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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宋民窑瓷器装饰艺术与当时书画艺术的内在关联

2021-03-31陈祥云齐齐哈尔大学美术与艺术设计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

中国建筑装饰装修 2021年1期
关键词:民窑纹饰瓷器

陈祥云 齐齐哈尔大学美术与艺术设计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

黄 慧 齐齐哈尔大学美术与艺术设计学院美术学专业研究生在读

1 花鸟画对纹饰的影响

宋代瓷器纹饰在生活中带有一定的审美趣味,无论在绘制工具还是在表现形式上都与中国传统书画艺术的构思、趣味、笔墨、意蕴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而且这种带有深层文化内涵、修养气质的书画绝不可能是那个年代普通画工所能创作与体悟出来的,于是匠工便吸收借鉴了书画中所体现出的各种元素与内涵,将书画的创作与匠工自身工艺融入瓷纹饰中[1]。绘画题材的变化使瓷器纹饰的内容更加耀眼夺目,发展近一个世纪的花鸟画对瓷器纹样带来了开创性的影响。

1.1 牡丹花纹

追求美好富足的生活是人们所喜欢和向往的,因此两宋民窑瓷器装饰题材上出现了牡丹、鹿、鹤等具有美好寓意的动植物,而且宫廷画家勤于写生,力求刻画对象细致入微、形象生动,在绘画创作中对物像描绘真切。例如,有以牡丹为主题的或是以牡丹为场景的如《华春富贵图》《花王图》《富贵花狸图》等。这些绘画作品用色浓丽、用笔细腻严谨,牡丹花皆塑造得端庄饱满、枝繁叶茂、色泽雅致、娇艳动人和富丽堂皇。还有一些小品画以一株植物为主体,描绘得精致而生动,设色明亮艳丽,如宋代《牡丹图》,整体上以花冠为主,花虽大但层次分明、描绘精致,枝叶开合有度恰到好处,精美绝伦、美不胜收,构图丰满而不繁乱。耀州窑博物馆现藏的一件北宋青釉刻花牡丹纹执壶上的折枝牡丹纹明显的大朵牡丹花与绘画题材极为相近。宋代也有在枕面上装饰大朵牡丹花,牡丹花造型丰满,花瓣层次分明,枝叶舒展,刻画精致细腻。这两幅画面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1.2 花鸟结合纹

在两宋时期,花鸟画多以一只动物和一些植物遥相呼应,画面在造型上简单明快、鲜明生动,颇有装饰意味。而在一些民窑中也大多采用这些题材。例如,林椿《果熟来禽图》,这幅画描绘的是果实累累的一枝繁茂的树枝,从果实和树叶边缘的干枯便能看出秋意,一只小鸟仰首翘尾好似要飞走,叶子被啃食的痕迹也清晰可见。在民窑瓷器纹饰的绘制中,也深刻体现了这一基本内容,如白地黑花长尾鸟登枝纹腰圆形枕,枕面上一段枝头上萧条的零星几个残叶,可见描绘的是深秋之景,一只喜鹊在枝头上回首做俯冲状好似有要飞下离去之势,也宛如寻觅食物,造型憨态可掬,画面虽然不及宫廷画那般细腻入微,但是可体现宫廷绘画的形象生动、意趣盎然之态。宋的绿釉黑花喜鹊枕在内容上也极为相似,都反映了这一时期的花鸟画既遵循自然化的写实描绘,也反映了匠工对现实生活的观察与体悟。

1.3 寓意性纹

宋徽宗尤善花鸟画,由于宋真宗与辽战争中的失败,签订了不平等条约,宋皇帝为了掩饰他的无能便经过一系列的谋划以神道设教。因为统治阶级的需要,道教盛行。皇帝贵族的审美以及文人雅士所追求的淡薄无为思想的推崇,同样影响着宋的瓷工。那种道骨仙风的长生不老形象为人们所向往,仙鹤代表长生不老寓意,这便成为他们所描绘的对象,也体现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愿望。

