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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瘦无荫(外三题)

2021-04-06唐文华

含笑花 2021年2期
关键词:李文娜娜猴子

唐文华

杨辉卷起裤腿,大汗淋淋地爬上瘦猴岭,推开破烂的竹棚,推推躺在床上的韦哥。“韦哥,去河谷里给我抓几斤鱼,一百块一斤”。

韦哥睁开蒙眬的双眼,用手揩了揩沾满眼屎的眼眶,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挂钩扶贫干部杨辉一眼,“切”了一声说:“沟里鱼多的是,一百块一斤,哄谁呢”。说完,把又污又黑的被子蒙住头,侧了个身躺在床上继续睡。

“是真的呢,省上来了位老专家,最喜欢瘦猴岭的生态鱼,说吃了长寿”。杨辉掀开韦哥的被子,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杨辉强忍着 ,仍微笑地推了推他。

韦哥露出一身又脏又黑的肌肉爬了起来,听杨辉这么一说,赶紧找了件破衫套上,脸就笑成一堆褶子。

韦哥今年四十岁,自他父亲从瘦猴岭坠落身亡后,母亲改嫁他乡。孤零零的韦哥自小懒散惯了,把家里仅剩的祖房卖掉赌光后,如今靠救济过日子,饥一顿饱一顿的。原先常走动的叔伯舅哥见他稀泥巴糊不上墙从此也就不再来往。

乡下的日子虽不富足,但只要肯动,漫山遍野有取不完的食物,总不至于饿死人。瘦猴岭地处边疆,山高坡陡,森林茂盛。特别是山涧小溪,水流清澈,是盘龙河的发源地。方圆几百亩的大山下面,有一巨石,石下有洞,洞里泉水汹涌澎湃,且一年四季往外冒水不断流。泉水把暗河的鱼虾带向光明,鱼虾们快活地在瘦猴岭生活繁育后代。没有污染的小鱼儿鱼质鲜嫩,不需要任何佐料,煮熟即能食用,是当地的十大美食之一。

生活在瘦猴岭的村民都有一门捉鱼的手艺,他们知道鱼的生活习性。每逢月光朗朗的夜晚,鱼儿才成群结队出来觅食,白天都躲进石缝中,任你如何捣鼓都不出石洞。外面的人想要捕到鱼十分困难,加之严禁药鱼电触鱼等非法捕鱼活动,要想吃到正宗的野生河鱼,只有瘦猴岭村民才能人工捕获。

韦哥有一手捕鱼绝活,只要他夜间出没,总会大有收获。这几年人工养殖多了,鱼儿不值几个钱,韦哥只在没有吃的时候才偶尔出出夜工,大多数时间就躺在搭制的简易棚里。反正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树瘦无荫,没人关心穷困潦倒的他。

精准扶贫后由县上派干部杨辉帮扶韦哥,杨辉隔三岔五地送点油和面粉,经常开导教育他。可韦哥已经对生活失去了目标,苟且偷生已成习惯。杨辉安排他进城当保安,没干几天他就偷跑回家,送外卖半路睡觉,连电动车被人偷走也不知道。杨辉为了他的脱贫想尽了办法。

答应了杨辉捕鱼的事,韦哥就要做些准备了。还好,捕捞的渔网还在,只是布满了灰尘,拿出来清洗一番仍可用。面粉还有点,熏香草上山可以采摘,再弄些蚯蚓就成了。

韦哥在山上找了一篓鲜嫩的熏香草尖叶,挖了几十条蚯蚓,用少许河水和好面,将蚯蚓和熏香草混合搅拌捏成团状,最后放在七十度的苞谷酒中浸泡几分钟。看似简单的事情,诀窍在配料的比例上。饵料太香,鱼不吃。不香就熏不翻鱼。在配料上,韦哥拿捏得很准。做完这一切,韦哥把面粉和成面团,然后饱饱地吃完晚饭,睡上一觉,耐心地等到晚上九点钟左右,趁月光正亮时才下河捕鱼。

夜深深,雾沉沉。山风在山谷中像狼一样呼啸着,一轮满月悬挂在半空中。韦哥背着渔网提着鱼饵,在山坡匍匐前行,山脚下的小溪在月光下微波荡漾。韦哥找到一处湾地,仔细地观察周边环境,然后撒下鱼饵,静静地等候着。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就有几条小鱼在河面跳舞,时而露头跳跃,时而把白肚皮翻腾向上。韦哥知道鱼儿快醉了,赶忙撒下渔网,收网时鱼儿跳韦哥也跳,拽着沉甸甸的渔网,韦哥笑了。

