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沂蒙山》角色塑造中民族元素的运用
2021-04-06张青紫
张青紫
(安徽师范大学 音乐学院,安徽 芜湖241000)
一、海棠唱段体现出的民族音乐元素
歌剧中大量的海棠独唱,都有着鲜明的民族音乐元素。首先是海棠令人惊艳的开场唱段,主题动机取材自山东民歌《赶牛山》,节奏上附点和十六分音符的大量使用,结合三度以内的级进,音型密集、曲调流畅、情绪欢快,充满山东地区的地方语音特色,韵味十足。
音乐旋律上,她的独唱唱段多体现出了山东民歌中比较有特点的上行跳进和下行级进等音乐特色,地方风格强烈。从旋律的进行而言,这些唱段表现出了中国戏曲音乐迂回的旋律发展,和与地方音乐元素联系紧密的特点;
从动机的发展而言,曲作者栾凯谈到,他在大量唱段的创作中并非以动机和旋律节奏型为变化核心,而是采用以分节歌为主的上下句结构;
在表达海棠悲苦的音乐情境中,使用了板腔体来创作,节奏变化多样,以人物的感情来推动音乐的发展,这同时也是民族音乐结构的重要特征,不同于西方速度和节奏的完全控制,更多的是演唱者本人对于乐曲和情感的掌控和发挥;
从乐器的使用而言,在民族戏剧中,打击乐的使用对于戏剧情节的表达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创作者在歌剧中,尤其是海棠的独唱唱段中,使用了繁复多样的民族打击乐器,独具特色的音色音响更将山东地方的音乐风格展现地淋漓尽致。
作为本剧的女主角及灵魂人物,本剧的声部以及唱段的设置皆是以海棠为核心而铺开,正如传统中国的戏曲与曲艺艺术大都以女主角的“腔”为“原板”,再经过转调或者移位来形成其他不同角色的唱段,是我国的戏曲音乐艺术与西方极大的不同之处。①如中西方的哲学,有学者形容中国的哲学是阴性的柔性的哲学,而西方则是是几何化,刚性的“男性”哲学。
更进一步地看,在男女主角核心唱段的设置上,音乐的联系性较强,或许是因为在同样山东民歌音乐元素使用的语境之下,或是创作团队的故意为之,这其中体现出与西方歌剧完全不同的审美取向,欧洲的音乐尤其是欧洲歌剧,往往把音乐的对比性放在首要的位置,从最常见的音乐结构中a、b主题的对比,到歌剧中塑造男女角色音乐形象使用完全不同的音乐材料,可窥出中西方不同的哲学思维以及审美观念。中国的音乐重联系,是和谐联系前提下的的对比,《论语》中“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以及谈及音乐的部分都透漏出孔子和谐、中正与联系的音乐审美取向,而西方的音乐与思维方式则以对比与抗争为前提,毕达哥拉斯把音乐看作是“对立因素的和谐统一”。
这种关联性的审美取向同样表现在本剧使用了念白,而摈弃了西方歌剧中常用的宣叙调②。其实这种选择是十分明智的,由于我国的音乐与语言的结合较为紧密,西方宣叙调中同音反复的旋律发展,与我国依字行腔的音乐旋律有很大的不同。强行的在民族音乐剧中大量的使用宣叙调,往往会事半功倍,造成“土腔”与“洋调”之间的的割裂感,反而带来较差的音乐审美体验,并且曲作家也以念词的合辙押韵以及合唱队的画外音来弥补了宣叙调上的不足与缺失,还是体现与尊重了歌剧艺术的特殊性。我们都知道,西方的戏剧艺术,往往是将话剧、歌剧、音乐剧、等分隔开来,而中国的戏曲则是唱、念、做、打集于一身的综合性艺术形式,这种联系性与综合性,正是中国音乐审美以及哲学思维的一种表现。
二、王丽达具有民族风格的唱腔
海棠的扮演者王丽达是我国著名的民族女高音歌唱家,声音嘹亮而婉转,在丰富技巧的基础上,演唱蕴含着饱满的深情,不仅在本剧演唱中使用极具民族风格的唱腔,并且不同的唱段中,尤其是重唱与合唱部分,为了与其他角色更融合在唱腔上也有丰富的变化。其中《就在山水间》这一唱段中最能体现王丽达对于山东民歌演唱技巧的理解与掌握,从咬字的短促清晰,到七度、八度音程的大跳,再到高音部分婉转悠扬的拖腔、倚滑音,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山东民歌灵巧、质朴、淳厚和满赋的生命力。