宋徽宗赵佶在皇宫内收集了许多珍禽异兽,通过对鹤的观察后所作《六鹤图》画面中鹤形象各不相同,这就给民间瓷工得以借鉴的机会。磁州窑中仙鹤纹饰便是直接再现仙鹤的形象。这也可以说是绘画影响瓷纹样是一个不可争辩的事实。古代中国认为虎有镇宅驱邪的寓意,也是贵族权力的象征。在两宋时期,法常所绘禅画中便有虎的形象,其中《虎图》中的各虎的形态均具有代表性,而且非常适合画面的表现[2]。其中有行走中的虎,也有蹲着的虎等,形象生动、逼真,极具表现力。这时期在民窑瓷纹饰中也出现了虎的形象,由于具有驱邪的寓意,被民窑广泛吸收与借鉴,甚至有的形象被直接运用于瓷纹饰之中。

1.4 梅兰竹菊纹

题材拓宽了,不完全拘泥于一种形式规定,宋时不只是有富贵的宫廷画法,还有好似飘逸随性寥寥数笔的野逸画法。另外,文人画强调以物言情、以物言志。在中华文化传承的历史当中,大部分文人墨客对花都有别样的情怀,并且对各种花的特殊意义有一定的表现情怀,如松、竹、梅、兰、菊和莲等,组合成岁寒三友图或单独表达。

周敦颐的《爱莲说》中也有对莲、菊、牡丹的赞扬描述,不难看出梅兰竹菊题材日益流行起来。竹不仅坚强,而且具有节节高升的寓意,画梅竹以表现高洁品格,写兰以示高洁典雅,梅、菊能抗寒,生命力顽强,具有独特的不屈气节。三者组合的纹样象征着君子的高风亮节,暗示着坚贞不屈的情操,所以其组成的岁寒三友图被文人士大夫用来表现理想情愫。自宋起岁寒三友纹常用于瓷器的装饰题材,对后世影响深远。宋工匠汲取了文人画的养料,在所有的宋代窑系中,梅兰竹菊纹饰或是单独表现或是相互结合在民窑中也是常见的纹样,也多为墨竹折枝式构图。在民窑中,吉州窑中多是梅竹结合,磁州窑多是以梅花为主,这种简洁淡雅的纹饰在民窑瓷纹中都各有特色。

例如磁州窑大写意竹叶纹瓷盘,造型简单,极富韵律感。宋磁州窑白地张家造默竹瓷枕,周以线及卷草纹饰,中心主题图为折枝默竹,纹饰简洁,笔法娴熟,具有水墨画效果。磁州窑白釉点梅花褐彩双耳小茶叶罐五瓣梅花用色明朗,釉色深浅变化,随意的点画更具有意境深远之美,造型小巧精致,整体生动简洁,有股自然清新之风,似宋文人画中的水墨梅花效果。兰花象征着高洁典雅,而且也用来比喻友谊的真挚,更被誉为纯洁的爱情。磁州窑兰花纹大钵,造型笨拙,确动感十足,寥寥数笔兰草就给大钵增色不少。

2 山水画对纹饰的影响

中国山水画在两宋时期发展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被世人们称为“黄金时代”。瓷器纹饰中的山水纹也势必会受到两宋时期山水画的影响。宋人论山水,认为景物应使人可行、可望、可游、可居[3]。因此,宋代时期山水纹饰多作为人物纹背景,也能体现出工匠对家国河山的爱护,也是受到文人隐士情绪的影响。例如,磁州窑铁秀花山水枕中虽然笔法与绘画不能媲美,但是从整体上可以看出较为接近。

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指出:山有三远即“平远、高远、深远”。其中,“高远”是北宋山水画中用来体现恢弘雄伟之感而经常使用的构图形式。这幅彩绘的远景居中、中间虚空,意境清萧深远,与文人画家李成的《晴岚萧寺图》的构图形式颇为相似。与文人画家燕萧《寒岩积雪图》的笔墨颇为近似,不强求形象的完全相似,只用简单的笔墨绘制出冷水寒山,寄托一种雅致的情趣。两幅作品远景均为画中最高山峰,中景笔墨略简,近处为宽阔河流和几间茅草屋,燕萧所绘远处林木如苔,山峰用浓淡墨色渲染以表达山体的回曲变化,树木也没有着力刻画而是寥寥数笔而绘出,寄托出一种文人山水的意趣。