趁着天没亮,韦哥爬上一辆农用车赶紧把鱼儿送进城里。

在城里,早起赶街的城里人见到韦哥亮晶晶的小鱼儿,知道是乡下打的野生鱼,纷纷问价要买。韦哥将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不卖,不卖,人家订了呢”。一个心急的大娘,拽住韦哥说“师傅,我家今天讨媳妇,你就卖给我吧”。可韦哥仍摇头,说不行不行。

杨辉人好,虽说是挂钩帮扶干部,但对韦哥好得像亲兄弟,周末提米送油,还帮他犁田耕地,把自留地种上各种果树。韦哥虽懒但人情世故还是懂的。他怕杨辉久等便直奔他家,敲开门放下鱼儿就走,杨辉追了出来,塞给韦哥一卷钱,说下周还要。

有了钱的韦哥又有了胆气,在早点铺要了碗羊肉米线,外加二两小锅酒,在客人的白眼中坐在一角自饮自酌。

天色大亮,韦哥在城里穿行时总感觉许多行人看他的眼神很怪异。韦哥知道自己的穿着已远离时代潮流,但至少要有几件像样的衣服。突然覺得挣钱的重要性,他赶紧在路边摊上买了一套便宜衣物换上,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古话虽然这么说,但现实也的确如此,再近的亲戚来家里连饭都没有吃的,有谁愿意翻山越岭看你呢,韦哥顿时醒悟钱的重要。

回到山上,韦哥专心下河打鱼,一周一次送鱼进城,把杨辉买鱼的钱存了起来,也戒掉了赌博的恶习。半年下来,草房变成了砖房。

在新房竣工的那天,韦哥去菜市场买菜,在人群中发现杨辉的妻子坐在鱼池边称鱼卖,而且那小鱼儿是他最熟悉的瘦猴岭河谷鱼,旁边一白布上写着:正宗瘦猴岭野生鱼,一百块一公斤。

韦哥呆在那儿,也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脸热泪……

与往事干杯

拿到离婚证的那晚,苏兵与前妻在家里叫外卖要了几个菜,俩人相对而坐。苏兵把珍藏了二十多年的茅台酒拿了出来。摆了两个酒杯,苏兵先给前妻倒满酒,又斟满一杯放在自己面前。苏兵端起酒杯,站起身朝前妻的酒杯碰了两下说:“咱们快二十年的夫妻了,为以前的好时光干了这杯……”

苏兵见前妻犹豫不决地紧锁眉头,他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一股辛辣味瞬间呛入喉咙,不由得轻咳起来。

“我不怪你,怪我自己没本事”。苏兵把剩下的大半杯酒一口倒入口中,紧紧眯上双眼,然后双手捂住眼睛,咳了起来,旋即又倒满一杯。

“什么时候走,说一声,我送送你”,苏兵说这话的时候,连头也没抬,努力地用筷子夹那块看起来最肥厚的红烧肉。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错误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你多珍重,少熬夜,对身体不好”。前妻抽噎着,起身提起挎包捂着嘴夺门而出,招了辆的士在阴暗的夜色中飞驰而去……

二十年前,苏兵,韦哥和前妻娜娜同一所大学毕业分配到边疆县城,当年他们三个人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憧憬着大好前程。这一年,韦哥分配在中学当教师。娜娜以美丽动人的面孔安排在文工队当舞蹈老师。只有不善言辞,木讷呆板的苏兵被发配到边远乡镇当秘书。苏兵在孤独的时光享受着难得的清静,三年时光很快过去,发表了大量文章的苏兵被县长慧眼识才调到县政府办当秘书。才华横溢的苏兵在婀娜多姿的娜娜的猛烈爱情攻击下,俩人幸福地喜结良缘。

结婚后,苏兵被老领导下派国企任副职。工作责任心极强的苏兵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企业发展上,却把爱跳爱唱的娜娜冷落一旁。这期间,老领导高升时也有意想给苏兵挪挪位子,调他到市政府当办公室主任,无奈正赶上企业实行股份制改革,苏兵负责的那一摊子实在离不开他,加班加点成了常态。

