曲折的经历。曲小桃直接无视了她描述的那些惊险,抓住自认为的重点,兴奋地说:“和成熟的大叔在车里共度雨夜,这也太浪漫了吧!我那天说什么来着,新的缘分很快就出现……欸,程秒秒,那个律师大叔人怎么样?”

“瞎说什么!”程秒秒觉得她的经历和曲小桃神婆般的胡扯完全搭不上边,曲小桃问她许穆清怎么样时,她突然答不上来了。

要说第一印象,她第一次见许穆清就闹进了警察局,自然是对他没什么好印象,第一反应想到的形容词就是“目中无人”“不近人情”“笑里藏刀”之类的。但此时她脑中又闪过一些别的镜头,奈何她词汇量不多,最终的评价是:“还行,有点像坏人,但应该是个好人。”

眼看毕业照的送花环节就要过去了,程秒秒抓紧时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脱外套时,一个沉甸甸的东西从衣服里掉了出来。

程秒秒捡起这支带暗纹的黑色钢笔,想起来这是她写地址时从许穆清那里拿来用过的,没想到匆匆忙忙竟忘了还回去。但眼下有更紧急的事情,程秒秒将钢笔随意放到了桌子上。

每年毕业季拍毕业照时,澄海体大有个传统,在拍集体照之前,会有一个送花环节,原本是让亲友给毕业生送鲜花以表祝福,后来逐渐演变成对毕业生在校人缘的检验,朋友或爱慕者越多,收到的花就越多。

吴缺和凌枫作为这一届毕业生里的人气王,自然是收花收到手软,更何况凌湘为他们两人各准备了一束高调到可以用来求婚的红玫瑰,光是凌湘这一束拿在手上都费劲,大部分花只能摆在附近的草坪上。

凌湘拿着相机喊着让吴缺和凌枫靠近点,凌枫一把搂过吴缺的肩膀,一边冲凌湘的镜头笑着,一边在吴缺耳边念叨:“你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在等那个玩具熊学妹?”

一直沉默的吴缺在听见后面那几个字后抬起了眼:“我只是不喜欢拍照。”

“那你那天在车上,当着玩具熊学妹的面,干吗故意说起我们拍照的时间?”

“有吗?我忘了。”

说着吴缺手插口袋就要走开,凌枫赶紧又将他拉过来,说:“我妹今天专门来拍你,至少给个面子,这些小女孩心里都很脆弱的。”

“是吗?”吴缺看向镜头,心里却在想别的事。

凌枫一说起关于女孩子的话题,就立刻好为人师起来:“当然啦,一般女孩子的心思都要细腻一些。特别是凌湘比我们小了几岁,现在还心智不成熟,她们这个年龄吧,就特别在意她喜欢的人对她的态度。”

“凌湘今年大二吧?”

吴缺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样一句,凌枫还以为吴缺开窍了,忙不迭地应道:“是啊。”

如果没记错的话,程秒秒应该也是大二。吴缺这样想,却又后知后觉地烦躁起来,他已经不记得今天这个名字是第几次闯入他的脑海,毕业照的献花环节一开始,他一双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寻找那个身影。

他肯定程秒秒是知道他今天拍毕业照的,因为那天他的确是故意在她面前向凌枫确认时间,可是今天她没来。

吴缺烦躁地踢了一下脚下绿油油的草,再抬头时忽然在人堆里看见一束亮黄色的向日葵。

程秒秒抱着花四处张望了好久才看见站在大树底下的吴缺,她抬手理了理因为刚洗完而有些毛躁的刘海,忐忑地走过去。如果她今天能早点赶过来,便能在献花环节混在人群里将花送给吴缺,她知道给吴缺送花的人会很多,那样她就不必如此突兀地引起吴缺的注意,也不必如此慌张了。

“吴缺师兄,我……我来送花给你,但是……因为……因为有点事情所以来晚了,那个……祝你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程秒秒捏着手心说完这句话,满头都汗涔涔的。她平时说话并不结巴,但一见到吴缺,就有心悸的感觉,混乱的心跳一直让她无所适从,她总觉得出门前小桃帮她卷的刘海弧度很奇怪,便一直不敢抬头,直到手上一空,花被接走,她笑著抬起头,看见的却是凌枫的脸。

“小学妹,来给我送花啊?”凌枫摆弄着向日葵的花瓣,挑眉笑道,“小学妹送花也送得很别致啊,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菊花。”

凌枫长着一双眼尾上扬的眼睛,他一笑起来,眼神便更加妖冶,程秒秒怯懦道:“这是向日葵,我……送给吴缺师兄的。”

“没关系,送给我也不亏,来,我们合个影。”凌枫没有将花还给程秒秒的意思,说着就伸手要揽上程秒秒的肩膀。程秒秒吓了一跳,蹲下身子躲开。

“要拍照?”

吴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程秒秒连忙站起身,抚平了衣摆,她以为吴缺刚才是在和凌枫说话,便端端正正站着缄默不语,直到吴缺看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要拍照?”