但是在笔者的欣赏过程中,也会断续感到海棠的唱腔与另外两个男性的唱腔所产生的碰撞感和违和感。这种违和感在民族乐器与美声唱法或大合唱配合中也时有出现。但这正是作曲者所追求的民族唱法、管弦乐队、现代音乐剧三种音乐元素互相的渗透和融合,达到“既是对中国民族音乐的传承,又具有现代音乐的冲击力,既符合当代观众对民间艺术传承的期待,又满足了当今观众日益增长的艺术审美需求”的目的。正如音乐美学家迈尔的“音乐审美期待理论”所说,人们对音乐模式的认同与否,依赖于听众的人文标准,带有阶级、社会、民族和时代的痕迹,依赖于听众对于音乐知识的体认和音乐审美经验的积累以及根据个性、年龄、气质、趣味为核心的个性心理视野。民歌、美声唱法、交响乐、音乐剧的审美群体不同,在语境以及审美期待上也有着较大的不同,虽然能感觉到作者为了中国听众的审美习惯做出的改良,但笔者认为《沂蒙山》多种元素的交融可能难与普通民众的审美期待有所区别,甚至在音乐元素撞击比较激烈的部分造成割裂感。
如《海棠啊,让他去吧》的重唱唱段,民族唱法清亮的音色和美声浑厚的共鸣即使加入了音乐剧唱法的中和,也难以改变这种激烈的冲撞感,并且海棠的唱段与之前独唱唱段中变化的音色、自由的节奏之间也有所割裂。
三、海棠的人物关系
在《沂蒙山》这部歌剧中,海棠的角色塑造是很成功的,可以深刻的感受到主创团队的用心,主角海棠不仅仅是与大量民族音乐元素的关联,海棠的人物形象中也体现出中华民族的伦理观和传统哲学。海棠的人物关系主要围绕着她与林生和孩子所组成的“小家”和民族国家的“大家”展开。首先是“小家”中家庭关系和亲子关系,父母之爱的强调是孔子伦理思想的核心也是与西方很大部分传统戏剧,尤其是古希腊悲剧中所传达的,反抗、对立的伦理观十分不同的。作者在多处唱段中强调了海棠对于亲子关系和家庭观念的重视,其中包括对于丈夫的挽留,失去孩子的强烈痛苦等,并更进一步的,在塑造“小家”人物关系的基础上,更突出了“大家”的关系塑造,也是本剧剧情的发展核心“舍小家为大家”,这也是我国文学与艺术创作经久不衰的主题,其中非常有代表性的如从元明至今经久不衰的“杨家女将”相关的文学与戏剧的创作,与《沂蒙山》一样,显示出与西方从个人出发、强调个人的权利的伦理观念不同,是由家族血缘之爱到国家之忠最终升华为“泛爱”的中国传统人生观的追求以及建立在此基础上的仁、义、礼、智、信、忠、孝、悌的普适价值观,不仅仅是军民鱼水情的体现,也充分体现了中国以整体性为特性的哲学观。
四、结语
综上所述,《沂蒙山》是十分优秀的民族歌剧作品,特别是从唱腔、音乐、人物关系的多种角度塑造了充满民族风格和色彩的灵魂人物海棠,这种积极的尝试虽然也面临着一些冲突和问题,但毫无疑问这是民族歌剧本土化一次积极和大胆的尝试,也获得了很大的成功,受到群众的喜爱和欢迎。音乐作为一种文化,随着社会与经济环境的转变而不断的变化是一个自然、不可逆转的过程。正如张伯瑜教授所说,音乐从业者应当像民间传统音乐的医生,不在与使他永生,而在于对症施药,使他延续。现在,西方的专业音乐已经成了世界音乐的一部分,西方专业音乐的世界化尤其是在大城市的发展已经不可逆转,我们应当向西方学习,并与中国自身的音乐元素、审美观念与哲学连结,创作出我们自己的世界,在传统中延续自己。历史是一条河,在形式、手段、技巧、音响层次上对于专业音乐进行借鉴中,传统音乐与西方音乐这两条支流会在足够壮大的时候合流,以我们的民族精神为驱使,继续前进。
注释:
①刘正维.中西音乐结构的审美异同散论[J].音乐研究,2003(03):3-16.
②吴可畏.立足传统 秉持创新——大型民族歌剧《沂蒙山》的创作特征评析[J].人民音乐,2019(05):50-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