校友韦哥这期间与娜娜走得很近,常陪她唱歌跳舞。作为好朋友苏兵也没往那方面想,一直到韦哥调往省城,娜娜也利用关系调往省城时。苏兵才恍然大悟,可为时已晚。

苏兵想起昔日恩爱的情景,他恨自己没多花时间陪陪她,娜娜多次的埋怨,多次的暗示他没放在心上。一想到她那嗔怪的眼神,苏兵心痛不已。苏兵又倒满一杯酒,使劲地抿了一大口。他把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杯子里的酒惊惶失措地跳起来,跳到他身上,他又把剩下的半杯喝了,眼泪无声地滴落。

客厅的大幅合影在晃眼,苏兵站了起来,用手袖擦了擦照片上已入伍的儿子的脸,儿子依偎在他母亲娜娜的身边,调皮地笑着,笑得幸福挂满在脸上。

苏兵环顾房内四周,忽然觉得自己孤独得要窒息。他就站了起来,把墙上的照片取了下来,紧紧地抱在怀里。颤颤抖抖地倒满酒,使劲地碰了碰娜娜刚喝的那杯酒,“啪”的一声,娜娜的那杯酒瞬间碎了,酒洒了一桌子。苏兵呆呆地望着清冽的酒水往桌下直滴,仿佛自己的血在淌。苏兵长叹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苏兵掏出放在耳边,儿子的问候声绵绵传来,“儿啊,爹很好,你妈也很好,爹以后也会很好……”苏兵压抑着心痛,语无伦次地叫唤,眼泪不听使唤地淌了下來……

文笔塔

边城的夜色冷清而又孤寂,我从小酒馆出来,东山坡上的激光灯在头顶上晃了又晃。冷风一吹我喝了点小酒的脑袋晕乎乎的。我习惯地掏出手机,查看了一遍朋友圈,却发现没有一个能相约的朋友。

来市里好几年了,能够交心的朋友实在不多,苏猴子一下在脑海中跳了出来。

“猴子,你来文山啦,好几年不见,出来陪我爬文笔塔”。我赶紧发出邀请。

“不去,你们文人爬山是赏景怡情,我爬山是受苦受累”。那边声音带笑而坚决。

我习惯了喊苏猴子为猴子,我与猴子是老乡,当年在同一车厢认识一同到边城。他是超生躲罚款来边城淘金,我来边城是大学毕业谋职业。在陌生的环境,老乡见老乡自然多了几分亲近,何况我俩年龄相仿。

一路上我俩相谈甚欢,原来他十八岁与同村女子结婚,没几年生了两个闺女。计划生育办把他的钱罚没了,猪和牛也牵走抵罚款了。农村习俗没儿子就是绝代户,猴子不想落下骂名,就想到边疆闯荡试试,等落好脚再把妻子接来,将生儿子的任务继续进行。

火车到了终点站,我跟他在螺丝湾商场进了一批日常用品。随后他跟我来到莲湖县城。一下车他就随便找了个大树脚摆起摊来,待我到文化局报到再来找他。他兴奋地拉着我蹲下,“来这里来对了,东西好卖,老百姓还不还价”。我见树脚下皮带、袜子、鞋垫、锁之类的生活日用品在他脚下生动地摆开一地。

“赚了多少?”我好奇地问

“净赚十二块。”猴子堆满了笑脸。

在莲湖县的日子里,猴子有使不完的劲。清晨起床,天黑归家,周末上省城进货。每天乐呵呵的,完全看不出他的疲惫。

我的粮食关系在县政府食堂,每个月有三十七斤饭票。猴子特羡慕我与大小官员一同坐在宽敞的食堂饭桌上吃饭。偶尔我也带他去食堂吃,他坐不惯,打好饭菜蹲在角落里,一眨眼倒进肚里,就抹抹嘴摆摊去了。大多数时间我打好饭送去给他。

我俩三十七斤口粮远远不够吃,大多数时间我只好下乡出差蹭饭吃。

莲湖县文化底蕴深厚,历史上出过几位状元,多名文豪。写诗写小说的文化人特多。我大学时发表过几首诗,又是文化局文学专干,我的宿舍成了县城文人的汇聚场所。

猴子生意日益红火,就从我宿舍里搬出去自己租了房,也把妻子接了过来。开始有钱的猴子把延续后代的事暂且搁置,叫妻子上了环。“不想生儿子了吗?”我的朋友经常拿他取笑。

“好好挣钱,我还想在莲湖城扎根呢”。罚款让他悸动也让他不安,猴子每遇到朋友过问,总挠挠头。

我的文友一贯是衣冠楚楚,西装革履。只有猴子脚穿胶鞋,一身棉衣棉裤,在那里摆碗倒酒,缺什么他就跑去买什么,还很乐意的样子。我们在他羡慕的注视下谈诗歌谈散文谈小说,也谈与文学有关的女人。我们时而高谈阔论,时而争得面红耳赤,猴子都专注地听,偶尔也只是笑笑。

