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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佳慧: 怀敬畏之心,以风骨动人

2021-04-02NANA

女友 2021年3期
关键词:咸鱼昆曲戏曲

NANA

我把自己当成一条咸鱼

翁佳慧:北方昆曲剧院青年小生演员,国家一级演员,入选中国昆曲2015 年度推荐艺术家,获得2019 年度全国三八红旗手称号。师承著名昆曲表演艺术家岳美缇,同时还求教于昆曲名家蔡正仁、顾兆琳,曾获得中国戏剧家协会第四届“中国戏曲红梅金花”奖、第18 届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新人主角奖、第五届中国昆剧艺术节优秀表演奖,主演的昆曲电影《红楼梦》获第29 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摩纳哥电影节天使奖 ,《红楼梦》唱腔CD 获中国金唱片奖。

眼前的翁佳慧,穿着随性的运动服,中长发只扎起一缕,其他的头发便柔顺地散在肩头,身上似乎并无从事传统曲艺表演的影子。待聊至兴起,她举手投足间便藏不住练家子的秉性,即刻起了范儿,眼睛格外明亮有神,甚至声音中也带上了些许昆曲的腔调,陷入回忆时还会瞬间垂泪——的的确确是一位至情至性的艺术工作者。

或许是因为常年唱小生的缘故,她举手投足间颇为英气,待人处世也不拘小节。她笑着承认,“我性格会偏男生一些,就连拍人肩膀的时候他们都说特别疼!”但就是这样爽朗的性子,却甘愿沉下来,将自己扔在练功房日复一日地锤炼着。“我把自己当成一条咸鱼。”她说。

“把自己当成一条咸鱼”,是她的老师、著名昆曲表演艺术家岳美缇先生曾经的教导,她始终铭记于心。“一条咸鱼,腌制和风干的时间一定都要久一点,否则,肉质不够紧,蒸出来也不够香。”她解释,“学戏也一样,急不来。甚至这一次腌制够了,可以先晾在那儿,等下一次需要时再腌一轮。”

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她的老师,或是其他的表演艺术家,一辈子可能就是在做这么一件事儿——循环往复地腌制自己这条“咸鱼”,无限地沉淀自己的艺术生命。

把整个人生都糅到戏里,这或许是翁佳慧16岁考入上海戏曲学校时从未想象过的。20世纪80年代出生的翁佳慧,是深受外来文化影响的一代,当年她觉得戏曲是个“老物件”,爷爷奶奶那一辈才会看,她不过是一个爱好文艺的孩子,看戏曲只是想着离艺术近一些、离舞台近一些,没准等毕业后,就可以考影视表演了。但看过了戏曲之后,她被舞台上精美绝伦的表演震慑了:戏妆那么好看,戏服更是美得惊艳,演出又是那么抓人!“我对戏曲的印象有了巨大的反转和颠覆。现在很多人不喜欢戏曲也是源于刻板印象,要有引导、要去看戏,才能发觉什么是好的。”翁佳慧说。

翁佳慧最初选择昆曲,是一个偶然。学校招生的两个班,一个是沪剧,一个是昆曲,她去的时候,沪剧班已经招满了,否则,作为地道的上海姑娘,首选也会是沪剧。她毫无童子功,16岁才接触戏曲,才开始撕腿、撕胯练功,这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非常苦,但也就这么过来了。”她打趣道,“那个时候我已经算是‘老胳膊老腿,老师就只能硬掰,我的腿功下了大功夫,硬撕开的。”

在戏曲学校四年,每天早上6点起床,晚上9点熄灯,军事化的管理异常严格,她坚持了下来,并且把这个作息时间保留到大学毕业,直到工作了、演出时间不固定了才会偶尔被打破。全勤出席,年年拿奖学金,翁佳慧就这么不间断地练功、不间断地悟戏。“艺术是孤独的,它的价值恰恰也在于孤独。”她始终认可这一点,她说,“每个人都是在孤独中体验,一丁一点儿地雕琢自己。”

爱像一粒种子,“砰”的一下发芽了

起初在戏校翁佳慧是学唱旦角的,唱着唱着就觉得实在是太不适合自己了,那个时候她学戏还不到一年,隐约觉得自己该有所改变,岳美缇先生的一场演出让她豁然开朗。她说:“当时就让我眼前一亮。原来女生反串这么有魅力!然后我就主动申请去唱小生了。”

她做事一向果断,“自己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是她从小就懂得的道理。女子唱小生当然是比较稀缺的,也很出彩,但其中的艰辛比唱旦角陡然上升了几个台阶,这些翁佳慧再清楚不过了。“你必须得克服生理上的因素,”她说,“主要是力度和爆发力的问题,所以要对自己更狠一些。”

从事表演艺术的女生,往往苦恼的都是怎么减重,但到了翁佳慧这儿,增重、练爆发力才是主要的任务。反串,有时候和体育竞技中女子去挑战男子项目没什么两样,翁佳慧说:“就是在跟男性竞争。上了舞台,在你身边跑龙套的角色是男人,可他们本来就是男性啊,换完装往那一站就行了,你得思考,要怎么做才能压得住这个场。”

