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事物（三章）

赵目珍，山东郓城人。文学博士，副教授，北京大学中文系访问学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诗集《无限颂》，诗集《外物》《假寐者》。参加第十七届全国散文诗笔会。曾获第五屆“海子诗歌奖”等奖项。

夏夜的事物

风吹走了黄昏。

夜晚稍稍停顿了一下，就开始以刚毅、正直的脸谱登场。

我沿着星辰的大道而来。

从一株名叫凤凰木的植物打开黑暗的缺口。那些盛开的花朵，白天就像鲜艳的血液点缀在奔放的枝头。然而，当夜晚垂临，它们突然间都变得沉默了。在这即将到来的更加幽深的万丈深渊里，它们将一直固守宁静。

这宁静的，夏天的夜晚。

每一个有生命的事物，都安分守己。

倾听，是它们对夜空所选择的唯一姿势。

独 坐

独坐夜空。就像是化身星辰，观于人海。

那些倒缀的人们。

肉体遗落人间。

精神委顿低迷。

风骨尚不如一株参天的悬铃木。

他们沉醉于蜗角虚名，蝇头微利。他们埋首于声色犬马，酒地花天。他们不在意内心的悲喜。他们跟着世俗的感官走。

此刻。我独坐苍穹。熄灭了妄念与企图。

此刻。我独坐苍穹。敞开了信仰与传统。

此刻。我双目微闭。

连救赎的良药也放弃了追寻。

水 边

时间接近正午。

我端坐水边。

阳光投在落羽杉的身体上，斑驳的光影散落地面。鹅卵石无穷无尽，一直铺到水的望断处。这时，一个陌生的影子从极远处踱步而来。模糊的轮廓，在溽热的气息中蒸腾，越发有了些大漠中孤烟的质地。

然而，那人很快绕过彩虹处的栈桥，往西北去了。

一只飞鸟牵引着我，再次回到眼前的驻处。

仍然是临水而坐。

这一次，触目而来的是大面积的蝎尾蕉。仰首望去，那绽放的鸰花，摇摆在南方以南的秋风里，就像是一只只奔腾的火烈鸟，欲飞而不能。倒是一小丛菖蒲，被上涨的秋水裹挟在怀抱里，平淡而闲适，不惊亦不惧。

最可怜的，应当是满湖的荷花。随着秋天的深入，她们的面目全都在开始枯萎了。

词人说，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水边的境遇，的确是有些难堪。

就连白鹭和苍鸥隐居其间，看起来也像是一群抱团取暖、共度晚年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