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罗村的幸福生活
2021-04-06金宣佑
金宣佑
地理名片:奥罗村,“黎明之城”,位于印度南海岸,不同文化的人们在这里过着幸福安逸的生活。这座小城是在印度思想家奥罗宾多理念影响下于1968年构建的乌托邦式的世外桃源。全世界约40个国家的2000多人在这个地球村里宁静和谐地生活在一起。在这里,志愿者们会聚成一个共同的家庭,以人力劳动代替金钱,他们或种田,或纺织或做陶器谋生,儿童学生则不用考试,以心灵的平衡发展为重。
深夜1点,一到钦奈机场,扑面而来的便是南国热腾腾的气息以及印度特有的味道。由煤气和各种香料的气味、人的气味、牛和狗等动物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的奇特气味不断冲击着我的嗅觉神经。从出入境查验台出来的瞬间,我不禁停下脚步闭上双眼,慢慢地做深呼吸。一次、两次、三次……如同到达旅行地之后的见面礼仪一般。到达一个新的地方,用轻轻的脚步敲开大门,祈盼自己这个异乡人会得到宽待。
从机场到奥罗村要坐三个半小时的出租车。深夜时分与第一次碰面的出租车司机共度三个多小时的时光,我没有丝毫不安,放心地睡了。从睡梦中完全醒过来的时候,出租车正在穿越一片桉树林。十五的月亮把树干照得白晃晃的,像是为迎接客人而作出的特别礼遇。啊,奥罗村,我来了!
整个村庄几乎全被树林覆盖着,因为树与树之间的空隙太小而经常让人产生疑惑:这条路对吗?凭着感觉摸索着走过去,眼前豁然開朗,大大小小的社区像藏起来的画儿一样出现在面前。奥罗村里130多个小社区就像长在海棠树上的小海棠般,这里那里到处都是。小海棠虽然大小、模样、色泽各不相同,但都是长在同一棵美丽海棠树上的果实。从太阳能餐厅、静思殿、政务厅、旅客中心这些村子中心的地方往外走,越走树林越茂密,很容易就迷路了,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树林中的小路就像海棠树的树枝一样,张牙舞爪的,伸展得到处都是。把住在中心区的人和隐居在林子深处吃饭都不露面的人一起算上的话,这个村子大概有2100人,大家像分散在枝头的海棠一样守护着这个村落。村落整体是按照银河的螺旋状旋涡模样设计的,顺着旋涡的纹理转圈圈,总会找到回家的路。因为相信迷路了也能找到自己家的说法,如我之辈的幻想家便觉得没有什么非得刻意着急的理由了。
没有价签的超市
不管在任何地方,只有解决了最基本的衣食住行需求,才能维持一个地域的基本运转功能。奥罗村的经济形态是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结合,并且两种形式互相拉锯博弈。奥罗村的住房原则上不归任何个人所有,一切都算作集体共同财产,但其余的东西是允许私有的。奥罗村里有一个叫普图司的超市,在那里,我们可以读懂奥罗村的经济概念。
普图司超市是专供奥罗村人使用的商店,所有的物品都没有价签,所以,奥罗村人从这里拿走了多少价格的商品,他们自己是不清楚的。在“一切为了大家”的理念引领下,人们只是拿走各自需要的东西而已。当然也会有管理员负责把他们拿走的东西记录下来换算成具体金额,并且每个月会汇总计算每个人的消费金额。有些人会花掉比个人补助还多的金额,也有的人没花多少。虽然每个人的消费情况有所差别,但总体上来说,数值是基本平衡的。但如果某些家庭连续几个月都超支消费,那么超市也会找他们谈话,告知他们如果拿走太多商品的话就会影响别的家庭生活。普图司虽然是一家超市,但这家超市追求的不是利益,而是在进行一种“分享理念”的实验。
普图司超市里的商品没有价签的现象,与其说是出于某种实用的目的,倒不如说是一种象征,是为了唤起人们对“奥罗村精神究竟是什么”的重视。在这里,商品不再是用金钱买卖的概念,而是一种“分享”。商品的利润也不是目的,而是为了在奥罗村现有条件下人们的相互照应和分享。
相爱的人最美
在奥罗村的时间过得很慢。闲着没事时我就在林子里到处逛逛,看到蚂蚁窝便蹲下来,逗弄一番。看一看远处的花和草,找一找发出动听声音的小鸟,听一听松鼠的声音,又或者追逐那蜥蜴一家,然后就看到了林子里恋爱的人们。
看到的第一对情侣是一对印度青年。他们把摩托车停在一旁,在路边坐下。女孩有些羞涩,上身稍稍倾斜。男孩身穿一条小喇叭裤,边跟女孩谈着天,边咬着手中一根长长的草。多么美丽的风景啊!他们的周围仿佛升起一个彩虹般的光环。那儿是他们的圣地。我骑着电动摩托轻轻地从他们身边绕过,生怕打扰他们。
相爱的人真美,这世上最有力量的人是相爱的人。相爱的人之间有着最深的亲密感和魔法般的一体性。人们漫长的一生,是靠着这样的爱和感情来支撑的。如果没有爱,人生将会多么枯燥和乏味,而且还会带来伤害。就算爱了会受伤,但人们仍义无反顾地坠入爱河。
