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声篇海》校勘概说
2021-04-02孙瑞隆
孙瑞隆
(西南科技大学 文学与艺术学院,四川 绵阳 621010)
《四声篇海》全称《改并五音类聚四声篇海》,是金韩道昭编纂的古代收字最多的楷书字典。《四声篇海》上承《玉篇》《类玉篇海》,下启明代《直音篇》《篇海类编》《字汇》等,引领了从部首编排法到笔画编排法的过渡,对后世辞书影响甚巨。但《四声篇海》的编纂、刊印不够审慎,流传较广的又是晚出明刻本,错误在所难免,而这些错误往往被《康熙字典》《汉语大字典》《中华字海》等大型工具书继承,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这些工具书的价值。笔者自2017年至2019年参研“辽金辞书辑佚及研究”,进行金邢准《新修絫音引证群籍玉篇》(以下简称《新修玉篇》)与金代韩道昭《四声篇海》的录入及校对,积累了一定的认识。本文拟以《四声篇海》的体例为切入点并结合校勘学方法谈谈《四声篇海》整理的方法论,希望能为其他辞书的整理提供有益参考。
一、明了体例以纠正讹误
《四声篇海》的编排体例前人多有论述①(1)①如杨正业《不着一字,集字典之大成——〈改并五音类聚四声篇〉论》(《达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4年第6期),张泉涌《论〈四声篇海〉》(《文史》2000年第3期),宁忌浮《字典史上的一块丰碑——〈四声篇海〉》(《辞书研究》1987年第1期),徐大英《谈谈〈改并五音类聚四声篇〉》(《辞书研究》1986年第3期),周国光《〈四声篇海〉琐论》(《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6年第1期)。李哲《泰和本《篇海》(五、六卷)与明刻诸本对比研究》(河北大学,2017)等学位论文。,本不必重提,然订正讹误又非明了体例不可,故赘言于前。
(一)注音
明了《四声篇海》的注音体例,就能很容易发现注音的缺误。如《四声篇海·卷十五·力部》:“:音。有力皃也。”,显见“音”后缺一字。《四声篇海·卷五·辵部》:“:子小。走皃”,“走皃”即走的样子,是释义,自然“子小”就是反切注音,显见“”为“切”之误。另凡多字注一音的,一般在注音前会加字头数,如字头数与字头的数目不匹配,那么很显然是有错误的。字典的功用在于注音释义,但文字数目太大,《四声篇海》中存在相当数量的只有音而不明了意义的字,故仅为之注音。
(二)释义
(三)引书
《四声篇海》收录了《玉篇》《余文》《奚韵》《类篇》《龙龛手镜》《川篇》《搜真玉镜》等字书的字,是前代字书的汇编。《四声篇海》保留了许多珍贵的已佚字书及韵书材料,如《搜真玉镜》就只在《四声篇海》有录,而曾为明清字书转引[1]。
常见的错误有《旧藏》之“旧”刻为“田”,《博雅》刻为《博邪》,《续高僧传》脱“僧”字。
(四)字头与异体沟通
《四声篇海》备列了正俗诸体,收字众多而成字形的渊薮,又分门别类地用术语沟通异体、区分正俗。
1.字头
《四声篇海》为后代字书的编纂奠定了基础,全书部首按五音(牙、舌、唇、齿、喉)的帮滂并明等三十六字母为序排列,同一声部的部首,按平、上、去、入四声确定先后。同一部首下的字,依笔划数排序;部中字少者,按明头号样统排,不标注笔画。该书把部首法和音序法结合,宁忌浮[2]先生评价说“笔划排字法的创立”与“字母排字法的失败”,指出了它的优缺点。杨正业先生指出该书“收字五万六千多,自个不着一字,全是辑录十种字书而成为洋洋巨著。辑录字书多已亡佚,在辞典编纂史上的地位无可替代”[3]。据吴洁[4]统计,成化本《四声篇海》共收字53 748,引自《玉篇》19 088字,《龙龛手镜》11 209字,《馀文》9 535字,《搜真玉镜》5 251字,《川篇》2 972字,《对韵音训》2 311字,《类篇》1 537字,《俗字背篇》1 071字,《并了部头》831字,《奚韵》789字。
《四声篇海》作为古代收字最多的字典,也有着“贪多求富,不加选择”的毛病,《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其“殊体僻字,靡不悉载,然舛谬实多,徒增繁碎”,是切中要害的。
《四声篇海》中凡于释义中写“元在x部,今改于此”“元在x部,今改于此部”“元在x部,今改于Y部”“元在x部,今改于Y部为正”都是“变更部居”的标记,这些字都归属在“俗字背篇”的名头号样之下。但改部之后,可能原部漏删该字,往往造成一字重复收录。
2.异体沟通
《四声篇海》不仅收入了当时正体文字,还兼顾了民间的俗字,这为现今异体字的整理工作提供了重要数据。谢微微[5]认为《四声篇海》中异体字材料表达形式有“音某义同”例、“并列字头”例、“古文”①(5)①“古文”多指古代使用而当时已不流行的字体,包括古代的异体字和后世产生的俗字。例、“今文”例、“与某同”例、“或作”例、“俗字”例、“正字”例、“通作”例、“本作”例、“籀文”例。