瓷器上的山水纹饰也取其精华而尽力表现此意趣。燕萧生活在北宋初期,尚文政策使普通民众也追求文人雅致意趣,他参与过当时被认为是画工所作的壁画创作,这两种气息的融合也可能是民间瓷器纹饰所追求的。从题材上来说,此时期以山水纹为主的瓷器纹饰装饰图案极为丰富,其中也有以山水为背景的山水人物画。

宋代整个社会的审美既素雅淡薄又理性自然,宋画也讲究真与实,更重视画者情感的发挥。由于当时社会动荡,一些文人、画者、学士进入山林,这也与下层人民的审美更加契合,也是山水画样式在瓷纹饰中占有一席之地的重要因素。

3 人物画对纹饰的影响

两宋时期,人物画得到了发展,不但技巧提升明显,而且在表现内容上也有进步,在对现实生活的表现与体悟上也与前代相比有了大幅度的提高,世俗化气息更加浓郁。两宋民窑瓷器中的人物纹题材总体上以民俗居多,但是由于两宋对文化都很重视,普通民众的文化提高,文化交流广为发展,纹饰也受到了宫廷绘画、禅宗绘画的影响。在纹饰上也有文人或官员的形象,文人在两宋地位极高,而且能通过科考进入贵族生活。这也是普通百姓所追求和向往的美好生活。

3.1 宗教类题材

宋皇族对儒释道态度上也使得在绘画中出现了三教融合的倾向。体现在绘画中,北宋画家高克明所绘的奕棋图题材对瓷器纹饰上有很大影响,绘画上以文人、道士、僧人为画面主体人物,其构图形式为二人对弈、一人观看,这种题材与构图被瓷纹饰工匠所吸收和借鉴。如磁州窑的三教弈棋图,此纹饰与绘画极为接近,只是对弈和观棋的人物有所改变,瓷器上为道士与文人对弈,明显是对绘画的借鉴。

宋代皇帝对道教的尊崇,使得绘画中的神仙人物都以道家形象为主,宋的道释人物画中也出现了鲜明的世俗化倾向,使得神仙人物形象更加接近普通人物形象,对瓷纹饰有所影响。例如,宋人物纹瓷瓶整体上以人物为主,有祥云瑞气、缭绕升腾之感,道家人物装扮形象生动逼真、衣带飘扬,具有一定的动感,人物下边是以莲花瓣为瓶身底部装饰纹饰,上边以缠枝纹为主,使得整个画面更加丰富饱满。从此纹饰构图上便能看出与出身于民间的武宗元所得《朝元仙仗图》有异曲同工之妙。

3.2 世俗类题材

在经济、文化、艺术的大发展下,使得宋代民俗文化视野更加广阔,宋代社会风俗画更是扩展到描绘城乡市民生活的各方面,在两宋时期瓷人物纹饰中,婴戏纹所占比重较大,与当时的绘画联系也最为密切。著名的作品有苏汉臣的《秋庭戏婴图》、李嵩的《货郎图》等,与瓷纹饰中婴孩形象更加相近。北宋善于画“照盆孩儿”的刘宗道把画稿画出百幅在市场上出售,还有善于画婴儿的杜孩儿,都把儿童形象描绘得天真烂漫,使瓷器装饰图案中婴戏纹大量出现[4]。

同时,由于宋时战乱,人口稀少,人们对孩童倾注了美好的情感,传达了对未来美好的祈盼,所以受到人们的喜爱。宋瓷器纹饰2 个手舞足蹈的婴孩瓷枕也为后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在枕面正面开光中,饰有2 个方额广颐、面目清秀、头梳抓髻、颈饰项圈和身着裹肚的孩童形象,臂和腿如藕节般可爱至极,他们正手舞足蹈地彼此比划,像是在欢快的跳舞;开光之外,几何纹的描绘细致又疏简;最外面为两圈黑线把整个画面圈在其中,形成黑白、轻重对比,具有深厚、豪放、粗犷的特色,洋溢着纯真的美和蓬勃向上的生命气息,体现了宋代民窑所散发出的浓厚的趣味。