在奥罗村里,许多男女以“伴侣”之名生活着。谁也不是谁的妻子、丈夫,只是自然地相互称呼为“伴侣”。他们既是生活中的伴侣,又是灵魂上的依靠,形式上也不尽相同。如果有了孩子而最终却选择了分手,那二人就共同承担抚养孩子的责任。就算最终分手,也很少有大吵大闹最后成为仇人的情况。
注重心灵成长的教育
来到奥罗村以后,令我羡慕不已的事物中的一个便是这里的教育制度。正如奥罗村第一代居民梦想的那样,这里的学校不用成绩来评价学生,也不颁发毕业证。学校的基本原则便是:我们不要竞争,不会用ABC或者优良中差来给学生划分等级。一个学期结束,老师们会给学生们写很长的意见评语,仅此而已。
我非常惊叹他们通过“唤醒身体”这样的课程,让孩子们早早学会与自然相处,早早领略大自然的魅力。当问到“为什么觉得学校好”的时候,得到的也尽是简单的答案:“学校里树多,很漂亮!”“老师们很有趣!”孩子们在给出这样简单回答的时候,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幸福光芒。在学校怎么会这么幸福?对我们来说,“学校”就是小学、初中、高中这样的一个顺序,或是为了下一级更好的学校而必经的过程。但奥罗村学校教育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学生进入一流的大学,找到一份优秀的工作,然后挣到可观的收入。他们只是帮助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最幸福的生活方式,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孩子们当然是幸福快乐的。这样看来,社会环境若是没有变化,学校的教育也就不会发生改变。
一位少年闭着眼睛拥抱大树,一位少年额头上放着冰块躲在草地里,一个少年在树叶下面侧耳聆听,一对少男少女手掌认真地围成圆圈。几个少男少女相对坐着,摊开手心,相互感应彼此身体的气息,然后将手掌放到胸前,感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与事物相接触,化身为事物;慢慢散步,感受自己的身体;喊出声音,感受身体的共鸣;感受他人的呼吸;在大自然里闭上眼睛散步,感受阳光,感受微风;拥抱石头和大树,感受水与火。让大自然中的一切材质来唤醒组成我们身体的材质,全身心去感受、去接纳、去表现。把这样一门课程当作重要课程来传授的学校,正一天天地将孩子们引上艺术。
呵护草的女人
好不容易起个大早出门散步,却又迷了路,绕了好一会儿。忽然,看到一位如我一般壮实的印第安女人在树林里走动,我想,这个女人应该是在采蘑菇吧。季风期过去了一段时间,但偶尔还是会下雨。这种时候,人们脸上挂着讶异担忧的神情,不安地望着天空。在这里,人们也一样对变幻无常的天气感到忧虑。在这里,人们也能真切地感受到,整个地球如同生了一场病一般。我记得很小的时候,一場大雨过后,我们会跑到后山上采摘可以放到面条里当佐料的蘑菇。所以一看到印第安女人时,我自然而然地想到,她是在采蘑菇。可是,她分明是在擦拭青草叶片……宁静的清晨,在那个女人的头顶上,阳光像是一张织好的网一般轻轻垂落下来。
一个擦拭着青草的女人!她擦拭的不是公寓阳台上种养的兰草,而是在擦满是树木和青草的树林里根本不起眼的藤蔓草叶子!走近那个女人,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动静,抬起头来,两人视线交接。一时间,女人冲我灿烂地微笑,之后又转过身擦拭叶子,我突然感到有一种出奇平静的气息在她周围萦绕。这时,在我的眼帘里映入了女人正在擦拭着的叶子,昨晚下过雨,不知是谁脚上沾了泥而不小心踩到它们,又不知是谁昨晚骑了摩托车从这里疾驰而过,总之,藤蔓草的叶片完全翻倒在黄土里,现在我理解了女人正在做的事。早起出门散步的女人,大概听到了这圆溜溜、翻倒在黄土里的藤蔓草叶子说的话了吧。“你看你看,我都摔到黄土里了,真倒霉!一会儿太阳出来了我还得进行光合作用呢,但现在这样我连喘气都困难。要不,你帮我擦一擦?”听到了这样的一番话,女人哪能拒绝这样的请求一走了之呢?
那位擦叶子的女人,恐怕要晚一些才能做早晨冥想了。我带着微笑,离开了这片树林。沿途的风景虽然不会言语,但是足以让人沉醉,而被人守护的风景则更让人感到幸福。奥罗村里,人们守护着树,守护着花儿,守护着野生的孔雀和鸟儿,甚至有人守护着这里的蛇。有人设置了雨水收集处,有人创建并运营着应有尽有的音像资料保管室,只要是村落里需要的事,一定有人在默默地做着。今天还遇到了呵护草的人!这样的清晨,怎能不让人欣然微笑呢?
(摘自北京联合公司《我就想去看看那幸福的人群》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