“要!要!”程秒秒愣了一会儿才连连点头。

可惜她是一个人来的,根本没想到可以和吴缺合影,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打算自拍一张。吴缺却伸手拿走她的手机,递向凌枫,说:“让他拍。”说完,吴缺还顺手拿过了凌枫抱着的向日葵。

吴缺心里想着凌枫刚刚关于女孩子的言论,又微微弯起了腿配合程秒秒的身高,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谢谢,花很漂亮。”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虽然语气依然是冷冰冰的,但程秒秒觉得她这一侧的耳朵已经烫到快要烧起来,面对镜头她根本想不到要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整个人僵硬地任由吴缺将手放上了她的肩膀。

镜头捕捉到程秒秒呆愣住的脸,凌枫看着屏幕里吴缺微微翘起的嘴角,心中断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他看向凌湘,开始为自己这个妹妹感到可惜,同时心里又浮现起一个好玩的恶趣味想法。

“小学妹,加个微信吧。”一拍完照片,凌枫就打开自己的二维码递到程秒秒面前,见程秒秒没有动作,他又指着凌湘说,“我妹肯定抓拍了不少我们的照片,我这个人很讲义气的,过来看我拍毕业照的,我拍下来的照片都会给返图的。你不加我微信,我怎么把拍到你的照片给你呢?”

程秒秒一想,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便打开微信朝他的二维码扫去,中途却突然被人挡开,吴缺冲程秒秒问道:“今天周一,你没课吗?”

“我……”程秒秒顿时有了被抓包的窘迫感,今早的确是有两节马克思原理课,她已经让小桃帮她答到了。

“有课就赶快去上课,不然被抓住了,小心老师期末不让你过。”吴缺严肃地说,“凌湘拍的照片,到时候我转发给你。”

凌枫像是被吴缺突如其来的正经吓了一跳,他心中却对吴缺幼稚的行为已经了然,故意抬杠道:“吴缺你少来了,你大二时整个学期的马克思原理课都没去上,现在还不是照样毕业了。”

“那是因为我其他方面优秀。”吴缺面不改色地应道。

“原来吴缺喜欢学习认真的女孩啊,早知道我进校后就努力一点了……”程秒秒趴在课桌上小声向曲小桃倾诉。

“真的吗?”曲小桃半信半疑,“可是我觉得像我们俩这样的脑子,即使努力了,也不见得有成效吧。”

“也是。”程秒秒回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老师在课堂上都懒得讲的题,她要骆星辰给她来来回回讲好多遍才听得懂,当年她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考上体大,爸妈已经觉得是烧高香了。

但其实体校也有学习好的,比如同宿舍的木子,虽然她所在的运动康复医学专业是澄海体大唯一一个学霸比较多的专业,但李木子是学霸中的学霸,光是程秒秒知道的,各类奖学金她这个学期就拿了四次。

“神啊,都说傻人有傻福,我都这么傻了,为什么运气还这么差?”程秒秒垂头丧气地感叹命运不公,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程秒秒瞄了一眼屏幕,来电的号码虽然没有备注,但是她有印象,是许穆清。她挂断电话,发过去一条短信:“在上课,不方便接电话,请问有什么事?”

回信很快发了过来,他说:“有东西要拿给你,几点方便?”

看着这条惜字如金的短信,程秒秒立刻联想到许穆清低沉的嗓音和不容拒绝的口吻,她想了想,回復道:“十二点下课,刚好我也有东西给你。”

下课后,程秒秒没有和曲小桃一起去饭堂,而是径直回了寝室,找到早上从衣兜里掉出来的那支钢笔,就按照约定来到校门口。

一出校门,她就看见了许穆清,他把车停在斜对面的树底下,人靠在车上。

此时正是饭点,学校门口经过的人很多,不仅仅是程秒秒注意到了许穆清,好多路过的女生都不禁向他侧目,小声议论着。

许穆清的外形的确是会讨女孩子喜欢的那种类型,看上去霸道又矜贵,但程秒秒对他这副衣冠楚楚的样子可没太多好感。她在几个女生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走过去,打算还了钢笔就走人,不想她刚走过去,倒是许穆清先拿出一个纸袋。

他将四四方方的牛皮纸袋递给程秒秒,说:“我目测你的码数买的,不合适的话可以拿发票去换,当然如果你不喜欢款式,我可以重新安排。”

程秒秒狐疑地看了那袋子一眼,应该是双鞋,不过……许穆清为什么要送她鞋子?