4 文字对纹饰的影响

在学术界,宋书“尚意”成为共识。宋书法是整个书法史的转折。宋人在用笔上如蛟龙出水、猛虎下山,具有放纵不羁之态,把“尚意”书风发展得淋漓尽致,宋代出现了许多书法大家,如苏轼、黄庭坚等。大家与前代大不相同,多注重抒写内心的感受。以韵为主,使书法具有近心灵、表人品的长盛艺术。例如,苏轼的《黄州寒食帖》是苏轼被贬、仕途处于低谷时期,抒发作者长时期内心的抑郁和苦闷。

宋绘画的侧重面发生了变化,以诗入画、诗画统一。苏轼在《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中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这充分体现了诗画结合的特点。在这种大的社会环境影响下,诗书一体模式发展起来,因此在装饰纹样中既有字、诗、词句的出现,也有书画结合的纹样。文字纹与书画结合纹的题材直接被演绎并引入装饰纹样中。

宋的文字纹也成为瓷器纹饰的一大特色。宋工匠把诗文绘在瓷器上开创了这种装饰的先例。作品中娴熟、一气呵成的画艺,自然潇洒随意表现的民间书风,传到现在也令大家叹为观止。民间瓷器上的艺术内容丰富,同时体现出多种多样的文化内涵,如题字、字数多少不一,少的有一两个字,如“忍”“香”“好茶”等;多则一首诗,如“水寒鱼小念存静,满船身在月明诗”;还有一些谚语和警句等,如“天下太平”“国家永安”等。

如上所述,无论文字、书画结合都能体现对书法艺术的吸收与借鉴,同时也有民间艺人对书法的理解所表现出来的随意性,想写篆就写篆,想写行书就写行书,相互混合也无所谓,这样使民间书体更具有灵活生动的易趣,同时也是对社会风尚、文化、习俗的充分体现。

在宋以行草为上的尚意书风,比前代更具有个性和意趣。因此,在宋瓷诗文装饰上的书法艺术风格也以行草为上,如“风花雪月”瓷瓶。当时技术与材料的差别往往在胎面上使用化妆土来掩饰胎面的粗糙,这种白色表面类似宣纸的颜色,画工在上面所绘墨画,具有写意墨画的意境。风花雪月瓷瓶,以黑白2种颜色来装饰瓷体表面,黑白两色对比强烈而分明,瓶身肩部与中部有两圈黑色平行条纹与两纹之间行云流水般草书的结合,使器物看起来既沉稳平静又不失活泼。而且上面的字体饱满充实,具有雄浑博大的颜真卿书体的感觉。

同时,在民窑中生产工艺水平粗劣、胎质粗糙、不光滑,但此瓶造形较匀称、协调。这种白地黑彩装饰风格是我国彩绘纹饰的先河,为宋以后的青花、五彩的出现奠定了基础。由于工艺一般,需要在胎体未完全干透时进行绘制,瓶身上风花雪月四字的一气呵成,内容虽具有柔弱浪漫的宋人情趣,但这种质朴大方的风格充分体现了民窑瓷器的特色。书法的这种逸趣与瓷纹饰有了完美的结合。

5 结语

在两宋时期这个特定的历史年代中,书画艺术发展迅速,同时又给姊妹艺术瓷器纹饰带来了新的契机。两宋民窑瓷器装饰纹样主要是民间画工与民窑工匠发挥创造性,把绘画精华吸收到瓷器纹饰中,自身的灵动与自由的世俗化理念融入瓷纹饰中,将两者艺术形式完美结合,形成宋代独特的民窑瓷器纹饰特征,使民间瓷器纹饰的发展为后世的发展与创新带来了现实的实践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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