两年后, 在莲湖城摆地摊的猴子租了个门面,能干的妻子在店里招呼生意。猴子三天两头地奔省城,也不知道忙什么。空闲时间多了的猴子一到周末就买点花生米,猪耳朵之类的下酒菜,酒是乡下自酿的小锅酒。他早早来我宿舍摆弄好酒菜。文友们都喜欢他以及他的酒菜。然后他就远远地坐着听我们谈风花雪月,谈柳色青青,看我们面红耳赤地争论。

我在鲁迅文学院高研班毕业已是四年后的事了。我骑着单车来到猴子租住的地方。他搬家了,店面也转让了。我才真正意识到我和猴子彼此失联好多年了,我现在甚至没有他的联络方式。他在我的文友的心中也是可有可无,问了许多人都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他赚钱了,去更大的地方发展了。具体在哪,在干什么,没人知道。突然感到我和猴子都是这个城里的匆匆过客,去和留跟别人没关系,一点也没有。想到这里,他便感觉鼻子酸酸的……

那段时间我像失去亲人一般沮丧,在多方打听下我知道了猴子的下落。就连忙奔向市里的服装批发市场,在众多的批发店铺中终于找到他,我俩抱头痛哭。原来亲情有时不仅仅是亲人之间,我和猴子在时间的失散中,心已连在一起,是那种不易言传的疼痛。

我来市里工作时,猴子没事总待在我房间,对我发表的那些文字翻来覆去地看。有时文友聚会时,猴子便在厨房的腾腾油烟中一边炒菜一边听我们高谈阔论。

偶尔无聊时也陪我爬西华山,登文笔塔。

忽然有一天猴子向我辞行。我大惊,这么多年了,我只关心自己,对猴子的事情从没上心过。我对自己的自私自利感到惭愧内疚……

以后的日子,我们断断续续在电话里聊几句。我自己的日子昏暗中看不见光明,整天宅在家里写些无用的文字聊以度日。

我必须重新振作起来,把掉在桌上的饭粒一颗一颗重新拾掇起来,在有限的日子里重塑自我。

我向单位请了假,出来放松下自己。直奔省城后接通了猴子的电话。不一会儿,一辆大奔停在我面前。“你是华老师吗,我们张总有请”。一名小青年毕恭毕敬地拉开车门。我说是猴子吗,小青年点了点头。

在一座高大的写字楼前停下,我见到久违的猴子,我俩相拥着进入他宽大的办公室,坐在真皮沙发上,我不停地喝茶以掩饰心中的尴尬和慌乱。猴子坐在我旁边,微笑地望着我。并顺手从茶几上拿出一本书递给我。“大作家,在你的熏陶下我也写了点不足挂齿的小作品,还望作家雅正!”

我翻开首页,猴子西装革履的头像直晃眼。张正林,“你就是获得省文学奖一等奖的张正林?”。猴子点点头。我吃惊地瞪圆了双眼看着猴子:“死猴子,你藏得够深”我边捶他边兴奋地站起来,激动得手舞足稻……

回到市里,我登上文笔塔,远眺边城,不由得感慨万千。

相  亲

年关临近,农家年事早,村子里家家户户炊烟袅袅,过年的气氛扑面袭来。天还没大亮。李嫂一边撵鸡赶狗一边在烧热水,烧火的柴干燥,火势就从砖块缝隙蹿了出来,柴火灰在大铁锅上飞舞。

李文从衣袋里掏出一些烟丝卷上,在新砌的灶台上飘出的火苗上点着了,叼在嘴边吧嗒吧嗒地猛吸几口,到猪圈旁看侧卧着的大猪,依依不舍地对着猪自言自语道:“好吃好在一年了,该为家里作贡献了。”李文甩掉烟朝屋里吼道:“玲子,去路口看看你哥回来没,等下你叔他们过来杀猪,淑鹃也马上来!”