像是听到了她心里的疑问,许穆清没等她开口问,就解释道:“昨天你帮我找许粒,鞋子上沾了那么多泥巴,你们女孩子都爱美,肯定觉得很困扰吧。”

“那倒没事,我回头刷干净就好了。”程秒秒摆摆手,这个牌子的鞋虽然不是很贵,但也不便宜,她没打算收,便从口袋里拿出钢笔,对许穆清说,“你的笔,昨天忘记还给你了。”

许穆清接了笔,提着纸袋的手却没往回收,他难得笑起来:“我很少亲自给别人送东西,程小姐不要这么不给我面子吧。而且昨天若不是你提供的线索,许粒也不会那么快被找到,这个就当是许粒给你的谢礼。”

程秒秒看许穆清一直坚持,再加上看他换了新车,想来一双鞋子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东西,她也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看来许粒的面子比我的面子大。”许穆清玩笑道。

程秒秒倒觉得新奇,原来许穆清也会笑着说话,所以即使他的玩笑没有那么好笑,程秒秒也笑了。

“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吃?”

许穆清今天大概是心情不错,给人的感觉温和了很多,他邀请程秒秒一起吃饭的时候,程秒秒才恍然大悟地发现,他今天没有穿那种板正的衬衫西服商务套装,而是一件浅灰色的棉麻衬衫加休闲裤,或许正因为这样,今天她在他面前才没有压迫感吧。程秒秒想着,回绝了他的邀请:“我刚才让室友帮我带饭了。”

“那你快去吃吧,”许穆清顿了顿,又问程秒秒,“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餐馆吗?”

“这你就问到我的强项了。”程秒秒心血来潮,连说带比画地给许穆清指了好几家饭馆,“这几家都巨好吃,都在路口那边,你开车过去就能看见了。”

“好。”许穆清点点头,“谢了,你先回去吧。”

今天的许穆清一直笑,程秒秒反而开始觉得有点瘆人,他不会是笑里藏刀吧?程秒秒简单地道过别后转身回学校,走到校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许穆清竟还停在原地看着她,太奇怪了!程秒秒加快脚步回了寝室。

当天晚上,程秒秒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突然眼前一亮,她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吴缺发朋友圈了。

简单的一句文案:毕业了,不舍。配图只有一张集体照,程秒秒每个字都咀嚼过一遍后又点开图片放大了看,吴缺的身材即使是站在平均身高一米八五的篮球队里,也是扎眼的,照片里,他笑意淡淡,眼神却很亮,他的怀里——抱着那束向日葵!

程秒秒看着这张照片,躲在被窝里偷笑,他抱着她送的向日葵,四舍五入不就是抱着她了吗?

心花怒放过后,程秒秒打开与吴缺的对话框,小心翼翼地输入:吴缺师兄,毕业快乐,有我的照片麻烦转发给我。

发出去十几分钟,还没收到任何回复,程秒秒又发过去一张照片,是她手机里凌枫给他们俩照的那张,并附道:我手机里就只有这一张。

吴缺看着手机屏幕上一直弹出来的对话框,又莫名有些烦躁,他干脆顺势躺到了地板上,任篮球滚到一旁。

“哟,你真在这里啊。”凌枫的声音在空旷的球场里回荡,他走到吴缺身旁,“学校里的东西都搬走了,还回来做什么?真舍不得啊?”

吴缺躺在球场中央,抬眼看了凌枫一眼,缄默不语。

凌枫见吴缺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顺势看了几眼,瞧见对话框上的名字时,有些好笑道:“我看你是舍不得这个玩具熊学妹,舍不得就直说啊,学妹这么可爱,怎么可以不回复学妹的消息……”

说着,凌枫就拿过吴缺的手机。

“你干吗?!”吴缺一下子弹坐起来抢过手机,“别乱来!”

“哟,生气了?”凌枫松手,盯着吴缺的眼睛说,“我还在奇怪,我妹不管怎么明示暗示,你都不为所动,原来是喜欢小学妹这种软萌型的。”

“你别胡说八道,我只是……”吴缺说到一半,声音也低了下去,他手臂枕在脑袋下面,眼睛望着屋顶的玻璃透进来的月光,脑中的一幕画面赶也赶不走。

中午的时候,他拍完毕业照和几个同学在学校对面的餐馆包了一桌,当时一楼坐不下,老板娘带他们上楼,吴缺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就看见程秒秒从校门口跑出来,奔向了一个男人……

他又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程秒秒对他说的话——

“你大概不了解我,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个人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上大学两年,我的暗恋名单已经写满整整一页A4纸了……”

“所以,我现在已经换了新目标,你没必要为了我鲁莽的告白感到困扰。”

她糯糯的声音在吴缺的脑袋里盘旋,吴缺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把这种无关紧要的话记得这么清楚,他烦躁地站起身,捡起篮球扔向凌枫:“来斗牛。”

程秒秒躺在被窝里等吴缺回消息,在她就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她一下子睁开眼睛,打开微信,却是骆星辰发来的消息。

“程秒秒,我争取到国内的假期实习了,下周五回国。”

(连载结束)

未完待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骆星辰知道了程秒秒于他而言的意义,绝不仅仅是“邻居家的妹妹”。 他的眼神停留在程秒秒的课本页面的空白一角,那里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着的名字——“吴缺”。 他远远看着程秒秒,忽然明白过来,她的世界里,早已经有另外的人,被她奉为神明……想要看更多精彩内容,请关注微博@飞言情杂志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