二、运用校勘方法纠正讹误
对《四声篇海》这样一部大型字书来说,在刻板印刷、修订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有讹误,《重刊详校篇海》做了一部分的讹误考辨工作[6]。熊加全认为《四声篇海》释义出现讹误有“讹文、脱文、衍文、误植、误拆、妄改、妄补”7个致因[7]。杨霞[8]总结《四声篇海》字义训释错误包括“传抄失误”“编纂失当”。现分本校、对校、他校、理校述说。
(一)本校
“本校”即本书自校,一定要建立在对字典本身有足够感性认识的基础上。前文所述注音、释义体例,是“本校”的重要依据。
释义中组成词的,也可进行对照。如《四声篇海·卷十五·力部》:“勏:蒲口切。勏劶,用力也”“ 劶:蒲口切。勏劶,用力也”,两条完全一样的。《四声篇海·卷十五·立部》:“:子于切。,羸也。”《四声篇海·卷五·彳部》:“:其聚切。天寒足。一曰不伸皃。”可见“天寒足”就是今天说的“脚冻了”,与“”的“羸”义相通。
(二)对校
“对校”即同一书的不同版本之间互校。《四声篇海》目前可知的版本有13种之多[10],校勘应找到可以信据的底本。
《四声篇海》今已知的大陆最早版本为金刻元修泰和本《四声篇海》,国家图书馆藏有1~10卷。《中国善本书提要·经部·小学类》载:“《泰和五音新改并四声篇》,残,存三卷,二册(北图)。金刻本”“存卷十至十二,卷内有‘晋府图书之印’等印记。”[11]现国家图书馆无此本,台湾故宫博物院有金崇庆年间刻本《四声篇海》卷十至十二,疑即此本,是今存最早的版本。明成化七年(1471年)金台大隆福寺释文儒募刻本《大明成化丁亥重刊改并五音类聚四声篇》是相对较好、流传较广的版本。万历年间有两个版本,其中万历十七年(1589年)《大明万历己丑重刊改并五音类聚四声篇》影响较大。早的版本,因递相传抄造成的瑕疵少,更接近辞书的本来面目。又辞书修订往往后出转精,《四声篇海》的历次修订增添的新词、新义,对讹误的校订,也提高了其本身的价值。
《四声篇海》的金泰和本、崇庆本,元至元本的时代较早,价值巨大,河北大学作为《四声篇海》研究的重地,利用这些材料产出了泰和本《四声篇海》与明刻诸本的对比[13-15],崇庆、至元本《篇海》与明刻本对比研究[16]等丰硕成果,对辞书校勘和辞书编纂都有指导意义。
(三)他校
“他校”即用征引相同文字的其他书与本书对校,包括字典辞书中对应字头及释义的校对和释义中所引传世文献的对照。
释义中常引有一般的传世文献,工具书类如《说文解字》《尔雅》《广雅》(有时作《博雅》)《尔雅注》《字统》《川韵》《声类》《埤苍》《方言》《字书》《吴韵》《文字音义》等,古典文献类如《毛诗笺》《尚书》《周易》《周礼》《太玄经》《汉书》《后汉书》《史记》《淮南子》《山海经》《何氏姓苑》《古文考》等,佛教典籍类如《旧藏》《新藏》《续高僧传》《弘明集》《广弘明集》《僧护经》《阿含经》《西域记》等,佛典音义类如《新集藏经音义随函录》《江西随函》《西川随函》《江西经音》《西川经音》《一切经音义》等。前及“筇”字系《四声篇海》录自《余文》,言筇竹杖系“张骞至大宛得之”,然《汉书》 卷六十一张骞传载:“骞曰:‘臣在大夏时,见邛竹杖、蜀布’”,可知“大夏”为是,《四声篇海》因《余文》之误而误。
(四)理校
“理校”即校理者结合原始材料,运用文字、音韵、训诂等相关知识,对原始材料的正误作出判断。
理校要建立在对辞书本身的充分认识之上。如《四声篇海·卷五·女部》:“:色臻切。说有国。”“说有国”不辞,我们根据引书体例就该想到“说”后应脱“文”字。《中华字海》“”:“同‘姺’,商代诸侯国名。字见《正字通》。”[19]“”“姺”互为异体。《说文解字》:“姺:殷诸侯为乱,疑姓也。从女先声。《春秋传》曰:‘商有姺、邳。’所臻切。”[20]可见“说有国”实际是“《说文》有国”。又《四声篇海·卷五·辵部》引《余文》:“:音遂,古文。又追切,足不前也,安止也。又陟利。足不前也。”释义中有两处“足不前也”,当有一处是衍文;另第二个“足不前也”之前的“陟利”因不成句,当是反切,后脱“切”字。泰和本引《余文》作:“音遂,义同。又追萃切,足不前也。又陟利。前顿也。”可知道信然,本有三音三义,第一音“遂”,“追切”音zhuì,“陟利切”音zhì。两个本子都引自《余文》,“音遂,古文”和“音遂,义同”意义等同而表述不一样,是《四声篇海》重修时做的改动。
三、结 语
校勘《四声篇海》要建立在对其体例有充分了解和认识的前提下,并要利用好《四声篇海》的较早时代的本子,要具有一定的语言、文字、音韵等方面知识。辞书的编纂大都先后承继,就《四声篇海》本身而言,主要要运用好《新修玉篇》《龙龛手镜》《类篇》和原本《玉篇》残卷等材料。《四声篇海》作为字书中集大成的一本,其在辞书史上地位要求我们对其进行科学整理,以期裨益于汉字、汉语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