穿着时尚的玲子一边扎着长长的头发,一边从二楼房间里走了下来。“爸,您都催了三次了,哥电话里不是说六点从深圳出发,到家恐怕要中午了”。李文抬起手腕瞄了瞄手表。“万一提前呢,快八点了,太阳都冒头了,去瞧瞧”,一脸不耐烦地朝玲子甩了甩手。

李文家在寨子的山坡上,这里的气候土壤最适合名贵药材三七生长。李文在房前屋后种植了大片三七,成熟的三七籽在霞光下红灿灿的惹眼。早些年,李文靠这片三七狠赚了一笔。钱催人早也逼人勤。李文租用了山坡五十亩山地,汗水滴滴洒落,陪了太阳追月亮。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三七价格连续大跌。李文从种植大户变成了欠债大户。从小就懂事的儿子李修高中还没毕业就南下打工还债,五年了,李修偿还了五十多万债务还建起了两层小洋楼。李文觉得欠儿子太多太多,一家人念叨的都是儿子的万般好。“二十四岁了,该给他成个家了”李文逢人都打躬作揖,希望能给儿子找个好媳妇。

“后村小街有個姑娘喊淑娟,人很不错,高中毕业在村小代课,人标致心也好,我到时去说说看”。村里张婶终于给李文一家带来炸雷般的好消息。

淑鹃在张婶的百般央求下答应见见。李文电话里跟李修多次说起,并约定今天相亲。

五年不回家的李修靠打工帮父母还完了债务还建起了楼房,这事在村里成了传奇。李修回乡的消息在村里炸开了锅,大家都想看看从土旮旯飞出的小麻雀怎样蜕变成雄鹰的。

虽是腊月,温暖和煦的阳光明晃晃地从半空中甩过来。牛羊猪已煺毛上桌,几口大铁锅在厨师的大铁铲下啪啪作响,汇集成美妙的交响乐。这时,一身粗布旧衣的李修从山凹小径蹒跚挪了出来。庞大的麻袋被塞得鼓鼓胀胀。李修吃力地扛住大包,趔趄了几步终于稳住了身子,肩上的麻袋漏下的黑色粉末混合着汗水把李修的脸染成黑灰色。

玲子拎起长裙飞奔而去,赶紧托起哥哥肩上的麻袋。村口聚集了许多人,叽叽喳喳议论着。有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去,更多的是哄堂大笑。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兄妹俩吃力地把麻袋扛回家。

李文心疼地接过麻袋,母亲李嫂一边擦拭李修脸上的汗水一边说:“儿啊,空手回来就行,背这么重的东西累坏了身子不值。”

帮忙的亲戚好友围了过来,看见又瘦又黑的李修都不说话。原先积极干活的劲头没了,无精打采地散坐在一边。“几年不见,咋还是这个鸟样,看来相亲没戏了。”张婶扯开大嗓门,嘴一撇,阴阳怪气地说:“讲好的媒金可要给我。”她黑青着脸急忙地朝李修父亲奔去……

桌凳一字儿排好的长街宴,除了几个帮忙的亲朋好友,显得空空落落。按习俗寨子里几十户人家,一家一人也有近百人的座席。估计相亲不成也不想花钱送礼的村民都藏在家里不露面了。

快到中午了,太阳火辣辣地直射在李文房前的池塘里,流动的池水在阳光照射下碧波荡漾。山凹中有三个着新装的人从小径上移了出来。一男两女,年轻的姑娘一身红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两位年长的男女老远地向李文挥手,估计是淑鹃父母来了。

李修洗净了脸迎了出来,伸出手礼节性地去握淑鹃的手。淑鹃迟疑了一会儿迎了上去,“不好意思,干苦力活挣不了几个钱,让你们辛苦地跑一趟。”李修轻握着淑鹃白皙的手平静地说。

“没什么,只要凭劳动挣钱,永远让人尊重。”淑鹃露出白白的牙微笑地回答,她静静地观察淡定的李修,从他那不亢不卑的表情里看到了男人沉稳和担当,淑娟的目光变得炽热起来。

李文从惊愕中醒悟过来,赶紧招呼着淑鹃的父母上席。

一会儿,山凹中有一辆白色奔驰小轿车从小径上显现,缓缓地停靠在路边。这时李修的手机响了“李总,车进不来了,怎么办?”

“就停在那里吧,赶紧过来一块吃饭,把冲天彩炮全点了”。李修一边接电话一边招手。

瞬间,花花绿绿的彩带在天空升起,村子在礼花轰鸣中顿时热闹起来,空旷的长街宴也坐满了人……

这顿相亲酒,乡亲们在李文家喝得痛快淋漓,李文也醉得红光满面。只有李修,在默默欣喜地注视着举止大方的淑鹃,紧靠在她身边向各位来客敬酒敬烟,幸福的笑意堆满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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