难,也就难在此处。下了大功夫练习,自认为有了爆发力,如何让台下的观众理解和认同?“你享受,那只是你在和自己玩儿。这些内里的东西你外化不出来、传递不出去,那就是失败啊。”在不断地品味和实践中,翁佳慧总结出了一套适合自己的方式:扬长避短,把身上的閃光面无限放大。“光亮照得广了,阴暗的地方就少了,观众能感同身受的也就多了。”对于艺术她不喜欢用“研究”这个词,她说:“艺术不是研究出来的,因为艺术是没有量化标准的,是无形的,是写意的。”

翁佳慧总是不厌其烦地对每个人讲,昆曲的魅力不可言,想要感受,就来看戏。她说,“四五百年之前,它才是真正的‘中国好声音。”

“你看过昆曲《牧羊记·望乡》吗?”翁佳慧问。她对这出剧目感同身受,剧中苏武问李陵“我的家乡在哪里”,瞬间就刺痛了她,为了心爱的昆曲,她从家乡来到了北京。

2007年从上海戏剧学院戏曲分院毕业之后,她进入了上海昆剧团;2014年作为北京市特殊人才引进,辗转到北方昆曲剧院。相较上海,她对北京这个城市的感情更深厚特殊:十年之前,她在“紅楼寻梦”全国昆曲优秀青年演员选拔活动中脱颖而出,成为北昆新创剧目《红楼梦》贾宝玉的扮演者,那是属于她的“高光时刻”。2012年,舞台版《红楼梦》拍摄成昆剧电影艺术片,并获得第29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摩纳哥电影节天使大奖,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她的另一次“圆梦”:将昆曲《红楼梦》搬上了大荧幕。

有些苦,她不提。排练舞台版《红楼梦》的时候她皮肤严重过敏,一直带病工作;拍摄电影《红楼梦》期间,正值隆冬,北京怀柔的影棚内异常寒冷,她穿着单薄的戏装一拍十几个小时,反复感冒却始终坚持。她说:“我一直喜欢昆曲,但曾经更多的是‘喜欢这份工作。恰恰是来了北京之后,我才意识到我从骨子里特别热爱它。”这份爱像一粒种子,在北京“砰”的一下发芽了,至今,她还在演宝玉,从二十几岁到三十几岁,她把自己对人生不同阶段的理解贯穿于戏中,她说:“环境变了,昆曲却一直在我身边,始终未改,这种爱植入太深了。”

于无声处灌溉梦想,最难的就是坚守

采访过半的时候,翁佳慧偶遇了一位剧团的同事,她很快迎上去打招呼、拥抱,热烈地交谈。同事也顺势坐下来听我们聊天,偶尔冷不丁地爆一点儿小料,“有时候走在路上她也在想着戏,突然站在那儿就不动了,还摆起架势起了范儿,再唱上两嗓子。”他一下就“戳破”了翁佳慧的“职业病”,在外人听来,那其实是一种艺术工作者特有的敏感和执着。

是啊,哪怕16岁才开始撕胯练功,爱昆曲如她,也不曾有哪一刻想过放弃。但生命中总有一些坎儿要自己跨过去,随着学习的不断深入,她也确实对这个行业产生过茫然。因为昆曲是殿堂级别的、博物馆级别的艺术,并不会像电影和流行音乐那样家喻户晓脍炙人口,她的许多同窗已经陆续转行,“女小生”更是大浪淘沙尤为珍贵。曾经,恩师岳美缇先生就告诉尚且年少的她:入行不难,难的是坚持和坚守。你会慢慢发现,这条路上与你同行的伙伴,逐渐地就走散了,留下来的是极少数。

翁佳慧就是这极少数之一,因为热爱,也因为心中总有不变的信念。2020年突如其来的疫情给各行各业带来不小的冲击,对舞台艺术、对“翁佳慧们”更甚。没有那么多现场演出的时候,她就在家里日常练功、吊嗓子,看书,买菜,做饭,照顾家里的小动物们。翁佳慧笑道:“之前,剧团也开启了剧场‘云演出,用线上直播的方式给观众们输送好的剧目,反响也着实不错。我和同事们也会看直播,互相捧场,哈哈。”

她的一颗心完完整整地扑在昆曲上,她说:“(昆曲)传承太重要了。人类社会如果缺少了传承,很多经典就不复存在了。”一出好戏,写尽人生,作为昆曲演员,翁佳慧其实是在以一种经典的方式跨越时空,站在过去与未来的交汇点上,和古人畅意对谈。“人生就是人生,你的人生和我的人生虽然在不同的维度,但归根究底,冥冥之中的内核或许是一样的。时空永远不会阻碍这些交流。”

在谈到如何进行传承之上的创新时,她谨慎地说:“我认为创新永远要建立在传承的基础上,绝不是抛弃传统,抛弃传统,经典反而会变成‘四不像。创新和传承永远是两条腿走路,缺一条,肯定是迈不开步子的。”

翁佳慧热烈地期待有更多的“未来一代”和新鲜血液加入这个行业,让行业发展得更好;希望越来越多的人可以买票进剧场看戏,也希望自己的表演得到观众的认可。尽管她一直认可在某种意义上昆曲就是小众的,但她的态度其实非常乐观,她说:“我相信民族文化永远植根于我们的血液,它哪儿也跑不了。或许很多人还没有完全领略到它的魅力,但是没关系,只要愿意去敞开自己、去了解和拥抱它,总有一天你会觉得:它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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